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人去国外了怎么办(我喜欢的人带着别的女人去了国外)
贰 小暑等待
那晚她喝着最烈的酒,
哭得像个女鬼。
她是真的伤心极了,
到今天也没能痊愈。
1
当广播里第三次传来航班后延的消息,沈梦菱终于忍不住出口抱怨这骤起的雷雨交加的鬼天气。她在人前向来是矜持有度的知性女神,突然露出稍显泼辣暴躁的画风,引得新选调来投资业务部的黄源侧目相看,不知如何安抚。
沈梦菱的顶头上司宋海晖倒是清楚她藏在精致皮囊下的全部底细。他先是支开黄源:“我口渴了,去买两瓶饮料来,要冰的。”然后将平板电脑里正在播放的美剧按下暂停键丢到一旁的行李袋上。他是个不急不缓的性子,因为嘴角有一对酒窝,所以哪怕正襟危坐也给人一种正在微笑的错觉。作为集团投资业务部的主管,他在眼光毒辣、做事稳准狠的同时又深谙权谋,所以经他一手提拔的沈梦菱总是毫不客气地称他为“笑面虎”。
寻常的项目考察不用宋海晖出马,但这次考察特别重要,所以他亲自来到太原。
沈梦菱气还未消,嘴巴噘得高高的。她从座椅上起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边,一双略有些浮肿的眼睛发怔似的望着窗外那几乎是倾盆而下的大暴雨。
宋海晖笑问她:“你常把‘生气催人老’这话挂在嘴边,发这么大脾气,就不怕长皱纹?”
她没理会他。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因为航站楼里滞留的旅客太多、人声嘈杂而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他抬眼看了看登机口附近的电子屏,起飞时间显示“待定”。
她转身走了回来,重新落座,随后深深叹了气,对他说:“七点半的航班,如果按时起飞,我们现在已经到昆明了。”
他心态不错,表示:“暴雨是不可抗力。”又问她,“买延误险了吗?”
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他故意露出懊悔的表情,说:“可惜了我们一大早爬起床奔赴机场。实在应该听黄源的建议,买中午两点的航班,舒舒服服睡个懒觉,回到昆明正好吃晚饭。”
她未接腔。
他于是试探着问她:“你着急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她微微低头,答:“没有。”
他可不是个爱寻根问底的上司,她既不愿意说,他便不会再旁敲侧击讨原因。
黄源买了饮料和一些小吃回来。
宋海晖挑了瓶蜜桃汁给沈梦菱,笑说:“喝瓶果汁,让自己的心情甜蜜起来。”
蜜桃汁特别甜腻,沈梦菱咽了一口就不想再喝第二口了。她借着上洗手间的理由离开,将蜜桃汁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然后给自己买了瓶绿凉茶。
她一直不爱喝饮料,咖啡也不怎么碰,在遍地都是普洱茶的昆明,她喜爱的饮品却是绿凉茶。这绿凉茶的瓶身比一般的瓶装饮品要小一圈,很适合女孩子拿握。
她第一次喝绿凉茶是在跟姜见清去南宁考察一个项目的路上。那时她入职没多久,分在司徒琳的手下。司徒琳和姜见清同为投资业务部下一任主管的候选人,一直面和心不合,所以姜见清在自己团队忙得不可开交而不得不申请外援的时候,司徒琳十分积极地把沈梦菱这个几乎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塞给了姜见清,还叮嘱她好好向姜见清学习。
沈梦菱虽然是新人,可不是傻子。一行四人唯独自己是个被猜忌的外援,想想这都不会是段舒心的旅程,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少说话、少发表观点,免得惹人讨厌。谁知姜见清团队里的人都是活跃分子,根本不管她是不是司徒琳派来的间谍,刚把行李放好另三人就嚷嚷着要打扑克牌。
他们坐的是软卧席,四个人正好一个包间,打起牌来不会吵扰旁人。
她作为唯一的女性,手气极佳,连带着跟自己打一边的姜见清也一路绿灯。
打到晚上十二点,结束时心宽体胖的刘霄连连叹声:“跟清哥打了几年的牌,今天他终于赢了一回。”
瘦猴似的高志峰笑嘻嘻捏住刘霄的耳朵:“你还好意思说啊?跟清哥打了几年的牌,你从来都不让让他。”
刘霄一本正经地坦白:“我一直让啊,只是他水平太差了,我实在让无可让。”
姜见清只笑不搭腔,任由两人打趣自己。
她这时已与他们熟络了些,于是问道:“你们选择坐火车是因为可以打牌吗?”
高志峰和刘霄指着姜见清,异口同声地笑道:“他怕坐飞机。”
她有些吃惊地看向姜见清。
姜见清毫无预料地被人揭了老底,正想敲打敲打自己的两个下属,刘霄的嘴却更快了,笑着对她说:“所以即便长春离昆明这么远,他也坚持坐火车回老家,晃荡两三...
高志峰更是笑道:“每次跟清哥到远点的省份出差都是一种折磨啊!”
姜见清睨了二人两眼:“我可没阻止你们坐飞机。”
她适时说起:“现在高铁发展起来了,总能坐上几段又快又好路。”
他们玩牌的时候尽兴,入睡的速度也很快。
沈梦菱睡眠向来轻浅,周遭的动静稍大些都会被吵醒,眼下不但有火车的轰隆声,还有刘霄那时大时小的呼噜声在耳边环绕,她在狭窄的上铺翻滚了好一阵子都没能睡着,最后干脆爬起来去包厢外过道的折叠椅上坐着。
过了大概一刻钟,包厢的门再次打开了,出来的人是姜见清。
初秋的天气,夜里凉意渐深,他穿了件灰色薄羊毛衫,头发多少有些凌乱,深邃的双眼里藏着点点的疲倦。他睡的也是上铺,起身的时候肯定看到对面她的床铺是空的,所以开门看到她坐在外头时并不惊讶。他问她:“是不是太吵了?”
她礼貌地撒谎:“没有。”
他笑了一笑,说:“刘霄的呼噜声大概连隔壁包厢都能听到。”
她也笑了,表示:“胖子打呼噜,身不由己。”
他旋即问她:“想喝点什么?我去餐车买。”
她微微蹙眉:“这个时候餐车还有东西买吗?”
他告诉她:“火车上的餐车不打烊。”又问,“你有多久没坐过火车了?”
她确实很久没坐过绿皮火车了。大学就在家边读的,大学毕业后去新加坡留学,往返都是飞机,偶尔飞抵香港或是上海,也都是换乘高铁回家。习惯了高速运转的交通工具后,突然搭乘老火车,借着一点半点的星光看到车窗外那些慢悠悠晃过去的景致,反而从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买了两瓶绿凉茶。
她从没见过这款绿凉茶,觉得瓶身十分小巧可爱,味道也清甜,于是咕嘟咕嘟喝了半瓶。
他待她喝完了茶,正式向她伸出手,说:“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项目。”
她有一点点的惊诧,回握了他的手,带着几分坦白和几分戏谑说道:“但愿我没有给你们添堵。”
他怔了一怔,表情里有些不可思议。
她大方地说:“我知道你其实是想要董滨来的。”
他莞尔一笑,问她:“从哪儿知道的?”
