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的画法简单一点 24岁画出名作我一炮而红

民间故事的画法简单一点 24岁画出名作我一炮而红(1)

二十四岁时,我因一幅画一炮而红。

这幅画甚至得到国际认可,我也被誉为年轻一代绘画新秀,每天都迎来数不清的赞美之声。

我一边享受着成功者的人生,一边夜不能寐。

因为,我其实只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小偷。

24岁画出名作我一炮而红,身边众人极尽赞美,我却夜不能寐

1

整理好身上的西装,确认发型没有问题,许长峰将目光投在了镜中自己的脸上。

他抚摸着自己的下颌,那里被打理得非常光洁,没有一根胡茬的他看上去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如果只看容貌的的话,或许可以说得更年轻些,只是许长峰的周身散发着一股年少老成的气场,这令他又似乎年长了许多。

这种成熟感大抵是少年成名所带来的附加品。自从二十四岁他因一幅名为《晨曦》的画作一炮而红,他便身处成功者的行列之内。

这幅画对他而言意义深重,他将其挂在了家中的客厅里,闲暇之时便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地,仔细地端详着这幅画,而就算是来去匆匆的时刻,他也会在这幅画前停下脚步。

今日也是一样。他已经预定了两个小时后的采访,就在他有条不紊地为出门做好准备,拿着车钥匙走到客厅时,他依旧没有忍住回过头看向了那幅画。

虽然名字叫做《晨曦》,但这幅画却是一幅人物画。

干净漂亮的色彩中勾勒着一名纤纤女子的轮廓,她似乎漫不经心地坐在窗台边,及肩的黑发遮挡住了眉目,只露出一个完美的侧颜,在晨曦光晕的氤氲中她似乎是将要回头,画笔却令其定格在这个永恒的美妙瞬间。

这幅画的笔触很柔和,色调冷暖对比和谐,画面中那位看不见正脸的女子却仿佛有着无穷的魅力,引人浮想联翩。

画作一经问世便震撼了画坛,评论家说,精巧的绘画技巧配合画面的故事性以及适当的留白使这幅画作充满了吸引力,它仿佛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含蓄的暗恋的故事。

笔名“月生”的许长峰作为这幅画的作者,尤其还是如此年轻,顿时成为了画坛新星。

他凭借《晨曦》获得了诸多奖项,并且联手各路厂家联合打造“月生·晨曦”的IP,将这幅画印成各种周边产品,用那些商人的话说,这是一种变现,将艺术带到大众的生活中去。

在绘画圈子里,许长峰无疑是一名成功者。他带着自己的作品在世界巡回展出了四年,如今终于要在一切的起点D城画上圆满的句号。

许长峰端详着《晨曦》,他的视线游弋着,终于移到了画中女子的肩膀处,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串小小的、几乎细不可见的签名——月生。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身向家门走去,他不希望自己在记者的面前迟到。

2

许长峰走进了咖啡馆,这里客人不多,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各自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他环顾一周,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背对着他的一名女子身上。她戴着棕色的贝雷帽,而联系他的采访者便对他说过,自己今天会戴一顶棕色的帽子。

许长峰信步上前,随着角度的转移他看清了这名女子的容貌和衣着。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女性,她的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身上的衣服令许长峰联想到奥黛丽·赫本在《龙凤配》里穿着的连衣裙。

此时她正低头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仅仅是看了一眼,许长峰便确信这是一位知性的女子。

他率先打了招呼:“请问是顾小姐吗?”

女子闻声抬头,随即她展露出笑容,合上了记事本起身向许长峰伸出手:“许先生,您来了。”

许长峰配合地与她握了手,而后坐在了这名女子的正对面。他向服务员要了一杯黑咖啡。在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将两只手撑在了桌上,道:“顾小姐今天是想采访些什么呢?”

顾小姐微笑着重新将记事本翻开,她说:“我是整理了一些现在网络上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许先生你应该不会紧张吧?”

许长峰笑了出来:“这几年找上我的采访可不少,我早就习惯了。你们平台也是现在网上比较具有公信力的媒体,我相信你不会是那种会弄僵气氛的菜鸟。”

顾小姐也跟着笑了几声,像是在拉近二人的关系。她举着笔,开始了提问:“第一个问题,许先生当年创作《晨曦》的时候,灵感是从何而来呢?”

