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没有固定的样貌 不必神话开端

作为腾讯视频开年第一热剧，《开端》集悬疑、循环、爱情等元素于一身，抓住了大众情感，看似属于软科幻题材，实则反映现实，在创作思路上将现实主义类型化。它的火爆给开年国产剧定下了一个不低的起点。对出品方和平台而言，这个“铤而走险”的项目实际也有着更大的意义。

撰文/ 《财经天下》周刊作者 薛永玮 王雨婷

编辑/ 董雨晴

试想一下，在公交车上打盹的你，一睁开眼就遇上了公交车爆炸，再一醒来，这一幕又重演了，接下来，则是不断地重复着爆炸。你开始想尽办法，逃出这辆诡异的公交车。

这是2022年开年在网上掀起热议的剧作《开端》内的情节。1月11日，该部作品低调上线腾讯视频，豆瓣开分8.2。截至目前，平台累计播放量已破12亿。有网友统计，该剧十天内已经上了300多次热搜，1月18日更新时，热搜榜的一半位置都是它的相关词条。

故事走的是时间循环题材，改编自晋江文学平台上祈祷君的同名小说，由正午阳光出品，金牌制作人侯鸿亮担任总制片人。从主线来看，主人公肖鹤云（白敬亭饰演）与李诗情（赵今麦饰演），在遭遇公交车爆炸后进入时间循环，在一次一次尝试后，摸清了车里车外的基本情况，自带上帝视角。

片中，刘奕君、刘涛饰演的警察和他们一起破案。同时，车上的8位乘客和一位司机，也为剧作呈现了更多故事细节。

毫无疑问，作为腾讯视频开年第一热剧，《开端》爆了，对出品方和平台而言，这个“铤而走险”的项目实际有着更大的意义。

“开端”走红有套路

正在忙于新剧筹备的电影导演吴花，最近听身边很多人都在讨论《开端》，这让她也不得不在吃饭的空隙看了三集，并准备过年的时候把这部电视剧追完，“大家都看了，看一下也算一个谈资，看过的人都说后面很上头。”

这样“上头”的“自来水”们，在《开端》的走红上功不可没：“不允许有人没看过开端，OK？”“今年第一爆剧，这么说不过分吧？”“连片尾曲也要听完”，打开《开端》，就会有一条条这样的弹幕从观众的眼前飘过。

“上头”的年轻人们，已经开始把自己代入剧情。在公交车上坐在偏后的位置，第一反应是“今天坐在肖鹤云的位置”。剧中肖鹤云在排除炸弹时，上前踢烂了一个老伯装西瓜的袋子，于是看到公交车上有麻袋的人，也发文调侃，“要不要过去踢一脚？”

该剧在每周二、三进行更新，目前会员可看第8集之后的内容，而在那些等不到更新的日子里，观众们就开始陷入空虚。“第一次希望能有超前点播”、“因为等不到更新，所以通宵看完了原著小说”、“世界上最空虚的人，就是看完了开端前8集的人”。

“结局可能是女主写了一本书，穿书题材是一种特色题材。” 在等更新的日子里，吴花一直在猜测故事的最终走向。事实上，在大结局播出之前，观众圈、行业内就曾开启竞猜环节。

有人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表示最后的结局应该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有人则已经深陷循环逻辑，将剧中人物的死归结为“双循环”。有人则深谙故事发展的套路，以故事中反复提及的男主游戏架构师身份为线索，推断一切可能只是男主在昏迷中架构出来的游戏世界。

在优酷工作的张心瑶则是和很多观众一样，更多的是为白敬亭和赵今麦组成的“反炸CP”振臂呐喊。此前在正午阳光的剧中，新生代演员多为配角，而这次让新生代演员挑起大梁，给影片营造了更多的青春气息。

剧中男女主的人物设定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上班族；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一个希望救下全车人，一个则认为“善良需要与之匹配的能力”。男女主在多次循环中开始有了价值观的碰撞，也逐渐擦出不一样的火花，“对这种爱情故事很上头，希望最后不是BE（bad endding），希望我的CP成真。”张心瑶说。

