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回头(太宰治的最后三天)

太宰治的回头(太宰治的最后三天)(1)

太宰治生前手迹。资料图

狗子(作家)

1948年6月11日。东京三鹰。距离太宰治跳河自尽还有两天。

谁也没想到,此时太宰治的生命真的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对于将满39岁的他来说,生命就像一颗随时要爆掉的定时炸弹,他那不安分的手动不动就要按下引爆按钮。此前这样的倒计时发生过多次,但每次滴答声都会停止,让世人虚惊一场。

他连自杀这种事都搞不定。据自杀问题研究专家说,自杀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前太宰治的4次自杀,留给他自己的是脖子上的一道难以消退的红印,衰弱的身体以及神经。最严重的后果是21岁的那次自杀,让与他一起“殉情”的19岁银座咖啡馆女招待田部阿滋弥命丧黄泉。

都是坏消息

6月11日,这天没有具体的史料记载。能够确定的是,此时的太宰治仍在喝酒,也仍在写作。刚刚完成不久的《人间失格》第二手记正在《展望》杂志连载,正在创作中的《Goodbye》同时在《朝日新闻》连载。《太宰治全集》从4月开始由八云书店分卷推出。

自从前一年《斜阳》发表和出版以来,早已奠定日本一线作家地位的太宰治更是成为了文艺青年追捧的人气明星,按三岛由纪夫的回忆,青年们简直为太宰治发狂。这让三岛很是不爽。

除此之外,都是坏消息。

从年初开始,他的肺结核开始恶化,时不时会咯血,双颊越来越凹陷。

收到了比预想的多得多的课税通知,原本就入不敷出的他经济状况几近崩溃。

一反常态发表了《如是我闻》,得罪众多文坛大佬。一周前刚刚口述完成《如是我闻》的第四章,记录者是新潮社编辑野平建一,他也是《斜阳》的责编。

这还不包括有可能最令人烦心的家务事。去年,太宰治的两个女儿相继出生,一个是与夫人石原美知子生的三女津岛里子,一个是与情人太田静子(《斜阳》的原型)生的太田治子。

为了写作不被干扰,太宰治从去年开始就在离家约一公里的三鹰站旁边租了一间工作室,工作室密不告人,除了他喜欢的食堂若松屋的老板,甚至包括家人都不知道。

他正是在这里创作了《维庸之妻》等作品。

工作室的主人是一位早出晚归的银行女白领,太宰治租下的时间段是每天上午9点到下午9点,9点后,太宰治结束工作回家,但这一公里的回家之路,他经常要“走”好久,“回家的路上经常会被关东煮小摊吸引,到家时已是深夜。”有时干脆就睡到了朋友家,或者情人山崎富荣的租处,后来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

也有说法是,这时陪伴在太宰治身边的山崎富荣把太宰治视为“我的”,不许别人见,包括约稿的报社编辑。

我想,1948年6月11日这天下午3点,太宰治离开工作室,溜达到三鹰站往南不远的若松鳗鱼屋,他会在这里喝啤酒,和年轻的老板聊聊天。这位老板也是太宰治的通讯员,太宰治经常把找他的朋友约到这里,若太宰治不在,年轻的老板会骑脚踏车去叫他。

一年前,太田静子怀着太宰治的孩子来到三鹰,就是先在这里与太宰治见面的。多年后静子回忆:“到达三鹰的时候应该已经4点左右了吧。鳗鱼屋那边没有看到他。那位年轻的老板心里明白似的点点头,骑脚踏车去帮我把他给叫来了。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甚至有点面黄肌瘦。他穿着serge上衣和灰色长裤,拖著木屐。我们喝了一瓶啤酒后离开鳗鱼屋……”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

1948年6月11日这天,他们的女儿太田治子已经半岁多了。太宰治只见过静子给他寄的女儿的照片。太宰治的朋友,《斜阳》的出版编辑野原一夫曾提议让太宰治去见治子,抱一抱她。野原从大学时代起就是太宰治的崇拜者,后来毕生研究太宰治。