像是早就料到了会被问这件事,许长峰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干净的下巴,他缓缓道:“这幅画的诞生其实非常地偶然。当时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每天做的事就是泡在画室里创作。当时的环境和条件绝对比不上现在这么优渥,我大部分时间是卖不出去画的。”

话及此处,顾小姐随声附和:“前期的不得志,似乎很多知名画家都有这种经历。”

许长峰点点头,他继续道:“当时我几乎就要放弃绘画这条道路,而我的缪斯就在这时出现了。”

“缪斯?”顾小姐的身体向前探了探,她的表情满是对接下来发展的好奇和挖到大料的喜悦。

许长峰微微一笑:“艺术家总将给予自己灵感的人或物称为‘缪斯’。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讲出来。很多人问我那个画中的姑娘是谁,我一直没说其实也是怕打扰到对方。”

他这样卖关子,让顾小姐的好奇越来越重。看着这位年轻的女记者满眼期待,许长峰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快感。

他干脆地解答道:“画里的姑娘,其实是我当时租下的那间画室房东的女儿。她那天代家人过来找我收取房租,说实话,她是我非常中意的类型,我一看见她站在窗前的模样脑海里就迸发出了灵感。顾小姐,我这么直白地把当年的故事讲出来,你不会觉得我很俗气吧?”

顾小姐在记事本上飞速记录着,而后她抬头说道:“灵感的来源各种各样,而且有句话不是说,大俗即大雅吗?许先生所创作出来的《晨曦》本身是非常优雅的艺术品呢。”

这名女记者说话很合许长峰的心意,他满意地轻抿一口咖啡,醇香的气息在他的味蕾间绽开。顾小姐也开始了下一个提问。

“那么,下一个问题,”顾小姐兴致勃勃,“其实在‘月生·晨曦’这个主题画展的巡回过程中,我们关注了不少网络上的评论。大家都对许先生的作品表示了高度的认可。”

许长峰微微低垂着眼眸,他感受着心灵与味蕾的双重享受。

“不过我们也听到了一些别样的声音。”顾小姐抬起眼睛看着许长峰,“有人说,许先生您的作品里只有《晨曦》一幅画稍微拿得出手,其他的都是毫无新意和灵气的平庸之作,关于这件事,请问许先生您有什么看法呢?”

许长峰的眉心肉跳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唇齿间保留的只剩下单一的苦涩。

3

与顾小姐的访谈最后是不欢而散。许长峰表示自己不会回答这种带有恶意的问题,顾小姐尴尬地再三表示他们只是希望大众能够更加了解许先生的作品,而且这也是一个作者和观众拉近距离的途径。

但许长峰敲了敲桌面,他严肃地回应:“这些年对我表示过嫉妒的同行数不胜数,如果每个人的恶意都被你们这样重视的话,那我接收到的只会是负面信息。我是个艺术家,我有自己的傲气,这种挑衅对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许长峰便提前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采访,他看着面带愧疚的顾小姐,心中的不快愈发强烈。

他回到家中,那幅《晨曦》再一次映入眼帘。

经过精致的装裱,许长峰竟然觉得这幅画的周身散发着神圣的光晕,他静静地端详着它,内心的烦躁并未减轻。

这些年虽然大家对《晨曦》表示了一致的好评,但对于他许长峰却一直是褒贬不一的。这件事许长峰自己很清楚,原因其实也非常简单——他再没有别的可以与《晨曦》比肩的作品。

他本以为凭借着《晨曦》为自己打响名声今后的画作也能沾着光备受瞩目,但现实并非如此。

大家都期待着这位年轻的画坛新星能创作出更加优秀更加惊艳的作品,然而这些年下来,“月生已经江郎才尽”“《晨曦》恐怕会成为绝唱”的噪音不绝于耳,许长峰每画一幅画,大众对他的失望就更多一分。

之前许长峰询问画展上观众对这场展览的意见,几乎都是对《晨曦》的赞不绝口,而其他的作品只能得到寥寥的反馈。

“总感觉有点普通了。”

其他作品几乎得到的都是这种评价,在大众看来许长峰就像一个在电光火石间触碰到了灵感而后再难复刻当时成功的画家。不过大家觉得无所谓,毕竟这幅《晨曦》已经足够成功了。

但许长峰却觉得有所谓。

只有他最清楚,这些年他拼命模仿《晨曦》的笔触和色彩风格,每天都会仔细观赏这幅画作,只希望能够获得突破,让那些人闭嘴。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非议的声音越多,许长峰就越是心虚。

这幅《晨曦》,并非他的作品。

就在许长峰心神不宁的时候,他口袋里响起了电话铃声。略微定了下神许长峰才将手机拿出来,来电显示人是“顾小姐”。

这个来电显示令许长峰想起了今天这场失败的采访,他感到一阵无名火,但还是摁下了接听键。因为他也好奇,对方要和他说什么。

“喂,许先生您好,不好意思再次打扰您了。”

顾小姐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很羞赧,她说:“我找您并不是想继续纠缠采访的事。”

“那你找我是干什么?”许长峰的语气很生硬。

电话那头的顾小姐轻咳了两声,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后她说:“其实,我想以私人的名义请许先生吃个便饭。今天这件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够好让您感到了不愉快,我想借这个饭给您道个歉。”

道歉?许长峰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本来心情不悦,但稍稍思考一下,顾小姐所在的单位是个受众范围很广且具有一定权威性的媒体,和他们闹僵了对自己也很不利,说到底日后恐怕还需要对方多加照拂。况且退一步说……

