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为什么不杀贾府（一场二十两的螃蟹宴算啥）

#我说红楼梦#

文/董白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薛宝钗以史湘云的名义办了一场螃蟹宴，请贾府众女眷吃了一顿。宝姐姐的心思弯弯又绕绕，本以为一石数鸟，计策妙绝。然而，贾母一眼看穿，不动声色发起反击，用一连串信手拈来的操作，啪啪打了薛家的脸。

知道螃蟹宴是宝钗赞助的后，贾母立刻不爽了

之前，史湘云来贾府后，和林黛玉住一屋。众人搬进大观园后，史湘云再来贾府，大概率住在贾母处。这一次，宝钗很有心机地邀请史湘云去蘅芜苑住。

宝钗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贾府的客人吧。

邀一期诗社，只备几碟果子的话，是花不了几个钱的。就算史湘云一个钱也没有，贾母听到她嘟囔着办诗社，会不赞助她一点儿钱？

在蘅芜苑内，宝钗先是否定了湘云拟订的方案；接着进行了分析，核心观点是“虽然是个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说实在的，大观园的公子小姐办诗社，没人会在意吃的。大家的主要目的就是写诗 ，就算只有几杯茶水，也没人介意。第一次诗社，探春不就啥都没准备吗。

史湘云就这样被宝钗的思路带偏了。然后，宝钗慨然提出可以由自己出资，帮湘云办一场螃蟹宴，邀请贾府众女眷吃一顿，等散了再写诗。史湘云感激涕零地答应了。

贾母呢，原以为螃蟹宴是史湘云自己办的，所以，高高兴兴地带着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来到了园子里。

宴席摆在了藕香榭，丫鬟们正先行烫酒煮茶。贾母喜得一顿夸，这个没长大的侄孙女竟然如此周到、体贴了。史湘云不肯埋没宝姐姐的功劳，老实交代说是宝姐姐帮着预备的。

贾母立刻不爽了，娘家侄孙女请次客，还得靠寄居贾府的薛家人赞助，这分明是打自己和娘家史家的脸啊。好歹的史家的爵位也是侯呢，还轮不到已经败落了的皇商薛家来帮衬。

既然薛家人这么自以为是，贾母只好请她们开开眼了。

就地取材吧，贾母命人念一下藕香榭的柱子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湘云念道：“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

又是船又是桥，这池子委实大，是贾府这样的种顶级豪门才能拥有的标配。

然而，史家也是顶级豪门呢。贾母回头向薛姨妈道：“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像她们姊妹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

史家的水池子也很大，池上有亭，池水很深，人掉下去不容易救上来呢。

凤姐赶紧凑趣，拿贾母头上的伤疤开玩笑，说是盛福寿的，跟寿星老儿头上凸出来的有一拼。贾母被逗得笑软了，众人赶紧捧场，也跟着笑软了。

这么福寿双全的老祖宗，用得着你薛家变着法儿地用几只螃蟹讨好吗，人家的娘家史家也用不着你薛家用几只螃蟹来帮衬。

王夫人觉得尴尬，然而口齿不伶俐，只是指责凤姐越发无礼了。

贾母护着凤姐，说喜欢她这样，只有自家人，娘儿们就该说说笑笑，大体礼体不错就行了。

薛姨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进了亭子，知道史湘云没经验，凤姐一阵紧张罗。主子们分了两桌，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坐一桌。

凤姐要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头次让薛姨妈。薛姨妈终于逮着机会发泄一下怒气，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

凤姐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来，预备洗手。

宝钗还是疏漏了，或者薛家根本没有“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

贾母不想吃，凤姐总站在边上怪尴尬的，只好出去到丫鬟们的桌子上说笑一会儿。

贾母那一桌气氛不对，没人说话。为了缓解尴尬，听到外边丫鬟们的笑声，贾母一叠声问：“见了什么这样乐？告诉我们也笑笑。”

贾母不吃，王夫人为了早点结束尴尬的局面，回贾母说：“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房去歇歇罢了。若高兴，明日再来逛逛。”

贾母立刻顺水推舟走了，走之前还嘱咐史湘云：“别让你宝哥哥、林姐姐多吃了。”又嘱咐湘云、宝钗二人说：“你两个也别多吃。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

被请的客人咋能说东西不好，掏钱资助的薛宝钗不要面子吗。

薛姨妈仿佛隐身了一样。

宝钗千算万算，掏二十两银子替史湘云办螃蟹宴，一是可以让史湘云欠自己一个人情，彻底倒向自己；二是可以利用史湘云对付林黛玉，达成自己的金玉良缘；三是可以讨好贾母，让贾母欠自己一个人情。