她告诉他:“你跟主管申请董滨的过程,难免被人知道。我虽然是个新来的,认识的人不多,但总会有好事的看客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我。”
他其实知道这些原由,却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日光之下没有秘密啊。”
她见他表情夸张,猜着他大概是另有深意。
他接着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入职的时候,我本来想把你纳入我这组,但你的司徒组长一定要跟我争。她是女同志,想收个同性做下属是合情合理的要求,所以我落入下风,而你羊入虎口。”
她扑哧一笑,疑问:“羊入虎口?”
他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告诫她:“职场上的女上司可不好伺候。”
她反问:“我听说,她也曾是你的上司。”
他坦言:“所以我是以亲身经历来提醒你。”
她朝他点点头:“谢谢你的好意。”
气氛十分轻快,滚动向前的车轮与钢轨的撞击声也不再那么吵耳朵。
他说:“我在犹豫是否要告诉你……”明明已是一副话在嘴边立马就要脱口而出的架势,却还要卖关子似的顿住。
她只好配合地追问:“告诉我什么?”
他看着她,简洁地说:“李子昊是我表亲。”
她稍稍愣了一愣,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这李子昊是她在新加坡留学时交的男朋友,两人起初也算是情投意合,可越相处分歧越大,她提出分手,他一直不肯答应,软磨硬泡地想要复合,但她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回头的人,说死不同意。倒是李子昊一直对她余情未了,得知她回国的消息后,还打过电话给她,虽然没明说,但言外之意是想要再续前缘的意思。
他见她不出声,猜不出喜怒,干脆就说:“不知他从哪里得知你和我一个集团,嘱咐我一定要以我有限的能力无限地去照顾你。”
她抬眼正视他,带着些倔强的口气:“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他连连点头,露出一副丝毫不敢小瞧她的表情:“看出来了。”
在今天以前,她与他一点都不熟,临时组了团、打了牌,喝了人家的绿凉茶,又突然间有了个共同认识的人,无端地生出了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哪知他褪下工作中一本正经的皮囊后,显露出了本性,开玩笑地问道:“你是因为他话太多所以把他甩了吗?”
她哭笑不得,干脆也胡说八道:“是因为他爱吃榴梿。”
2
宋海晖也爱吃榴梿。
在拒绝航空公司配发的泡面火腿肠后,他领着沈梦菱和黄源到整个候机厅最豪华的餐饮店吃黑胡椒牛柳盖饭和看上去还算精致诱人的榴梿千层。
黄源对摆在桌前的甜品切件,表现出了一种初来乍到的新人该有的、没见过世面的诧异表情:“我第一次在机场吃榴梿。”
宋海晖更正黄源的说法:“只含一点点榴梿果肉而已,气味又不重。”又扭头笑看着选了柠檬挞的沈梦菱,笑着告诉黄源说:“你可要记住你菱姐姐是拒榴梿于千里之外的人,今天没让你挪去隔壁桌吃是看我的面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别犯忌讳。”
黄源连连点头。
沈梦菱却瞟了宋海晖一眼:“我早就吃榴梿了。”顿了顿,又接着低声说了句,“只不过今天不想吃。”
沈梦菱是从姜见清离开集团后开始尝试着吃榴梿的。她自认为这个开始并没有特别刻意,就是在一个寻常的周末,她去超市闲逛,各类用品食物挑选了一大堆,最后在琳琅满目的水果中看到了那些金灿灿的榴梿,然后心血来潮拿了一个。结账的时候她是有点犹豫的,可收银员的工作效率特别高,没给她后悔的时间就将那颗看上去十分扎人的榴梿扫了码。回家后,她第一时间把榴梿丢在了阳台,然后关上了玻璃门。
正值盛夏,热风阵阵,玻璃门也挡不住那颗已经成熟了的榴梿散发出的气味。她被这股气味缠绕得实在睡不成,只能硬着头皮把它剥开来吃。其实味道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怪异和难以接受,甚至有种齿颊留香的感觉。只不过她不晓得榴梿热性特别重,不知不觉间吃完了一整个,翌日脸上就冒出了三个红彤彤的火气包,涂上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上班时,宋海晖问她周末是不是吃了很多枪子儿,竟有这样大的火气,不偏不倚地撒在左右脸颊和下巴上,连成一个倒立的等腰三角形。她不想提榴梿的事,只说是吃辣椒吃的。
那三个火气包消下去之后,隔壁公司的太子爷岳远坤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今天送九十九朵红玫瑰,明天大手笔地请整个投资业务部的人吃生鱼片,后天干脆双手送上大项目,行事不可谓不夸张。她入职两年半有余,因长得顾盼生辉,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工作起来还能奋勇向前、废寝忘食,积攒了不少好人缘和明里暗里的追求者,可像岳远坤这样超级多金的花花公子还是头一回遇到。众人,尤其是女性同事纷纷认为她绝对经受不住岳远坤的糖衣炮弹。事实上,她压根没想过抵抗岳远坤的糖衣炮弹。她是个情感正常且有一定虚荣心的单身女性,被一个除了身材稍显壮硕、没什么主见也没太多聪明劲儿但其他方面都是A 的男人追求,她实在找不出不接受他浓烈爱意的理由。
人人都觉得灰姑娘与王子的童话故事特别美好,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看到自己认识的某个人成为那个幸运的灰姑娘。不用竖起耳朵听办公室犄角旮旯的那些私语,她也很清楚平日里看上去团结友爱的同事们背地里都不相信她会顺利嫁进岳家。
她对这些并不太在乎,反正连她自己都觉得与岳远坤只是谈谈恋爱,不会涉及“长相厮守”这四个字。可岳远坤是真的喜欢她,也一门心思想娶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跟这个心思单纯的好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阻力当然来自岳家,高门新妇可不是普通人能当的。
分手之后,对她深表同情的人一大堆,可真正请喝酒诉衷肠的人只有她彼时的组长宋海晖。他全程没有说安慰人的话,反而是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这半生的柴米油盐,她没认真听,更准确地说,压根就没听。他问她对岳远坤的感情有几分的时候,她的思绪早已飘到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他把她叫清醒,又问了一遍。
她如实地回答:“三分。”
他喝了不少酒,眉头蹙得很紧:“这么少?”