许长峰的脑海中浮现出顾小姐的眉目,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和极具英伦淑女风范的打扮在他的脑中久久不散。顾小姐也说,这是私人名义的邀请。

许长峰思索片刻,答应了这个请求。

4

和顾小姐的约会定在了一家高档西餐厅里,二人坐在氛围暧昧的包厢中,暖色的光线让食物显得非常可口,而顾小姐也被这样温暖的光线衬得格外温柔。许长峰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秀色可餐吧。

许长峰低头切着牛排,鲜美的肉汁顺着银刀流淌出来,他听着顾小姐极力夸赞着自己的才华,不由得笑了出来。他的心情很愉快。

顾小姐问:“许先生,其实我很好奇,您为什么给自己取‘月生’这个笔名呢?”

许长峰哈哈一笑:“顾小姐,你说今天无关工作,可我为什么感觉,你还是在把我当成采访对象呢?”

顾小姐抱歉地笑了笑,她说:“职业病,职业病。但许先生,我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之前您都在国外活动,似乎很少有人关心您笔名的问题,现在您回来了,我自然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许长峰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他擦了擦嘴,开始了讲述:“其实‘月生’这个笔名只是我当年一时兴起取的。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月亮是个柔和的意象,我觉得那时候的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才希望自己成为月亮一样的人。”

“是吗。”顾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月亮是个很美的事物。不过它的光辉似乎都是借着太阳的光芒,其实它本身是不会发光的。”

许长峰微微皱眉,他总感觉对方在暗示什么。但顾小姐接着说:“我觉得许先生您在画坛散发的光,已经超出了月亮的等级。”

她这样说,许长峰才松了口气。

顾小姐继续道:“其实我们大家都很期待许先生的新作。最近您有什么计划吗?”

这个问题对许长峰来说有些尴尬,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过笔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小姐抢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如果有新作的话,我觉得您可以在这次巡回画展的闭幕仪式上展示出来,借势引发大家的关注。”

许长峰挑眉:“什么意思?”

“许先生,我是这样想的,您在《晨曦》之后的作品之所以没有引起轰动,很可能是因为您过于低调了,只把新作放在展厅里是不够的。您想想,当年《晨曦》之所以能引起关注,不正是因为您用它参加了世界级的大赛并且获奖了吗?

我想,您缺少的绝对不是水平,而是平台和曝光。”

她这一席话说得极其恳切,许长峰隐隐有些心动。他想,或许的确如她所言,自己就是缺少了一些话题性。

许长峰向前探出了身子,他放在桌下的腿也向顾小姐的方向移动了不少。他说:“那顾小姐觉得,我目前的作品里,除了《晨曦》还有哪一幅可以进行曝光?”

然而顾小姐却摇了摇头,说:“不行,现在的作品都不行。”

许长峰感到巨大的失望,他收回了身体。

而顾小姐解释道:“我并不是在否定您的水准,而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完全的新作。许先生,您想想,到时候我们举办一个发布会,您借着‘月生·晨曦’的收官仪式将新作搬上舞台,这样的表现才足以让大家震撼呐。”

她说得有道理。许长峰一边听一边重重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顾小姐露出欣喜的笑容,她说:“如果这幅新作和《晨曦》能有所关联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是经典的延续,也能创造更多的故事性。许先生,在这个时代大家都爱听故事,您的画如果含有故事性,那么就是独一无二的作品。”

许长峰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液都逐渐沸腾起来了。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可问题是,他尝试过复刻《晨曦》的表现手法,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是平平之作,如果把两幅画放在一起,岂不是很容易就暴露自己并非《晨曦》作者的事实?

许长峰感到了为难,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那个人”的笔下,其实不止《晨曦》一幅画作。

5

许长峰没有开车,而是乘坐公交车来到了这片旧城区的某个老旧小区里。他戴着口罩,打扮得也极为低调。他清楚自己并非什么明星大腕,但心虚使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坐在公交上时,他总感觉身边有视线在盯着他,这种心理作用使他备受折磨。

他的同行们常说,艺术是来源于生活,而关心底层生活也是艺术必备的人文关怀。

但许长峰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片写着贫瘠与脏乱的土壤,他总会想起过去那个一文不名的自己,就像一道无法抹去的阴影。

如今他却要故地重游,然而他此番行动,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回报。

他走进一幢昏暗的单元楼,四周的墙壁上满是城市牛皮癣。多年以前这里就是这样了,现在看来这些小广告的数量只增不减。这栋楼没有电梯,他慢悠悠地上着楼,一直走到了6层才停下。这里是他最初的画室,他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掏出钥匙,他对了好几下才对准锁孔。打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墙上的电灯开关已经没有了反应,许长峰举着手机的电筒才算看清里面的情景。

