只有一只鹅会怎样(有只大鹅叫大白)

只有一只鹅会怎样(有只大鹅叫大白)(1)

黄小团不是孤儿。黄小团其实跟孤儿也差不多。

黄小团的妈妈在黄小团五岁的时候,跟一个北方来的架线塔的工程头头跑了,黄小团的爸爸放下一切出门寻找,两人一走就是五年。黄小团的奶奶也去了天堂,奶奶死的时候黄小团才会走路。所以,黄小团只能跟着爷爷生活。有时候黄小团会想,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去了天堂,因为奶奶从没有回来过,爸爸妈妈也从没有回来过。

爷爷和黄小团住在镇上,是个两进式的房子,前面两间,后面三间。前院临街的两间小房子,一间租给好运超市当仓库,一间,爷爷开了个寿衣店,专卖死人才用到的粗白布,藏青色寿衣布,和一些死人才用到的黄纸檀香什么的七零八碎的东西。

寿衣店的门是朝东北方向开的,正对着的是胖婆的小百货店。胖婆的百货店里什么都有,大到拖把枕套,小到针头线脑,琳琅满目的挂满了小店。寿衣店的左边是吴永福的铁匠铺,铁匠铺不大,十来个平方,是个铁皮房子,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吴永福六十出头,秃顶,替人敲敲打打一些铁桶,修修农具什么的,偶尔也接些铁门铁窗的生意,接到铁门铁窗生意的时候,整条街就会听见他家的切割机和钢钻声,声嘶力竭的很是吃人的耳朵,好在这样的日子不多。

寿衣店右边隔着五六米远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烧饼铺,一张案板,一个大烤炉就是全部的工作设备了,夫妻两人常年的站在案板和烤炉前揉和贴,一炉一炉烧饼就香喷喷的摆了出来。夫妻俩是安徽人,个子都不高,黑黑的,见人就笑,脸上开着一团喜气。寿衣店是小本生意,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人。总归是要死人的,死人总归是要用到老衣和孝布的,所以,虽然不会发财,爷爷的店也在水湾镇竖了有二十年。

只有一只鹅会怎样(有只大鹅叫大白)(2)

到底寿衣店不能算是个吉祥的地方,所以,除了谁家死了人必须要到店里采购,一般人是不到黄小团家的店里和家里串门的,怕晦气。爷爷也明白这点,来了熟人的时候,爷爷会从店里出来站在街面上和人说话,也不留人到家里喝水吃饭。除了亲戚,黄小团家一般不来客人。她也并不介意,放学没事的时候,喜欢搬张小凳坐在寿衣店的门前,看街上往往来来的人。或者干脆去对面胖婆的百货店和胖婆聊天,看胖婆收拾那些花花绿绿的货品。爷爷和胖婆也时常站在各自的店门前提了嗓子扯闲,大抵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黄小团进院子的时候,大白正在石榴树下的澡盆里洗澡,大白洗的正热闹,泼了有半院子的水。大白洗澡的大盆是吴永福敲的铝盆,足有两米长一米宽,宽大的,大白都可以在里面游泳了。黄小团看到大白那憨样不禁笑了起来,叫,大白!大白听到叫唤,欢呼了一声,从盆里连翻带滚的爬了出来,伸着翅膀一摆一摆地向黄小团奔。黄小团蹲了下来,顾不上大白身上湿漉漉的水珠,一把搂住了大白细长的脖颈,那样子,像搂着一个孩子。大白兴奋地叫着,直往小团怀里蹭。

大白是只公鹅,三岁,通体雪白,高大肥硕,站直了脑袋能平到黄小团的肚脐以上,高耸的额骨就像是给它戴了一顶海军帽,一张镀了金的嘴,穿着一双黄金鞋。没事的时候,大白就在院子里摇摆着踱来踱去,神气得像个威武的将军。大白不是黄小团买来的,是捡到的。三年前的一个春天傍晚,黄小团放学回来,路过一片油菜地的时候,看到大白孤零零的站在一条臭水沟里爬不上来,那时的大白充其量只能算个鹅黄,因为努力的要往上爬,浑身搞的脏污脏污的,感觉就像一个乌突突的蛋在蹿上蹿下。黄小团望遍了四周也没看到鹅群,更没有看到有人来找小鹅,于是就慢慢的蹲了下去,把小鹅捞上来。小鹅实在是脏,搞了黄小团一手的污水,她就那么的用两只手小心的捧着鹅回家了。

