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我断了一切联系（最后离场高考生）

张铎非常享受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光 新时报记者黄中明 摄

8日下午5点半，很多高考生已结束考试在考点外庆祝时，张铎才走出山师附中考点为他单独设置的考场，爸爸张天君在一旁拎着专门从家里带来的一把转椅，这把椅子看上去很笨重，但两侧有扶手，座位比较宽，能让张铎在答题时更舒服些。

当天，济南时报官方微博发布了这则“最后离场的考生”后，不到一天就获得了422万阅读量及过万的点赞量，比当天发布高考试题和答案的帖子都火。

15日，记者再次见到张铎。他的假期可谓丰富多彩：跟同学一起去外地旅行，在家看看书、玩玩游戏，约朋友出门吃个饭、打打球……这一切看上去跟大多数享受假期的考生似乎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个小时候因一次意外生病而罹患脑瘫的孩子……

一个人的高考

他走路比别人慢，肢体不协调，不易掌握平衡，说话、写字都很费力……高考时申请了独自一个人的考场，每科考试时间也延长了半小时。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考试的感觉，不如在学校时周围有很多同学那么踏实。

他，就是毕业于济南德润高级中学的张铎。回忆起今年的高考，张铎觉得还算顺利。“会做的都做上了，不会的都蒙上了。”考完回家后，他先给姥姥姥爷、大姨大舅等亲戚长辈，还有关系好的同学和哥们儿打了电话，“很多人关心着我的高考，我告诉他们过程很顺利，让大家不要担心”。

8日晚上，张铎没有熬夜疯玩，9点左右就睡觉了，两天的考试下来，他感到有些疲惫。“我写字得用很大力量，不然握不住笔，考完之后手都磨破了。”张铎笑称，这些年上学写字，他胳膊上的肌肉都练出来了。

尽管一路走来几多艰辛，张铎的心态却一直很平和。他没有刻意去对过高考答案，但偶尔在网上看到也不会故意回避，还会看一看网友对一些难题的“吐槽”，当个乐子。“高考是对学生一个阶段学习成果的一种评估，之前努力过的一些事情，在高考中体现了，它是非常重要的人生经历，仅此而已。”张铎说。

母亲的决心

1999年出生的张铎今年20岁了，他比同班同学大2岁，因为他8岁才上小学。

张铎意外患上脑瘫后，父母觉得“天塌了一样”。“有的医生说孩子长不大，可能也就活到五六岁，我和他爸爸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孩子会突然离开我们。”张铎的母亲吴玉萍说，也有人劝过她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但她舍不得。

“医生告诉我们，孩子这种情况，不能靠打针吃药，得靠锻炼。”经过两三年东奔西跑的治疗，家里的积蓄基本花完了，吴玉萍和张天君决定：让孩子回家自己练。

别的孩子在外面玩，张铎要在家里练站姿、练爬行、练走路。那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锻炼。“那时他太小，让他练时间长了他不干，我也打过他几下，打完他我也心疼，晚上等他睡着了，我就打我自己。”吴玉萍说。

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张天君和吴玉萍领着张铎去小学报名，得知他的情况后，学校拒收了，这个脆弱的家庭遭受了第二个沉重打击。那时的小张铎，还不怎么懂父母的心思，但他隐约记得，回家后爸爸妈妈都哭了。

怕孩子受到歧视、怕在学校出危险，学校的顾虑吴玉萍能理解，她没有抱怨，但也不甘心。“我一定不让他去特殊学校上学，那样可能对他的心理造成影响，当时家里人都支持我的决定。”

之后的两年，吴玉萍带着张铎天天锻炼，还带着他到街上练走路，教他认广告牌上的字，这使得小张铎上学前就认识很多字。张铎8岁那年，可能是看到了他的进步，那所小学终于接收了他。

父亲的抉择

张铎出生后，吴玉萍就一直没再工作，张铎上了小学，他又迎来了一个弟弟。两个孩子的开支，让前些年被治病掏空的家庭有些吃力，也让张天君陷入两难。

2009年以前，张天君在济南一家国企工作，工资虽然也不算低，但要支撑这个四口之家，他感觉还是有些少。2009年，一个前往非洲工作的机会进入他的视野。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能在孩子身边陪伴他们成长，但能挣更多钱，让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张天君纠结了。最终，为了生计，他还是选择去了非洲。

采访过程中，谈到这段经历，虽然时隔多年，但仍能从张天君的话语中感受到他当时的为难和对孩子的不舍，但面对当时家庭的境地，他必须作出选择。

“我的每一次工作变动，都是为了孩子。”张天君在非洲工作1年多后回国了，但仍在外地工作，直到张铎初二时，才真正回到他身边。

对于孩子的成长，张天君心里有很多遗憾，毕竟缺失了六七年的陪伴，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了。“我对他的期望很高，我不在家对他的学习是有耽误的。”

懂事后的张铎很感激父母的决心和坚持，“如果没有他们当时的决定，我也不会认识我现在的朋友，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讲话。”

远方不可限量

无论是妈妈的不离不弃，还是爸爸的远赴重洋，都让张铎心怀感恩，他也没有辜负父母的苦心。高中班主任尹军说，高三期间，张铎的成绩在全班40多名学生中排在十几名，属于上游。

今年高考成绩即将公布，随即面临的就是填报志愿，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能报哪所学校，但张铎和父母的想法在有一点上是一致的，那就是他们从不为他做过多限制，也不要求他一定要留在济南。吴玉萍觉得，孩子自己出去上学绝对没问题，虽然也会有舍不得，但想到孩子终于能自己走出去，她心里很自豪。“他总要独立，干自己喜欢的事，我们家长不替他做主。”