然而，宝钗惟一没有算到的是不但没有讨好得了贾母，反而打了贾母的脸，让贾母感觉极其不爽。

贾母岂能让一个小女孩算计了去。

带着刘姥姥，贾母大张旗鼓地高规格地还了史湘云的席

好巧不巧，当天王夫人的远房亲戚刘姥姥二访荣国府。一番交谈，能说会道，“有识见”，“世情上经历过”的刘姥姥投了贾母的缘。

第二天，贾母带着贾府众女眷们还史湘云的席，有幸得以参加的刘姥姥成为贾母的一个重要道具。

贾母还席是从早上开始的，先早饭再喝酒。

早上进了园子，贾母先领着刘姥姥逛一逛，让她见识见识。第一站就是潇湘馆，此举表示，林黛玉就是我的心头肉，谁都别想暗戳戳地针对她，宝姑娘，收起你的小心思。果然第二天，宝钗就向林黛玉示好了，明面上再不敢针对林黛玉。

刘姥姥超有眼力劲儿，直夸黛玉的屋子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

薛姨妈来了之后，贾母把话题扯到窗纱，引出了软烟罗。薛家人又一次被打脸了，既没听说过，更没见过这种高端的料子。

贾母吩咐用库存的软烟罗糊窗户，做帐子，给丫头们做背心，送刘姥姥两匹。薛姨妈捧场半天，一匹也没捞到。

鸳鸯和凤姐最会揣摩贾母的心思，立刻把节目安排上了。

吃早饭时，单单给刘姥姥拿了一双沉甸甸的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凤姐又偏偏把一晚鸽子蛋放在刘姥姥的桌子上。

凤姐儿对刘姥姥说，鸽子蛋一两银子一个，得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刘姥姥便伸箸子要夹，哪里夹得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

这就是贾府的做派，仅仅是一次早饭中的一碗鸽子蛋，恐怕都值二十两银子。

吃完早饭，众人坐船消食。

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

称呼“你薛姑娘”，先就透着生疏和客气。

可以看出来，贾母是第一次来蘅芜苑。而潇湘馆，贾母肯定去了多次了。

进了屋子，针对“雪洞”一样的布置，贾母深不以为然，顺带着批评了宝钗，表扬了自家的女孩子们。别说古代，就算放到今天，这种情形也是比较失礼的。不是对宝钗极度不满，贾母这个通达、宽和的老太太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到了喝酒的环节，场地布置极为豪华。

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裀蓉簟，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之食。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余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史湘云，第二便是宝钗，第三便是黛玉，第四迎春、探春、惜春，挨次下去，宝玉在末。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二层纱橱之外。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然而光喝酒有什么意思，贾母带着大家玩起了酒令游戏。贾府女眷们妙句频出，展示出了较高的文化素养。

另外，又安排了自家戏班子的小姑娘们隔着水池子远远地奏乐。

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

这一场还席，吃喝玩乐一条龙，档次高，内涵丰富，还有文化底蕴，昨天那场螃蟹宴根本没得比。

喝酒过程中，薛姨妈命凤姐夹些菜喂刘姥姥，贾母跟着说了一句：“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刘姥姥尝了后，就让凤姐把做法告诉她，她回家后也弄着吃。

凤姐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签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了。”

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它，怪道好吃！”

别说刘姥姥，恐怕薛家也没吃过这种做法的茄子。

从软烟罗到一两银子一个的鸽子蛋，再到做法繁杂的茄鲞，贾母不动声色地打了薛家的脸。出身史家的贾母，吃的、穿的、用的，是薛家人见都没见过的，薛家又有什么资格用几个螃蟹来寒碜史家呢。

吃点心的时候，其中一样点心是螃蟹馅的饺子，贾母皱眉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个！”豪不掩饰对螃蟹的厌恶。

薛姨妈母女两个，内心不知是何感受。

花费巨大，明着还史湘云——实则还薛家的席，仅仅为了打脸薛家，而薛家一毛不拔，跟着白吃白喝，贾母岂能甘心。

第二天，贾母又发起凑份子为王熙凤过生日的活动，贾母自己出二十两银子。薛姨妈被迫比肩贾母，也出了二十两银子。

贾母只为两个人过过生日，一个是宝钗的及笈生日，一个就是王熙凤的生日。

宝钗的生日，贾母只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远远不够。王熙凤只好动用了官中的钱，比林黛玉的生日略多些东西。

凤姐的生日，贾母振臂一呼，贾府从上到下纷纷响应，一下子凑了一百多两银子，足够两、三日的用度。

宝钗和凤姐在贾母心中的地位，高下立现。

贾母用二十两银子为打脸薛家这件事儿暂时画了个句号。

说真的，宝钗但凡真诚一点，少点儿城府，少点儿算计，贾母也不至于如此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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