一些隐藏的催泪弹也暗含在了编剧的伏笔里。从小患有哮喘而被父母严加管教、没有朋友但对世界抱有纯真之心的二次元少年，连家中陈列的海报都成为观众对剧情走向的判断线索。还有想见义勇为给女儿交学费的老焦、劳改获释后一心牵挂妻儿的老伯、被网暴的主播一哥和王萌萌，都市剧中隐身的弱势人群被集中呈现。而这些关乎人性和道德的社会议题，一起拼凑起了15集的循环世界。

提及《开端》的走红，一些创作者认为，其占了题材红利。“《开端》吃了一个题材优先分。”编剧刘娟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开端》带了高概念小说的新奇成分，也带了网文特有的密集爽点，“什么火就全都融在一起。”

和前阵子大火的韩剧《鱿鱼游戏》类似，《开端》也用了大逃杀的概念，但规则清晰、没有那么复杂，最后就全都交由人性。在刘娟看来，在这样的叙事节奏下，大家就会不断地被吸引，属于“饺子皮不厚，能吃到馅儿，也能吃饱”。

“喂饱”观众的另一个高招是无限造梗。自开播以来，除了剧集内容被讨论之外，还衍生出了很多演员带出的话题：白敬亭催腾讯视频加更、白敬亭好像把大家开脑洞的大结局都演一遍、刘奕君回应摸小鲜肉的手、赵今麦问白敬亭需不需要P图……每一次话题，都能收割到一波意料之外的关注，而这也让《开端》受到了“过度营销”的质疑，“营销太多让人反感”“就跟住在热搜上了似的”。

另外的争议在于“国产剧首部无限流作品”的标签，也被影视行业拿出来进行了一波科普和讨论。“不符合经典的无限流定义，但可以被纳入'广义无限流'的范畴。”《开端》官方如此解释。一位在影视公司从事小说开发工作的人士则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开端》并不是无限流的模式，无限流是主角无限进入不同的场景，而《开端》是无限进入相同的场景，更类似电影《源代码》这样的时空循环题材。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集悬疑、循环、爱情等元素于一身的剧作，抓住了大众情感，看似属于科幻题材，实则反映现实。相当于将现实主义进行类型化创作，从而找到创作的套路，给开年国产剧定下了一个不低的起点。

背后的赢家

《开端》的爆火，也引发了人们对其背后出品方正午阳光的关注。

作为国内头部剧集公司，脱胎于山东影视传媒集团的正午阳光团队，是许多精品剧集内容的制作方。最早有《琅琊榜》《北平无战事》《伪装者》，近年来有《欢乐颂》系列、《大江大河》系列。这些作品已然让正午阳光四个字成为了国产剧的金字招牌。

专注于打造版权剧的正午阳光，在业内也素来有着更高的议价权。其出品的作品，平台基本都会买单。当然，也会为此开出相对高昂的版权采购价格。

以至于当《开端》这部作品走红网络时，业内人评价称，“《开端》这类作品，也只有正午阳光才能做成。没人敢做赔本的买卖，万一做出来没人买，买了又扑街就麻烦了。”

即便是由正午阳光出品，《开端》从一开始也有很强的冒险成分。

没有宏大叙事，没有顶流艺人加盟，也没有大IP加持，《开端》从一开始就不具备爆款的气质。当缺乏自带的初始流量，平台方如何心甘情愿为《开端》这个无限流“试验品”买单？

据相关人士透露，《开端》立项于2021年初，正式开拍于2021年5月，然而，腾讯视频在其2021年6月7日召开的年度发布会上，就在创新板块内官宣了《开端》花落腾讯视频。这足以见得，腾讯视频对正午阳光的支持力度。

实际上，即便是在正午阳光内部，这个项目最初也带有创新实验的意味。制作上，相较《大江大河》这类大题材作品，《开端》的预算成本要低得多。但制作起来难点却不少，为了追求正午阳光一以贯之的现实主义效果，制片团队必须把钱花在刀刃上，才能不让这部披着科幻外衣的现实主义作品失真。