她淡淡地说:“吃饭七分饱,爱人爱三分。”又像是要肯定自己的想法似的,加了句,“三分已经很多了。”
他笑了笑,若有所指地感叹:“没有爱过十分的人,可把控不了三分这个度。”
那晚他们喝到凌晨三点,成了烧烤店里最后走的客人,也成了彼此为数不多的能说说真心话的好友。
没过多久,宋海晖这个代理了近一年的投资业务部主管终于转正,沈梦菱也独当一面升任组长。聚餐的时候,他突然问起她当年为什么会选择投入自己麾下,毕竟当时大热的下一任主管人选姜见清很想将她从司徒琳旗下挖走。她笑着解释:“因为我预料到你会是那个最后得利的渔翁。”
他顺势笑道:“原来你有预知未来的本事。”
如果真有预知未来的本事,那她一定会找出一个最完美的理由避免被司徒琳塞给姜见清打下手,如果避免不了,那就想办法把自己的四肢钉在火车软卧包厢的上铺,然后戴上音效最好的耳机,如果她还是因为受不了刘霄的呼噜声而下床,那她一定管好自己的嘴,绝对不跟姜见清一聊就是通宵。
可这世上啊,甜果子、苦果子、好果子、坏果子,什么果子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在得知沈梦菱拒绝了加入自己团队的机会后,姜见清与她聊过一次。
那天是圣诞节。
出外勤的沈梦菱被车流和人群夹在了路上,到六点半才终于一点一点挪到办公大楼的停车场。她把一大堆资料送回办公室,拿着杯子去茶水室的时候遇到了姜见清。
部里爱过洋节和不爱过洋节的人在这时早都没了踪影,整个一层楼安安静静的,所以忽然看到倚靠在茶水室的窗户边喝茶的姜见清,她稍稍怔了一怔。
姜见清也感到有些意外。他正了正本是有些懒散的身姿,像是很随口地问道:“还没下班?”
夕阳西下,只有点点余晖照进茶水室,光线暗淡,让她看不清他。她向来不喜欢暗淡,所以很快抬手开灯,边走去茶桌接热水,边回答:“刚回来。”
他又问:“不出去过节吗?”
她不知不觉就接满了一杯热水,水烫,杯子也很烫。她回身看着他,露出平日里对待同事的友好笑容,说:“我倒是想,可工作缠身啊。”
他笑了一笑,好似不信,但又没打算做其他猜想。
她问他:“那你怎么没出去?”
他耸了耸肩,笑道:“我也工作缠身。”
两个工作缠身的人在各自的桌前埋头苦干到十点过半。
姜见清提议去吃消夜。
沈梦菱推脱:“我怕长胖。”
他却问:“你吃烤蒜粒吗?”
她上一次吃烤蒜粒是刚留学归来和小自己半岁的表妹董珈在冬瓜山。董珈爱吃牛油粒,她爱吃蒜粒,冬瓜山有家烧烤店把这两种食物串在一起烤,那滋味别提有多棒了。董珈那时已经供职华夏集团,对自己的工作和薪水相当满意,一直撺掇着她也去上海发展。她回国前给国内一些大集团、大企业投过简历,但因为抱着先游览祖国大好河山的念头,所以对找工作这事算不上特别认真,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城市。她私下认为上海好是好,可也不见得那么好。结果第二天上午,她接到了现在这个集团的面试通知。她从小被迫一心扑在学习上,外省没去过几个,因此对去昆明面试这个事还挺欢喜的,面不上就当旅游,说什么都不亏。谁知一试便成了。她为着这一试便成的缘分在爸妈的反对声中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烤蒜粒没有和牛油粒串在一起,孤孤单单的,味道自然不及记忆中的那么好。
姜见清表示:“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吃的烧烤,可跟东北的烤串根本没办法比。东北的烤串可以排全国第一。”
沈梦菱略蹙了蹙眉,半笑着说:“我以为东北只有小鸡炖蘑菇和活雷锋。”
他哈哈笑了笑,问:“你没去过东北?”
她摇头。
他说:“这个季节去最好了。铺天盖地的大雪。”
她表情有些为难:“太冷。”
他说:“屋里暖得很,可以坐在炕上吃冰棍。”
她还是觉得太冷。
老板娘端了一些烤好的食物上桌。
她拿起其中一串,好奇地问他:“这……是烤鸡蛋吗?”
他说:“小鸡还没成形的蛋,我们叫实蛋。”
她第一次见,也第一次吃,得出的结论是:“味道难以形容。”
他见她神情凝重,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那是你还没吃过毛蛋和烤鸡头。”
大概是因为人都去了酒吧凑热闹,今夜烧烤店的客人不多,他们吃吃聊聊到凌晨。
最后他才终于问了她:“为什么不愿意到我这组?”
她其实并不意外他会有此一问,或者说,从拒绝了去他那组的机会时,她就清楚地知道他会有此疑问。毕竟她随他初次征战就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受到了上级的肯定,同时也开罪了司徒琳,如果继续留在司徒琳手下难免被安排穿小鞋,跳到他那组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可她不想去他那组,也万不能留在司徒琳手下,所以她选了宋海晖,让一众看热闹的人跌破眼镜。
她自有她的理由,但不必要细细向他解释。她只摆出一副清淡的口吻,笑着说:“我怕你照顾我呀。”
这话一听,他便知道她在打哈哈,也便知道不必再多问。
后来,董珈到云南来旅游。
沈梦菱带她去大理。
姐妹俩坐在彼时还能矗立在洱海边的民宿阳台上,面对着黑漆漆的夜空讲着各自的酒话。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说出自己为什么不去给姜见清打下手的原因。她说:“如果真的朝夕相处,我肯定会爱上他的。可他是老总的准女婿,我的爱那么宝贵,不能浪费在他身上。”
3
可沈梦菱终究还是爱上了姜见清。
圣诞之后的日子好似在飞,转眼便到了盛夏。
李子昊打着探望表亲的旗号来到昆明,下了飞机直奔姜见清的办公室。他格外凑巧地遇到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沈梦菱,并十分热情邀请她与他们共进晚餐。
沈梦菱以手上正抱着的大摞文件资料婉拒李子昊的邀请。她说:“我得写汇报。”
李子昊不依不饶:“写给谁?”
