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红色文化故事(雷经天的胆与魂)
邕 江 记 忆
(原创)2022—09—02 作者:吴 华
我时常漫步邕江边,一江波光粼粼的绿水如碧绸,温婉柔情的沿江美景,妩媚得让人流连忘返。奔流的江水泛着岁月的光芒,不知疲倦地安祥流淌,滋润着南宁。
如果不是那天结识了一个80多岁的雷家老人,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天天漫步走过的这不足两公里的一段江堤,竟藏着许多尘封已久的红色传奇故事。
历史不会忘记,那缓缓流逝岁月里所蕴含的份量。那一股饱含青春热血的激情,一直流淌到了今天,流淌成了邕江两岸的代代绵延。
历史需要回眸,回眸起来依然会撩起神秘感,从那个无法触摸的年代到今天祖国的繁荣昌盛,我试图去打开那一份历史的厚重,去寻找那一个邕江水哺育而出的共产党员——雷经天。
一、深厚的家族底蕴
我结识的老人是雷经天的堂侄,他曾是一个中学的校长。在他的记忆里,雷经天那些不平凡的往事,是那么遥远又如此亲切。
说起雷家的故事,老人如数家珍。南宁津头村,那是邕江边上一个名气显赫的村庄,雷姓有近30户人家100多人,均聚居在津头村的雷屋坡。雷家先祖是宋代名将狄青麾下一名功臣,曾授任邕州都指挥使,镇守邕州,后移驻横州屯军。
雷家其中一支分支当年在良庆圩熬酒、榨糖、养猪、开铺面。生意不断扩大规模,将良庆小圩变大圩。当年良庆一条街,半条是雷家的,有了钱的这支雷家,后来搬到邕江边的津头村,在青秀山建有种植场。
1952年,雷经天在武汉与家人合照。图中前左为雷经天第二任妻子吴树琴,前中间为雷经天父亲雷沛洋,前右为雷经天。
据雷家族谱记载:这一分支的前辈身体力行,虽贫而不废,虽难而勇进,不以“仕”为荣,只以“不学而为耻”,一切以教育为先,十分注重培养后代读书。自晚清起,南宁就有“无雷不放榜”之美誉。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留待史家考究,但雷家后来名人代出却是真的。
光排“沛”字辈的就走出了著名教育家雷沛鸿,他的传奇的故事这里暂此按下不表。此外,还走出了雷沛涛(中共党员),他在国共合作时以广西省委委员、省党部监察委员身份,与宁培瑛(中共党员)等人到吴圩、苏圩宣传、组织农会,联系北伐回乡的唐光天(红八军烈士),在邕宁苏圩一带成立有人枪800余人的农民自卫军并建立据点。此事让国民党桂系恨之入骨,说雷沛涛干共产党推翻国民党的事。4.12事变时,风华正茂、才华出众的雷沛涛被国民党军警抓捕,并第一个在南宁北郊被杀害。今天,在南宁人民公园烈士碑上,他的英名就刻在首位。
雷家“沛”字辈的雷沛洋(号锟池),是雷经天的父亲。雷沛洋是辛亥革命功勋,曾任孙中山秘书。雷沛洋敢说敢干,当年陆荣廷在南宁北郊场(即跑马场)开大会宣布独立脱离清朝,左江道纪堪谨(清名臣纪晓岚裔孙,广西省府地方官)拖着长辫来参加开会,散会时,雷鲲池拿出一把剪刀,一手抓住纪堪谨的长辫子,说:“都宣布独立了,纪道台你还留这辫子做什么?"并当众把纪的辫子剪掉,此事在南宁一下就传开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名臣后人在南宁也是留下一些史迹的,当年名声远扬的南宁市模范两等官小学堂(今共和路小学)就是由纪堪谨创办的。
雷沛洋曾被同盟会委派为南宁支部长,利用南宁仓西门(今民生码头附近)恒益号商行作为同盟会驻邕的秘密机关开展活动,辛亥革命成功后退出政坛。
名人辈出的雷家,除排“沛”字辈的厉害外,接下来排“荣”字辈的依然出类拔萃。雷经天三兄弟,大哥雷荣甲,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广西省立一中校长。二哥雷荣珂,京都大学毕业,致公党创始人之一,南宁高中校长、建国后任第一任南宁市副市长。接下来排老三的就是雷荣璞(雷经天)。