这里被遗忘了多年,里面摆放的画具都积起了厚重灰尘,木质画架上结了一层白色的蜘蛛网,被放在桌面上的静物模型都蒙上了一层灰色。许长峰看着面前不知如何落脚的荒凉景象,却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那时候,如果他没有做出那个果断的决定,现在他大概依旧是窝在这个如今不堪入目的小画室里埋头苦画吧。

而如今,他不需要动笔名气和金钱便源源不断地向自己涌来,他拥有自己的画廊,光线充足且足够宽敞,每个月都会有朋友慕名拜访或者邀请出游,他已经实现了阶级上的巨大跨越。而这一切都拜那幅《晨曦》所赐。

那幅《晨曦》,并不是许长峰的作品。

那年许长峰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把画卖去画廊的钱只够勉强维生。

但就算如此,许长峰也坚信自己是个颇有才华的人,从小身边人便对他的艺术造诣称赞不绝,小学时期他常年作为代表参加校级的绘画比赛,到了中学他的才能更是深受老师的青睐。班级的黑板报、班徽设计等等和画画相关的活动都是听他的指挥。

那时无论同学还是老师都对他说:“许长峰,你就是走艺考的料子,你以后肯定能考上美院的。”

许长峰对他们说的话深信不疑,他也义无反顾报名了美术集训,以国内一流的美术院校作为目标。

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艺术家的傲气,看着身边有些因为文化课成绩太差才不得不选择艺考的同学,他嗤之以鼻,并且毫不留情地批评着他们的作业——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根本算不上“作品”。

许长峰觉得,以自己的水准,混在这些半吊子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

而不久之后,一个被他批评过的学生亮出了他在休息时间画的习作。

“许同学,你能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学生直接将贴着画纸的画板搬到了许长峰的面前,就在许长峰玩着手机游戏准备敷衍一句自己没空的时候,他瞄到了那幅画。

该如何评价这幅画作呢?

很明显对方画的是石膏头像大卫的素描,画里的线条还很青涩,阴影处的排线看着并不流畅——可是他的形很准,黑白灰关系显然是到位的。

许长峰愣住了,线条是手上功夫的锻炼,而形状的准确和明暗关系的把握是许多人训练好几年都可能拿不准的东西,就算是他也会陷入这样的瓶颈。可是这个人,他明明之前还是个绘画菜鸟啊。

他的进步太大了,或者换句话说,他的天赋很可怕。

许长峰强装镇定,他问:“这是你画的吗?”他希望这并非眼前这个学生的作品,比起“有人画得比自己好”,他更难接受“自己即将被超越”这件事。

那个学生羞涩地点点头:“是。我在课余时间画的。”

在集训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时刻,他居然会一直画画?许长峰将自己的手机往身后藏了藏,他也只有在难得的休息时间打开它。

现在摆在许长峰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诚实地赞美他,告诉他你进步很大,而且很有天赋,再训练一段时间相信能画出完美的作品。许长峰看着那幅素描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然后他选择了另一个选项。

“我觉得……你画得一般吧。”他轻描淡写地说,“线条完全不过关啊,而且就美感上来说,不觉得太生硬了吗?这种水平放在考试里可能也就中下吧,应该是过不了合格线的。”

他将对方的缺点进行了放大,而对优点避而不谈。他看着那个学生的眼睛里充满了失落,但许长峰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他竟然从这种打压他人的行为中获得了莫名的快感和优越感。

之后那个学生拿着画板向许长峰道谢,说自己会继续努力。许长峰也故作温和地说:“你叫什么名字?下次如果还有什么想请教的,可以再来找我。”他希望看到这个学生画技停滞不前的状况。

学生腼腆地笑道:“我叫傅莘。”

6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许长峰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和才能是有限的。看着身边同学的画技日渐成熟,甚至几次小考中超越了他,他的不安日渐增强。

但傅莘和他的关系却越来越好。起初都是傅莘主动邀请他来评价自己的画,许长峰每次都是丢下一堆“这里不太行”“还是不够好”之类的负面反馈,但傅莘却好似并不介意这些事,继续和许长峰一起玩。后来他们吃饭上课都是一起同行的。

关系越来越好,差距也越来越大。

许长峰看着傅莘的作品被挂在画室的墙上作为优秀作品展出,被展示出来的依旧是石膏大卫的素描,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傅莘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许长峰的心就好像被一万只蚂蚁啃噬着,汹涌而出的嫉妒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可表面上,他依旧是傅莘最好的朋友。连画室的老师都会说:“许长峰,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要多向傅莘学习知道吗?”

自己居然要向他学习?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要向一个学画画不到两年的人学习?

许长峰心情不悦,傅莘似乎看得出来。他主动请许长峰吃饭,中途他开口道:“长峰,其实你也不用难过,人总是有瓶颈期的,你可能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许长峰无心进食,只一粒一粒地把米送进自己嘴里。

傅莘继续说:“你一定可以考上美院的,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说到这里,许长峰终于冷冷地扫了傅莘一眼,他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不过现在大家都觉得,你才是最有希望考进去的欸。”

傅莘一愣,随后苦笑着摇头:“我不行的。我应该是考不上的。”

虚伪。真是个虚伪的人。许长峰在心里暗骂。

“长峰,等你考上了,你能给我讲讲美院里的事吗?”