太宰治表示,富荣说她带着青酸呢(即氰酸钾,安眠药制剂,当时药店可以买的到),一旦做了奇怪的事情,立刻就喝。

离鳗鱼屋不远,有一家叫“SUMIRE(堇)”的小料理屋。这里也是太宰治经常去的地方。不过,去的最多的是一家叫“千草”的小店,太宰治还曾在小店二层写作,山崎富荣就在“千草”对面租了一间六叠大的房间。

去年是太宰治和太田静子从鳗鱼屋出来就去“千草”与一帮朋友喝酒,席间太宰治说山崎富荣家里有瓶威士忌不错,山崎富荣就麻利儿取了过来。据说山崎富荣给人的印象就是慌慌张张有点没头没脑,太宰治给她起了个外号“小飒”。小飒高度近视,但因为太宰治不喜欢戴眼镜的女性,所以和太宰治在一起时,就把眼镜收起来,搞得她总爱跌跤。

当然,山崎富荣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她经常当众说:“要是能陪太宰治一起死就好了。”

从6月8日开始,太宰治就没回过家,除了12日去大宫找古田晁外,其他朋友以及出版社编辑没人见过他。这并不常见。这些天除了写作、喝酒以及山崎富荣的陪伴,发生了什么呢?

寻找太宰治的第一天

2018年5月22日。早晨5点,东京三鹰。

10分钟前我就醒了,上了趟卫生间,忽然发现这不是在北京的家里,而是在东京三鹰市的酒店里。

这次来日本,是为了拍一部叫《三味线——寻找太宰治》的纪录片。可以说,太宰治是我最熟悉的一位作家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日本,日本应该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国家,或多或少是因为太宰治吧,“爱屋及乌”。

这部纪录片,除了寻访太宰治当年的足迹,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自杀。不止一个朋友跟我说,你那么喜欢太宰治,他一生无数次自杀,你却一次也没有。制片人张弛调侃,这次去日本,你把这事儿办了。

我诺诺,心里竟然没有完全把这当成玩笑。来日本前,在北京的生活也确实出现了不少问题,工作上、经济上频亮红灯,也算与太宰治的某种联系。

楼下,三鹰的街头静悄悄的,太阳还没升起来。如今,三鹰市是东京的一个卫星城,多数人白天在东京上班,晚上回来住,上面提到的太宰治工作室的女房东算是这方面的先驱了。与北京这样的卫星城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高层建筑,从我住的酒店四层的窗口望出去,是大片条分缕析、干净整洁的街区,以二层小楼为主。

酒店房间里有我昨晚在楼下便利店买的啤酒和清酒。日本的便利店随处可见,日本的啤酒也非常好喝。可惜对于我虚弱的胃来说,日本没有常温啤酒是个问题。

此刻啤酒已经是常温了,我又在水池用热水泡了会。顺手点了根烟,打开一听麒麟牌啤酒喝了起来。当年太宰治就经常在早上起来后开一瓶麒麟牌啤酒喝喝。

71年前,太宰治与太田静子最后的那次会面,头晚在“千草”喝完后,又转场到“SUMIRE”。喝多了以后,太宰治与山崎富荣等分别,带着太田静子和野原在画家樱井滨江的画室过了一夜。

在酒局上,太宰治对野原耳语,“今晚你不要离开我”。第二天起来,下雨了,太宰治冒雨出去买了几瓶啤酒,回来一直喝到傍晚,边喝边给太田静子画了张像,太宰治喜欢在酒后写写画画,都是一气呵成。

