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自然接触的重要性(普通人访问大自然的权利和可能性)
进入2019年的第一天我第三次奔赴云南勐海县南糯山探查植物,2019年就到勐海县四次,加上2018年的两次一共是六次,到了年底《勐海植物记》(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12月出版)终于印出来虽然自己水平有限,但内心还是高兴、坦然的,相信它能为人们了解当地的植物及生态提供基础性的信息书中收录的400余种植物都是以个人亲自观察、拍摄为基础加以刻画的,而非某类科普书的抄来抄去,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与大自然接触的重要性?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与大自然接触的重要性
进入2019年的第一天我第三次奔赴云南勐海县南糯山探查植物,2019年就到勐海县四次,加上2018年的两次一共是六次,到了年底《勐海植物记》(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12月出版)终于印出来。虽然自己水平有限,但内心还是高兴、坦然的,相信它能为人们了解当地的植物及生态提供基础性的信息。书中收录的400余种植物都是以个人亲自观察、拍摄为基础加以刻画的,而非某类科普书的抄来抄去。
这里说的“抄来抄去”是泛指,不意味着都是侵犯知识产权的违规行为,弱一点或者中性一点的表述是“合理搬运”。中外传统科普相当程度上难以避免抄来抄去。高级一点的,从科学前沿的原创论文、专著上抄,相当多是根据洋文编译;次一等的,是从中文教科书及各种普及性读物上抄;再次一点的,是逮着什么抄什么,比如以信息网络为基础的“剪刀加浆糊”作业。不但抄文字,也大量盗图片。为何说“难以避免”呢?难道许多得奖作品也如此难以避免吗?是的,因为当事人没有亲自做科研,他们不可能获得与科学探究过程有关的原始材料,对于结论的得出过程和意义阐述,相当程度上自己无法进行独立判断,通常要跟随、依附于一线科学家。不“道听途说”怎么办?虽然相机、手机拍照如今变得非常容易,但是获取一张与内容高度匹配的照片,依然要下功夫,非当事人一般做不到。不用别人的照片,上哪找吸引眼球的图片?当然,并不能就此宣布在传统的意义没法写出好作品,也不能断言只用自己的语句和图片的才是好作品。
《昆虫之美:勐海寻虫记》(李元胜著,重庆大学出版社2019年10月出版)《与虫在野》(半夏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武汉植物笔记》(刘从康著,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年11月出版)《初瞳:我和我的野生动物朋友》(初雯雯、王昱珩著,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3月出版)《博物之旅:山水间的自然笔记》(金文驰著,人民邮电出版社2019年5月出版)《坛鸟岁时记》(王自堃著,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等一经出版就获得好评,并勾起许多读者自己参与其中的欲望。它们属于什么类型的作品?在以前或者在现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它们就是科普。因为它们与昆虫学、植物学、动物行为学、地理学、鸟类学有关,却又不是科学家撰写的面向科学共同体的学术专著,理所当然被视为科普。我不完全反对这样归类,但要提醒注意几个区别:这几部书是一种新型的作品,它们虽然与某一门科学有关,重点却不在于普及现成的科学知识,它们均没有以搬运、抄袭科学家的东西为己任!传播现成的前沿科研成果,也不是主要动机。他们如何做到不抄袭而展示自然之美和相当有趣的知识呢?也容易搞明白,他们像科学家一样,直接面对大自然。他们走进大自然,与大自然互动,亲自观察、拍摄、手绘;他们的探究不同于科学家,但也不脱离、背离现代科技成果。他们一般不从基金会、科研院所拿研究经费,也不需要发表论文。他们喜欢以自己的方式展现自己看到的大自然,因而也经常出版作品,通常不是以第三人称,而是第一人称。科学家、科普作家的作品通常喜欢用第三人称,以示客观公正,然而李元胜、半夏等都是用第一人称,而且是第一人称单数,即“我看到、我观察、我认为”之类。
人称,只是写作形式,并不是最核心的;也可以从非人类中心论的视角看问题,比如从动物、植物、山、河的视角来写作。但有一条是关键的:亲自探究大自然中的某一类对象。这类探究,在古希腊代叫“伊斯特丽亚”(ⅰστορlα/historia),在中国叫博物。它不同于科学家的研究。比较而言,博物探究肤浅、平面化、注重普遍联系、具有相当的地方性、力量较小,而科学探究深刻、讲究还原、通过建立模型而大大化简研究对象、强调结果的普适性、力量巨大。在西方文化中,固定搭配已有两千多年的natu ralhistory中,前一个词natural究竟啥意思?通常以为它是用来限制探究对象的,指博物学关注的仅是自然物。其实并不很准确,历史上西方博物学并非只关注自然物,中国博物学更不用说。我猜想,此形容词除了限制对象之外,可能还包括对探究风格的限定,即它有“自然主义的”含义。至少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和塞奥弗拉斯特那里,对动植物的探究的确是自然主义的,17-18世纪以后大发展的近现代西方博物学更是为自然主义所主导。即使考察的对象是鬼怪等虚拟物,探究的方式、手法依然不是超自然的、玄学的,有相当的自然主义气息。不过,就自然主义而言,博物爱好者做得并没有科学家彻底,甚至有时故意保留了泛神论、拟人论、超验主义的成分。
