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真正的故乡到底是哪里（文化大咖们吵翻了）

#我在岛屿读书#

近期，一帮文化大咖聚集岛屿读书，作家欧阳江河就针对“故乡和写作的关系”提出了一个问题“李白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作家、学者祝勇立即回应“（李白的故乡在）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城的碎叶”，随后，其他人纷纷回应，表达赞同。

诗人西川有不同意见，认为“李白自己说‘仍怜故乡水，往里送行舟’”，祝勇反问“你说故乡水是哪里的水”，西川虽然回答“不知道”，但很明显，在他看来，西川认为四川江油才是李白的故乡。

而著名作家余华则说“有水的地方，就是李白的故乡”#余华谈李白：杜甫比他靠谱#。其实，这些文化大咖们的说法，都比较牵强，缺乏用诗人特别是李白这样天才诗人的眼光来看待“故乡”，说白了，理性的现实主义色彩太浓，而感性的浪漫主义色彩太淡。前些年，四川江油和湖北安陆，还就李白的故乡打了一场文化官司，其背后，不过是“文化旅游热”兴起之后，各自为了利益的纠纷罢了。

那么，究竟什么是“故乡”？李白的故乡究竟在哪里呢？我们要不要用一个普通人的思维来定义天才李白的故乡吗？

一、故乡、故里、故居、桑梓之地，不能傻傻分不清楚

由于文化旅游热的兴起，吸引游客的背后，不仅仅是弘扬文化，还有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所以，抓一个文化名人，炒作一番“某某故乡”“某某故里”“某某故居”，就成了旅游推介的噱头。所以，要真正搞清楚“李白的故乡”，我们首先还需要搞清楚几个概念：故里、故乡、故居、桑梓之地。

先说“故乡”。从词语解释的角度，“故乡”指的是“家乡，自己出生并长期生活的地方”。比如杜甫《 月夜忆舍弟》中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高适 《 除夜作 》有“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鲁迅先生有著名的小说《故乡》，都是“出生并长期生活的地方”的意思。

再说“故里”。“故里”和“故乡”的含义基本相同，两者各有所侧重。“故里”字面上支“旧时的门巷故居”，偏重于城镇，“故乡”则偏重于“乡村”。而现代汉语中，“故里”更书面化一些。

小平同志为李白故里题字

至于“故居”，则地域更狭小，但范围要大得多，指的是“某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也就是说，只要某人曾经居住过，就可以称为“某某故居”，但一般指的是曾经居住过的房子（院子）。比如，仪陇县是朱德故里，琳琅山下的朱德曾经居住的房子就是朱德故居（朱德一生戎马倥偬，住的地方很多，现在大多已经不在了）。

朱德故居

“桑梓之地”则是“故乡”的更加书面和文雅的说法，由于古代常在房子周围种植桑树和梓树，《诗经．小雅．小牟》有“唯桑与梓，必恭谨止”的诗句，意思是说家乡的桑梓树是父母种的，对它要表示恭谨，后来，就用“桑梓之地”代指故乡。

古人重土轻迁，讲究的是功成名就要“荣归故里”，即便啥也不是也要“落叶归根”“魂归故里”，而如果不得已葬在他乡，就叫做“贤者嘲客死”，“客死他乡”——灵魂要有归依，这是中国最大的传统！

二、李白故乡之争：吉尔吉斯斯坦的碎叶？四川江油？湖北安陆？甘肃天水？

如果结合李白自己的诗歌以及同族人的作品，配合其作品年谱（包括宋代薛仲琶，清人王琦、黄锡珪的《李太白年谱》），大致可以确定如下一些基本事实：

1.李白祖籍甘肃天水

祖籍，其实类似于今天的籍贯，是父系祖先崇拜的体现，一般指祖先、祖辈的家族长久的居住地。今天的籍贯，则主要指的是父亲的出生地。李白多首诗歌中，阐明了自己的祖籍，比如，在《与韩荆州书》（韩朝宗，荆州长史，李白有“生不用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说：“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在《赠张相镐一首》其二云：“家本陇西人，先为汉边将。功略盖天地，名飞青云上。苦战竟不侯，当年颇惆怅”。同时，李白还喜欢自称“羲皇人”，所谓“学道三十年，自言羲皇人。轩盖宛若梦，云松长相亲”（《酬王补阙惠翼庄庙宋丞泚赠别》）。“清风北窗小，自谓羲皇人。”（《《戏赠郑溧阳》》）“羲皇”就是被史家尊为为“二皇”之首的伏羲，传说他生于陇西成纪。