从此,这只鹅就在黄小团家安了家,并成了黄小团最宠爱的宝贝。黄小团对大白的宠爱开不得一点玩笑,爷爷只要一开玩笑说要宰了大白炖土豆,黄小团就会生气的把爷爷的眼镜摘下来扔一边,然后紧紧地搂住大白的脖子。黄小团在大白之前也养过一条狗的,只是那狗养了一年没到头,就被偷,上了别人的餐桌,黄小团哭的天昏地暗的,用爷爷的话说,比她奶奶死了哭的都惨。黄小团听了总是撇撇嘴,奶奶死的那年自己才一岁多一点,要哭的话也准是饿的哭。

只有一只鹅会怎样(有只大鹅叫大白)(3)

和大白腻歪了一会,黄小团抓了点玉米喂大白。看到大白津津有味的吃着玉米,黄小团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黄小团就在自己的小皮夹里抠出两块大头,去隔壁买烧饼。新一炉烧饼正出炉,烧饼的香气让黄小团的肚子叫的更欢了,她把钱递给站在炉边的安徽女人,要一块咸的一块甜的,咸的爷爷吃,甜的自己吃。安徽女人满脸的笑,麻利的用袋子装了递给黄小团。

爷爷说不饿,黄小团就没勉强,想着干掉两块烧饼也不是什么难事。黄小团一边写作业,一边啃烧饼,偶尔还抬起头瞄一眼又爬进澡盆洗澡的大白。

黄小团正为一道数学题烦神的时候,大白突然一叠声的叫了起来。黄小团抬头一看,是吴童童。吴童童正抱着他那只灰突突的,瘦的跟鬼一样的猫在院子里左躲右闪。吴童童个子不高,瘦小瘦小的,肥壮的大白只要一蹦起来,就能和吴童童差不多高。大白围着吴童童转,吴童童转向左,大白也向左,吴童童转向右,大白也向右,吴童童急的团团转。黄小团放下笔去赶大白。

大白,你又犯昏了,他是吴童童啊,你干嘛拦着?黄小团训起了大白。大白斜起一只小黄眼看了眼黄小团,就又围着吴童童上蹿下跳起来。黄小团看明白了,大白的目标是吴童童怀里的瘦猫。大白记仇,有一次吴童童带了猫咪来玩的时候,黄小团正拿了两条小鱼喂大白,猫咪一看到黄小团抛出去的小鱼,就嗖的一下从吴童童的怀里蹿出,从大白的口下抢走了它的美食,大白气的满院子追猫咪,只见尘土飞扬,逃的使出浑身解数,追的使出百般招法,从此,两个小家伙结下了仇,见面就要干架。黄小团蹲下去搂住了大白,让吴童童赶快进屋子。吴童童急忙蹿进了黄小团的房间,大白还要撵,被黄小团关在了门外,大白气的在门外一遍遍地骂着猫咪。

只有一只鹅会怎样(有只大鹅叫大白)(4)

吴童童和他爷爷吴永福是唯有的两个不怕晦气的人,他们出入黄小团家就像进入自己家一样。

吴童童也不说话,倚在黄小团的桌旁,他怀里的瘦猫也一声不吭。黄小团看到吴童童的左脸上有一只红红的巴掌印。

你后妈又打你了?黄小团皱起了眉头。

吴童童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它怀里的瘦猫适时的也把头点了一点。

你犯什么错了?黄小团揪了下猫尾巴。

小乌偷吃了妹妹的饼干。吴童童的眼里有了泪花。

就为这?小乌偷吃了饼干干嘛打你?黄小团瞪大了眼睛。

她打小乌,我护着,她就打我。吴童童的眼泪掉了下来。瘦猫扭了头看了眼吴童童后,又像犯了错似地掉回脸去低下了头。吴童童的猫叫小乌,此刻的小乌像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一样蜷缩在吴童童的怀里,无精打采的。

黄小团和吴童童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站了一会。

别难过了,要是你妈妈还在就好了,你妈妈肯定不舍得打你。黄小团伸出手在小乌的头上摩挲。

这句话一说,吴童童的眼泪更多了。吴童童说,她打我,我不怕,就是小乌太可怜了,被她一凳子差点把腿砸断了。吴童童抱紧了怀里的小乌,眼泪滴到了小乌的耳尖上,小乌轻轻抖了抖耳朵。

别哭了,还是男子汉呢。黄小团实在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把那块还没来及吃的咸烧饼,连同袋子一起递给了吴童童。

吴童童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把小乌放在黄小团的桌子上,掰了一小块烧饼放在小乌面前。小乌抬头看了黄小团一眼,又看了吴童童一眼,用爪子摁住了烧饼轻轻地撕咬。

你爷爷知道吗?黄小团问。

没告诉他,怕他难过。吴童童口里含着烧饼含混的说。

只有一只鹅会怎样(有只大鹅叫大白)(5)