一个尖锐的问题摆在面前:不抄袭、不搬运科学家的东西,他们还能展示独特的、有科学价值的内容吗?这个提问有点模糊,不好简单地给出是与否的回答。独特性、科学价值是略有不同的要求。博物作品可以做到前者,对于后者有时能做到有时做不到,或者说即使有点科学价值但也不大。可是,博物作品为何要有科学价值?《昆虫之美:勐海寻虫记》《与虫在野》《草木十二韵》等足够有趣,也是非常独特的,具有真正的原创性。但若追问其科学价值,回答将不是很有底气。坦率说,除了个别的描述、记录可能超出了科学共同体的把握之外,他们的探究对于相关的生态学有一定贡献,若干年过去其描述也许还有环境史、生态史的价值。其实,挖掘科学价值并不十分必需。退一步说,即使毫无科学价值(我并不这样认为),它们依然是优秀作品,能给人以启发,很有教育意义。还有,它们可能是“长命的”!即5年后、10年后甚至50年后再拿出来,仍然可以阅读,而某些科普书、科技馆的展教作品则极其短命。
复兴博物学以及许多优秀博物学作品面世,都在主张、展示、证明,在高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下,探究大自然并非科学界的专利。人,作为一种源于大自然、存在于大自然的普通动物,必须熟悉自己周围的环境,并在整体上尊重大自然。这是人类要获得持久生存,必须坚守的原则。在现代社会中,揭示大自然的定律科学家最在行,当仁不让且获得制度性支持,进而关于自然奥秘的一切事情似乎也都是科学家掌握着话语权。诗人、农民、文科生等等,似乎并不了解大自然,并不能探索自然真理。这是一个极大的误解,此偏见表现的是科学世界图景对生活世界图景的碾压、遮蔽。按胡塞尔的说法,两个世界中前者并不比后者真实,而且前者的意义是派生的,要始终依赖于后者。科学家在乎科学世界,而博物者与普通百姓一样,更在乎生活世界。
在生活世界中能否探究大自然,书写大自然?能,不但能而且是生活所需、文化所需。普通人探究大自然,也是一项权利要求。如果真的失去了这项权利,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能听别人的。那样的话,明天天气如何、三聚氰胺奶能不能喝、空气质量怎样、某转基因食品是否安全、癞蛤蟆上街是否预示着灾难等,只能听专家的。专家确实专业,但是未必事事清楚,建立在简化模型基础上的推断未必靠谱。除了认知,普通人访问大自然,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好处,比如审美、情感方面的。公民博物,可以重申对大自然的访问权,并从中获得诸多实惠,亦是其他活动无法取代的。
博物类探究不限于体制外的公众,一些科学家依然活跃于博物传统之中,因为博物传统是自然科学四大传统之一。当下,也存在诸多矛盾。科学界内部,博物类研究者地位不高,也感觉自己生存困难。超出科学界,这些专业博物探究人士(属于科学家)对业余人士(属于普通人)也经常瞧不上眼,觉得后者太肤浅、太不专业,虽然其“上层”同类也以同样的语气羞辱自己。比如某鸟类研究者(属于科学家)很鄙视百姓的观鸟活动,甚至仅仅根据一张照片就指责后者设备不专业,从而推断后者是伪博物者。冷静想一下,同为天下沦落人,相煎何急?业余者不会与你们抢饭碗,想多分一杯羹,宜找数理科学、还原论科学界理论。半夏之《与虫在野》全书的照片都是普通手机拍摄的!够用即可。手机也的确能够展示昆虫之趣、昆虫之美,博物活动未必一定要用昂贵的专业设备。半夏虽生物学专业毕业,但此时只以普通人身份出现,她的作品不是科学、科普作品,但非常棒。
近期引进版中,《活山》([英]娜恩·谢泼德著,管啸尘译,文汇出版社2018年7月出版)《我包罗万象》([英]埃徳·扬著,郑李译,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2019年7月出版)《江户时期的动植物图谱》([日]狩野博幸监修,邢鑫译,东方出版社2019年4月出版)《撼动世界史的植物》([日]稻垣荣洋著,宋刚译,出离绘,接力出版社2019年10月出版)都是很不错的自然、博物类作品,在阅读中我都有诸多收获。
二阶作品依然相对少,但有几本还是很有特色的,如《班克斯的帝国博物学》(李猛著,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9年5月出版)《约翰·缪尔传:荒野中的朝圣者》([美]唐纳德·沃斯特著,王佳强、何佳媛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7月出版)《更遥远的海岸:卡森传》([美]威廉·苏德著,张大川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9年7月出版)《草木十二韵》(冯倩丽著,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9月出版)《创世纪:从细胞到文明、社会的深层起源》([美]爱德华·威尔逊著,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5月出版)《盖娅:地球生命的新视野》([英]詹姆斯·拉伍洛克著,肖显静、范祥东译,格致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美的进化》([美]理查德·O.?普鲁姆著,任烨译,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1月出版)《丛中鸟:观鸟的社会史》([英]斯蒂芬·莫斯著,刘天天、王颖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动物解放》([澳]彼得·辛格著,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8月出版)。这些书对于科学史、环境史、传统文化研究者,都会有启发。二阶探究多些,一阶探究才能走得更顺、更远。
最后,标题中列出了“可能性”,如何论证呢?上述图书的出版以及同类作品不可阻挡的纷至沓来,就是最好的证明。普通人确实有能力访问大自然,人文学者要做的只是“解放”,在“博物 ”框架下提供更多中外相关文化资源和支援。(刘华杰 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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