雷家老人告诉我说:雷家望族和淳厚家风熏陶着一代代后人,雷经天从小天赋高,学习勤奋,经常一盏孤灯苦读不已。其父当年反清的举动,敢说敢干的经历,对雷经天的成长产生了积极影响,更在他年幼的心里埋下立志报国的决心。
穿过狭窄的胡同,我随同雷家老人走进那个承载南宁记忆的“雷经天故居”。这是一座清代民居式老宅,底蕴深厚的旧影尤有余味。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屏声聆听雷家老人的介绍,我瞻仰了当年中共广西省第一次代表会议的会场,参观了展览图片,走进雷经天住过简陋的房,抚摸雷家大院那副古旧厚重的大门板,看着门外那一块标记“中共广西省委机关秘书处旧址”的牌匾,眼前似乎浮现出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
历经百年沧桑,时空叙写着血脉轮回,仿佛在诉说从这里走出一个后生仔的件件往事。
二、险象环生干革命
历史因铭记而永恒,精神因传承而延绵。将时间倒拨90多年,雷经天和交通员从香港经钦州,历尽艰难回到津头老家。利用宗亲关系以津头村为据点开展活动,千方百计地按照情报,从南宁开始,跑宾阳、贵县、桂平、横县、邕宁、恩隆(田东)同正(今扶绥县)等地,机智勇敢地逐个去串联幸存的地下党员,组织他们尽快恢复地下党组织的工作。雷经天会讲平话,他到郊区去组织领导了邕宁农军游击队,并派人到东兰设法联系韦拔群。
南宁沙街(即德邻路今为解放路)有个女共青团员韦佩珠,雷经天秘密回到南宁开展地下党的工作,除自家小楼外,很多时候是以韦佩珠家为革命据点的。
韦佩珠接受雷经天交给的任务,负责联络和文印缮写,在其父开设的书店里,帮助雷经天一起隐蔽在她家小楼上刻蜡板编写革命传单,半夜里带到水闸门印刷铺油印后,悄悄到南宁的中山路,仓西街即现在的民生路,共和路等市区一带散发。
据雷家老人说:那时候搞革命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有一次,津头村被桂系派兵来围,情况危急,眼看敌人搜查已经迫近,雷家人惊恐失色,叔嫂婶姆连拉带推要他进入牛栏里躲一躲。雷经天却不慌不忙地说:“牛栏不保险,大嫂,快拿你一套衣服来,我自有逃脱的办法。”然后迅速装扮起来,他头扎黑头巾,身穿花褂子,手提一只空菜篮,不慌不忙出了门,在村口撞上敌人。敌人问他:“你见到雷经天了吗?”他不说话,只用手指向自家的房子,机警地躲过了敌人的抓捕。
还有一次,敌人派兵包围了津头村,准备抓他,眼看都搜到雷家大院了,雷经天翻墙跑到他八婶家里躲,后又溜到江边,转到古城路口他的堂姐夫家去。有一次更险,枪声蓦地响起,几百敌人趁夜包围了津头村,情况危急,雷经天只身跳入门前右边莲藕塘中,全身仰卧浸入泥水中,只露鼻子朝天,用荷叶做掩护。敌人搜不到雷经天,只好将全体村民全部赶押集中审问,最后毫无所得。近百敌特围满塘边,向塘里胡乱开枪,用长竹竿到处乱捅。雷经天靠着黑夜用荷叶掩护,好多次都是惊心动魄差点捅到他了。幸有津头众乡亲的奋力护藏,最后雷经天从南宁成功脱险前往香港。
4.12事变时,仅三天时间,敌人在南宁就逮捕了300多名中共党团员(后来还包括莫文骅)和革命群众,其中有27人被杀。直至俞作柏、李明瑞主政广西后,这些人才得以出狱。韦佩珠当时毫不畏惧,利用各种社会关系,到监狱探望被捕的同志,支持狱中同志坚持斗争。后来因叛徒出卖她因此被捕,在狱中,她坚贞不屈。1929年3月,身患胃病的她,由于吃监狱里发馊的饭菜而致病情加重,导致胃穿孔出血得不到及时救治而辞世,18岁的韦佩珠为了理想定格怒放青春。如今南宁人民烈士纪念碑上刻有她的名字。
三、兵变前夕的会议