许长峰想,那倒是求之不得,他巴不得让傅莘知道自己过得有多好。

他和傅莘的“友谊”一直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点上。直到高三美院校考成绩放榜,许长峰感到了昏天黑地。

他落榜了。

鲜红的“不合格”三个字在屏幕里让他感到史无前例的痛苦,这十八年来所追求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他突然想不到自己活着的目标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傅莘来找他,那个一直腼腆的男孩在这个时候也保持着腼腆。他说,他考上了。

就在许长峰的怒气即将爆发的时候,傅莘却话锋一转:“但是我读不了。”

许长峰一愣:“为什么?”

“家里人不让呀。”傅莘的脸上带着悲伤的笑容,“我家最近出了点事,花了不少钱。我是想去学纯艺术类专业的,我也只能学这个,但……要花的钱太多啦。”

傅莘说:“可能我高考完,就得去找工作了吧。长峰,你要加油啊。”

他这样说完,便和许长峰说了再见。傅莘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许长峰视线范围内的一刹那,后者竟感到了一阵可耻的窃喜。

许长峰又复读了一年,这一年他依旧没有考进他所期盼的学校,家里人催促他别再有什么幻想,老老实实报一个综合类学校就够了。他们不会再为许长峰的美院梦掏一分钱。

幼学惊人,舞勺才子,弱冠泯然众人矣。许长峰发觉,自己好像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7

大学毕业后,许长峰办了一个小画室。他教一些孩子画画,同时自己也进行着不间断的创作,他依旧对自己抱有一份希冀,希望自己能画出优秀的作品。

这样的生活虽不能大富大贵但饱腹已然足矣。在这样的情形下,许长峰产生了“或许这样生活也不错”的念头。

但打消这个想法只需要一场婚宴。

虽然已经好久不联系,但当年画室里的某个同学还是把婚宴邀请函发到了许长峰的手上。

许长峰本不想参加,他没那么多可以用来随份子的余钱。但那个同学把马屁拍得很响:“许神当然得来了,你可是我们画室当年的尖子生,你来,我有面子,我给你把份子钱都免了!”

不得不说,许长峰很吃这套。他想既然是白吃白喝,那他不去也太亏了。

一个月后,他穿着自己最干净最整洁的衣服——也就是一件格子衬衫,挎着一个挎包便到了婚礼现场。

来和他寒暄的人,大多数都很惊讶,他们说,许神变化太大了,根本没认出来。许长峰当然知道,他们是在暗讽自己混得差,连件像样的西装都拿不出来。

他尴尬地一一应对着,一个男同学拍着他的肩膀大声笑道:“许长峰,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把我的画给你看。你那时候的评价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说这么画下去我恐怕连大学门都摸不到——你说得真对!我还真没进大学。我啊,直接继承我老子的厂子了!现在月入几十万,许长峰,你真是我的福星啊!来,我敬你一杯!”

这种不知是在明嘲还是暗讽的声音让许长峰倍感不适,他感觉自己来这儿就像在受刑一样,感受那种千刀万剐缓慢又刺骨的剧痛。许长峰的心脏已经被那些用语言制成的刀片刮得鲜血淋漓,他真想逃跑。

傅莘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长峰?你也来了?”

再次见到傅莘,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发留长了不少,体态更纤细了些,看上去就像一位颇有才华的艺术家。他的脸上依旧挂着过去熟悉的含蓄的微笑。许长峰看不出来他过得算好还是不好。

他俩寒暄着,一直到婚礼结束又找了家小酒馆。许长峰先是调侃了他的发型,傅莘不好意思地解释,他得了日光皮炎,脖子不能被日光照射。一来一回,因为多年不见而产生的隔阂渐渐消失殆尽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傅莘格外开诚布公。

他说高考那年,他爸爸的公司资金链断裂,最后的放手一搏也只是让家里雪上加霜债台高筑。妈妈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落差选择了自杀。以至于他高中毕业就被家里人介绍去工厂里干活,后面还陆陆续续卖过奶茶送过外卖,只是每份工作都做不长,现在是在一家市里有名的大画室当前台咨询。

“画室?你还在画画?”许长峰喝了一口啤酒,他饶有兴味。

傅莘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时候我能蹭到一些免费的画具,闲暇的时间就随便动两笔……其实不瞒你说,长峰,我还是很喜欢画画。”

大概是酒精上头,许长峰想起了那幅大卫的素描。他突然提议道:“不如,你来我的画室当老师吧。”

傅莘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我、我好久没画过画了。”

“放心,我相信你的实力。”许长峰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带着几分妒忌,“最近来我这儿学画画的学生变多了,你来教他们,我也有空搞创作,怎么样?”

