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无影灯（青未了烛）

文 | 马德民

岁月像流水悄悄地流逝了，过去的事情经过岁月的冲刷，有的在记忆里淡淡的消失了。然而，我记忆深处有一个鉄铸般的身影，时过多年仍清晰的刻在我的心版上，有时，他微笑着从黑夜里走来，像一颗流星，燃尽生命之火，把光和热留给了人们，留下一个人生的思索。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刚进中学的时候，他任我们的班主任。他五十多岁，宽宽的肩膀，清瘦的身材，背有点驼，一双充满智慧而特别精神的眼睛，凹陷在浓眉下的眼眶里，虽然已经满头华发，想得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一个美男子。他喜欢穿一身洁白的衣服或一身蓝色的中山装，但衣服的袖口和领子上有时打上一个整洁的补丁。他为人严肃而和蔼，讲一口南方味的山东话，他讲话声音深沉浑厚响亮流畅，同学们都愿意听。他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和渊博的知识，他说他已在这里生活了30个年头了。当年他从湖南师范大学毕业，主动要求离开家乡，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这些年来，他饱经了人间沧桑，从他那密布的皱纹里看得出过去经历了艰辛的生活。由于每日苦熬心血，他由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大学生成为体弱多病的半百的人。他总是什么也不顾，心里只有他的教学，他的学生。

我不知道我是他送出的第几届高中毕业生，却知道每逢校庆时，各行各业担任着国家的重要职务的人都说是他的学生，他早已桃李满天下了。

我三年的中学时光就要过去了，离高考没有几天了。那些日子里，叶老师的毕生心血已到了最后时刻。每天讲课都像是做出了很大努力才站住的，他瘦瘦的面颊总是闪着细细的汗珠，有时他一手扶着讲桌，有时他的手使劲的摁着腹部。同学们看得出老师身体虚弱，硬支撑着来上课，都更加聚精会神地听课。然而，老师面部表情上还像平常一样慈祥。他为了清除同学们的忧虑，含着笑对我们说：“同学们不要担心，我没什么事，你们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我就放心了。”他像没什么事一样，耐心细致的给我们讲解着，每当这时同学们无不眼含泪水，望着他的身影，默默的保佑老师早日恢复健康。

那令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总复习的最后一天里，下午是叶老师的两节课，上完第一节课叶老师摁着腹部，离开了教室，他只到医务室要了点镇痛药，又来上课。医务人员含着眼泪劝他：“老叶呀，你就去休息休息吧，学校几次让你住院治疗，你都不肯，你这是为什么呢？”同学们当然不知道他得了病，谁能了解叶老师的心啊。十年浩劫里，疯狂和无知白白浪费了多少宝贵的青春年华，是多么悲惨的一幕，他的心都碎了。现在学生们可以安静的上课，他很满足，他决心用毕生的心血浇灌祖国腾飞的希望，他时常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撑着……

可是，在最后一节课还没上完的时候，病魔又无情的向他伸出了狠毒的手。尊敬的叶老师像是累了，慢慢倒下去……

同学们涌到老师面前，呼唤着他，哭声淹没了一切，他被送到医院。急救室的门外挤满了老师、学生、亲友，我们多么希望亲爱的老师能够好起来，眼泪模糊着我们的视线，我们内心呼喊着尊师的名字，心想这都是为了我们呀。

深夜了，我们在病房见到了老师。灰白的灯光下看去，他脸色很黄，浓眉下的眼睛艰难的睁开，他想说什么，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来，医生不让我们讲话，我们谁也没有出声，他直直的望着我们，最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回去吧，明天要考试。”在医生的催促下，我们只好含泪离开了他。走出医院，我们再也忍不住，泪水像决堤般流淌，嚎啕大哭的声音在夜里传的很远很远……

大学录取通知书发下来了，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飞到医院，要在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叶老师。我们班大部分同学被高校录取，有不少同学进了全国名牌高校。

老师啊，你对待学生像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你用心血浇灌的幼苗，如今成了材，你一定很高兴。

然而，我们看到您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躯像纸板一样平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我们轻声叫您，您也不醒，睡得很沉很沉。啊，老师太累了，我们多想您是睡着了，而不是……可是，您再也看不到桃李结出的硕果，再也无法分享凝结着您血汗的您期望的好消息了。

学校医务室的老师哭着对我们说，叶老师在一年前就确诊为不治之症，学校立即让叶老师住院治疗，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恳求校领导在他有生之年再培养出一批学生，要校领导不要将他的病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家里人和学生们。他还乐观地说：“我送走这批学生，还要回老家江西看看80多岁的老母亲，我有20多年没有回去了，今年一定回家里看看。”老师啊，每次放假前总是这么说 ，你说过多少回这样的话了，您为了我们，默默地奉献付出着，燃尽了生命最后的光和热，您过早的离开了我们，怎不让人痛心哪！

送葬那天，叶老师静静地躺在花丛中，是那么平静、安详，您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是累了，我们相信您是睡着了，期待您醒后，你还会走向讲台为学生们讲课，你还会像从前那样，教诲着学生怎样做人，因为您说过，做人就是一种奉献。

啊，老师，想起您消瘦的身影，我就想起那一盏燃烧着自己而去照亮别人的蜡烛，您的身影时时闪现在我面前，你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2022年01月16日

作者简介：马德民，山东嘉祥人。1964年岀生，从事农村金融工作41年，现在山东省嘉祥县农业银行办公室工作。爱好文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写散文、诗歌，在当地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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