他年轻时的理想是当画家。

三鹰的太阳升起来了。东京的空气是透明的,太阳一出来,所有建筑、树木的黑色影子便都清晰地印在了地上。这在北京是看不到的。

楼下有送孩子的校车来了又走。过了不久,西服革履三五成群的上班族出门了。

这一天阳光明媚,上午去了2008年成立的“太宰治文学沙龙”,就是当年的伊势元酒店,曾经出现在太宰治的作品《十二月八日》中,太宰治曾在这里住过。

傍晚去了位于禅林寺的太宰治的墓地。太宰治的墓碑左边,还有一个刻着“津岛家之墓”的墓碑,太宰治原名津岛修治。

在墓地,我献祭了一小瓶清酒,点燃了一根烟,念了一段《斜阳》。这之间我一直在喝酒,陪着他。

太宰治死后第二年,他的弟子田中英光就在这墓前大量饮酒后割腕自尽,追随老师而去。

我没自杀,连念头也没有。我们离开墓地时天已经黑了,墓地早就过了关门的时间。我们被锁在了卷帘门内,同行的翻译吓坏了,透过对讲器交流了一番,卷帘门开了。

我却很心安。

这一次,太宰治的死无人预言

1948年6月12日。东京三鹰。

这一天,太宰治下午一个人去大宫找筑摩书房的古田晁。古田晁是太宰治的又一位崇拜者,几年前古田晁给太宰治出了一本选集《千代女》。这书是古田晁背着出版社偷偷出的,据说是因为喜欢太宰治其人,书稿他看都没看,就决定出版了。

《千代女》由太宰治的好友阿部合成担任装帧。古田晁支付给阿部50元,已经是行价的两倍。太宰治和阿部喝酒把钱花掉了。然后又托阿部夫人写信给古田晁,希望再付一次装帧费。古田晁读了信,二话没说又给了夫人50元,然后两人又把这钱喝光了。

古田晁对太宰治一直有着超乎寻常地关心。此前,为了太宰治的健康问题,古田晁专程拜访了太宰治的恩师井伏鳟二,二人合计让太宰治去富士山的“天下茶屋”修养一年,不写作,远离文坛。古田晁将从信州背物资给养给太宰治送去,每月3次。

6月12日这天,古田晁恰好就是为了这个计划去了信州,错过了太宰治最后一次拜访。

这一天太宰治没见到古田晁,只见到了他的朋友小野泽。后来小野泽对野原描述过当时的场景。

“古田先生,在吗?”

“他去了信州。明天可能也回不来。”

太宰治听后,露出了沮丧的脸色,垂着头伫立良久……

“《Goodbye》怎么也写不出来啊。烦恼了。”说完太宰治便转身走了。

如果,那天古田晁在呢?

从三鹰到大宫约20公里的距离,几天来避不见人的太宰治,一个人拖着病体跑这么远到底想说些什么呢?而且没有山崎富荣的陪伴。

若是来寻求安慰,太宰治可以找与他关系更近的野原,或就住在三鹰的龟井胜一郎,或是关系同样亲近并深受太宰治敬重的丰岛与志雄。

据说,古田晁只对山崎富荣透露了富士山修养计划,或许太宰治听到了这个消息,特意背着山崎富荣来阻止古田晁。

是否因为,这让他想起了早年被井伏鳟二强行送进戒毒医院的痛苦经历?

若是这样,他其实并没有想死,至少没想着明天就死。

太宰治这短短的一生,“自杀”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了,只有1939年到1945年,这7年间算是消停,多数人把这归于他稳定的婚姻。

1939年,太宰治与中学老师石原美知子结婚。但我认为战争的影响更大。据自杀研究统计资料显示,战争期间自杀率会大幅下降,“二战”时,英国自杀率下降15%,德国则下降30%,日本的数据并没有找到。

据说,这显示了这样一种心理力量:“人们忘掉自己的困境,在齐心协力保护自己国家中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

下面这段是太宰治写到他从广播里听到太平洋战争爆发的那天早上,他看到三鹰站前广场一辆正在等客的旧式马车时写到的:“我想坐着这辆马车到银座八丁逛逛。我想穿着鹤丸(我家的家徽是鹤丸)的家徽和服、仙台平的裙裤、白足袋,以这身打扮悠哉坐着这辆马车去逛银座八丁。啊,近来我每天都带着新郎的感觉活着。”