汇报是写给姜见清的。
她出差的前一天,姜见清被正式任命为投资业务部的主管,有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她照例去主管办公室听候指示。
他说了很多,她一一记在小本上,不曾抬头看过他。
最后,话音不再传来,她想他是说完了,才合上小本,抬了头。
他的眉宇之间有些许犹疑,口气也有点不解,他说:“我以为你会恭喜我。”
她稍稍怔了一怔,霎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气氛变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他很快笑起来掩饰这一点点的尴尬。他对她说:“路上注意安全。”
她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在走出他的办公室前一刻,她像是突然缓过神了,回身对他说了句:“我以为‘恭喜’二字你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
沈梦菱心里清楚姜见清并不着急看汇报,明天是周六,人得休息,何况老总的独生女儿刚刚从英国学成归来,干巴巴的报告哪里比得上怀里的温香软玉吸引人。她只是想知道姜见清会怎么接她甩出去的这个锅。
结果那晚她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了一整夜,直到晨曦穿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才终于完成了一份不到两千字的汇报材料。她把它发到了姜见清的邮箱,一分钟后得到了他的回复,简简单单一个字“好”。
这份汇报到现在还存在她的电脑桌面上,她不会再打开去阅读翻看,它存在的作用仅仅是提醒自己不要再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
她回到家后,睡了大半天,醒来是因为屋外下了雨,是难得一见的倾盆大雨。原本寂静的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喧哗之中,天昏地暗。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家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于是拿了手机,一改心意,拨通李子昊的电话,说请他吃晚饭,算是尽一点地主之谊。
李子昊自然是答应得欢。
是一家本地很有名的苍蝇馆子,离沈梦菱的住处不远,走路不过十分钟,可大雨滂沱,她一出门就淋湿了半个人,等到了馆子,整个人像是落汤鸡一样狼狈。更让人感觉狼狈的是,李子昊不但先到了,同桌坐着的还另有两人,是姜见清和姜见清的女友杨嘉璐。
李子昊见沈梦菱来了,立马起身迎上去,凑到她耳边细声解释:“他们本来也打算带我来这家店吃的,正好你说的也是这家店,所以你看,我没法撵他们走。”
沈梦菱未及开口,杨嘉璐很热情地递了纸巾给她:“快擦擦吧,身上那么多雨水,容易着凉。”
沈梦菱接过纸巾,对杨嘉璐说了“谢谢”,又很礼貌地向坐在李子昊和杨嘉璐中间的姜见清问了好,尽显下属见到上司的客套。
姜见清脸上飞快地滑过了一丝诧异的表情,旋即淡淡应了一声。
杨嘉璐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沈梦菱身上,她看上去就很外向开朗,主动自我介绍:“我是杨嘉璐,叫我嘉璐或者璐璐都可以。”
沈梦菱并不称呼杨嘉璐,只堆起笑脸:“你好。”
李子昊忙着招呼沈梦菱落座,帮她倒茶水。
杨嘉璐对沈梦菱说:“本来你们故友相聚,我们不应该打搅你们的,可是这家店我听同学说过好多次,一直想来尝尝。今天好不容易见清有空,我实在不想错过机会,你千万不要介意呀。”
沈梦菱说:“人多吃饭挺好的,能多点几道菜。”
在新加坡留学和李子昊谈恋爱的时候,沈梦菱一直觉得李子昊肚子没多大,胃口却总是很好的样子,每每吃饭都要点上一桌子的菜,她说吃不完浪费,他就总说吃不完打包带回去给室友。他的室友非富即贵,谁都不会吃剩食,打包回去也是扔垃圾,所以她一度排斥跟他吃饭。可跟杨嘉璐比起来,李子昊还算理智的。
杨嘉璐点菜基本不询问旁人的意见,几乎是把菜牌上的都点了一遍。姜见清对此一言不发,大概已习惯了。李子昊则压根不关心吃什么菜了,只对着沈梦菱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杨嘉璐十分健谈,或者可以说是嘴巴不愿意停下来的那种,她很快插了李子昊的队,与沈梦菱聊起来。
沈梦菱算是善于与人交际的,说话也一直很有分寸,当杨嘉璐无意地提到姜见清的种种故事并问她是否知晓时,她的回应十分得体:“我和同事们都很少听姜部长提自己的私事,他跟我们都是讲工作。”
杨嘉璐笑了起来,回首睨了姜见清一眼:“工作狂。”
一顿饭吃下来,个中滋味,各人自知。
结账时,姜见清抢了沈梦菱的先。
沈梦菱没有过多地争取买这张单的资格,她心里想的是,那些堆成山的菜是杨嘉璐点的,让姜见清给钱也挺合情理。
刚踏出小店的门,杨嘉璐就高声问:“下半场去哪里?”
李子昊故作不乐意地嚷道:“下半场就别再打扰我们故人相聚了吧?”
杨嘉璐笑嘻嘻朝李子昊和沈梦菱挥手:“好好好。你们玩你们的,我们马上就消失,马上消失。”说罢,挽住姜见清的胳膊就将他拉走。
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空气却清新得不可思议。
沈梦菱提议:“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李子昊眼睛发亮,笑着问:“喝一杯咖啡还是喝一杯酒?”
她反问:“喝咖啡能解你的馋吗?”
他摇头叹气:“还是你懂我啊。”
她看了他一眼,说:“刚才你没提喝酒,我还以为你戒酒了。”
他解释:“我才多大呀,哪能戒酒?是杨嘉璐管得严,只要她在场,谁都不许喝酒。”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两人在路上瞎晃荡了一会儿,随便寻了个小酒吧。
李子昊馋酒,可酒量一直差,几杯调制的威士忌下肚后说话就有点大舌头了。
他借着酒劲问她还有没有复合的机会。
她斩钉截铁地吐出“没有”二字。
他也没有太多伤心之类的表现,闷了一阵,突地咧嘴一笑,说:“我知道你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有反转的余地,我也就随口问问。我现在可是黄金单身汉呢,上海的姑娘们特别喜欢我这种,我这种……”他半晌绕不出后面的话。
她笑着帮他接上:“才貌双全的少年郎。”
他连连点头:“对,对,才貌双全的少年郎。”
两人回忆着往昔,谈论着现状,说到自己,也提及别人。彼此共同认识的姜见清,自然也是要作为话题拿出来聊一聊的。
李子昊断断续续地说起:“其实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他,是从新加坡回来以后才知道他这个人。说是表亲,其实我和他的关系远着呢,九杆子或许才能打得着。要不是他如今混出了名堂,就我家里那些势利眼们怎么可能记得他呀。”
她忍不住笑起来说:“你对你家里人的评价可真不怎么客气。”
他表示:“我是实话实说。你别看姜见清现在风风光光的,你是不知道他以前有多惨。他爸爸,原先也是个干部,有一年到广州出差,遇上一个劫飞机的疯子,当场就丧了命。他那会儿好像才十岁多点儿,就没了爸爸。不到一年,他妈也跟人跑了。家里就剩个病重的奶奶。”
她先是震惊,而后明白过来,喃喃说:“难怪他不坐飞机。”
他耳背没听清,问她:“你说啥?”
她改口道:“我说他童年真挺惨的。”
他话头也转了转,接着说:“但人家不缺志气,发奋读书、积极向上,后来还遇到了好心人,那人一直资助他读书,帮他奶奶治病就医。”
她稍稍顿了一顿,生出一个猜想:“这个人不会是……”
他很快揭晓答案:“可不就是杨嘉璐的老爸,你的大老板嘛。”
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吧台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震耳,吓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一看来电显示,是姜见清。
他瞥见姜见清三个字,蹙起眉头疑问:“他找你干吗?”
