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完整(陈年旧事五部曲)
陈年旧事(五部曲)
作者:王云智
一.蹦蹦车
那段尘封已久的过往,仍能清晰地在眼前浮现,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已成过去。那些青涩的岁月痕迹,记录下我们曾经的快乐、纯真,抑或青涩、叛逆,甚至哀伤、悲绝。那些七零八落的青葱往日,逐渐拼凑起破碎的画面。24连在14团的所有连队中,是距离团部最远的一个,由于是新建连队,也是条件最艰苦的一个。那时的24连如同一座封闭的岛屿,我们被囚禁在里面,听不到一点儿外界的声音,看不到一点儿外部的景象。
写一封家书,得要一个星期才能收到,看到回信又是一个星期,一个来回就要半个月的时间。家里的来信对我们来说尤为重要,堪比是精神支柱与灵魂寄托。在没有出路、没有方向、没有希望的那个年月,我们好像是行尸走肉,每天按时出工、吃饭、睡觉。那时,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没有娱乐,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条泥泞不堪通往团部的土路。
连队所需要的所有物资与给养、信件与包裹、交流与信息,都是由这条土路来传递运送的。多少个黄昏来临的前夕,我们站在宿舍房山墙的西头,眼巴巴的翘首仰望,期待着蹦蹦车的归来。蹦蹦车上有来自我们各个家庭的信件,书写着父母对边疆儿女的嘱托,同时也刻画出焦急的我们对家乡的渴望与眷恋。
东北的黑土地一马平川,老远就能听到蹦蹦车的喘息声在空中回荡,嘣、嘣、嘣、嘣,声音越来越近了,已经能看到蹦蹦车冒出的黑烟了。忽然间,声音戛然而止,突突的浓烟也不见了,我们的盼望也好像跟着跌入了谷底。原来在九屯附近的那一段土路异常泥泞,好像一口大酱缸,咱们连的那台破蹦蹦车多次在那里打误陷在里面,自己拱不出来就要拖拉机去拽,拖拉机开到那里调过头,挂上钢丝绳,加足油吼叫着, 费了洪荒之力才能把陷在泥里的蹦蹦拽出来。回到连里,一帮人在期盼与等待中围着蹦蹦车,取回自己的信件、邮包。当时这也是能给我们带来唯一的一点儿希望与寄托。这就是我们初到24连时的状况,我们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境遇下苟延、挣扎、苦熬过来的。
二.睡土炕
69年入冬前,我们扛着简单的铺盖卷儿,搬进了我们自己亲手盖起来的土坯房。睡在点着火的土炕上既新鲜又好奇,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尝到了农村土炕的滋味,满心的欢喜自不必说。躺在暖暖的土炕上,个个喜形于色,一整天的劳累,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烟消云散。
有关东北土炕方面的俗语,兵团战士可能都听说过: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还有一句是: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头一句是说年轻力壮,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怵,第二句大概是说东北农民的安逸生活吧。我们那时年轻,不知深浅冷暖,不过睡在滚热的土炕上的确不同凡响。舒展筋骨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东北民间普通民众的生活习俗。当时的条件有限,白天的力气活不免浑身冒汗,没地方洗澡,只能打盆水在宿舍里简单擦洗一下草草了事。由于当时的卫生条件也不是太好,时间久了我们都害怕身上长虱子,所以也就处处格外小心。尽管这样,还是挡不住那些节外生枝的不测事情发生。
哈尔滨知青陈颖给我的印象深刻,初到24连,看到陈颖那模样还以为他是二毛子(在东北把苏联人叫老毛子,把中苏混血叫二毛子)。陈颖的颜值也很是有一些特点,微微翘起的下巴往前探着,两只深凹的眼睛炯炯有神,黑白分明的一对眼仁儿,能看到你的骨头缝里,一撮黝黑的小胡子,点缀在鼻子与嘴唇之间,最妙不可言的是一颗张牙舞爪的大门牙不合时宜的长在两唇之间,使得上下两片可怜的嘴唇不能闭合。只要他一瞪起眼来,凶神恶煞般。那时我们在他面前都有些畏畏缩缩,不敢直视不敢声张,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最让我们忌惮的那一天,还是如期而至的到来了。
三.抓虱子