有很多人把这段话视为太宰治为军国主义唱赞歌的例证,我觉得,这一方面体现了太宰治虚无(我更愿意称为“自由主义”)的政治立场,但更多是表达了他这样的一种真实心情:不怕事大,天下大乱才好呢。

战后,太宰治为自己辩解,类似上面的言论,是知道日本必败,日本已经疯了、不可救药,才“故意那么写的”。

这样的辩解会让多数人感到苍白无力并嗤之以鼻,我觉得这是因为很多人不能理解太宰治那种独特(或叫病态)的心理——自己的小疯狂被大疯狂淹没了之后的某种心安,哪怕这大疯狂是那么邪恶。

1945年,战争结束,太宰治平静的生活也结束了。

他在战争时期的写作文风为之一变,太宰治最好的作品在这个时期开始涌现。

但是,他喝酒又开始失控。他与女人的关系也愈发无所顾忌。

“自杀”重新成为了他的口头禅。喝多以后,与朋友唱的最多的是不断重复着的一句话:“断头台,断头台,咻噜咻噜咻,断头台。”

看太宰治的小说以及他人的回忆文章会发现,太宰治难得有一天不念叨“自杀”,以至于朋友们或多或少把这当成了个笑话。

太宰治的好友林富子,作家兼画家,喜欢算命,去年(1947年)春天,给太宰治看相,预言太宰治6月必死,不死的话把自己的人头交出来。

之后,太宰治便屡屡在酒局上提起这个预言,并说:“6月是我讨厌的月份,又潮湿又阴郁,这的确是我最想死的月份,但我若没死呢,我也不要你的人头了,就收你来当丫鬟吧。”

1947年的6月就这样过去了,预言没有成真。6月底,《斜阳》创作完成。

一年过去了,又到了6月,这次没人预言。

6月是东京的梅雨季,12日这天下了雨,而且雨越下越大。我想很可能就是在这一天,太宰治写下了像是谶语的一幅手迹:池水浑浑浊浊,连紫藤花的倒影也看不见了,雨一直在下……

第二天,在井之头公园

2018年5月23日。东京井之头公园。

从三鹰坐一站电车到吉祥寺,出站后步行20分钟就是井之头公园。当年太宰治经常在这里散步。

昭和18年(1943年)的春天,太宰治把他的弟子堤重久介绍给离婚后一直单身的太田静子,希望两人交往下去,那是位“容貌端正得吓人的美男子”,但静子却说没感觉。

4月末,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静子和太宰治在井之头公园散步,她感谢了太宰治牵线搭桥的好意,然后说:“但我喜欢的是您。”太宰治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静子,停了片刻说:“嗯,那太好了。啊,真是太好了。”

今天的井之头公园,笼罩在蒙蒙细雨中。

刚才在街上的便利店,我又买了些啤酒和清酒。去看太宰治,总少不了酒,就像是某种连接。

细雨中的井之头公园里人不多,有带着孩子的家庭主妇,其中还有一位边走边大喊大叫的中年男子。起初,我以为是精神不正常的人,翻译解释说,是受压迫的公司职员,在以这种方式发泄怨气,翻译说,在日本公园里,这样发泄的人并不少见。

果然,当这位大喊大叫的被压迫者即将与我擦身而过时,我掏出《斜阳》大声朗诵起来,男子立马收了声,轻手轻脚从我身边绕了过去。其实我更该念太宰治的《东京八景》,其副标题是——献给天下受苦受难的人们。

我们在湖边坐下来。没有蚊子,但乌鸦很多,而且很大,飞得很低。

据说乌鸦是日本的国鸟,被视为神的使者,人死之时有乌鸦徘徊是吉祥的象征。这与中国正相反。

我捏着一包清酒慢慢吮吸。这还是我头回这么喝酒,这么喝有一个问题,丧失了对瓶吹或碰杯的那份洒脱与豪迈,以至于喝了半天,却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毕竟喝酒不仅仅是只求一晕,形式、仪轨同样重要。