她拿起手机,竟有一点点发颤,她说:“肯定是想来找我们。”
他在她接听电话前叮嘱:“如果是和杨大小姐一起,千万别告诉他我们在哪里。”
二十分钟后,姜见清一个人来到酒吧。
李子昊已经醉了,趴在吧台上,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着什么。
姜见清看着沈梦菱,口气有些清冷地问:“喝了多少?”
沈梦菱瞟了姜见清一眼,也没好气地说:“他酒量不好,没喝多少就醉了。”
他仿佛是叹了口气,轻轻飘飘地叹出一口气,他重新说:“我是问你喝了多少。”
她低着头,眉眼微动,却并不抬起来看他,只说:“我也没喝多少。”
4
直到五点,沈梦菱才真正接受了自己在今天日落之前赶不回昆明这个事实。
暴雨虽然停歇了,可最后的一声响雷把原本应该落地的飞机吓得调转方向飞去了西安,当其他航班陆续起飞的时候,他们却仍因为上一趟航班未抵达而不得不继续留在巨大的候机厅中等待。
也许是因为等待消耗了时间的同时也带走了心中的怒气,此时的沈梦菱已不像最初那样将满脸的不悦尽数写在脸上。她买了本杂志,有气无力地翻阅着,无论是文字还是图片,都是过眼不入脑。
宋海晖关掉手中的平板电脑,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叹道:“亏得航班延误,让我有时间把《权力的游戏》第一季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黄源疑问:“马上要出第六季了吧?你才看第一季?”
宋海晖摇头否认,他看了沈梦菱一眼,然后故意缓缓说道:“我这是复习。好的作品值得我们妥善安放、细心保管,时不时拿出来复习复习。就像是你遇到一个好的人,也会想把他妥善安放、细心保管,时不时拿出来想念想念。”
黄源一头雾水:“这是一个道理吗?”
宋海晖反问:“怎么不是?”
黄源自是不敢同上司一较长短的,只能盲目地认同。
宋海晖摆出一副很享受因掌有话语权而不容人质疑的得意样,他又问:“你记不记得你出行被交通工具延误时间最长的是哪次?”
黄源脱口而出:“就这次。”
宋海晖微微蹙起眉头:“这次?你果然还是年轻,走过的路太少,这还不到十个小时呢。我有次去西安,足足等了十八个小时。”
黄源惊讶地问:“延误十八个小时的航班啊?没有被取消吗?从清晨等到凌晨?真不可思议。”
宋海晖笑着否认:“什么航班呀。是火车,绿皮的那种。”说罢,指了指沈梦菱,“喏,也是跟你菱姐姐一起。出行遇不顺这档子事,真不知道是我克她,还是她克我。”
黄源不太相信他们出差会坐火车,于是向沈梦菱发问:“菱姐,你们真的在火车站等了十八个小时?”
沈梦菱合上手中的杂志,想了一想,才回答:“十八个小时零三十八分钟。”
那趟列车是乌鲁木齐发往昆明的,途经陕西,刚出发没几个小时就在达坂城遇上大风沙。她,宋海晖,还有姜见清,从下午两点多等到翌日上午十一点。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坐过绿皮火车。
那次出差本来不是她的任务。因为原本要去的同事家中突发变故,宋海晖才让她临时顶上。她一开始是拒绝的,理由是帮别人做项目等于白费工夫。宋海晖反问她:“我什么时候把你的功劳算在别人的业绩上了?”
她扭捏了一阵,又说:“我不想坐火车。”
宋海晖退让半步,表示:“批准你坐飞机去打前站。但回来的时候必须和我们一起坐火车。”
她推拒无果,只能老老实实飞去西安,结果他们前一晚就出发了,翌日她乘坐的飞机落地时,他们已经在酒店办理入住手续了。
她这个先遣兵没能发挥好打前站的作用,所以在接下来的考察审视环节就格外投入,晚上休息时间也窝在房间里整理汇总各类资料,坚决不肯同他们出去赏玩钟鼓楼的美景。这般的尽心尽责,换来的是宋海晖每晚从外头给她带回来的可口小吃:人气爆棚的腊汁肉夹馍、新鲜出炉的炸柿子饼、热气腾腾的油泼米皮、香喷喷的红柳羊肉串、软糯甜腻的红枣甑糕……诸如此类美味,让她短短几天的时间感觉自己的腰身壮实了不少。
她为此向宋海晖抱怨。
宋海晖说:“我知道你们女孩子怕长胖,这不吃那不吃的。可人家姜部长说了,你加班辛苦,多吃些无妨。”
她本是在低头翻看对方公司呈来的资料数据,闻此言,惊讶地侧头看向宋海晖:“啊?”
宋海晖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忙说:“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这几天你吃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买的,我的任务只是拎回来而已。”
她脑袋有些发蒙,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房间另一头正在跟人交谈的姜见清。时值深秋,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料外套,光看站立着的侧身,他好似瘦了一些,感觉有点清冷。出来的这几日,她刻意回避了一切跟他独处的机会。她不知道自己的回避是否让他察觉出什么,或许他只以为是因为他的高升而拉开了他们原本就不近的距离,若真是这样,便是最好的了。
宋海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有一个这么关心体贴自己的上司,是不是很感动?有没有觉得回程跟我们一起坐火车是你应该回报人家的好意?”
她回过神,以“呵呵”回应。
在候车室干巴巴等了两个小时后,宋海晖提议打牌。
集团里有数千人,工作起来都是精诚合作的好伙伴,可私生活却鲜有人拿出来分享,朋友二字也几乎跟同事沾不上边。这几天的朝夕相处,让姜见清和宋海晖多少也建立了一点感情与信任。
打牌的时候闲聊,姜见清问宋海晖:“你结婚了吗?”
宋海晖嘿嘿一笑,说:“儿子都快十岁了,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啊。”
沈梦菱倒是知道宋海晖有妻有子,可不清楚他儿子年纪,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大了吗?”
