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妖猫传里的佛道之争(从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到妖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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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末,电影《妖猫传》在中国掀起了又一波盛唐热,为寒冬染上了一抹妖魅的艳色。影片中繁花似锦的长安城,高大巍峨的大明宫,流光溢彩的极乐之宴,还有那惺惺相惜,生死守护,唤起观众无限唏嘘的爱情……凡此种种,无不引人津津乐道。“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贵妃与那场改变她,改变大唐,乃至改变中国历史的安史之乱,被以一种炫目到近乎柔和的光晕温柔地包裹起来,送到观众面前,用一句“她也已经不是那个身体很久了”来传达制作者对放下与和解的期待。
盛世、美人、背叛,以及爱情,是中国人所熟悉的关于唐朝,关于安史之乱的语境。看过电影之后,褒贬不一。褒者,大多止于盛唐氛围的营造;贬者,便是各有千秋了。不满于贵妃样貌者有之,失望于剧情空洞者有之;甚至连服装与道具,亦未能真正做到还原历史。一出盛唐衰乱的挽歌,被解读出了“妖猫催稿”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意象。
这种结果,是由作为电影的《妖猫传》从原著小说脱胎而来,却未能很好地实现文化移植与视角转换而造成的。尽管片头有提及电影改编自日本作家梦枕貘的小说《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但电影之于原著,几乎只是借用了外壳,却对故事的内核与意象做了截然不同的改造。
原著小说的作者,是日本著名的奇幻文学作家。其作品《阴阳师》系列被改编为电影后大受欢迎,以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为主角构建的日本平安时代阴阳师们的故事,如梦似幻,亦假亦真。对日本神话传说的充分解读与运用,折射出那个时代人们的家国情仇。
相较于本土人写本土故事的《阴阳师》,《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所涉足的,可谓完全不同的领域——公元8-9世纪的中国唐朝。他以日本历史上著名的留学僧空海为主角,以其于公元804年(唐德宗贞元二十年)来唐,806年(唐宪宗元和元年)回国,在短短两年间完成本应耗时二十年的佛法密宗的学习,于唐朝国都长安城密宗大师——青龙寺惠果处醍醐灌顶的历史为载体,将其与同一空间下另一时间点发生的,我们所熟悉的安史之乱相结合,构建起一个新的错综复杂的故事。
在小说文本下,空海是绝对的第一主角,年过而立的他,精习儒学,对道教亦颇有心得,但终因二者无法解答生命与死亡的问题,转而修习佛法。由于学识渊博,且在密宗的影响下,空海甫一登场便带着一股环抱天地众生的豁达气质,自信、通透,予人可靠的感觉,却又不乏普通人的算计与“小心眼”,俨然智者的化身。这样的形象,与身为普通人的我们相去甚远,甚至有难以触及之感。如此一来,他身边那个自视颇高,却又傻气可爱的橘逸势,便成为联系读者与空海的重要纽带。
在小说的整个故事构架中,空海入唐求法与妖猫背后唐朝众人跨越半个世纪的爱恨纠葛本是两条并行的线,只因空海试图完成其短时间内修得密宗,顺利离唐归日的目的而交织在一起,最终由空海担当了揭开谜底的任务。鉴于空海的主角身份,第二条线全然是为第一条线服务的,故而从安史之乱到白居易作《长恨歌》,再到顺宗朝的“永贞革新”,最后宪宗登基,唐朝迎来新气象等唐朝历史,皆成了或明或暗的背景。
西安青龙寺,空海留学处。春风徐来时,落樱如雨下。
