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轮战炮兵观测所回忆录（我跟着师参谋长）

作者：原32师司令部作训科参谋水涛

头条专栏

1984年，时任11军32师作训参谋的我，在弹雨横飞的前线阵地，随师参谋长杨子谦勇闯“生死线”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几十年军旅生涯攻坚克难、勇往直前，每一个成功的后面，都离不开这次作战经历赋予我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品质锤炼。

为了检查我师防区的战场管理和阵地建设情况，1984年8月22日，杨参谋长带领我和警卫员小董，到96团防守的662.6高地实地了解一线情况，看望坚守阵地的战友们。

662.6高地，俗称“松毛岭”，系老山向东再向南延伸后，锲入越军“清水口子”的一片山地，也是我师主要防御方向的核心阵地。

守卫主阵地的是96团1营，营长马旦成，二十六七岁，山东人，中等个，神采奕奕，精明强干。在这里，我们看到新掘的多道堑壕已成体系、互为支撑，蜿蜒近千米的交通壕与全营主阵地相连接，有效地增强了防御弹性，其观察、战斗和隐蔽等功能也趋于完备。

入夜后，星空里虽不时传来枪炮声，但杨参谋长坚持让马营长带我们到各连阵地看看。沿途看到，担任值班警戒的战士静静地匍匐在哨位上注视着敌方，其余战士隐蔽在猫耳洞内休息、看书。听说师参谋长到来，官兵们非常激动，倍感鼓舞。虽然我们之间不能大声交谈，但紧握的双手，相互凝视的眼神，无声地传达出为保卫祖国、誓死战斗的决心。

我们回到662.6高地中段的营指挥所。杨参谋长睡在木板上，马营长和我分别和衣躺在过道上担任警戒。杨参谋长说：“让你们俩给我当警戒，大材小用了！”马营长打趣说：“这么大的首长要在我们阵地上出点啥事，我马旦成就全军出名了！”我说：“当参谋的跟随首长来阵地，首要任务就是要确保首长安全！”

深夜，有阵小雨，潮湿袭人，阵地一片幽暗，偶有几声鸟叫虫鸣，却更觉山野的空旷沉寂，生死搏杀战场上的严酷和血腥，瞬时消隐在自然造化的山色风光之中，盼这份和平宁静的天地能永存人间。

天亮后，趁着云雾笼罩，马营长护送我们到634高地方向的二营阵地。9时许，抵达128号阵地的二营指挥所。河南籍的二营营长赵坚强对防区内敌我态势作了简要汇报。

二营阵地部分掩隐在乔木树林之中，左前沿江畔（俗称船头河）仅数百米，正面与敌要冲“清水河口子”对峙。该区域地形复杂破碎，地面怪石嶙峋藤蔓遍生，多陡崖洞穴及冲沟坎壑，有利于我隐蔽，但不便于阵地之间的相互联系和支援。

该营最前沿阵地是4连坚守的156高地和142号高地。142高前出，地位重要，环境险恶，是越军屡攻屡败的伤心之地。越军几乎每天都对其进行炮击，致使表面阵地碎石层叠、植被只剩下一些断树残枝。坚守阵地的指战员们主要隐蔽在坑道和洞穴内，随时准备出击。

午后，杨参谋长提出要经541高地去“里头寨”，再从船头返回曼棍师指挥所，以考察沿途地形和敌我战斗态势。对此，赵营长极力反对，指出那段线路十分危险，有多处上百米地段暴露在船头河对岸“爬颌”之敌火力封控之下，防守该阵地的官兵都称之为“生死线”。

赵营长说：“团、营两级虽也沿该段路线前运后送，但多选择在能见度差，即夜间和浓雾天气进行，白天是禁止我方人员通过的。”

杨参谋长说：“正是要利用敌我双方都想不到的时机通过，才没有太大危险，也只有这样，才便于观察沿途地形，做到心中有数，指挥作战时用得上。”

在杨参谋长的一再坚持下，赵营长拟派一个战斗班进行护送，而杨参谋长只留下5位战士与我们一道勇闯“生死线”。

我们在途经541高地时，杨参谋长指出634高地左侧的2营防区间隙过大，且灌木树丛茂密，有可能被敌人利用而威胁到二营的左翼，要提醒96团严加防范。

穿出541高地附近的灌木林后，“生死线”就一览无余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帘。那是南盘江边一片十分开阔的河滩，去“里头寨”千余米的便道，弯弯曲曲穿行其间。沿路芦苇、飞机草（紫茎泽兰）丛生，高约1米，却大片倒伏或被焚烧，难以藏身。江对面“爬领”之敌居高临下，与我相距不过七八百米，我前进路线完全在敌人机枪和狙击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内。

我们隐蔽在山脚树丛中，用望远镜反复观察对岸敌方动静，搜索到几处敌人工事的痕迹，未曾发现敌人的活动迹象。但我仍对前方那些看不透的草丛和灌木林放心不下，那里面是否隐藏着虎视眈眈的越军狙击手呢？我虽心有顾虑，但杨参谋长“不可改道”、义无反顾的勇气激励鼓舞着我们，我们一定要闯过“生死线”！

8月正值酷暑，中午的南盘江河谷闷热难当，我们蹲在树丛中大汗淋漓。考虑好行进方案后，由熟悉路线的班长和警卫员小董充当尖兵带路，参谋长和我紧跟其后，我们后面是副班长等4名战士。我们要求单兵之间拉开10米以上距离，采取低姿运动方法，途中没有情况就迅速跃进，若遇敌火射击则立即卧倒，利用有利地形就近隐蔽。

整个行进途中，我们时而快速跃进，时而匍匐前进，时而利用炮弹坑隐蔽。我紧紧跟在参谋长身后，密切注视着周围的情况。36岁正当壮年的杨参谋长几经冲刺，几番折腾，跑出三四百米后竟累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卧在地上不想动弹。

杨参谋长不时地对身边的我说：“不要管我，不要跟得太紧，敌人一个点射打不着我，反伤了你不好。”

我总是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没事！”或干脆回答：“我不能离你远了！”我的回答和表现令杨参谋长很感动。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跃进，我们终于顺利地越过了“生死线”，进入了安全区。我此时才脚瘫手软地躺倒在地，难以动弹。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溪水流淌声，我们一下兴奋起来，冲了过去，纷纷跳进河里，尽情地享受阳光和溪水的沐浴。我感到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浪漫的一次沐浴。

上到岸边，我们打开仅剩的一个水果罐头，传递着喝了些糖水，显得非常舒心。

杨参谋长同我和小董打趣说：“不服不行呀，我年纪大体力弱，不能与你们相比了，不过今天值得庆幸的是有你们跟着我，总算有惊无险地闯过了生死线！”

通过这次对沿途战场情况的观察和了解，我们向师首长建议对541高地附近间隙地加强监控。师指挥所随即派出师侦察连一个小分队到该地域设伏，最终生俘敌人一名工兵排长，为战斗胜利作出了贡献。

【1984年10月25日，32师组织出击捕俘战斗，俘虏越军一名少尉工兵排长，毙敌47名，总参通报全军予以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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