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崇圣寺三座塔(金庸笔下的天龙寺)
说起大理,你最开始想到的是什么?春风中,灼灼盛开的茶花?苍山的雪,还是洱海的一弯新月?
记得高中时读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读到天龙寺一战,吐蕃护国法王鸠摩智初见到寺中辈分最高的枯荣大师,一句“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的偈语,简直不明觉厉,高深中有着一种思辨的趣味,于是,便早早对这天龙寺有了无限的向往之意。
天龙寺也就是崇圣寺。出大理古城,沿滇藏公路北行,很快就能看见逶迤起伏的苍山应乐峰下,崇圣寺那一大片红墙金顶。作为其标志的崇圣寺三塔,高大挺拔,气势雄伟,正对着洱海的万顷碧波。
崇圣寺三塔是大理城的标志和象征、它也是中国南方最古老,最雄伟的建筑之一。购票进入景区,首先来到三塔广场,崇圣寺三塔由一大二小组成。主塔在前,两小塔在后,成“品”字形分布,布局统一、造型和谐、浑然一体。
三塔的修建时间有早有晚,前面的主塔全称“法界通灵明道乘塔”,又叫千寻塔。建于唐代南诏国时期(公元836年),高69.13米,为16层方形密檐式空心砖塔,造型与西安小雁塔相似,属典型的唐代建筑风格。南、北两座小塔均距主塔70米,与主塔成等腰三角形。建造于大理国段正严、段正兴时期(公元1108——1172年)。两小塔皆高42.19米,是一对10级八角形密檐式砖塔,外观轮廓线为锥形,是典型的宋代建筑风格。
与中原佛塔多为奇数层颇为不同,三塔层数均为偶数,据说这缘于当时大理地区的观音崇拜,偶数层象征了观音菩萨的阴性特征。从形制来看,中原塔由基座向上直线收缩,下大上小,呈矩梯形,而崇圣寺三塔上下较小,中部较大,外部轮廓呈曲线变化,具有流畅的曲线之美,显得更为挺拔俊秀。
崇圣寺三塔修建至今,经历了上千年风雨剥蚀, 数十次强地震的考验,现都已偏离垂直线,呈现倾斜状态达400多年。明朝正德年(公元1506年)大理大地震,史载“城廓人庐尽圮,中塔(千寻塔)折裂如破竹,旬日复合,安然无莹”。这对于没有石基而直接在土基上修建的三塔来说无疑是一个奇迹。
千寻塔塔顶四角,原有金鹏鸟,相传大理地区多水患,要治水必先治龙,“龙性敬塔而畏鹏,大理旧为龙泽,故以此镇之”。目前塔东照壁上有大明朝黔国公沐英之孙沐世阶所书“永镇山川”石刻,既有祈愿镇伏恶龙,消除水患之意,也表示出坚守这块国家千年领土的的决心。
崇圣寺三塔原是崇圣寺的一部分,走过三塔,沿着中轴线往里走,来到钟楼,楼高三层,内置16吨的南诏建极大钟,明代徐霞客在《滇游日记》中写到:“三塔鼎立... ...诺四旁皆高松参天。其西由山门而入,有钟楼与三塔相对,势极雄壮”。
钟楼以第三层观景最好,南可远眺洱海,看三塔全貌,北可望雨铜观音殿。
从钟楼后面沿着宽阔的中轴通道,登上数十级台阶,就可进入雄伟的雨铜观音殿。雨铜观音铸于南诏中兴二年(公元899年),据传当时崇圣寺有一位高僧发愿募铸观音铜像一樽以祈佑国泰民安,“铸像分三节为范,肩以下先铸就而铜已完,忽天雨铜如珠,众共掬而熔之,恰成其首,故有此名”。此观音像高三丈,庄严静美,细腰跣足,造型精美,为南诏遗物。
崇圣寺所崇之“圣”为观音菩萨,当时,大理地区对观音崇拜极为盛行,自两汉时期佛教传人中国后,原为大乘佛教的观音菩萨在中国获得空前的崇拜。在随后一千多年的历史更迭中,观音信奉对中国的本土宗教和民间信仰都发生巨大的影响。并逐渐成为中国民间信仰的核心。
穿过雨铜观音殿,便来到了辉煌大气的崇圣寺,它为原南诏、大理国皇家寺院。