1929年2月,整个广西白色凶焰嚣张,一场大屠杀在八桂大地悄然进行,满街狼犬,遍地荆棘。广西党组织的工作遭受严重损失。大批共产党员和工农运动骨干被捕杀。面对极其严峻的形势,朱锡昂和雷经天等一批共产党员,冒着生命危险,历尽艰难险阻,同时从香港秘密回到广西。朱锡昂任广西特委书记和临时省委负责人,回到北流开展工作有声有色之时,却突然因叛徒出卖不幸牺牲。
朱锡昂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中共广西地下党组织为什么频频更換名称,一下是中共广西特委、中共广西地委、中共广西临时省委,一下又变成中共广西特委、中共广西省委、中共广西省工委等等,不断改组,不断重建,原来绝大多数都因领导人被捕而牺牲了。每一个继任者都是在刀尖上舐血行走,面对的都是血腥的剌刀和上了膛的枪口,他们是随时被杀的死亡舞者,地下党组织只能不断更换名称和领导人。
这时,广西特委机关在梧州也被破坏,省委决定将机关搬来南宁。雷经天按照指示,动员家人支持革命并介绍侄儿入党,又用家财来资助革命。
这时的局势更为严峻,特务活动猖獗,宪兵军警横行。重建中共广西地下党组织的工作万分危险,生和死只是在一刹那之间,一切都是提着脑袋去筹划。
铮铮铁骨何惧险,热血终究属男儿。明知前方是一条充满艰险甚至死亡之路,雷经天毫不畏惧,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韦佩珠牺牲后,雷经天将自己的家作为革命据点,敌人多次捉拿他,都一一落空。
原南门大街(中山路)96号的“光昌汽灯店”,雷经天把旁边一间房也租下作地下交通站。
雷家老人告诉我说:那时家人和地下党人都叫雷经天“三叔”,他有个堂侄叫亚勤在南门大街(中山路)用自己的房开了间米店,雷经天便向堂侄把房子租了下来,改成“光昌汽灯店”,把它作为中共广西省委机关所在地及地下交通站。雷经天住在楼上,楼下则以修理和出租汽灯为掩护(店员是雷君立,修灯师傅是聶根)。楼下本有一楼梯可以直接上楼,但为了掩护楼上机关的安全,其楼梯口大门经常挂着锁头,表明楼下与楼上没有关系,而楼上人员的出入则秘密走后门,离后门几十米就是邕江,有事可从后门跑到江边隐蔽疏散。
那段时间,雷经天经常一下化妆成算命先生,一下装成大老板或赌棍进出戏院茶庄剧场,机警地与同志们接头,布置工作,使广西地下党组织很快得到恢复。
1929年8月,韦拔群到津头村雷屋参加广西省农民代表大会,会上选出以雷经天、韦拔群为正、副主任的广西农民协会筹备处。
9月,雷经天一手策划召开了中共广西省第一次代表会议(与贵县的“一大”有别),为保障会议的顺利召开,专门成立了中共广西省委秘书处,由雷经天牵头,何誓达、陈洪涛、严敏、张第杰、聂根等人组成,负责撰写了有关政治、军事、土地革命、武装起义等9个问题的草案文件。他们多次在雷家开会谋划,并进行了严密细致的部署。
为确保万无一失。会议准备了一个月,会议通知有两种,都是密写的,一种是用生牛奶写,一张白纸看不出什么,涂上碘酒即显现出来。另一种是用五倍子水写,放太阳下面一晒即显示。所有参会人员食住全部安排在雷家大院。
因为会议重要,雷经天专门安排党员,即堂侄雷君立与雷家另一兄弟雷洁斋,还有一个叫姜发,三人一起负责会议的外围保卫工作。他们在外面站岗放哨并约定暗号,遇到敌情,立即脱下身上的黑上衣蒙在头上走来,看到的同志就知道敌人来了,马上报讯,参加会议人员马上从后门撤退。筹划会议的雷经天考虑得很周到,他还安排人在雷家后门几十米远的邕江河边备好了三条小船,以作应急之用。只要有敌人来查,马上可以安排代表上船躲避。
雷家兄弟雷八根则负责会场内放哨和服务,另外两人负责买菜做饭,安排代表食宿和活动。党代会会场布置很简单,几张台摆成长方形。党中央特派员邓小平在会上作了报告。共有玉林、宾阳、桂平、容县、东兰、等9个县委、县特支和南宁郊区区委、连同广西省特委委员共19位代表,个个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
