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人泪下的神剧(第十二夜性别反转)
作家哈金眼中的李白人生 | 佩内洛普·菲茨杰拉德《离岸》《无辜》中文版 | 英国作家谈游戏与写作 | ......
四月,疫情之下,全球多家知名剧院在官网或网络播放平台上推出线上的限时免费观看或付费点播观看活动,为全世界观众送上优质的精神食粮。
当"云上观剧”成为爱看戏观众的新追求后,“云上评剧”也成为“宅家”的青年剧评人的新姿势。在汇聚世界精品的网络上,他们一起看戏,一起说戏,也一起为观众提供戏剧带给自己的触动、感受和思考。
继口碑之作《简·爱》之后,NT Live在华独家引进方的“新现场”又推出了限时免费的莎士比亚作品《第十二夜》。限免的第一天,是4月23日世界读书日,正好也是莎士比亚的生日。
这一次,我们再次邀请了一些年轻的戏剧评论家“云上论道”,在“青评圆桌”谈谈莎士比亚,谈谈爱情与性别,谈谈这一部性别反转的喜剧《第十二夜》有何特别之处。
胡读书:这么多情感的错位构成这一出经久不衰的喜剧
比起莎士比亚环球剧院古典的全男版《第十二夜》,NT Live本周呈现的英国国家剧院版,也就是所谓的“性转版”《第十二夜》,更为现代和颠覆。
仅从两版高清放映的宣传海报便可知,前后两个不同的版本更着力突出的人物分别是由马克·里朗斯(Mark Rylance)男扮女装的奥利维亚(Olivia)和由塔姆辛·格雷格(Tamsin Greig)饰演的女管家马伏里亚(Malvolia)。
同时,两个版本的关联也有了更多的趣味,回到莎士比亚的年代,女性登上舞台是被禁止的,因此剧中所有的角色都由男性扮演。在文艺复兴时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如今的环球剧院复古上演时,“正常”卡司反倒因为出乎想象而成为笑点。
比起反串,英国国家剧院则通过改变角色的性别来逆转性向,塑造了一个崭新的管家形象,她没有因为性别的倒置而对人物或剧情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让心思细腻地解读情书的戏码变得更加真实可靠。
不论是反串还是性转,无疑是莎翁常用的手法,在《第十二夜》中哥哥塞巴斯蒂安(Sebastian)顶替妹妹薇奥拉(Viola)反串的西萨里奥(Cesario)娶了奥利维亚,公爵突然爱上从男孩变成女孩的薇奥拉,都是反串和性转之后的皆大欢喜的结局,在这个背景下,新版本对管家做出的改编还是让人非常信服的。
在英国国家剧院版的解读中,马伏里亚这个角色变得更加复杂,从一开始的阴沉与死板,到发现被小姐爱上后的炽热和放飞,再到察觉自己被摆弄之后的崩溃与愤怒。她不再只是一个刻薄面恶的管家,也不再只是想突破社会秩序的跳梁小丑,以至于当剧中人物们纷纷归位终成眷属,徒留狼狈的马伏里亚一人默默承受大家的排挤和嘲弄时,场面如此让人揪心。
相比之下,究竟是马伏里奥(Malvolio)还是马伏里亚已经不是需要争议的话题。或许正是因为在当代社会中,阶层不再是社会问题,而性别议题则反复被提出和强调,才在塔姆辛·格雷格出色的表演中迸发出火花。
有别于其他版本,这一整出戏剧都笼罩着一层阴翳低沉的氛围,现场的伴奏、小丑的吟唱、灯光的设计,都打下了哀婉忧伤的基调。剧中几乎每个人都有着难以打开心结的悲伤故事:奥利维亚和薇奥拉都沉浸在痛失兄长的情绪中,同时,奥利维亚和薇奥拉还都困苦于求而不得的爱情中。而马伏里亚、公爵奥西诺、塞巴斯蒂安、安东尼奥等,都在或这样或那样的困境之中。也正因为这么多情感的错位才构成这一出经久不衰的喜剧。
向丁丁:改编到正确得出奇,但马伏里亚如何自证激情?