傅莘答应得很爽快。许长峰想,让他做一个庸庸碌碌的画室老师,看着他的才能被一点点磨灭,自己的心里应该会痛快不少吧。

8

在傅莘来画室任职三个月后,许长峰得知有一场世界级的绘画大赛即将举行,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机会,许多职业画家甚至作家都是依靠比赛崭露头角,更何况是这种具有含金量的大赛。

虽然这些年许长峰卖画卖得艰难,但他认为这不过是自己名气不足,只要有了名气,他的每幅画都会得到正视,得到应属于它们的真正的评价。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埋头创作,绘画课程的事全部交给了傅莘打理,许长峰期待着自己的一鸣惊人,他的脑子里出现了过去那些人对他的嘲笑,他会用自己的才华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

他画不出来。

许长峰看着空白的画布,脑海里的灵感也和它一样白茫茫一片。他应该画什么?他想表达什么?如果说绘画创作所讲究的是灵气加表达欲,那他现在这两样东西什么都拿不出来。

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似乎只有一具名为“许长峰”的躯壳坐在逼仄昏暗的房间里发呆。

烦躁盖过了一切,许长峰松开了手中的笔,他浑浑噩噩地走到外面,却看见傅莘坐在画架前正打量着什么。打算给自己倒杯水的许长峰路过时情不自禁向那个画架扫了一眼——只需要一眼,他便确信,这幅画就是他心目中的完美之作。

许长峰的危机感迫使他下意识地提问:“这是你的?”

傅莘看向许长峰,思索了一下后腼腆地点点头:“嗯。”

许长峰的心脏突然痛了起来,那是一种血液无法流通而导致的闷痛。他意识到那股长久被埋在心中的嫉妒之情再一次喷涌而出。

他死死地盯着那幅画,那幅画着绝美晨曦的画作久久移不开视线。而傅莘这时又拿来了一幅画,他问:“长峰,你觉得这张画怎么样?”

许长峰看过去,那是一张素描,画的是一个正在跳芭蕾舞的女子。虽然同样美丽,却远不及这幅油画来得惊艳。

许长峰随口敷衍了几句,傅莘便将画收进了保管箱。留在原地的许长峰僵硬地转回视线,咽了口唾沫。这段时间傅莘知道自己在忙创作,却不知道比赛的事。

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要不就拿傅莘的这幅画去参加比赛吧?

9

许长峰的思绪回到了现在。他要找的,是当时傅莘拿给自己看的那幅舞女素描。

虽然不及《晨曦》那么精美,但作为这次发布会用的新作已经绰绰有余了。

也多亏那是一张素描,石墨固定在纸上哪怕五百年都不会损毁,要是油画那许长峰心里可没底了。他打开保管箱,里面的灰尘比外头要少许多,这更让许长峰放心下来。果然,这个箱子的密闭性还是不错的。

他看见里面都是自己的画,那些失败的旧作像垃圾一样被堆放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信手翻找着,不消片刻便找到了那幅舞女图——要在垃圾里寻找一块金子实在太轻松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拿了出来,画面很完整,虽然有些角落被蹭花了,但无伤大雅,他可以动手进行修复。

这幅画就仿佛是许长峰的希望之光,他端详着,感受着画面强烈的黑白对比,心中感到无比的幸福。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即将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他带着画,匆匆离开了这里。临走前他回过头又看了眼自己这间曾经的画室,这里的回忆并不美妙,尤其是他在投稿了比赛作品之后。

那时他和傅莘爆发了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傅莘执意要他退赛,把画拿回来,而当时已经有不少因为那幅画对许长峰抱有青睐的人联系上了他。

他们说,许长峰就是画坛新星,是足以影响世界的人物。

他们说,许长峰这么年轻,一定未来可期。

他们还给许长峰打了一笔钱,这是许长峰过去卖画所得的总额都比不上的数目。

他们说,这只是前期投资,后面还会有更多。

那时候的许长峰走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但对他而言只有一个选项值得他铤而走险。

他知道正在建设的新城区还没来得及安装监控。

他对傅莘说,等晚上找个安静的地方,咱们好好聊聊吧,就我们哥俩。

许长峰最近买了辆车,但在那晚过后,他就把那辆车拖去报废了。

有人在十字路口终止了人生,有人却踩着死者的血,一骑绝尘。

10

“这样装裱起来,更加完美了。”

顾小姐打量着眼前的画作,不住地啧啧称奇,她说这将是月生最盛大的复出,曾经的那个月生又回来了。

许长峰被她捧得心花怒放。今天便是“月生·晨曦”的闭幕式了,他将带着这幅已经被装裱好的《天鹅》隆重亮相。

许长峰之前发过这幅画的照片给顾小姐看,依照她的建议,《天鹅》被装进了一个精致的玻璃柜中,大小是为这幅画量身打造的。画幅下面还安装了光线温暖的打光灯,经过它们的烘托,这幅《天鹅》显得更加圣洁。