张铎的独立能力是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有意培养的，“我的所有事情都应该自己去做，从小他们就一直这么教育我，要我靠我自己，不要靠别人。”

刚上高中时，爸爸就和他深入交流过将来选择专业和职业的问题。张天君对张铎的要求不算具体，但却很严格：你迟早要面对社会，要及早独立，独立的前提是你要有用，对别人有帮助，对社会有价值。

面对爸爸的“要求”，结合自己的情况，张铎认真思考过什么是适合自己的职业。思来想去，他把目标锁定在心理学上，将来从事一些与特殊教育相关的职业，去帮助更多跟他有相似情况的人。

这一想法也得到了张天君的支持。“刚开始，别说能想到他能参加高考，就是上学我都不敢奢望。可随着他的不断进步，我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父亲希望张铎能在学业上有所突破，在社会上体现自己的价值。“他面临的挑战会比别人多，不过好在他也及早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如今的张铎，将迎接下一个挑战，或许对他来说，这也只是一段虽然重要，但也只能代表人生一个阶段的经历。他的房间窗外，是每天车水马龙的燕山立交桥，这些纵横交错的主次路，就像是人生中的种种选择。他在文章中这样写道，“或许我不那么完美，可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来让父母和身边的人为我高兴，来证明我会取得成功，我和他人，没有不同。” (新时报记者曹莫)

●成长侧记

场景1：勤俭节约相亲相爱兄弟俩

谈到小时候的事，张铎印象最深的就是父母一直要求他勤俭节约。“小时候家里的积蓄都用来给我看病了，妈妈出去买葡萄，只买人家摘下来的葡萄粒，买白菜只买人家挑剩下的白菜梆。”

在外面，吴玉萍看到别的孩子浪费粮食，都会很心痛，她要求张铎和弟弟不能那样做。爸爸挣钱不容易，从小张铎就看在眼里，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他也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父母的教导，在张铎和弟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弟弟比他小8岁，两人从来都是兄友弟恭，不吵架更不会抢东西。张天君不在济南的那几年，有一次弟弟生病了，张铎就陪着妈妈整晚守着弟弟，妈妈“逼”他去睡觉他都不去。

吴玉萍说，不管哪个同学给他们的好吃的，他们都不会自己吃掉，而是要带回家两人一起吃。“弟弟有什么事，先想到的不是找他爸，而是找他哥;出门要买什么东西，也是先想他哥哥喜欢什么样的。”

弟弟学写毛笔字两年多了，在张铎房间正冲着床尾的墙上，挂着一幅弟弟送给他的“墨宝”，上面写着“祝哥哥高考成功”。虽然字体还不太成熟，但足以看出那份用心。张铎也颇为自豪地在朋友圈“晒”了一把：来自弟弟“最拿得出手”的祝福。

兄弟俩相亲相爱，让吴玉萍倍感欣慰，弟弟不但没有因为哥哥的特殊情况而感到心理压力，反而还受哥哥影响磨炼了心智，这让她更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场景2 ：看书写作打球样样都精通

张铎喜欢看科幻小说和人物传记，尤其欣赏“词曲都是自己写”的许嵩，他房间的写字台上就放着一本许嵩的随笔集《海上灵光》。

看书的习惯是被“逼”出来的。五六岁的时候，张铎还不能很好地走路，当同龄的小朋友都在外面玩时，他只能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除了每天在妈妈的帮助下锻炼身体，没有更多娱乐项目。“一开始并不是‘喜欢’看书，而是‘只能’看书，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也慢慢喜欢上看书了。”

不光爱看，张铎也爱写，而且写得还不错。初中时，他参加叶圣陶杯作文比赛获过奖;高中时，还被老师推荐参加全国中小学生创新作文大赛，初赛获得一等奖，复赛获得三等奖。

诗歌、随笔、小说、散文，他的作品不拘泥于某种形式，也有自己现在比较满意的，但总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张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还没有成熟，写的作品也会有很多瑕疵，等到世界观成熟之后，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人认可。

除了看书、写作，他还喜欢打篮球、踢足球，并且也尝试过很多其他运动。跟同学们一起打球踢球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之一，同学们也会专门多给他传球，尽管他跑得慢，有时也可能接不住球。

场景3：老师说他心里满满都是爱

尹军当了张铎3年的班主任。她说，张铎是班里最让他省心的学生之一。“课间操他没法跑步，但仍跟同学们一起到操场，帮大家拿着东西。”尹军说，天气不好时，课间操时间张铎不下楼，但也会在教室里打扫一下卫生。在她看来，这个孩子心里满满都是爱。

张铎的同桌卞志宇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张铎不喜欢麻烦别人，虽然他身体上有不足，但他懂得自力更生，生活态度积极，在很多时候是我们的榜样。”卞志宇记得，有一次张铎邀请他和几个同学到家里吃饭，做了一桌子菜，还都挺好吃，“比我们强多了。”

在高中同学孙世矛眼中，张铎是个“直男”，有啥说啥，从不藏着掖着。“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也会直接指出来，他像一面镜子，很多事他比普通人做得还好。”

与同学相处融洽，跟朋友们一起“谈天说地”，让张铎在学校的每一天都感到快乐。“我想借此机会特别感谢一下张铎每个阶段的老师和同学，他们没有把他当做另类的孩子，给他了一个轻松的学习和成长环境。”吴玉萍说。 (新时报记者曹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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