宋海晖说:“我结婚早。”又故意叹气,“后悔啊,还没来得及去看世间美景就吊死在了一棵树上。”
沈梦菱扑哧一笑。
宋海晖又说:“结婚是人生大事,确需慎重考虑。”
那日打牌,从下午四点打到晚上十点,宋海晖的手气好得出奇,沈梦菱偶尔能赢一两次,姜见清则是一直垫底。
趁着姜见清上洗手间的机会,宋海晖对沈梦菱说:“他脾气可真是好,要换了我,连续当几个小时的输家,早就撂牌不玩了。”
姜见清的脾气确实很好。升任投资业务部主管这小半年来,从没当众发过火,遇有项目进展不顺利,也从不胡乱指责办事人,反倒是像个医生似的,愿意亲自深挖根源,解决问题,让项目健康发展下去。人人都觉得他修养好得出奇,定是与家庭的培养脱不了干系。沈梦菱却知道,他的家庭着实没有培养过他什么,他身上的闪光点都是靠自己后天修炼得来的。她想,他独自行走了那么多年,那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定是他这一生最敬仰感激的对象。
过了十二点后,候车室里的吵嚷声已消散殆尽。
宋海晖倚靠在座椅上睡着了,鼻息间冒出不小的呼噜声。
沈梦菱近来常熬夜,习惯了睁眼与星辰做伴,加上候车室里条件有限,到了凌晨两点,睡意也迟迟不肯来。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发现姜见清也醒了。
他抱歉地对她说:“是我连累你们困在这里。”
她顿了一顿,突然说:“吃人嘴软。”
“嗯?”
她笑了一笑,提醒他:“西安小吃。”
他也笑了一笑,问她:“想喝点什么?”
自然是喝绿凉茶。咕嘟咕嘟小半瓶下肚,神清气爽,先前的疏离感好似也一并消失了。
他问她在宋海晖组里做事感觉如何。
她说挺好,又笑着说:“幸好当时投入他的门下,如果去了你那组,不久后你高升,没准我又得回到司徒手下。”
他轻声一笑,问她:“我像是对自己组员这么不负责任的组长吗?”
她认为:“当组长的时候可以全心全力维护自己的组员,可升任部长,就得站在全局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定定看了她两秒,随后还真是一副不得已的口气叹道:“身不由己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他这话一语双关。
后来他辞职,集团里看热闹的人一堆一堆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从以讹传讹的故事到带着恶意揣测性质的人身攻击,她一概不信,只认定他是因恩情而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地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身不由己地带着杨嘉璐远走英国,身不由己地收回了对她说的“等我”二字。
5
航空公司配送的晚餐主菜是西芹炒牛肉。西芹身粗未熟,牛肉则只有零星的三两点,还硬邦邦的嚼不烂。
宋海晖使唤黄源去餐厅买好吃的套餐回来,问沈梦菱想吃什么。
沈梦菱摇摇头,嘴里继续嚼着牛肉。
姜见清就很喜欢吃牛肉。
入夏后去普洱出差那次,他说起自己从小就爱吃牛肉,但那时家里条件有限,只有过节邻居家做了大碗卤牛肉,送给他和他奶奶时才有机会吃到。高一那年,他因成绩优异且家庭贫困被学校挑选出来成为资助对象,资助人就是时任市里钢铁厂副厂长的杨勇鸣。杨勇鸣并不像大多数领导那般只掏点钱、拍个照、走个过场,他一眼就看出姜见清是棵好苗子,待他十分亲近,不但在金钱上给予帮助,还时常送瓜果食物到姜见清家中,亦关心他的学业和身心健康。姜见清第一次自己在家中学着做卤牛肉用的原料就是杨勇鸣送来的,他小小年纪,厨艺有限,可那次的卤牛肉一直是他记忆中最好吃的牛肉。
姜见清把这个故事讲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沈梦菱听时,她只觉得,在他心中,大概没人比杨勇鸣更重要。
所以,当杨勇鸣因涉嫌贪污受贿被带走,在调查过程中又自杀身亡的消息传来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姜见清。可他不在办公室,电话也没人接。
直到凌晨三点,他才终于回了电话给她,却只说了句“还在医院”就挂断了。
那真是特别混乱的日子。集团总裁自杀,总裁的女儿成为第二个被看管起来的调查对象,而总裁名义上的准女婿、投资业务部的主管虽然没被牵连进去却无法避免地成为众矢之的,集团里前前后后跟这事扯上关系的人有二三十个。
明明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可在那个秋季,仿佛连空气里都充斥着萧瑟的气味。
沈梦菱就是从那时开始讨厌秋天的。去年到北京出差,正是人人都羡慕的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她却对那些没完没了的落叶异常厌恶,整个人一直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
在北京安了家的李子昊请她去“烤肉季”吃传承了百年的烤肉,她胃口欠佳,连筷子都不想动。
他问她:“嫌味太重?这儿的豌豆黄特好吃,要不来点咱尝尝?”找了个北京大妞当老婆,他满口的京腔。
她不由得笑了笑,说:“行。”
李子昊结婚前给沈梦菱打过电话,喝得大醉,舌头都捋不直,声音含混不清,还非要最后问她一次,愿不愿意复合。
她当时就想,这人吧,心中总有那么一点两点的执念,倒不是说李子昊有多喜欢自己,就是执念在作祟,就跟她对姜见清的感情同属一类。
他又一次被拒绝之后,突然话锋一转,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姜见清啊?”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夜晚寂静,中央空调传出的嘶嘶风声像是在挠痒痒一样让人忍不住内心的那点骚动。她明明该像从前那样把自己藏得好好的,谁都不得窥见她的秘密,可这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承认了:“是。”
他好似一副中了奖的口气,笑说:“我猜着就是。”
他们共同的交集不过是几年前的饭局而已,她疑问:“怎么猜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喜欢一个人,看他的时候眼睛会发光的,而且这种光呢,藏是藏不住的。”
她低低笑了笑:“是吗?”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告诉她:“你知不知道,他上个月结婚了。”
她心中一震,随后坦言:“我不知道。”
他显得有些后悔,问:“那我这会儿告诉你了,你伤心吗?”
她半晌没应答,最后才淡淡地说:“我以为他们早就结婚了。”
他说:“当初杨嘉璐都抑郁成那样了,随时都可能自杀,怎么结婚啊。想是休养得差不多了,才终于迈进了婚姻的殿堂。”
自那晚以后,李子昊隔上两三个月就要给沈梦菱打打电话、聊聊天,也总要顺带说上一两句姜见清的近况。直到沈梦菱也快结婚了,他才不再提。
今日吃烤肉,李子昊见沈梦菱心不在焉的,豌豆黄也只象征性地尝了一口,于是忍不住旧事重提。
“还等他呢?”
她否认:“我没等他。”
他疑问:“没等?”
她说:“我等他干吗?我之前都准备结婚了,是男方突然悔婚,不然我现在也许当妈了。”说罢,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大片酱牛肉塞到嘴里。
他看她的举止,反正是不太信她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你说他怎么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如今一点点音讯都没有了呢?”