听着雷家老人的叙述,我眼前好像一下涌现出19个代表的身影,那是怎样的一支青春方阵啊?他们携理想和信仰,铸铁胆钢魂,以奋斗之志,满腔热血地奔赴津头雷屋,为广西开展武装斗争,发动百色起义、龙州起义,建立红色政权制定了方针策略,为我们中共广西的党史上书写了一个重要的历史篇章。
雷经天故居很自豪,因为它曾接待过邓小平,它是广西革命史上一颗闪亮的坐标,也是一个让南宁人为之自豪的,属于广西革命圣地的一个红色打卡点。
四、神奇的历史巧合
邕江以前没桥,因此码头多渡口也多,洋关码头遗址就位于南宁市河堤路,即从“光昌汽灯店”直走到津头村的中间位置。如今江边竖立着一块碑记,尘封已久的传奇从这里漫溢出来,向人们默默诉说着南宁百年沧桑巨变。
我一直认为,这真是一个传奇,编故事也没那么神性的奇巧,一段不远的江堤,竟藏着那么多的巧合。
巧合之一:当年洋关码头一带商贸如云,有两位伟人先后从码头登陆南宁,接待这两位伟人的竟然就是雷经天父子二人,不能不说真是个奇迹。
图一为洋关码头碑记。图二为孙中山在洋关码头雕像,石刻图中为孙中山,右一应为雷沛洋。
1921年10月的一天,孙中山到南宁筹备北伐的巡视活动,曾举行了三场演讲,并提出了改造和建设广西的新方略。雷经天的父亲雷沛洋曾当过孙中山秘书,同时也是同盟会南宁支部长,于是全程参与陪同了活动。
图中右二为邓小平,左一为雷经天,右一为龚饮冰。
巧合之二:八年后,即1929年9月的一天,由熟悉广西情况的中共中央特科成员龚饮冰(解放后曾任中国银行总经理)陪同,年仅25岁的邓小平化名邓斌,也是从洋关码头登岸秘密进入南宁。
邓小平与龚饮冰一上岸,便直接到距洋关码头不远的“光昌汽灯店”,与年龄也是25岁的雷经天在“光昌汽灯店”接上了头。
“光昌汽灯店”不光是党的地下交通站,其实也是中共广西省委机关所在地。不得不说,雷经真是艺高胆大,他认为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当年这个地方紧靠主政广西的新桂系军政要员的官邸区,从1912年开始,广西省会从桂林移至南宁,这一带就是军警戒备森严的地盘,往左走不足百米是黄旭初在明德街的“旭园”、右拐百米左右陆氏总宗祠旁边也是桂系第三号人物黄旭初的“黄公馆”,旁边不远是桂系第四号人物叶琪上将的小洋房(原址在桃源路与新民路转弯的区机要邮政大楼内),以及桂系要人经常集聚之地的“建庐”(保爱路与新民路转弯处,)和“宜园”(原葛家园即广西省委128号小院内,內有原广西省主席俞作柏官邸、黄绍竑的“小果园公馆”)等,虽然当时由于蒋桂开战,这些军阀大多往北去了,但国民党在保爱路旁边还设有炮楼驻兵警戒。
巧合之三:当年的“光昌汽灯店”还有一个让人惊讶之处,那就是二十年后,作为中共广西省委机关所在地的巧合。往右百米左右有一个陆氏总宗祠(原址在区政协和区医疗器械厂内),由陆荣廷出资投建的四栋陆氏宗亲庙宇高大宽宏,尽显故土荣耀。表面是放置陆氏祖宗牌位处,其实是常年驻兵之地。南宁刚解放时,中共广西省委曾把它作为省委机关办公的所在地,省委书记张云逸曾在陆氏总宗祠旁边一栋小洋楼,即黄旭初的“黄公馆”住了几年。那时张云逸喜欢晚饭后,邀约住省委小院的莫文骅一起沿江边漫步到洋关码头。由两间小屋几个人的省委机关,变成现在上千人的省委机关,真实地演绎出党的事业不断发展壮大的百年征程。
巧合之四:邓小平到南宁不久,就率领起义队伍轰轰烈烈从洋关码头出发,用十多艘军械船装武器运往右江平马和左江龙州,由此拉开百色起义和龙州起义的序幕。
巧合之五:无巧不成书,63年之后,即1958年1月11日,伟人毛泽东也是从洋关码头旧址处乘小船到江心,冬泳邕江。