太宰治在战争期间写过一篇“戒酒”的文章,主要意思是配给制供酒让喝酒之人变得猥琐下贱,他打算戒了。当然,他也就是那么一说。

太宰治对吃并不怎么讲究,但在喝酒和穿衣上,他还是自有一套的。喝的穿的不见得多好,但讲究搭配,绝不随意。不知道是否与他出生于津轻地区首屈一指的地主富豪之家有关。有时候,他也会特意选择一些破旧的衣服来穿。

70年前,他去找古田晁未遇,见到了古田的侄女节子小姐,据她回忆,当时太宰治所穿的衣服和自杀时的衣着相同。

他还认为,真正的文学家不应该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樱桃忌,生死同一天的人

1948年6月13日。东京三鹰。

雨一直在下。玉川上水真的变浑浊了。

这一天,他还在继续写或者在修改《Goodbye》。这个标题是引用他的老师井伏鳟二的话,“只有再见才是人生”,和死亡没有关系。

小说内容滑稽幽默,有点像通俗电视剧或者干脆就是日本动漫的脚本。太宰治自己说,这是“我在完成毕生的工作《人间失格》后,卸去重荷,处于轻松心态下的第一作”。

还不到39岁的他,创作上依旧在进行着各种尝试。

《Goodbye》计划在《朝日新闻》连载80回,现在,他完成了第13回。结尾写到一个叫田岛的混混想和一个姑娘分手,但怕那姑娘凶悍的哥哥教训自己,正苦思良策如何应对。

总之,毫无绝笔的迹象。

山崎富荣大概是真想死,至少是随时随地想随太宰治而去。这个比太宰治小10岁,号称是日本第一家美容院老板的女儿,有着良好的教养,自从去年喜欢上有夫之妇的太宰治后,跟太宰治年轻时爱上艺伎后一样,不得不与家族断绝了关系。

一年来,她在美容院的积蓄(大约合现在的50万人民币,当时堪称巨款)全都花在了太宰治的身上,包括给太田静子母女的生活费。

她在日记里大概写了当时的情况:看着存款数字渐渐消耗殆尽,反而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据野原一夫的回忆,1947年某日,野原单独拜访山崎富荣,希望她多加关照太宰治的身体,言谈间山崎富荣低着头说:“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最近我拜托他,希望能把我的骨头和先生埋在一起,即使只有一片也好,他答应我,一定会照办。”

野原突然觉得富荣很可怜,为她那甚至充满血腥味的专一感到可怜。

13日这天傍晚,有人看到太宰治和山崎富荣在一家豪华餐馆吃饭,不管二人是不是有意为之,总之这是他们最后的晚餐。至于什么餐馆,则语焉不详。是山崎富荣喜欢的中华料理吗?炸鲤鱼、鱼翅汤,啤酒……还是太宰治偏爱的西餐?牛排、奶酪、面包、威士忌……

之后,他们回到山崎富荣在千草旁边的住处,又喝到午夜时分,在这里,太宰治和山崎富荣分别留下了遗书,太宰治给妻子、鹤卷幸之助、友人、出版业关系者等人都留下的遗书。

他还留下了给孩子的玩具、给朋友的礼物以及《Goodbye》第13回校订稿。然后二人冒雨出门奔玉川上水而去,平常不及半人深的玉川上水,由于连续降雨早就没过人高了……

6月15日,《朝日新闻》还刊登了一则小新闻,《太宰治先生出走了吗?》

一周后的6月19日,二人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两个人腰间用红布带系在一起,彼此的双手从腋下穿过去抱住对方的肩膀。