古崇圣寺建于唐代南诏国丰祐保和十年至天启元年(公元834至840年)时期。《蒙段诸异僧》记载:“原崇圣寺初建于诏初,为诏王阁罗风与吐蕃国师赞错证盟处,为吐蕃使臣驻地。”大理国内史《大理国僧分五类》载:“蒙氏崇道敬佛,而于城西建八大寺、四道观。其中最壮观为崇圣寺,国师居寺中”。另据《南诏野史》、《白古通记》等史籍记载,当时的崇圣寺“基方七里,周三百余亩,为屋八百九十间,佛一万一千四百尊,用铜四万五百五十斛”,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之规模。
唐贞元十八年),骠国(今缅甸)国王雍羌和王子舒难陀,在南诏王异牟寻的陪同下到崇圣寺祈拜敬香,因而崇圣寺成为东南亚、南亚崇尚的“佛都”。
可惜的是,千余年来,历经战乱和自然灾害,特别是清咸丰年间太平天国战争,崇圣寺被毁于一旦,只有三塔完好地保留下来。现在的崇圣寺三塔文化景区,多为当代新建而成。
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三塔保护为核心,被毁的崇圣寺逐步得到恢复和重建。建筑群落按主次三轴线、八台九进十一层布局,主要建筑有金翅鸟广场、山门、护法殿、弥勒殿、大雄宝殿、阿嵯耶观音阁、望海楼、罗汉堂、千佛廊等。各殿堂佛像以《张胜温画卷》(又称《大理国梵像卷》)及明代梨广修所塑的筇竹寺“五百罗汉像”和三塔中发现的文物为蓝本,按大理多元文化、佛教禅宗密宗兼容并蓄的特色浇铸布局。
今天,崇圣寺最具传奇色彩的,就是高僧殿里铸就的9位舍弃江山。不恋俗尘,到此出家为僧大理国国王的故事。
大理国22代国王中,从第二代段思英,即位一年就进人崇圣寺出家开始,分别有大理第八代国王段素隆,第九代段素贞,第十一代段思廉,第十三代段寿辉,第十四代段正明,第十五代国王,也是天龙八部》中段誉之父;段正淳,大理第十六代国王,也是《天龙八部》中段誉:段正严,大理第十七代段正兴等九位国王出家为僧。
在我国古代历史中,帝王出家为僧的事并不多见。为何独有大理国诸王甘愿放弃人间至尊的帝位,选择出家为僧呢?
首先,自大理国创始,政权的特殊性就埋下了政治隐患。公元937年,南诏国大将、后晋通海节度使段思平,联合当地贵族高方、董伽罗,消灭大义宁国,定都羊苴咩城(今云南大理),国号"大理"。段思平称帝。参照南诏国、中原政权的特点,结合云南地区的民族传统,段思平对高方、董伽罗等众多开国功臣按功行赏,分封诸侯。世袭罔替并领有封地。
在大理国前期,这种“分封制”稳固了统治基础。但是时间一久,这种体制就暴露出了弊端,王权,诸侯,贵族,权臣自成体系,形成势力集团,多方力量错综交织,轮番上场,争权夺利,使得政治生态复杂,政局不稳,王位动荡,国势衰退。
大理国传至第二代,就出现了混乱。《滇史》记载,段思平的儿子,王位继承人段思英性情残暴,荒淫无度。段思平对他很失望,在临终前就将国政托付给弟弟段思良。段思英继位才不到两年,段思良就联合国相董迦罗发动政变,段思英被迫退位,选择了避祸为僧,开辟了大理国国君出家崇圣寺之先河。
在各种政治集团的政治野心和铁血手腕下,各代国王有的在争权中失败,被废为僧,如段思良。有的因政权不稳而为之,如段正严。有的因权臣篡权窃国被迫下台。如段寿辉,段正明,还有因新王即位,原国王退位让贤,出家为僧,以安定人心。
《天龙八部》中大理世子段誉的原型,宪宗段正严(1083——1176),又名段和誉,在位期间对内勤于政事,爱民用贤,对外遣使来朝,臣服于北宋,受拜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云南节度使、上柱国、大理国王。《滇云历年传》云:“励精图治且四十年之久,究亦不能挽回万一,盖势之所趋如水之就下,回狂障决不可得矣”。段正严虽然为政清明,但他在位期间权臣高氏爆发激烈的内讧引起政局动荡,诸部不时反叛,天灾频繁,心力交瘁,加之诸子内争外叛,只能禅位于段正兴,出家为僧。