时光流逝,旧影依存。洋关码头和岁月一起历经轮回,更叠着它的前世今生,时光的青苔爬满了历史记忆,也留下邕城人心中那些鲜活的印迹。白云悠悠,阳光柔柔。如画的两岸,正徐徐梳理南宁的红色脉络,涛涛的江水,正带着一身清纯一路芬芳,咏唱这里让人仰望的百年遐想。
五、大树脚见证历史
当初,南宁曾有三个叫大树脚的地标物,一个叫友爱大树脚,一个叫津头大树脚,还有一个叫公安局大树脚。三个大树脚除友爱路大树脚外,其余两个就与雷经天有关联。
两百多岁的津头大榕树
津头大树脚如今坐落在桃源路、双拥路两条城市干道,旁边通往邕江、广西医科大和南湖的几条支路也在这里形成一个七岔路口。津头的这两棵古榕(解放前是三棵后枯死一棵),像两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在岔道中央淡定地伫立着,在岁月长河里悄悄诉说着过往人事,见证着一段南宁城市的红色记忆。
雷经天的三叔雷沛涛,当年就是在津头这两棵古榕旁召开各村农民协会会议时,被国民党军警强行抓捕,后被杀害,古榕见证了雷沛涛被押上警车时的坚贞不屈。
当年广西省委在津头雷屋召开会议,发会议通知时特意告诉与会人员:“记住,出南门(中山路与南环路交界处)走桃源路后,远远就能看到两棵大榕树,走到大榕树向右拐不远就是雷屋了。”当年,津头这两棵榕树成为中共地下党员们辨识方向的路标。
公安局大树脚不远处就是原广西省会公安局,邓小平曾在此住过。旧址在共和路与民乐路的交界处
公安局大树脚在共和路与民乐路的交界处,只是那棵大榕树1951年因扩建民乐路早已消失。当年大树旁边是广西省会公安局的所在地,局长是先一个月从香港被派到广西工作的龚楚(龚鹤村、后叛党),龚楚与李明瑞曾是滇军讲武堂韶关分校的同窗好友,深得李明瑞和俞作柏信任。于是,从安全出发,龚楚把邓小平安排在公安局楼上其住房对门的房子里,邓小平公开身份为广西省政府机要秘书。
从公安局到雷经天的汽灯店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公安局大树脚见证了龚楚经常陪同邓小平悄悄来往于汽灯店,与雷经天等人一起运筹帷幄,准备发动南宁兵变。那时候,小小的“光昌汽灯店”,就成为了兵变前夕中共地下党的秘密活动中心。不久,雷经天和玉林县委书记张震球分头赴右江的平马和思林、向都一带为武装起义打前站,留在汽灯店的特委委员聶根,不久在郊区吴圩不幸被捕,英勇就义。
如今,回望那些不平凡的往日时光,大树脚的故事仍在传诵,两棵古榕老树的根脉仍在守望,仿佛在诉说着当年南宁留下的红色记忆。
六、世交延续战友情
说到莫文骅,不得不提莫家和雷家两家之间的情谊。其实雷经天和莫文骅先祖都是跟随狄青从山东过来留置南宁的,两家几乎可以隔江相望,都是南宁名门望族,而且论起来两家还是表亲关系。
据雷家老人介绍说:莫文骅父亲叫莫庭俊。与雷经天父亲雷沛洋是共同参加推翻满清的革命同志,两家红白喜事均有来往。那时候,亭子圩是南宁最热闹的圩市,圩日雷沛洋喜欢带着雷经天摆渡过江去莫家。雷沛洋和莫庭俊都是爱好诗词的诗友,写得一手好字。两人时常一起唱和往来,谈论时政,一起喝酒,挥笔书写。老一辈友谊延伸到晚辈身上,而津头那两颗大榕树下,则曾是他们两人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1945年,中共中央任命雷经天为八路军三支队政委
雷经天在南宁建立共青团南宁地委时,莫文骅就是在马烈武祠第一个加入共青团的。两人后来一起参加百色起义,战火中又成了战友。长征途中经常碰面,有好吃的相互还招呼一起吃。过雪山草地时,原本身材高大壮实的雷经天,由于长期饥饿加之病的原因,身体十分虚弱。一次,他不小心跌下水沟,被同志们拉上来后,身上衣服湿透,嘴唇发白,脸色铁青,全身冻得发抖,无法继续前进。此时,偏巧老战友莫文骅路过,看到雷经天的处境,莫文骅马上掏出自己身上带着的两块生姜,一块让雷经天服下,一块拿来帮着雷经天上下擦身,擦出了热气。莫文骅还脱下一件衣服让他穿上,雷经天竟奇迹般爬了起来,最后跟上部队,一步步走出绝境。后来雷经天感慨地说:“我的命一次是捡回来的,一次是两块生姜换回来的,这样一条命献给党的事业,没有什么好可惜
