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常威正在打来福（就看见常威在对抗来福）

人们仍在等待着唐山多名男子暴力围殴女子事件的调查结果，期待将那些凶徒尽快绳之以法。这是因为这起事件中的种种要素触及到了人们的底线——性骚扰、恃强凌弱、持续施暴，等等，但凡有人情味、有血性的人在看完视频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武侠片或者章回小说里往往有这样的情节：地痞流氓调戏民女，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这时候侠客英雄出场，轻松打跑这些个小混混，为民女主持了公道。

武艺高强行侠仗义的侠客英雄自然是虚构角色，他们源自于人们的期待和幻想。然而民女被欺辱却常常是客观的，这类客观场景中也从来不缺少看客——他们也未必就如鲁迅笔下那些看客的麻木，大概也会感到震惊、愤怒吧，只不过懦弱阻止了他们挺身而出，就如同我们在唐山事件的视频中看到的围观的那些人们一样。

西方也不缺少这样的现实场景，所以人们创造了骑士小说。通过文字，人们传颂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故事，以期为原本就懦弱的普通人增添一些胆魄。然而，同样是通过文字，我们看到北京一家媒体如此描写这起事件：

一名男子靠近几名女子的餐桌后与对方交谈，几秒钟后双方开始由推搡直至爆发了肢体冲突，双方扭打到一起后，几名男子从店外冲了进来加入了战局，对抗几名女子。

这让我想起了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中的著名桥段：我一进门就看见常威在打来福。照这家媒体的写法，其风格大概会写成这样——

我一进门就看见常威和来福爆发了肢体冲突，双方扭打到一起，常威在对抗来福。

电影里，水师提督的儿子常威强奸了张敏饰演的戚家儿媳戚秦氏，被撞见后凶性大发，连杀戚家十三口人，将戚家下人来福打的满头满脸是血，周星驰饰演的县官在审理此案过程中，目击证人打更的说他看见常威打来福，紧接着踢死了一只狗，还看见戚家遍地尸首。

然而在第二天，在接受了常威的“辩护律师”方唐镜数百银两的贿赂后，打更的改了口供，他说：

我一进门就看见来福在追打常威。

■ 《九品芝麻官》剧照

这样的口供，倒是接近那家媒体的措辞意味了。有人分析议论说，“战局”和“对抗”等措施，是因为该媒体采用了西方新闻报道中常见的被动远观式“客观和平衡”，将这起事件展现为责任均等和实力均衡的群殴。然而这种“平衡”显然是对公众期待的辜负，更是对文字和自身人性的辜负。

此种话术，无非是和稀泥，淡化加害与受害，模糊事件认知，让人们失去公义判断与良知准则，“平衡”或有之，“客观”则全无。古往今来，昧了良心说话或是写文章的人和事，并不少见，但那些往往有着某种动机，或是喻于利，或是在压力下不得不如此。然而我相信那位写作者是脱离了这些低级趣味的——他不是因为钱而昧了心肝，他是纯粹的全无心肝。

还有一家河南媒体采访了事件现场的一位目击者，这条新闻的热搜标签是，“烧烤店目击者称施暴者不像本地人，不敢贸然拉架”。不得不说，这是相当令人困惑的关键词和视角。我一度困惑于这条新闻的关键词到底想表达什么，它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无法说出口的信息——那几个地痞流氓到底是哪里人？是什么来路？——直到我终于想通，这条关键词其实什么都不想表达，它只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

反倒是西安一家夜总会对事件的态度比这两家媒体表现的更像是正常人，昨晚，西安人耳熟能详的“金翅鸟”在其公众号刊发《重要通告》说，女性玩家们，如果有人向您动手，我全店的男人都是您的保安，决不让坏人猖狂！

不过，这家河南媒体的采访倒是生动展示了一位典型“看客”是如何想和如何说的。这位目击者说：

“有可能是个人原因发生争吵，不明白原因的前提下，没办法上前拉架，以暴制暴，没办法这样做。”

最后他说，“打人总是不对的，确实很看不惯这个”。

你看吧，看客们是知道“打人总是不对的”，但是“没办法上前拉架”，因为不清楚原因，所以“没办法这样做”。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则被悄悄置换成“以暴制暴”，大概也是某种“客观和平衡”罢。

■ 图源：新周刊

据说，在心理学理论里，人们总有“合理化”自己行为的需要，总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否则就会陷入自我认知失调，给自己带来痛苦。我不知道这位目击者给自己找的理由能否说服自己，能否就此冷漠而过心安理得，我也无意在这里对他对这种心理再作谴责和批判——因为对它的分析和展示就已经是批判了——我只是觉得：

人间常有不平事，哪怕我们不能挺身而出采取行动，哪怕我们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真话，在自我审视的时候，面对无力的、懦弱的、卑微的自我，我们应该感到痛苦。这些痛苦提醒着我们的良知，这些痛苦将指引我们前行。

作者 | 肉上师 | 贞观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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