所幸的是，无论是正午阳光自身，还是买单的平台方腾讯视频，这一把都赌赢了。“其实就算《开端》没有爆，基于正午阳光这块招牌，腾讯也会心甘情愿买单的。”前述业内人士表示。

最终，《开端》爆火，让腾讯视频赚足了流量与口碑，就连腾讯公司副总裁、腾讯在线视频CEO孙忠怀都忍不住在朋友圈炫耀：“相比其他爆款，开端的成功对于行业的意义大的多：首先，爆款可以不依靠擦边球、重口味、挑战审查底线；其次，爆款可以不依赖流量艺人；第三，爆款可以不依赖凑长集数；第四，爆款可以发生在无限流类科幻这种小众题材领域。”

不过，孙忠怀保持了他一贯开炮的作风，在这段话最后，他还抨击了一些现有剧集公司，“但说到底，开端的成功只有一个秘诀，那就是专业的力量。这样看来，真的有太多制作公司不应该留在这个行业，应早日退出，可以节省很多不必要的资源浪费和口舌之争。”

实际上，孙忠怀说的道理业内人士都懂。“其实《开端》开了一个好头。”在提及对《开端》这类题材作品的看法时，一位业内从事创作工作的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开端》开了一个怎样的头？

最为关键的是题材创新，该剧主打的“无限流”在国外并不新鲜，《源代码》《土拨鼠之日》等影片都是以循环为故事主体，在逻辑设定上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但是在《开端》出现前的国内市场上，“无限流”概念始终处在“查无此人”的状态。

对观众来说，《开端》绝对算得上是一次“无限流”启蒙，官方微博甚至为此发布了关于“无限流”概念的科普帖；但对于出品方正午阳光来说，《开端》是一次十分艰难的挑战，既没有可以参考的先例，也缺乏可对标的对象，算是一次试水。

摸着石头过河的正午阳光自己也不知道，观众是否会接受这样的设定，它唯一知道的是，要尽可能做好内容，至于效果则交由市场评说。

单调的场景和无限的循环，会不会让屏幕前的观众觉得无聊？在循环之外，《开端》还能讲点什么其他的故事？都是摆在“吃螃蟹”的正午阳光面前，亟待解决的难题。

因此在剧本创作阶段，编剧就提前预设了每个配角的人物形象，创作过程中人物形象又经历了进一步的立体化。于是才有了第五集至第八集，穿插在紧张、刺激的爆炸案中的“小人物”叙事。支线内容之所以能够在缓解紧张情绪之余，收获网友们的一致认可和共情，要归功于正午阳光对社会焦点的密切关注和对观众兴趣的长期捕捉。

早在《都挺好》和《我是余欢水》等剧集中，正午阳光就尝试了用现实主义的手法，绘制社会“暖色调”。正午团队把对苏大强一家的殷切期盼，写进了客厅挂着的那幅“家和万事兴”的书画作品里；把对倒霉蛋余欢水的无限同情，融进了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对父亲的牵挂中。

本次在《开端》里，观众又一次品尝到了黑暗背面暖暖的味道。中二少年卢笛身上的猫男属性，蛇皮袋大叔马老伯的父爱深沉，都为这部剧抹上了一层温情细腻的色彩。底层人民的生活现状，得以透过公交车这样朴素的场景切口，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

拎着行李箱的焦向荣，长期住在没有窗户的破旧车库里，将全部的家当随身携带。为了女儿，他默默地将房东送来的行李箱里剩下的几片卫生巾，藏近箱子夹层的画面，让网友在悬疑剧里猝不及防湿润了眼眶。

正是这样的内容质量，让腾讯愿意冒着赔本的风险，为正午阳光的金字招牌买单。

腾讯们需要“开端”