电影《黄克功案件》法庭宣判剧照
到达延安后,雷经天和莫文骅也多有交集。如“黄克功案件”的公审大会,作为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院长的雷经天任审判长,莫文骅作为抗大代表出席。临行刑前,毛泽东派人飞马送亲笔信到会场,要求当着黄克功本人的面向大会宣读,雷经天讲话地方口音浓重,担心与会者听不懂,便将信交给也在主席台上就坐的莫文骅,请他代为宣读。
有人曾把他叫作“雷青天”。当年他在延安巧断烟锅案至今仍让人传诵,他依法办案,切实保障边区人民群众的权利,为后来共和国的司法制度作出了奠基性的贡献。对此,边区人民评价道:“法院院长雷经天,办案公道人人夸。”
莫文骅给雷经天侄子的复信及照片。1945年摄于缓德,图中右为雷经天,左为莫文骅。
也许这就是世人叙说的奇妙缘分。刚解放时,雷经天和莫文骅都回到南宁,一个任省政府副主席,一个则是省委副书记兼南宁市市长。雷家“荣”字辈排下来“炳”字班的有4个侄儿女,当年一起找雷经天报名要求参军,雷经天认为,先由高级干部的子女带头参军有积极的社会意义,于是将他们介绍给南宁市长莫文骅。作为表叔的莫文骅,同意雷经天的见解,于是用军管会的名义开了张公函,最后四个侄辈一起参军,其中还有人赴朝参战。如今,雷家大院门楣上悬挂的“雷经天故居”的匾额,就是莫文骅将军题写的。
七、背着黑锅去长征
回忆沾满了岁月沧桑的印记,回忆也残留了伤感的气息。史料记载,雷经天的人生大起大落,他是参加过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百色起义的军事将领,命运如佛祖安排唐僧取经一样让他遭受磨难。无奈,历经三次被开除党籍,又三次恢复。当年搞“AB团”肃反扩大化时,他是“左”倾路线的牺牲品,被判定死刑差点遭无辜杀害,是同监禁的一个人半夜逃出后向周恩来报告。
周恩来闻讯立即出面前往营救,最后枪下留人。周恩来为什么一定要救下雷经天?
原来,雷经天曾在广州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属下任宣传科科长。是南昌起义时周恩来的部下,南昌起义的江西会昌战斗中,雷经天表现得很勇敢,他拿了一挺机枪,带着战士们奋勇冲锋,从而打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大胜仗。在这次战斗中,雷经天负了重伤,被转往香港、澳门治疗。
现在在军事博物馆,有一幅油画叫《南昌起义》这幅油画是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请著名画家画的,一共复制了三幅,现分别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画面上以起义的领导者周恩来、贺龙、叶挺、朱德刘伯承为主要表现的人物。(有资料介绍说,画中的站立讲话者为周恩来,其身后第一人为雷经天)
雷经天历经从苏维埃政府主席贬到连队当文书、战士,最后背一口煮饭的大铁锅成了伙夫,随部队跋山涉水。
雷经天在延安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他成了一个没有党籍的“老党员”,但他觉得个人的荣辱较之党的事业,是微不足道的。他蒙冤时,曾对战友韦拔群说:“拔哥,我个人被开除党籍这没什么,我要继续:一要党,二要革命!”