吴童童的家庭境况并不比黄小团好,吴童童的妈妈三年前去世了,肠癌。只隔了半年,吴童童的爸爸就给吴童童领了个后妈回来。后妈进家门没有半年就给吴童童添了个妹妹。爸爸很宠爱后妈和小妹妹,对吴童童则很轻淡,也不大管,只在吴童童犯了什么错的时候,才充分的行驶父亲的权力,把吴童童揍的两眼冒金花。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吴童童就像一根草。吴童童的爷爷爱孙子,但吴永福生性软弱,儿媳妇只要叉了腰指着他的鼻子一骂,吴永福就不敢吭声了,只能偷偷的私下里对吴童童给与爷爷的关爱。吴永福没娶过老婆,吴童童的爸爸是吴永福收养的。

吴童童长的瘦小,像一根没发育开的豆芽菜。虽然白,却白的不健康,头发终年乱糟糟的,衣服也总是拖一片挂一片的不齐整干净。但吴童童的学习却是要命得好,黄小团永远想不明白,也没看吴童童怎么用功,为什么他的成绩永远挂在班上第一名的呢?黄小团的学习浮动性很大,努力点呢,就能蹿到中上游里,松懈点呢,就挂在差生的座次上了。用黄小团爷爷的话说,黄小团就是一只挂在茅厕边的小狗,有可能爬上来,也有可能掉下去。吴童童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呢?黄小团觉得肯定不会是浆糊,要是浆糊的话,那茅厕边就会又多了一只小狗。

小乌是吴童童的妈妈送给吴童童的,所以,吴童童很珍爱,宁愿自己挨打,也舍不得让小乌受伤。在吴童童的心里,看到了小乌,就像看到了妈妈一样,小乌在身边,就像妈妈还在身边一样。怎么说小乌呢,说它黑吧,它黑的不清晰,说它灰吧,灰的也不干净,就那么乌突突的,吴童童干脆就叫它小乌。小乌的尾巴尖是秃的,这就影响了它的整体形象,本来吴童童要叫它秃尾的,想想这样叫小乌一定会伤心,就打消了。小乌属于那种小体型的猫种,一团样,胖的时候就像个球,瘦的时候像把刀。这把瘦刀现在正趴在黄小团的桌子上切割着那一小块烧饼。

只有一只鹅会怎样(有只大鹅叫大白)(6)

吴童童的性格有些像吴永福,软弱。但也不全像,也有倔的时候,他要是倔犟起来,你就是把他屁股揍开花,他也不会妥协。比如吴童童从不喊他的后妈,打死也不喊。这也是后妈不待见他的地方。黄小团则没有什么横平竖直的原则,硬时软,软时硬的毫无章法。对吴童童,黄小团一直当他是弟弟的,吴童童瘦小瘦小的,黄小团就本能的想保护他。

黄小团不但是心里想,行动上也不含糊。比如有一次,吴童童的后妈因为吴童童多吃了一个苹果而揍他,黄小团就瞅准了一个机会,在吴童童后妈刚买的一块五花肉的袋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投进了一把沙子。地点当然是在熙攘的菜市场,黄小团这点鬼头脑还是有的,不然,吴童童准又成了怀疑对象而免不了会被一顿死揍。

你爸爸还有打电话回来过吗?吴童童吃完了烧饼,那把刀也把烧饼切完了。

没有。还是去年打回来过。黄小团漫不经心的回答。爸爸妈妈的概念对黄小团来说,就像小乌身上的毛,乌突突的不清晰。她的记忆里隐约是有那么两个人的身影,但不真切。黄小团也不认为这对男女的不负责任,能激起她心里的苦大仇深。她心里隐约也还是有一种期盼的,但不强烈,人,或许是活在一种习惯中的,黄小团习惯了和爷爷两个人的生活,也习惯了生活里没有爸爸妈妈的存在。五年里,黄小团爸爸唯一的一次打回来的电话,让黄小团陌生的不行,那声音好像有点飘忽,又好像有着莫大的疲惫。黄小团是敷衍了一下那声音的,她甚至奇怪那声音是从哪冒出来的。黄小团没有叫爸爸,实在叫不出口,总不能随便一个陌生的男人打电话过来说,我是你爸爸,你就当他是爸爸吧?妈妈是毫无消息的,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黄小团也想不起那时的妈妈是短发呢还是扎辫子,管她呢,爱上哪上哪去。

吴童童离开的时候,小乌那把刀又蜷缩进了吴童童的怀里。它是受伤了,在黄小团桌子上的时候就瘸着一条后腿,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像个乞丐。大白蹦跳着一直送到门口,要不是黄小团拦着,估计能把吴童童和那把刀送回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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