她许久没搭腔,胃口好似突然打开了,吃了好些菜,肚子被撑得圆滚滚的了,最后才冒了句:“既然他们当初选择去英国过新生活,那切断过往的人和事也在情理之中。”
姜见清和杨嘉璐过上了新生活,沈梦菱也早就在自我告诫中过上了新生活。她的每一天、每一刻都不曾浪费,就像上了发条的钟,偶尔遇到病痛,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复原,然后继续前行。
宋海晖时常感慨,集团里没有第二个女性比沈梦菱更拼命,连年轻时的司徒琳也比不上她。她从不推拒任务,也欣然接受人人都厌烦了的出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半的日子比保洁大妈来得早、走得晚。有心人总爱猜测,她这般勤恳努力,是想挤掉宋海晖,成为投资业务部的主管。有心人也会揣测她事事愿意干、处处愿意闯,却从不去普洱的分公司参观检查的原因。但猜测和揣测总归属于臆想,她自是不会解答的。
普洱这座小城市,她去过两回,第一回是和姜见清一起。
他开着自己那辆半旧不新的越野车,到她家楼下接她。
那次出差包括来回也只有两天,她带了个随身的小包,一上车就笑呵呵地说:“终于不用再坐火车了。”
他笑着接受她对自己的打趣,随后问:“你家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米线?”
她说:“好吃的米线是有,可你有时间吗?”
他认为:“时间还早,吃完米线也来得及赶到普洱吃午饭。”
其实他说的不算大话,可未承想遇上交通大堵塞,行车时间一下子就拉长了许多。进入普洱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她坐了一整天的车,他握了一整天的方向盘,早已经筋疲力尽,对分公司安排的饭菜一点兴趣都没有,都只想先洗漱一番,然后到床上躺一躺。
可躺在床上没一会儿,沈梦菱就饿了。当她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姜见清想不想出去吃点东西的时候,姜见清先来敲门了。
两人在酒店附近找了家烧烤小店,林林总总点了些吃的,还喝了啤酒。
秋风习习,感觉甚是清爽。
他当时话特别多,她隐隐觉得他有什么很高兴的事,因为他的笑几乎没有断过,倒不是他平日里不苟言笑,而是那种礼貌的、善意的笑和此时的笑全然不同。
她终于忍不住问他究竟。
他并不直接说答案,而是徐徐说起:“我最近一直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回报别人对你的恩情才是最恰当的。”
她知晓他的过往,因此也大概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或许她应该聪明地当作不解他的意思,可她只是轻声地重复那四个字:“回报恩情。”
他看着她,眼光不再游离到别处,就只是看着她一个人,说:“然后我终于得出一个早就应该得到的结论,以身相许并不是唯一的,或者说,对我来说并不是最好的方式。所以二十四小时前,我分手了。”他的声音清朗,那清朗的声音到现在偶尔还会回响在沈梦菱的耳边。
李子昊说喜欢一个人,看他的时候眼睛会发光。
沈梦菱是什么时候看到姜见清眼里的光,她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反正在普洱那晚,真是火花四溅,就好像悄悄沉睡了许久的火山突然爆发一般,任何事物都拦不住它呼啸而来的狂热姿态,遇到什么什么就会被化成灰烬。
听到姜见清在自己耳边发出的鼻息声时,沈梦菱还觉得像在做梦。一直费尽心力保持的距离忽然就没了,伸手便能摸到他真实的肌肤,安静又温暖。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姜见清?”
他睡得很沉,没有应声。
那一夜,她久久没能入睡。她自认为不是个爱幻想的人,可就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在脑海中把将要同他携手共度的人生想象了一整遍,甚至连孩子的小名都取好了。
但故事的结局不可能尽善尽美。
从普洱回到昆明的第二天,杨勇鸣出事了。
她和他的第一夜,成了她和他的最后一夜。
她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哭。她甚至笑着跟他说,一夜情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必当真。
他心中翻江倒海般难过,连嘴角都在颤抖,可除了说一声谢谢她的理解,其他一个字都无法出声。
其实她才不想理解他。她为什么要理解他?受人恩情,被恩人死前嘱托的人是他,又不是她。她自会过好自己的日子,快乐也好、难过也罢,都与他没有干系。
第二回去普洱,是姜见清离开三个月以后的事。
她买了车,又是难得空闲的周末,想着驾车出行试试车况,一上高速,不知怎么,就去了普洱。
刚过完农历新年,细雨绵绵,到处都是阴沉沉的。
她还是入住了那家酒店,也还是去了那家烧烤小店。
那晚她喝着最烈的酒,哭得像个女鬼。
她是真的伤心极了,到今天也没能痊愈。
6
晚上九点整,广播终于播放了登机的消息。
黄源兴冲冲地想要跑到最前头进机舱,宋海晖拦着他,说:“急什么,反正飞机得等所有人都上去了才会开,你冲到第一个也没用。”旋即指了指还坐着的沈梦菱,“看你菱姐姐,这会儿多淡定。”
九点登机,十点十分才真正起飞,今日结束之前是着不了昆明的地了。
沈梦菱坐在靠窗的位子,飞机升空后,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机翼上的小灯在不时闪光。她从晚饭后就一直很安静,不怎么想说话,懒懒地靠在座椅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空乘送来茶点,她看都没看。
宋海晖胃口却不错,吃完了自己的茶点,感觉不够饱,又向沈梦菱讨要。
她做出请便的手势。
他慢条斯理吃完了她那份茶点,说起:“为了感谢你慷慨赠与我的茶点,我决定介绍一位男性朋友给你认识。”
她直接拒绝:“我今天没心情。”
他却要追问:“你老实跟我说,你家里人有没有逼着你去相亲?”
她没好气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老实跟你说啊?”
他于是断定:“肯定是有。毕竟你都过了三十岁了,家里人能不着急嘛。”
她不客气地睨了他一眼,说:“老娘三十一枝花。”
他笑着点头:“是是是,你是盛开的大牡丹,可再娇艳的大牡丹也得有人欣赏呀。”
她再次反问:“你怎么知道没人欣赏我?”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知道欣赏你的人很多,所以不是最优质的朋友我都不好意思介绍给你。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听我给你讲讲这个人?”
她闭上眼,不大想听的模样。
黄源却很有兴趣,也顾不得什么上司下属的了,在一旁撺掇宋海晖:“讲讲,讲讲。”
宋海晖借着黄源的催促,立马讲了起来:“他呀,刚从国外回来,跟咱们算是同行,北上广深很多公司都想聘请他,可他呢,就喜欢昆明,说昆明的米线最好吃。”说罢,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对沈梦菱说,“你们说他是不是有点傻,为了米线放弃超一线城市的高薪工作。”
沈梦菱没睁眼,反倒是黄源急了,追着问:“傻你还介绍给菱姐啊?”
宋海晖哭笑不得,只好接着说:“人虽然有点傻,但长得帅呀,个头又高,跟我比起来,可以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沈梦菱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睁眼看了看宋海晖,问:“跟你旗鼓相当啊?”
宋海晖笑了笑,说:“看吧,你的兴致被我调动起来了。”
沈梦菱喝了口水。
宋海晖又说:“他爸妈都过世了,家里没什么亲戚,所以像婆媳关系这么难处理的问题你也可以省了,是不是捡了大便宜?”