东北的冬季夜长昼短,下午三点以后,懒散的日头也早早地收工回家了,淡淡的一抹余晖也坚持不了多久,天色很快随着冬季的低温渐渐趋于沉寂。在城里这时正是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时候,而我们这里已是万籁俱寂,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闭门不出了。一日收工晚饭后,在忽闪忽闪的柴油灯下,我们六班宿舍里更显昏暗,大家各自分头干着自己的事。忽然房门大开,随着一股冷风的吹进,紧跟着闪进一个人来,此人正是陈颖。只见他手持一个小玻璃瓶,瞪着大眼珠子,呲着他那挂在唇外的一颗大白牙,嘴里振振有词:你们不是爱干净吗?让你们臭讲究,今天我给你们每个人都来点儿新鲜的。玄妙就在他手中的那个玻璃瓶里,原来那玻璃瓶里装着不少从他自己身上逮住的虱子。他得意地晃动着手中的玻璃瓶,只见那瓶中一个个肥硕的大虱子清晰可见。
此时我们个个惊恐不已慌作一团,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蜷缩起来,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被子。不由分说,他打开了瓶盖,强行往每个人的被子里都塞入了几个虱子。当时我们恐慌之极,宿舍里都炸了锅,乱作一团,但毫无办法,眼睁睁地由着他肆虐。只见陈颖洋洋得意,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立刻翻看自己的被子,想要找到那几个被陈颖丢到被子里面的虱子,可那几个可恶诡异的虱子,早已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在东北民间普遍流传着一句谚语:木匠的斧,瓦匠的刀,跑腿儿的行李,大姑娘腰。形容这几样东西对其主人都是金贵的,不允许其他人碰,我们一个个单身,都属于是跑腿儿的人,所有的家当都在这简单的铺盖卷儿里,但此刻我们的铺盖卷儿已经被粗暴的践踏了。从那以后宿舍里出现虱子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这并不是由于陈颖的那几个虱子的原因,而是在北大荒的冬季,老棉裤老棉袄地捂着,干活出汗没地方洗澡,再加上换洗衣物不及时,哪有不长虱子的道理。在东北这些年,如果你还不知道虱子为何物,那你可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知青了。
四.看电影
在24连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千篇一律的日子,日复一日没有尽头。团部的电影放映队,隔一段时间也会到我们这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穷乡僻壤来一次,也许三个月,也许五个月,没有什么规律。放映的片子也都是看过没遍数的老三样,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要不就是列宁在十月,还有样板戏一类。尽管是炒冷饭,但这也是我们盼望已久天下第一的头等大事。
能够在24连看上一场电影,那也可算是久旱逢甘霖,堪比及时雨,也是千载难逢少有的热闹场面,好像是农村赶大集办喜事,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万人空巷。老职工家的小孩子们早早的搬着板凳占据了前面的位置,就连家家户户养的狗都成帮结伙的出来凑热闹,在人群的缝隙中追逐嬉戏,给这少有的农村放映场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乡土气息。那时24连还没有电,团部的放映队都要自带发电机,那发电机是烧汽油的,有一次由于疏忽,放映员带的汽油不够了,可我们连的拖拉机、蹦蹦车都是烧柴油的发动机,连里也没有汽油,这可怎么办?连里马上差遣蹦蹦跑了一趟23连,从23连借来一小桶汽油,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电影对我们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夏天看电影,顾不上蚊虫的叮咬,穿上长袖上衣来抵抗蚊子的攻击。一场电影下来,便是蚊子的一顿饱餐。冬天,无论多冷,零下二三十度也是棉袄、棉裤、棉大衣、大头鞋、皮帽子捂得严严实实,虽然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银幕。实在冻得受不了了,马上跑回宿舍,在炉子边上烤一烤,缓解一下冻僵的双手双脚,再跑回来,生怕落下精彩的片段。坚持到电影结束,那兴奋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复,回到宿舍还在学着电影当中的经典动作,互相眉飞色舞地重复着片中的精彩对白,甚至在过后的几天当中,仍然会学着电影当中的某些场景,相互打趣。