1956年,由周恩来总理签署国务院任命书,任命雷经天为华东政法学院院长。
杨金梅,右江苏维埃恩隆县(今田东县)妇联委员,百色起义前与雷经天彼此相爱结成夫妻。红军北上时,雷经天因对“左”倾冒险主义攻打敌人重兵把守的中心城市计划有不同意见,被撤职并开除党籍,受了冤屈丢了党籍,怀孕的妻子也被留在东兰,留下来就意味着真正的生离死别。雷经天完全可以申诉,可以向组织提要求,但他却没有半句怨言。纵然有千般柔情,万般不舍,他默默服从组织安排,离开有身孕的妻子。分手那天,雷经天紧握妻子的手久久不肯放手,杨金梅泪流满脸地安慰丈夫说:“你放心,我还是党员,只要我不死,我等你回来。”
爱妻就这样留在极其凶险而艰苦卓绝的白色恐怖下工作,从离开妻子开始,雷经天有空就把杨金梅的照片拿出来看,自主自语的对着照片上的妻子诉说衷肠。
在敌人的疯狂围剿下,1931年4月,杨金梅在东兰弄砦岩作战中受伤被捕,最后在武篆中和圩被敌人杀害壮烈牺牲,年仅22岁,儿子从此不知下落。
失去妻儿,又几次蒙冤被组织处分,那都是蚀骨抽筋般的心痛,那种痛,不是一下子的阵痛而是长达十余年的痛彻骨髓,需要足够的耐心与强大意志,也许再无出头之日。那是雷经天揪心的苦恼,他完全可以离开队伍不去背那个黑锅,回到邕江边他那个殷实的家族,去享受那日复一日的安逸闲适。他的堂哥是顶顶有名的著名教育家雷沛鸿,他的两个亲哥哥都在南宁当名校校长。雷经天本来就是名校(今华东师大)毕业生,完全可以当个教授或者当个校长之类的,去接受人们崇敬,荣华富贵对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信仰是需要忠诚和血性来支撑的,他有过血的搏杀,也有过泪的交织。为了理想信念,他把自己的青春、热血、生命,全部奉献给了一句承诺,一个信念。
堂堂的苏维埃主席背黑锅又怎样?他宠辱不惊,没有一点的犹豫彷徨,仍踏踏实实,有始有终地背着黑锅,以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斗志不减地为部队做着各种后勤服务工作。最终如凤凰浴火般的涅槃重生,心无旁骛地走完长征,
“一要党,二要革命!”如惊天雷响,掷地有声。这是雷经天一生对党、对革命坚贞信守的心声。流年似水,岁月如歌。那个身影,仍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那个声音,仍鲜活有力地回荡在百里秀美的邕江两岸。
中央特批雷经天为烈士,图为烈士证明书
走近津头雷屋,就是走进历史,就是走进感动。雷经天用一腔热血与青春为伴,他来到这个社会只是为了奉献,为了让别人活得更好。明知前途险恶,他仍毫不犹豫地溯源而上,在挫折中坚强,在困境中奋起,他生命中涌动的那一种使命,他血脉里流淌的那一种坚强,正穿过南宁浮躁喧哗的上空,穿过街头市俗的功利纷争,温暖着我们的城市记忆,触动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让我们对他增添一分敬重。
今天,我们可不可以这样问:是什么让雷经天知重负重不停步?苦难面前不低头?受挫连连不放弃?他为之奋斗乃至拼命的支撑力是什么?答案一定是他的爱国情怀,是他对党的绝对忠诚,是认定了信仰就要信党一辈子,爱党一辈子,任何时候都不改其心,不移其志、不毁其节的信念力量。
回望历史,总有一种精神,让我们泪流满面,总有一种信仰,催我们奋发向前。雷经天没有离去,他的青春英姿一直在南宁湛蓝的天穹上,在他深情热爱的邕江河畔,静静地默视着过往百年。
他认定的信仰,早已作为一种精神,一种英雄色素渗入人们的血管,染红了人们的心灵,成为一道谁也抹不去的历史镌痕。
时光荏苒,英雄远去,但属于南宁城市的红色记忆,仍象邕江流淌的水,日日夜夜,向东奔流,新新鲜鲜。
参考资料: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邓小平与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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