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的唐诗 接近虚构的非虚构诗脸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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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言,本名许仁浩,1990年生于湖北恩施,现就读于武汉大学文学院。写诗,兼事诗歌翻译与批评,作品见载于《诗刊》《星星诗刊》《中国诗歌》《长江丛刊》等杂志,有诗歌入选《珞珈诗派•2016卷》《2015中国高校文学作品排行榜•诗歌卷》等选本。曾获第二届全球华语大学生短诗大赛“佳作奖”,湖北省第三十二届“一二•九”诗歌散文大赛诗歌组“特等奖”等奖项。自2014年冬季起,与友人在珞珈山合办诗歌同人刊物《十一月》,至今已逾两年。
作为一个校园诗人,午言具备较为熟练的诗歌叙事技艺,他精心组织诗歌中的每一个层面,每一个细节和词语也都服务于整体;更可贵的是,他有着某种“潜入他者”的生命体认能力和角色转化能力。通过较为综合的写作,午言达到了他的艺术目的。
——王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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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接近虚构的非虚构
他和蓝色移动板房一样,每次
无需暂住证的安置都意味着阶段性
居住稳定。去年,这所高校
要翻修图书馆,他便从内蒙来到武汉
校园依山傍湖,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学生和教授多如蚊蚁,夜晚宁静
他在墙内工作,能听清三月的游人
并从中分辨出四川的乡音
他的妻子在南充的村落里舀水、淘米
侍奉老人。备耕的节气就要抵达,沉默
如不速之客瞬间降临。手上的工作
足以消弭戛然而止的兴味,那些
刚被拧紧的螺丝有些疼痛,试图应和
男人的波状情绪。下午,他被叫到
顶楼搅拌混凝土,这是他第一次
从十三层的高处俯瞰工地:围墙内外
醒目地分隔出人与人的差别。所以
他再一次想到儿子,然后不由自主地加快
手上的速度。吃晚饭时,他对老丁说
从楼顶往下看,还真是有点儿吓人
在汉口火车站
在汉口火车站,有个小男孩儿拿着
武器,不停地刺杀旁边的条纹编织袋。
他的妈妈(三十几岁的年纪)
习惯性拉着他挨紧自己。不一会儿
他就再度挣脱那只通红的手(那也是
抱着他哺乳的手,替他擦屁股的手,
给他洗头洗脸洗澡的手……)
他们在等待一串数字的到来,
汉口火车站也是。不难发现,女人
从未放松警惕——男孩武器的
每个着力点都被她逐一抹平。
我猜测,编织袋拉链下边缝合的,
就是生活;或许还有抵押出去的激情,
一碗小米,甚至揉搓得褶皱不堪的
房租催缴单……终于,他们一直
等待的数字出现。四只小脚一前一后地
踩在普渡众生的通道上,命运
啪啪作响,女人攥紧了儿子的手。
我想起多年前,妈妈第一次带我去赶集,
她和这个女人如出一辙地,攥紧我的手。
但我总会趁机溜走。聪慧的她
将口袋塞满糖,并嘱咐我一直用手
握紧它们——天哪,那简直就是一片海:
辽阔、湛蓝,富含波纹的形状。由于
我过分专注那会带来幸福的甜,所以当
爸爸问我在集市上有何发现的时候,
我眼里只剩下玻璃糖纸的七种颜色。
(那些再也买不到的水果糖,那些被姐姐
扎成蝴蝶挂在蚊帐上的梦幻糖衣啊……)
是的,在这人满为患的候车广场,
我还有时间捕捉童年,我真的没法
逃逸那些令人浮想的诗篇,譬如
哥哥给我削的“碧血剑”(多数是
用竹片做成的),譬如爸爸接我回家的
行李箱(一口杉木制成的方形盒子,
村里的刷匠用红漆仔细洗过)……目送
那对母子进站后,我拨通了刚上火车的
二老的电话:“一路小心啊,到家了告诉我。”
妈抢着回答说:“好,别担心。我跟你爸
都是大人。你自己赶紧回去,外边冷。”
站在风中,我突然很怀念她牵我的手——
看山,或一种消解
放晴了,天空中移动的鸟的剪刀
将雾霾的灰色圆脸裁破。哧的一声