山崎富荣表情有痛苦状,应该是呛了不少水,太宰治面色平静,据推测是他喝了更多的酒,并吞了氰酸钾,入水前已处于假死状态。

6月19日,也是太宰治的生日,为了纪念他,后来这一天被称为“樱桃忌”。“樱桃忌”正是出自于太宰治死前不久发表的一篇小说《樱桃》。

真实的太宰治,无处可寻

2018年5月24日。远离北京。

早起看到微信,单位让我今天下午务必去接受领导训话。我说我病了,感觉北京离我越来越远了,很好。

雨后的三鹰,阳光明媚。下午去了叫“Phosphorescence”的太宰治主题咖啡屋兼书店,太宰治有篇小说就叫《Phosphorescence》。

老板娘叫驮场美雪,她和丈夫都是太宰治的书迷。驮场美雪说,《Phosphorescence》正是她最喜爱的太宰治的小说。

我跟美雪聊了两个多小时,她和我都是1966年生人,按属相是“午马”,她告诉我太宰治曾跟一个记者说,他这辈子跟“午马”最有缘,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太宰治没说。

关于太宰治与山崎富荣在豪华餐馆最后的晚餐,我就是听美雪说的,这是太宰治死后诸多流言蜚语之一,只是某人那么一说,真实情况不得而知。

山崎富荣的遗书中有一段说到自己的后事:“其实我真正希望的是,自己的骨头能够葬在太宰的旁边,但是,我知道这是个很自私的愿望。” 当年担任太宰治葬仪委员会委员长的丰岛与志雄曾建议为太宰治和山崎富荣建一座比翼冢。但现实是,二人自杀后,关于山崎富荣诱使太宰治走向死亡的负面消息不断,这让山崎富荣的父亲山崎晴弘难以面对,最终顶着巨大的压力怀抱女儿的遗骸回到妻子所在的八日市町。但直到山崎晴弘去世,“情死”事件的影响依旧,山崎富荣的名字甚至无法刻入家族墓碑。

我感觉美雪生活很阳光,不抽烟不喝酒,不知她怎么会喜欢《Phosphorescence》并以此来命名自己的咖啡馆。phosphorescence本意是磷光,小说里指无处埋葬的尸体发出的phosphorescence。太宰治在小说里以它来命名一种世间没有的用来招魂的花。

太宰治与山崎富荣结识一个多月后,写了这篇《Phosphorescence》,这是篇充满迷幻气息的作品,小说里的女主角(以山崎富荣为原型)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墓场的人,真可怜呐。我,瘦了好多。”读到这儿,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离开Phosphorescence,坐几站公交,来到三鹰站前的玉川上水。此时的玉川上水就是条小溪,最深处恐怕也就没腰吧。

我们沿着玉川上水岸边的“风之散步道”走了很远,但奇怪的是没有找到旅行图上标记的太宰治和山崎富荣的入水处“鹿石”,那是一块从太宰治老家青森县移过来的石头。

于是我们坐在夕阳下的玉川上水岸边喝酒,我又念了几段《斜阳》,也不知算不算是种纪念。

当年在三鹰,太宰治向太田静子要她的日记,说一定要为没落贵族写一篇伟大的小说,静子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感到太宰治并不爱她。当时,也是在玉川上水的岸边。

我们在水边坐到天黑,对着摄像机,我絮絮叨叨地回顾了太宰治的一生,还有太田静子、山崎富荣……

当你盯着一个人看久了,你会突然发现不认识他/她,我对太宰治就经常处在这样的状态中。我们不可能拥有关于一个人的全息资料,即便是重要史料的缺失也不应苛求,比如太宰治的遗书,是写在废报纸上的九段话,依照遗属的意愿,只公布了2、3、6、9,另外那5段,我既有好奇心,又不想知道。

就这样吧,一切到此为止。

真实的太宰治谁也不知道,除了天。我希望如此。

回到三鹰站前霓虹闪烁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我喝得有点多,忽然感到,此刻会不会有一种力量让我彻底离开此间进入另一个空间呢?就在这里,就在此刻,让我彻底穿越到70前并且不再回来……

责任编辑:郑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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