这样一部片子走到观众面前并不容易。在总结正午阳光的“成功秘籍”时，侯鸿亮曾向《每日经济新闻》表示：“不能把每一部戏都想成爆款，有时候期望值越高，反而最后的结果不见得好。影视真的是遗憾的艺术。”

从原著到剧本的转化是第一道难关。在影视公司从事小说开发的金水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她本来以为这个题材只能拍成电影，“这一类题材要不断重启、重复，电视剧会让观众疲惫。”但没想到正午阳光拍成了 15集的短剧模式，效果还不错，用8位乘客的个人故事填充，撑起了内容量，也缓解了观看节奏，“15集不能再多了，这一类剧只能短不能长。”

聚焦到文本上，时间循环类的小说需要丰富的心理活动来呈现和表达，但在影视化开发时，则需要转化成镜头语言。“这种转化也是一大难点”，金水说到，此前她接触过很多高概念的小说，但都在影视化的过程中遇阻，找不到很好的呈现方式。

拍摄成本是另一个方面。导演吴花分析到，《开端》在摄影、画面、构图上的艺术创新不大，没有很强的画面质感，但拍摄成本不算低。她的影视团队曾和《开端》剧组使用过同一个摄影棚，“他们的场景很大，屏也大，整个公交车外的景象是在棚内LED大屏前拍摄的，费用不小。” 再加上服化道和特效的运用，都是对经费的一次考验。

因此，《开端》十足体现了制作团队如何把更多的钱留给内容制作本身，在内容制作上进行了一些创新尝试。

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开端》剧组首次将实体公交车拖进录影棚内，在公交车四周支起 LED屏幕作为背景录制素材。同时，制作方甚至准备了三辆公交车呈现爆炸前和爆炸后的场景。剧中公交车驶过大桥的片段，需要几座不同的桥梁衔接拍摄，摄制团队要为不同的报废桥梁，定制与主场景大桥的桥墩相同的款式，以避免穿帮。

“这么举例吧，我们能把3000万元的东西花的像5000万元，5000万元的东西花的像6000万元。”前述人士表示。这部戏让剧集行业再一次认识到“专业”的力量，可以从最大程度上抵消不确定性所带来的风险。

“影视开发周期很长、投入很大，风险因素又很多，所以这一类题材一直没有人敢尝试。”金水说到，古装剧、都市女性剧、历史正剧都已经是被市场验证过的可以出爆款，但时间循环这种题材，或者说更为广泛的科幻题材，一直都没有在市场掀起过浪花。

而这种市场的不确定性，也让《开端》具有了更为特殊的意义。

吴花认为，正午阳光这次在题材上的创新反响不错，接下来可能会带动国内影视公司拍摄相关题材。编剧刘娟自己也尝试过类似的创作，正打算追完这部电视剧，“很高兴看到爆款，对我们以后卖版权有好处。”

对于供大于求的网文市场来说，正午阳光买到《开端》这样的作品IP，而且开发得很成功，也会间接使得大家尽量去买精品、去尊重原创，“抬高了精品的价格，也算是件好事儿。”刘娟说。

另一方面，《开端》的大获成功，也给了进入IP冷静期的剧集行业以创新的信心。

选角层面，《开端》没有刻意向高流量倾斜，主角赵金麦、白敬亭都是选角时的第一顺位。谈及具体标准，有知情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当时白敬亭处在《我的城池营垒》的待播期，“我们觉得小白会有更多这个年龄段的驾驭感，他不是典型的那种爱豆型的帅哥，是偏演技方向比较好的选择。”

“小白这次的表演进步很多，绝望又空洞的眼神让人看着就很同情。”正片播出后，豆瓣网友给出的高赞评价，也印证了当时导演的判断。

无论如何，尽管在一些人看来，《开端》仍有着一些不足和遗憾点，但对国内剧集行业内的更多从业者来说，他们仍旧给出了《开端》较高的评价。

“业内需要《开端》”，2022年，对于步入分化期的影视行业来说，《开端》或许可以打开另一个开端了。

（文中吴花、张心瑶、刘娟、金水为化名）

（图源：电视剧开端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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