黄源又急了,问:“不会是孤儿吧?性格会不会有点孤僻古怪?”
宋海晖没好气地白了黄源一眼:“孤什么儿呀,他性格好着呢。内心不知道有多阳光,还有担当。”
黄源一脸的真诚:“部长你这么卖力推销他,该不会是嫂子那边的亲戚吧?”
宋海晖否认:“哎呀,不是、不是,是我的朋友。”
黄源就好似沈梦菱家的三姑六婆,饶有兴致地问:“那多大年纪了呢?”
宋海晖想了想,说:“比我小四五岁。”
黄源算了算,比宋海晖小四五岁,那就是比沈梦菱大四五岁,他说:“那也没有多大年纪嘛。”
一直未吱声的沈梦菱这时发问了:“他干吗不找二十岁的小玫瑰,找我一个大牡丹干吗?”
宋海晖说:“唯有牡丹真国色呀!那些二十岁的小姑娘怎么比得上你呢。”
沈梦菱一语道破:“男人一辈子都喜欢二十岁的小姑娘。”
宋海晖被揶揄了,缓了一缓才故作正经地说:“我们虽然的确是喜欢二十岁的小姑娘,可那只是喜欢她们的不竭活力而已,心里真正惦记的可不是她们。”
沈梦菱看了黄源一眼,提醒他:“好好跟你部长学学怎么说鬼话。”
黄源嘿嘿一笑。
宋海晖也不计较,继续说着:“这唯一算得上是缺陷的,就是结过婚。”
黄源立即叹道:“原来如此啊。”
宋海晖说:“这年头,离婚不算啥大事吧?”
黄源却道:“那要看什么原因离婚了。诸如家暴、出轨之类的,那可一定要不得。”
宋海晖说:“你一个刚踏进社会的小孩,懂得还挺多嘛。”
沈梦菱不再有更多兴趣,说了句:“我困了,睡会儿。”就窝起来不再吭声。
宋海晖还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轻声说:“你考虑考虑。”
沈梦菱随口答应:“嗯,我考虑考虑。”
飞机在经过云贵交界处的时候遇到气流,沈梦菱睡眠轻浅,一下就被颠醒了。
机舱里灯光昏暗,宋海晖和黄源都睡着了。
她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三十七分。
距离新一天的到来只有二十三分钟了。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早早赶回昆明,只不过前两日从李子昊那里得知了姜见清今日回国的消息。就只是知道他今日回国,不知他是否会回昆明,也不知他是自己回还是偕夫人一同回。
他走的时候,她对他说再也不见,所以这些年,他从不曾联系过她。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可事实上,她就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听到关于他的一点点消息,就会乱了阵脚,失了方寸。
这因天气耽误的大半日,或许就是老天爷在提醒她放下执念。
她望着窗外发了很久的怔,直到机舱里响起广播提示马上就要抵达昆明,才渐渐缓过神。
飞机落地已是十二点四十。
从太原到昆明,从清晨到凌晨,把人折腾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走出机舱,黄源深吸了几口气,不由得感慨:“还是昆明的空气好。”
宋海晖打开手机,收到好些条信息,他一一翻阅完,随后向沈梦菱和黄源宣布:“我朋友来机场接我们了。”
黄源很诧异:“真的啊?这么晚了还来接机,真是够意思啊。”
沈梦菱听了没什么反应,继续往出口走。
宋海晖有意拦了拦沈梦菱飞快的脚步,说:“他是挺够意思的,当初还帮过我一个大忙,不然你们的部长指不定就姓司徒了。”又交代黄源去行李转盘那儿,“你去等行李。”
沈梦菱心不在焉的,没注意听宋海晖说话,只告诉他:“我行李都在,我先走了。”
宋海晖不同意:“别别别,一起走吧。行李很快就出来了。”
沈梦菱不信:“才不会。”
宋海晖只好退一步,道:“那你听我说完再走。”
沈梦菱大叹一声气:“还要说你那个朋友?行,想介绍给我对吧?没问题,但今天我这蓬头垢面的样子实在没法见人,能不能等我改日盛装打扮了再赴宴?我保证不丢你的脸。”
宋海晖无奈地一笑,说:“他在离开昆明前专程去找副总裁为司徒说尽好话,结果呢,我就成了投资业务部的代理主管,而司徒被分流到下面的公司,再也没机会给你小鞋穿。虽然说起来算是使了些手段,但我一直很承他的情,也答应了他一个要求。”他说到此处,停顿了,想看看她的反应,可她一脸的茫然,他只得继续说,“所以啊,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允许你在我面前横着走了吗?”
沈梦菱微微蹙起眉头,像是在思考,可半晌眉头仍是蹙起的,不见有半点“恍然大悟”的表情出现。
宋海晖见状,哭笑不得,全盘托出:“你脑袋糊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我的那个朋友,就是姜见清啊。”
沈梦菱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线头在听到“姜见清”三个字的瞬间就被捋清了,便什么都不顾了,转身就往闸口的方向跑。
宋海晖朝她猛喊:“喂喂喂,行李都不要了啊?”
沈梦菱急匆匆跑出闸口。
时间已经很晚了,接机的人寥寥无几,她一眼就看到了姜见清。
他穿了件灰白色的T恤,差不多色系的裤子,定定地站在那里,目光如炬,仍是旧年的模样。
她刚才跑得急,喘着大气,等见到真人就在眼前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反倒有点不敢置信地怯场了,杵在原地,无论如何迈不开脚。
她不向前,他便向前,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到她面前。
他眼里尽是光,比楼里所有的大灯都更明亮。他的眼里也尽是温柔,比任何春风都更和煦。
她忍不住轻声唤他:“姜见清。”
他微笑着应声。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她的心都要融化了,生怕这只是自己在飞机上做的一个梦。她颤颤地又唤他:“姜见清。”
他抬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想好好看看她。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未曾改变。他应声:“是我。”
她簌簌落泪,视线模糊起来,可仍然想唤他:“姜见清。”
那夜在普洱,他睡着了,她唤他未得回应,成为她心中一直以来的遗憾。
他伸手紧紧抱住她,紧紧贴着她的脸颊、头发,亦落下了热泪。他在她耳边说着:“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
黄源推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和宋海晖走出闸口的时候看到沈梦菱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有些茫然地问宋海晖:“部长,那是谁啊?”
宋海晖会心笑了一笑,说:“是我朋友。”
黄源感觉不可思议:“你朋友?他……他和菱姐发展得这么快啊?”
宋海晖看了黄源一眼,说:“他们相爱很久了。”
黄源似懂非懂:“所以他们是久别重逢吗?”
宋海晖认真点了点头,又认真地说:“他们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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