当然,今天的《第十二夜》几乎不可以再是束身胸衣、伊丽莎白领和鲸鱼骨曳地裙。没有导演(除了环球剧院的全男版出其不意而效果惊人地回归)敢过分地“原汁原味”。
但即使怀着这样的预设,这一版《第十二夜》——第一眼看上去——还是改编到正统得出奇。沉船漂来伊利里亚城的孪生兄妹是非裔,而管家马伏里奥和小丑菲斯特都是女人。在由四十岁白人男性公爵(又一个靶心)统治的城市里,黑皮肤的确是外来者的好象征,也是掀起一场天翻地覆妙风波的好介质。
撇开这些也许过分的符号化不谈,真正让我欢喜称妙的,是贯穿全戏、与兄妹身份暗合的爵士风格的音乐。公爵带着对爱情过分饱噎的狂热而命人反复演奏“渐渐消沉下去的节奏”、祈求姑娘尽情嬉游切莫蹉跎青春的小调《哦我的爱人》(O Mistress Mine)——更不提大象旅馆变成地下酒吧,哈姆雷特的生存死亡独白被变装皇后冷艳唱来——在贝司、电钢琴和萨克斯的不连续音和松弛感里,在人声的即兴、慵懒和变调里,显出对茶杯风波般爱情带有戏谑感的再凝视。
关于女管家马伏里亚(由马伏里奥词尾阴化而来),我却有诸多不解。这般性别转化是许多好评的焦点,称其为《第十二夜》增加了少数性向者争取真爱的悲剧维度。然而倘若马伏里亚所醉心的不过是由仆役的出身一跃而为“女伯爵”,心动的不过是对小姐的亲戚分庭抗礼、对仆人摆足架子,那单单较少数的性向又如何能自证激情的纯洁与不可遏,如何天然地获取出自理智和共情心的同情呢?
纵观全剧,令我沉醉的,仍然更多是莎翁奇迹般华美聪明的语言、几乎已成为俗套但仍然让人心动的爱情、误会和乔装,还有音乐、布景构成的曼妙的辰光、甘愿的悬置和片刻的出逃。
王曦:马伏里奥的错爱悲剧,自成一个理想闭环
如果问,今天的莎士比亚还有何吸引力?我的回答是,除了哲理如诗的台词,还有他穿越时空的视角。我每每会想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并产生好奇:莎士比亚距离现在真的有400多年么,还是时间在这段距离中发生了弯曲?
莎士比亚在《第十二夜》中再次运用双胞胎互换身份的桥段,导致了批量的错认。在所有的错乱中,最独树一帜的就是马伏里亚。同样是错爱,她的与众不同是在自己的想像中完成的,没有和对方的交流产生的误会,却因身居要职的高傲自大,让错爱成为一个闭环,越来越理想,接近完美。
因此,上半场黑白套装干练短发的马伏里亚,下半场摇身一变,以鲜亮“大黄蜂”T台走秀的姿态,尽情了展示内心与外在!那一瞬间,拘谨严肃的她被解放了,流露出真实的情感。直到终场,她伤心绝望地走上就像大黄蜂肚皮一样的楼梯,让这真情流露的悲剧彻底升华。
这条坚实的悲剧线,超越了其他错爱的喜剧线。全场最开心的只有薇奥拉是通过努力得到了公爵的感情反馈,而奥利维亚呢,看着薇奥拉奔向公爵,再看看那个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塞巴斯钦,明明就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一部笑出泪的喜剧,用五光十色的服装和开合自如的舞台空间提醒着,要看透着纷乱的表象后面的现实,要勇于面对自己的真心,就像智慧的力量可以光速穿越时空陪着我们前行。
徐雯怡:马伏里奥对奥利维亚的追求,从虚荣变成了爱情,有时有些割裂
将背景转移至现代的《第十二夜》,无论从演员对人物性格的把握,还是从导演对原作的解读与呈现来看,都是娴熟而精道的。现代的灯红酒绿并未将原作中的诗情古意丢失,导演也没有因为繁琐,遗漏莎士比亚戏剧中跳跃而复杂的综合性,以致于我隔着屏幕观看了三个小时也没有觉得厌倦疲惫。
我尤为喜欢此作对原剧“喜剧的悲剧底色”的释义。看剧本时,我就被奥利维亚面对使她无力的爱情时的坦诚深深触动,女扮男装性别混淆的设计,更是将“爱是灵魂,而非外表”的思想得以具化,也进一步凸显了最终只获得一位拥有所爱之人相似皮囊的丈夫的奥利维亚的悲剧性,这一点也使得《第十二夜》独特于莎翁的其他喜剧作品。
这一版本的演绎更是牢牢抓住了奥利维亚的悲剧底色,并将管家马伏里奥转变为女性角色,通过展现马伏里奥从收到恶作剧情书后的冲破自我到发现自己被戏耍的全过程,来暗合奥利维亚在这场喜剧中狼狈且无人可诉的悲剧一面。