终其大理一朝,这种政治体制的先天不足,以及在位者的无力改变,使得他们对王位的眷恋度很低,不乐为帝,主动禅位成为政治常态。同时,觊觎皇位者也不多,期望值也不高。即使如杨义贞、高升泰先后夺位称帝,也只是短暂执政。因而段氏王权得以维系22代、317年。
另一方面,佛教道义与儒家文化思想与融合,成为大理统治阶级的执政思想。大理临近佛教发源地天竺(即印度),南诏时期,印度密教、汉地的禅宗、藏传佛教等宗教文化在大理的交汇融合。特别是南诏之后的大理国,有“佛国”“妙香国”之称,"伽蓝殿阁三千堂,般若宫室八百处",就是当地佛教兴盛的写照。
作为统治者的段氏先祖,原为河西走廊武威郡望族,武威是古代佛教圣地,中国最伟大的佛教翻译家鸠摩罗什曾在武威译经十七年。大理国立国之君段思平就是一位颇有造诣的佛教徒,段素英在位时,笃信佛教,刺文著述《传灯录》,他还行开科取士,以僧人读儒书者应考,这些人称"释儒"。官吏多从"释儒"中选任,这也成为中国历史上的一大奇事。
段智廉在位时,派人到宋朝求得《大藏经》1465部,放置在大理都城内五华楼。公元1056年,缅甸国王曾两次来崇圣寺迎佛牙,段思廉在寺中以玉佛相赠 。退位出家后,他在浪穹观音山建大兰若寺,以禅修身,收弟子百人。又建禅台于恭罗崖、建水目山八寺等,号本源大法师。81岁时无疾而终,建舍利塔于玉案山。
段正严退位后,度过了39年的寺僧余生,享年94岁,也是大理国高寿的国王,具有很大的示范效应。
在这样佛教思想浓郁的国度,大理国政权斗争血腥味甚少,战争与杀戮不是最主要的选项,废掉国君的方式就是逼其退位,帝位几乎都能比较和平地转移、交接。对国王来说,若王权受到挑战、生命受到威胁时,很少有调兵伐罪、拼死一搏的打算,往往把国家的灾祥祸福归之于“天命”,因而顺从地选择退位,以求得上天原谅,保江山社稷长存。
段寿辉在位时,"日月交晦,星辰昼见",在位仅一年,就退位避祸。段正严在位时,地震、彗星、火灾等天灾多次发生,象征国运不祥,这也是促使他后来退位为僧的原因之一。
在大理国,只要王出家为僧、抄经颂佛,修行佛法,不但可以保住性命,甚至还能在庙堂内外保持体面人望。他们虽然不再是国君,但待遇却远超一般僧人。大理国民谣曰:“帝王出家,随臣一邦,嫔妃一串,素裹红妆。出家犹在家,举国敬菩萨,早晚拜大士,禅室如世家”。
佛系的国度,佛系的国民,造就了佛系的政治,佛系的国王。
从崇圣寺溯回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书中说:“天龙八部”的名词出于佛经。八部包括: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睺罗伽。如《法华经·提婆达多品》:“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
“非人”是形貌似人而实际不是人的众生。因此。无论为首的“天众”,”龙众“,还是其他的神道,虽是人间之外的众生,各具神通,却也无法远离无常,摆脱轮回之苦,它们都有着尘世的欢喜和悲苦。就像这崇圣寺古佛青灯下曾经的大理帝王,在尝尽人间的悲欢离合后,能听从内心的召唤,安静地选择了出家为僧,作为人生的最后归宿,何为家仇国恨、何为复国归政,都是梦幻泡影,过往云烟。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因浮生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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