电影是一个魅力无限的艺术表现方式,但我们对电影的渴望和当中包含的所有示意,都已经超出了电影本身,每每听到有放映电影的消息,我们都会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好像小孩子盼过年一样,急切的盼着天快点儿黑下来。最重要的,这也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少有的乡村社交场所,当时知青间的交往还比较少,很少有这种在公开场合聚在一起的时候,当然除了开大会,不过开大会是连领导在前面讲话,下面很少交头接耳,和看电影时的那种心境完全是两码事。在当时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然交互平台,也是一个理想的互相沟通的资源。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欣慰的呢。在那漫长的悠悠岁月,一场电影编织出来的美梦,不知能给我们带来多少乐趣。
五.逛凤翔
其实陈颖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他心灵手巧,我们宿舍的炉子都是他搭造。他砌出来的炉子又美观又好烧,女生宿舍的炉子坏了,也都找陈颖帮忙。后来我们住在一个宿舍,接触时间长了,都成了很好的朋友。
有一次我和陈颖跟车去团部,中午赶到凤翔吃饭,土包子进城啥也没见过,找了一家饭馆推门进去,中午正是饭口,里面人满为患,声音嘈杂乌烟瘴气,三教九流云集于此,喝酒行令划拳助兴,我们也顾不上这些,先来他一个溜肥肠再来个猴头肉片解解馋。在连里太素了,上顿下顿的盐水煮黄豆,把人都吃傻了。那天忘记是什么原因了,没赶上回连的车,在凤翔住了一宿。
晚饭后没事干,我和陈颖还有二孩儿(二孩儿是马号老陈,陈明德的二儿子,八斤半的弟弟)去逛街。晚上的萝北县也是黑灯瞎火,街上没几盏灯,大部分的店铺早都熄灯打烊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像没头的苍蝇瞎撞。看到一家门店还亮着灯,走进去一看,是家理发馆,歪打正着那就理一理吧,正好我俩的头发都挺长的了,二孩儿在一旁等着,理洗吹没一会儿就好了,我俩一人吹了一个大背头,抹了不少头油,锃光瓦亮的像小牛犊子刚舔过一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苍蝇落在上面都会打滑,二孩儿看了赞不绝口。
步出理发馆,没走几步就是萝北电影院,也不知道放映的什么片子,不是没事干吗,买张票先进去看看再说。这是个简陋的县城影院,水泥地面坑洼不平,遍布垃圾尘土,有不少座椅都是坏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跑来跑去,不得安宁。我和陈颖身着脏兮兮油渍麻花飞着棉花的破棉袄,大摇大摆晃晃悠悠地上了二楼,二孩儿像是跟包的跟在后面。在二楼的两盏碘钨灯的照射下,我俩刚吹过的脑袋油头粉面,越发的扎眼。
我们能感觉得到,萝北县的那些小鱼小虾地赖子小赤佬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么破的棉袄,这么亮的头发,看脑袋像是纨绔,看棉袄分明又是叫花子,这上下也不搭嘎啊,心说这俩是干嘛的?什么来头?我俩也是挺胸抬头壮着胆子,心里头也在打鼓,可别招惹他们这些地头蛇,这可是他们这些臭瘪犊子的地盘。电影看到一半我们就退场了,找个旅馆住下。
那家破旅馆至今我还记忆犹新,里面肮脏无比,和现在的住宿条件天壤之别。一个房间四张床,四个床头柜,其余什么都没有。洗漱间是公共的,被褥都不知几年没有换洗,黑黝黝的被头不堪入目,被子正反两面的脚丫子味儿无法容忍。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穿着衣服钻被窝,被子盖到胸口以下,气味还能小一点,憋着一口气,忍吧。
好歹熬到天亮,才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年月,混日子别太认真,东北人讲话:哪儿有那么些美事,全都可着你们娘们儿的屁眼子灌铅了。这话听着是糙了点儿,但在东北那疙瘩,可没那么些正经的,意思是说凡事别太苛求圆满,得过且过,差不多就行了,那么较真儿干嘛?直到今天,这些个零零碎碎鸡毛蒜皮的小故事,在我们知青当中,仍然津津乐道如同昨日,说起来都是我们自己走过的路。那些曾经快乐的、忧伤的、凄绝的往事,那些纯真,那些烂漫,都会被时光逐渐溶解,慢慢羽化为烟尘,随风飘去。
难忘的苍茫岁月,涤荡着我们这一辈子的心田,绚丽的青春色彩,闪耀在我们这一生的路上。
作者:王云智
来源:知青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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