可见，李白自认为先祖是陇西人。古人是很重视祖籍的，即便没有明确的族谱，也会代代相传，所以，李白的自述可信度极高。

孤证不立，古书《草堂集序》记载：“李白，字太白。陇西成纪人”，所以，李白祖籍是在陇西成纪，就是如今的甘肃天水秦安县，是确定无疑的。

但祖籍一般只用来显示自己祖先的荣耀，赚一个名头罢了，就像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一样。比如，李白就称远祖是诛杀太子丹的名将李信，先祖为飞将军李广。由于并没有在此地生活，甘肃天水顶多是李白家族文化意义上的“故乡”。

2.李白出生于吉尔吉斯斯坦的碎叶

一般来说，李白出生在吉尔吉斯斯坦的碎叶是没有多少争议的。碎叶古城是唐朝的安西四镇之一（其余三镇为龟（qiū）兹、于阗、疏勒）（自汉朝设立安西都护府以来，后世历朝都为中原王朝的有效管辖区域）。

李白的祖先，在隋朝年间，因罪被发配到安西都护府的碎叶城，李白的叔父李阳冰在《草堂集序》中就说“中叶非罪，谪居条支，异姓与名”，意思就是“隋朝中期，因犯罪被贬谪流放，改名换姓”。唐朝的范传正在李白逝世后50年，新设立一块墓碑《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中就说“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流离散落，隐姓易名”也可以佐证。公元701年，李白就出生在碎叶古城，705年（神龙元年）武则天卒，李白随父逃到四川。

与托克马克仅隔一条楚河的哈萨克斯坦东干人（清末从陕西移民至中亚地区的回民）聚居区里，有一个铁栅栏围起的坟墓，相传是当地人修建的李白衣冠冢。

李白衣冠冢

所以，李白出生在碎叶古城，是学界公认的。由于有这一层文化联系，2001年是李白诞辰1300周年，吉尔吉斯文版本《李白诗集》首次发行，被当地民众抢购。发行式上，吉尔吉斯斯坦前总统阿卡耶夫动情地说“在吉尔吉斯斯坦纪念中国伟大诗人，将成为吉中两国友好史册上的重要事件，古老的丝绸之路将吉中两国和两国人民紧紧联系在一起。”

碎叶古城遗址

但客观地说，由于李白在碎叶城只生活了5年，又是戴罪之家，客居他乡，懵懵懂懂的，他很难有多少情感记忆，所以，在后面流传的诗歌中，李白很少提及出生的地方。有人说“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就写的是碎叶，其实这里的“天山”，并非新疆的天山，而是祁连山。

3.李白在蜀中的江油长大

前面说到，705年（神龙元年）武则天卒，李白随父逃到四川。为什么要说“逃”呢？其实，古人被流放之后，即便后人要想返回，也必须得到朝廷的许可，否则，就属于“逃”。李白一生都没有参加科举考试，除了本身的性格因素，恐怕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政审”过不了关。

既然是“逃”，就需要隐蔽，所以，李白的父亲李客，带着一家老小，就落脚到相对偏远的剑南道昌隆清廉乡（现在的江油市青莲乡，因为李白好“青莲居士”，故后来改称为“青莲乡”）。

从5岁到25岁，20年间，李白就在蜀中读书、游历，留下了许多佳话。比如，著名的“铁杵磨成针”就是李白在四川眉山的象耳山下读书时，被一个老太太点化的故事。现在，象耳山下还有磨针溪、磨针石流传，供后人瞻仰。遗迹距成都仅有40多公里，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李白在书中读书，少年时读书时间最长的就是江油市大康镇西北的大匡山中的匡山寺（敕名中和寺）。现在，匡山寺右，还有李白词，供后人瞻仰纪念。

除了在匡山寺、象耳寺等地学习，李白还在岷山、峨眉山、成都、渝州（重庆）等地学习、游历，不仅仅学习诗词歌赋，还跟着著名的隐士赵蕤学习道术、剑术，甚至还在岷山跟隐士东岩子学习驯鸟。

在蜀中20年，李白写了不少的诗歌。比如，14岁做《题窦圌（chuán）山》，其中一句“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堪称妙绝。17岁做《访戴天山道士不遇》，20岁做《大猎赋》，后来又在峨眉山写了许多诗歌，其中的《登峨眉山》已经有了道家仙风道骨的影子，而《听蜀僧濬弹琴》更是少见的佳作“蜀僧抱绿绮， 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李白碑林

可以说，蜀中学习、游历，为李白打下了深厚的文学功底，是李白一生最宝贵的财富。自然，李白心中的“故乡”，非四川莫属。所以，25岁的李白，离开四川的时候，才会写一首《渡荆门送别》，前面三句“渡荆门外，来从楚游。山随平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云生结海楼”都意境高远，风格雄健，形象奇伟，想象瑰丽，而最后一句“仍怜故乡水，千里送行舟”，却陡然一转，以浓重的怀念惜别之情结尾，言有尽而情无穷。