唯一令人不满足的是,莎士比亚在原作中并未有将马伏里奥作为象征的意图,他将这个人物刻画成一个俗世中比比皆是的虚荣恋慕者,一个反面又可笑的人物。作为一个迂守陈规的管家,他对小姐的爱源自于她表面的尊贵。故而在新作中,当马伏里奥转变为女性并承担那么重大的意象作用后,整个人物有时会显现出割裂感。
这种割裂感,在花园读信时候最为明显。观众可怜马伏里奥的遭遇,但很难对一个试图通过爱情与婚姻获得地位的人产生同情。假设再大胆一些,是否可以将马伏里奥的爱情通过台词的修改变得纯粹且世俗,那么,悲剧的基石将会更稳固。
忻颖:“女强男弱”,这里有群勇敢、热烈、主动的“女战士”
英国国家剧院制作的这一版《第十二夜》,可以说是一部娱乐性出众的莎翁剧作改编。最精彩的创意莫过于将剧中管家(马伏里奥)的性别改成女性(马伏里亚),让整个故事的讲述有了令人愉悦的新惊喜,也触发了观众的新思考。
原作《第十二夜》一直被认为散发的女性主义色彩,女管家的“加入”让舞台上的女性形象更加饱满丰富,奥利维亚、薇奥拉、马伏里亚,为了争取和守护自己的爱情,无不成为勇敢、热烈、主动的“女战士”,明媚动人。
应该也是导演故意为之,剧中的男性形象就更像是衬托红花的绿叶,“女强男弱”的格局倒也是“详略得当”。
整体的舞台布景地面是大转盘,金字塔形的三角在其上转动切换场景,在观众看来仿佛是犹如轴承严丝合缝的器械面板,不停地拨弄旋转才能找到“爱情”(或故事)的正确出口。
整体来说,这也许没有很深邃或者另类的解读,也不是真正有现代性意义的呈现,但这一版《第十二夜》给观众的是愉快富有乐趣的观剧体验。
唐未:这不是《女驸马》,是《第十二夜》,是又一个“阁楼上的疯女人”
女主人公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得到了地位崇高的另一位女性的爱,暴露身份后,她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爱慕她的女性嫁给了自己的哥哥。这不是《女驸马》,这是《第十二夜》。
所以,我一直以为《第十二夜》是一出比较简单传统的戏剧,重点在于薇奥拉和奥丽维亚对爱情的追求。
但NT Live版《第十二夜》打破了我的成见,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马伏里亚。原本的男性角色转为女性角色后,同样的台词具有了更多可阐释的空间。
女性在规训下对自我的压抑,对欲望的追求与控制,追求失败后被当作是疯子,这又是一个“阁楼上的疯女人”。
在这个意义上来说,马伏里亚是没有主角光环的薇奥拉和奥利维亚,更普遍女性困境的象征。而本剧的结尾正是定格在她独自跌跌撞撞,攀登阶梯,大雨倾盆而下。
杜竹敏:从越剧到话剧,发现这出喜剧中的悲凉底色
最早接触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是通过越剧。东西方戏剧呈现方式的差异,放大了《第十二夜》本身的喜剧元素。越剧名家史济华老师饰演的马伏里奥是个纯粹的“小丑”角色,令人捧腹不禁。
十多年再看英国国家剧院版的《第十二夜》,却从这出喜剧中看到了无穷悲凉之意。那个曾经带给我无穷欢乐的“马伏里奥”,此时成为最令我同情的人。
这种“转喜为悲”,不仅仅是因为故事时代背景的转换,或是人物性别的改编。无论发生故事在古典时期还是当下,无论是“想入非非”的男管家,或者“暗恋”小姐的女管家,马伏里奥归根结底是一个被忽视、被践踏的小人物。
当《第十二夜》因“大团圆”结局而被定义为“喜剧”时 ,没有人在乎马伏里奥的受伤。似乎,她(他)生来就该是如此命运。剧末,马伏里奥咬牙切齿地发誓:“你们要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但她拼劲全力发出的诅咒,却被湮没在一片欢歌笑语中,没有溅起半点浪花。
比侮辱更令人悲伤的是——无视。过去、当下;戏剧、现实,小人物的命运在这一版《第十二夜》中被血淋淋地呈现。
新媒体编辑:金莹
配图:豆瓣剧照
新年文创季
邮发代号:3-22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