壁虎撩响枯叶的静寂,层林尽染
色彩远超负荷的群山仍挽留秋果的残骸
如果作画,丹青一定会从纸上溢出
掉落的两根狼毫有所弯曲,旋即又在
水上复归弹性,它们展开躯体
并以初生的喜悦遁回林缘、河谷和草丘
但砚台上的雕刻比工笔更胜一筹
皮毛和石头都有故乡,它们活在历时性
既定的结构里:存在即是永生——
一种留给乌鸦或墓志铭的修辞学
臆想者症候群
雾水在前方放置一面镜子,略暗
它模糊远山,也顺带模糊工地的直角
这些现代主义的钢铁和混凝土
在晚秋吹响鸽哨:那引领时代的口号
叩响溪流深处的果核。
母亲也在叩响果核,她精于
核桃和板栗的打开方式,一双儿女
比她还要熟稔使用工具的角度和力道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欣慰了
授之以渔是她永恒的真理
尾随童年的记忆,姐姐和我跃入星辰
房子、竹园,还有黑湾,一同变为倒影
对面传来笑声,悦耳如回音
每次梦醒,姐姐的掌心都印满我的指纹
——(它们是血缘的脐带)
我望着眼前的含混区域,它们
终将沦为废墟。总有人听着哨子赶来
我不知搬运的队伍中是不是也有个老父亲
他不断往返于废墟和废墟的流放地
并以黄色安全帽抵抗命运
当臆想在阴雨连绵的山丘成形
当故地沦为背景,溶于笔纸交接处的
是母亲的针线,和父亲的斧痕
下一次长久凝视,就是生与死的告别
姐姐将和我牵手:一切都会完成
抒情诗
你的目光,像那些被窗户阻挡的风
刚涉足我的小院又移向别处
我吃不透那些躲闪的碧绿和金黄
噢,这些情绪如同刚刚出蕾的蔷薇
新鲜、多刺,貌似你本身
我和我的孤棹之舟陷于暗处
当第一道光越过子午线
我便以闪电的速度收集每一缕晨安
并用它将你的夜梦缓缓打开
该醒了,我新鲜又多刺的小玫瑰
我的窗台坐落于你的对面
下次,请千万用目光将透明玻璃叩响
只需一声,只要手臂微微抬起
我就会以箭步冲下楼去——
并不为他带来鲜花
——兼致LP
凝滞的灰。大楼沉沦于自身的轮廓
草色不动,鸟蹲在窝里,不叫
背阴和朝阳的房间无异,闷热压头
多么浓稠的一个清晨啊。五年前
他们脱掉鞋,站在黑黄混沌的泥流里
像四根柱子立着,沙、泥巴、小虫
相继问候彼此的脚掌、脚趾和脚背
感觉很奇妙。他说,得有一个形容词
“浓稠”,来自于他的回答
“浓稠的规定之一是包含物很多”
感谢那场持续将近一周的大雨
感谢此刻的灰,让他重又想起故人
以及他带来的词语:不是鲜花
也不是易逝的蓝。当浓稠锁住一切
遥远的地址便在高密度里得以显现
能把它勾勒出来的,不过是五月初
地上的一叶玉兰。他多少次低头
走过,却只洞察了更小的尘埃……
金鸡湖日落
假借夏天的名义,涉足一湾温水
对岸的建筑物高耸,钓起
众生泅渡的湖面。鱼群裁剪水路
助阵虾蟹的暗中蛰伏。进入
一枚水蜘蛛体内,参观另一座城堡
天空穹顶就要拉上帷幕
金鸡湖的落日突然蹦出,投下
无数根闪光的垂线。岸边的巨石
筑起一波水鸟,它们扑扑飞过
乱入对焦者的行程
冬日即景
图书馆旁边的空地上,遍野哀鸿
它们是昨天晚上第一次涉足大地的新生儿
但同时也使命般地完成了某个轮回
它们中的大多数是缓缓飘下来的
并通过叶脉的撑持落下一阵风
树下的花猫借由瞳孔告诉枝条:时间
在最大的尺度上只有明与暗
南方一夜入冬的组合从未松动
但极少有人关心蛛网的破败,水蜻蜓的销声
以及泉水的流速和粗细。有些海棠花
总以为春天过早地来了,它们猛地
掀开太阳编织的假象,但那里并没有被子
所以,一切今天的花瓣都噤若寒蝉
一切混凝土都返回石头
回武汉途中
穿过一种天气到达另一种天气里
梯田一级一级,白色的花也就一级一级
石头还是上次路过的形状
水的近旁有几滴翠鸟,河风依次绿了
穿过平原,D3068次列车钻进隧道
不远处,驶来一道飞纵的光——
南方年末
雾正浓,又一年暮色将近,
沥青道边,仍有老太太提篮子卖菜。
该落叶的树,全都步入中场休息,
乌鸫仅剩几点:它们不为天空着色,
如同那些年终病患者,游离之光
早不在日规上;而萧瑟隐隐,
藏于表皮之下,一转身,新春的汗液
就会把它们火速排出,并将乡愁
挥发在点阵之外。又一年暮色降临,
拱桥拉我跪下,开始就地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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