自此一别，李白终身未再入蜀，心中的故乡，只有精神上的归途。

4.李白在湖北安陆成家

25岁的李白，一去几回头，但终究没有再回来。迎接他的，既有无限的自然美景，无尽的甘醇美酒，结识了无数的倜傥才子，自然，也少不了红颜佳人。

从四川入楚，李白结识了正一派第四代传人司马承祯，开始求仙问道，并做《大鹏赋》；游览江夏（湖北武昌）、赤壁、黄鹤楼、洞庭湖、庐山、扬州、姑苏（今苏州）、镇江、杭州，又到河南等等，沿途皆有佳作。27岁时，李白到达湖北安陆，在此遇到元丹丘（就是《将进酒》中的“丹丘生”），并被宰相许圉师的后人看中，入赘许家，定居安陆寿山。

安陆的李白纪念馆

自此，李白安家在安陆。并与许氏夫人育有一子一女，曰平阳、伯禽。无论后来在何处游历，李白都会归家安陆。即便十年之后，许氏夫人病逝。后来，李白因《梁园吟》与宰相宗楚客的孙女宗氏相识，留下了“重金买墙”的佳话。后两人情投意合，结婚成家。可惜，宗氏夫人受道家影响比李白更深，只身往邝山修身学道而去。

李白与妻儿

自此，李白终身未娶。自然，安陆也就成了李白成年之后唯一的家，那里，有他的精神佳偶，还有一双儿女。

也就是说，李白一生游历名山大川，但要说他的“故乡”，恐怕也只有蜀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因为那里有他的来处，有他童年的记忆，少年的学习生活的痕迹。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无论如何争论，李白《静夜思》中的“故乡”，毫无疑问指的是蜀中，毕竟，那个时候的李白，还没有成家，也只可能思念蜀中。

三、我们能用普通人的思维来定义天才李白的故乡吗？

搞清楚了“故乡”“故里”“故居”和“桑梓之地”的区别，也搞清楚了李白出生和主要居住的地方，回过头来，再说李白的故乡，我们就很清楚，“故乡”必须要有两个要素：自己出生，长期生活。

从这个角度，陇西（甘肃天水）是李白祖先生活的地方，说是“李白祖籍地”更合理；碎叶古城是李白出生的地方，但并没有长期生活，自然不能称为“李白故乡”，说“李白出生地”比较准确；而四川江油是李白“长期生活的地方”，又不是李白“出生的地方”，也不能称为“李白故乡”，当初李白居住的房子（院落），自然可以称为“李白故居”；至于安陆，李白虽然安家在哪里，但也不能称为“李白故乡”，房子还是可以称为“李白故居”。

那这样一说，李白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故乡”呢？

其实不然，“故乡”不仅仅是一个地域概念，是一种文化概念、文学概念、心理概念，更是一个精神上的概念。从地域的角度，陇西是李白祖籍地，是文化意义上的故乡，而碎叶和江油，都可以是李白的故乡，只不过，由于在碎叶生活的时间短，记忆少，江油生活的时间长，又是从儿童到青年这一关键成长期，毫无疑问是李白心理和精神上的故乡。

但事实上，作为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的故乡，恐怕绝非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所眷恋的故乡。余华说“有水的地方就是李白的故乡”，就有一定的文学和精神上含义。但还不够，对于李白而言，能安放他的理想、心灵和精神的地方，都是他的故乡。在这个意义上，杜甫的故乡只有一个，而李白的故乡，则有很多——这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最大的区别！

所以，李白的故乡，可以是“仍怜故乡水”“低头思故乡”的“故乡”四川；也可以是“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的“故园”安陆；还可以是“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江陵。

甚至可以是水，不管是故乡之水，还是桃花潭水，亦或是长江之水，黄河之水，所以，“有水的地方就是李白的故乡”！

还可以是“酒”，不管是五花马千金裘换来的美酒，还是金樽盛满的清酒，金叵罗装满的蒲萄酒，亦或是“十里桃花，万家酒肆”，可以说，“有酒的地方就是李白的故乡”！

还可以是“月”，不管是小时的“白玉盘”，还是峨眉之月，天山之月，还是金陵城下之月，李白爱月、赏月，最后“一樽还酹江月”，成鲸奔月，可以说，“有月的地方就是李白的故乡”！

李白的故乡，还在梦中，少年时“相思如梦”，到老时体味到“浮生若梦”；怀乡时“山秋梦长”，壮志豪情时“乘舟梦日边”，甚至可以说，“有梦的地方就是李白的故乡”！

也就是说，李白的故乡，不仅仅是地域的故乡，更是心理的、文化的、精神的甚至灵魂皈依的故乡，只要能够安放他的心灵，寄托他的理想，都可以是他的故乡——我们又为何要给浪漫的李白，“雄姿壮观，坱轧河汉。上摩苍苍，下覆漫漫。盘古开天而直视，羲和倚日以旁叹”的李白，拴上一根绳子，让他不能自由翱翔呢？这岂不是“此二禽（希有鸟、大鹏）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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