顾小姐说因为这是素描,所以担心会被不小心蹭出瑕疵,而适度的光线可以使大家将视线聚集在画上。

她这样妥帖,让许长峰更加满意,他想顾小姐果然是自己的伯乐。

“许先生去补补妆吧,您眼圈有点重。到时候我让工作人员把画带上舞台。”

“哦……那可辛苦你了。”许长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的确,这几天因为这幅画他几乎没怎么休息。

“这是应该的,”顾小姐莞尔一笑,“毕竟同为媒体人,我却能第一时间目睹新作,还能拍下独家照片,今年的奖金我大概能多拿些了。”

这种各取所需的感觉让许长峰感到了安心,他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走向了化妆间。

这场复出,他早已期待多时。

11

发布厅里人头攒动,记者们架着长枪短炮对准了舞台。主舞台后面是一块巨大的LED屏幕,上面显示着“月生·晨曦画展闭幕仪式”几个优美的大字。

明亮的光线让四周显得无比富丽堂皇,大家都在期待着,“月生”许长峰为这场持续四年的巡展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他们也早有耳闻,在今天,将会有一幅新作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如此浩大的声势,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那会是一幅怎样的作品呢?来宾们议论纷纷,随着司仪一声“有请‘月生’老师登台”,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瞄准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画家。

许长峰很享受这样的场合,尤其是自己作为主角的场合。他环顾四周,感受着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光芒,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位天神。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在这种迫切心情的引导下,他甚至没有多说几句感言,便跳到了记者提问的环节。

“许先生您好,我是《A城日报》的记者。我想请问一下,前段时间您透露《晨曦》的灵感来源于一位少女,是真的吗?”

是那天自己和顾小姐说的话,想来记者圈子也都会有所耳闻吧。许长峰点点头:“没错。”

另一位记者跟了上来:“那么请问今天将要发表的新作,也是和这位少女有关吗?”

这个问题许长峰没有正面回答,他微微一笑:“这个嘛,要等你们看了画我才能解答。”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工作人员将蒙着一块天鹅绒红布的方形物体抬了上来。会场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已经有人开始提议:“不如让我们先看了许先生的新作,再进行提问环节吧!”

这种被期待的感觉让许长峰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他依旧是那个绘画天才,从未改变过。

许长峰自信地笑了出来,会场的气氛已经被烘托到了顶峰,他信步走过去,接着两只手狠狠一拉那块绒布,美丽的《天鹅》展示在了大家的面前,他感受着众人的惊呼,张开了手臂。

“诸位,这便是我的新作,《天鹅》。”

许长峰洪亮的声音刚刚落下,却听见“啪”的一声,整个会场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怎、怎么了?”

“停电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许长峰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了情绪,他不满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工作人员,可刚刚陷入黑暗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他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他咬牙切齿,可没过多久,电力又“啪”地一声恢复了。前后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许长峰试图挽回刚刚的氛围,他挤出了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

一声惊呼打断了许长峰的圆场,有人指着他身边的展示柜喊道:“《天鹅》……《天鹅》不见了!”

许长峰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原本勾勒着优雅舞女的画面,此时已空空如也。干净的白纸就像什么东西都没存在过一般。

怎、怎么回事……

是小偷吗?可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也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啊。

就在许长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面巨大的LED屏幕突然跳转了画面,从原本的文字变成了一个视频。

视频中,有一个留着及肩长发姑娘坐在窗台边,眺望着远方那冉冉升起的晨曦。随着镜头的拉近,一幅正在绘制的油画出现在了视频范围里——分明是在写生那个姑娘,只需一眼就能明白,这是尚未完成的《晨曦》。

突然,画外响起了一个女声:“阿莘,阿莘,看过来。”

坐在窗台上的人转过了头。许长峰瞪大双眼,目眦欲裂。那分明是傅莘的脸!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居然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即使视频中的傅莘在笑,可许长峰依旧感觉后背发寒。

视频的声音在继续:“这是阿莘第一次做我的模特,我要画一幅最好看的画给他。”

窗台上的傅莘笑了出来:“以后还能做很多次模特的。”

视频里两个人都笑了出来,接着镜头一阵旋转,那个拍摄者的真容终于露了出来。

是顾小姐。

“恭喜我们家阿莘找到工作重回画室,虽然只是一个老师,但只要他能做自己热爱的事,那就是最好的!”顾小姐说着,把自己和那幅还未完成的《晨曦》同框放在一起,“等我画完这幅画,我就要和阿莘结婚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惊天大消息。

当大家反应过来时,那个原本还在舞台上的当事人许长峰,已经不见了踪影。

12

许长峰跌跌撞撞地在后台奔跑着,说是奔跑,不如说是逃命。

他知道,他完了。

他的名誉,他的金钱,构成他灵魂的一切都已经开始坍塌。

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末路。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许长峰的面前,依旧是穿着笔挺的长裙,宛如电影里的奥黛丽·赫本一般。许长峰发不出声音,但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顾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名画家”,突然嘴角勾了起来,笑得有些玩味。

“多谢你,帮我找到了阿莘的那幅画。”顾小姐说着,一步一步地开始走近许长峰,“我找了很多年,果然是在你的手上。”

许长峰沉重地喘着气,嘴唇颤抖:“为、为什么……”

“因为那是阿莘和我的东西。”顾小姐停住了脚步,“那是我们约定好,交换给彼此的订婚信物。”

“那……那幅画,为什么……”

顾小姐冷冷地瞄了许长峰一眼,说:“那是用铁砂和电磁铁制作的画啊。只要一断电,铁砂全都落下来,剩下的只会是一片白色。制作这个东西可花了我不少力气。”

许长峰贴紧墙壁,只有这样他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他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断……电?我没看见有电线连着那个展示柜……啊……”

他想起来了。那个被用作“烘托画作氛围”的灯光。她安装那个东西,是为了让许长峰不会发觉那个展示柜里自带着电源。

顾小姐玩味地笑着:“许先生,你太自大了,甚至连登场前的检查工作都不做。啊,不过我想,就算你看了也不会发现端倪的吧,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偷罢了。”

小偷。小偷。这个词汇在许长峰的脑中炸开,他几乎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顾小姐居高临下地看着许长峰,后者脱力地瘫坐在地。

“不是的,不是的……那个时候,我只是借傅莘的画去参赛……是他太激动了我才……”

这位凛然的女性冷冷道:“你以为那幅被你拿去参赛的油画是阿莘画的?白痴。你没发现阿莘的作品都是黑白的吗?他是个色盲!当年的车祸,也被判定为他分辨不了交通信号灯才出的意外。哈,意外?许先生,你对这个结果是不是很满意?”

她微微一顿,接着说:“我一开始也觉得,或许这是意外。直到我看到你拿着我为阿莘画的画开始巡展,立刻明白了一切。”

许长峰目瞪口呆:“色、色盲?可是,可是他参加了集训,他要学美术……”

过往的种种在许长峰的脑海中苏醒。傅莘从来只会展示他的素描作品,他说自己肯定考不上美院,还说自己只能走纯艺术的专业——分辨不出色彩的他却能在黑白的世界大展身手。许长峰明白了,傅莘是个看不见颜色的天才。

“阿莘的画作,都来自他的热爱。就算有先天性的不足,就算家庭不幸,他也依然坚持着。”顾小姐睥睨着地上的许长峰,可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了几分悲伤,“而你,许长峰,你什么都没有。你毫无才华,毫无灵气。最重要的是,你没有丝毫廉耻之心。你只是一个夺走他人人生的强盗。”

“我不是,我不是……”

许长峰的否认无力又单薄。顾小姐轻轻点了点下巴:“你听见发布厅里的喧哗声了吗?就算逃到这里也能听见吧?这样不堪的声音,从今以后会一直缠着你,就算你的生命结束也不会终止。许长峰,我不会杀你,但你已经死了。你——不是‘月生’。”

与此同时,发布厅大屏幕上的视频还在继续。

“我叫顾兔,是月亮的别名。阿莘的莘字也有‘深’的读音……唉,但是笔名叫月深的话,听着好浅薄啊。”视频里的女孩做出苦恼的表情。

一旁的傅莘说:“那不如叫月生吧。生命的生,生生不息的生。”

13

这场轰动的著名艺术家剽窃事件在D城炸开了锅。

众人议论纷纷,许长峰面临着多项起诉,过去他所合作的商业品牌纷纷向他索要赔偿,他的名声已经如同臭水沟里的垃圾,彻底无可挽回。对他这种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人而言,这种痛苦无异于凌迟处决。

顾兔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她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行李箱拉杆,身体靠在上面,目光不知聚焦在何处。

那幅自己署了名的油画,因为涉及法律纠纷,大概得过段时间才能回到自己手上。

她的箱子里,有那幅芭蕾舞女图,那是阿莘送给她的画。阿莘说,这幅画的名字是《黑天鹅》。

“‘黑天鹅’也指难以预测且不寻常的事件。小兔,我觉得,我和你遇见这件事,就是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了。”

顾兔无声地抹了抹眼睛,她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想哭还是眼睛因为长时间工作导致的症结。那时候她看到了《黑天鹅》的照片,便没日没夜地用铁砂进行着复原和断电实验,一遍又一遍地绘制着这幅画。

她要把这幅画临摹到极致,临摹到和阿莘的笔触一模一样,她能预想到当这幅画被展示出来时大家的惊叹——阿莘,大家都在为你喝彩呢。

顾兔有些累了。

她的人生还要继续,但是,恐怕她以后再也不会拿起画笔了。(原标题:《黑天鹅》)

本故事已由作者:陆北言,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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