既为背景,则为众多中国读者所诟病的“格局小”等问题,就可得到解答了。由于文化背景的不同,两条线所交织出的整个故事中,中国读者无疑更熟悉也更在意作为背景的第二条线。对于发生在公元755年到763年的安史之乱,在中国也有着较正式且接受度较为广泛的解读——政治利益斗争的结果。
然令人意外的是,作者避开了这个解读,却在重新构建的故事框架下,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从令人忽略的缝隙间生出,在时间的浇灌下长成的恨与恶。小说所提供的杨贵妃的身世真实性固然无从考证也无需考证,巍巍大唐竟然衰落于黄鹤因妻子被误杀而生出的恨意这种解释却实在难以令见惯了蓬勃野心和阴谋诡计的我们接受。毕竟,相较于高高在上的君王和他俯瞰寰宇的帝国,一个亡国的遗民的恨,何止是渺小,简直可以说微不足道。仅凭这一点点诞生于时空缝隙间的恨意,竟能令一个泱泱大国倾溃,在凡事讲求“高”“大”“上”“全”,动辄“四海八荒”的中国人眼里,格局着实小了。
但阅读原著,撇开空海这条作者为日本读者而设的主线,只看副线,其实也有很多值得关注并采撷之处。且不论文学创作本就虚构居多,尤其文学并非史学,不追求符合客观的真实,只要能借助史实建构起主观的真实并有所延展生发,带来些许娱乐与思考,便不失为优秀的文学作品。《大唐鬼宴》所试图借那段唐史阐述的,是爱与欲引发的恨,进而带来的毁灭与自毁的故事。唐史未记载之处,便给了作者发挥的空间。黄鹤对唐玄宗乃至唐朝的恨源于对妻子的爱,这股恨意促使他将所有人当作棋子,给了唐朝与玄宗致命一击,在毁了贵妃、白龙一生的同时,也毁了自己。白龙对贵妃的爱得不到回应,却又放不下内心的欲,爱与欲的交织煎熬出对丹龙、黄鹤,乃至大唐的恨意,试图如黄鹤一般再次毁灭错乱的世界。空海作为佛法高超,怀抱天地的存在,化解了第二次,也解开了第一次,让故事走向完整。
这种从小处着眼,由小而大的叙事方式,看似格局小,却从细节处给予了历史血肉丰满的真实。从两《唐书》到《资治通鉴》,安史之乱都被置于安禄山滔天的欲望与野心之下,看似如日中天的盛唐,处处透露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颓靡之气。倾国倾城的贵妃,不过是政治游戏中的一枚棋子。下棋的,有高力士,有杨国忠,有安禄山,还有唐玄宗。
贵妃本为玄宗之子寿王李瑁的妃子,却成为年长三十余岁的玄宗的宠妃,史书中记载的那些与安禄山晦涩不明的往来,到马嵬驿之变被一缕白绫赐死,没有人问过贵妃的心意,贵妃也从无机会袒露过自己的心迹。从初登舞台到凛然退场,贵妃都是一个任人摆布,没有独立意志的玩偶。史书中的杨贵妃,本是一出令人怜惜与心痛的悲剧,却因《长恨歌》的一句“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变成了千百年来世人追思臆想的对象,甚至超越了人的属性,化身为美的象征。虽多少引人遐思,对贵妃本人却有失公允。相较之下,《大唐鬼宴》中的杨贵妃,在经历养父生母身故,先嫁子后嫁父,被活埋于石棺中两年之久,后又于神志不清中被不爱的男人诱奸数十年等种种变故后,终于清醒过来,亲手将毁灭自己一生的人弑杀,在所爱之人的怀里安然离世。这份横跨数十年的变化与成长,恢复了杨贵妃人的身份,也赋予了她人本应有的苦痛与幸福。
副线中,除主要故事外,作者对密教佛法、幻境、幻术师与密教大师斗法的描写,可谓精彩绝伦,气势磅礴。若能凝神静气阅读下去,定能有大的收获。幻术师丹翁以一粒微弱渺小的西瓜种子引诱世人,施与幻术,诱使众人上当受骗的具体故事,与整条副线相互照应,映射出唐朝爆发安史之乱,进而走向衰亡,都是一系列点滴小事日积月累的结果。这些小事,不必是玄宗于无意间导致黄鹤妻子的死亡,而是唐朝在开疆拓土的过程中留下的隐患,是玄宗霸占儿媳的贪婪,是高力士为保全自己而甘心被黄鹤利用,牺牲贵妃的卑鄙,是安禄山在长期经营中日渐长成的野心……而虚构的黄鹤,只不过是这一切欲与恶的具体与集合。零星的部分经由空海这条线被完整地穿起来,构成了令人悲伤的故事,最后却迎来了所有人的和解。9世纪初,元和中兴前夕的大唐,尽管衰落,却还是世界的中心,甚至酝酿着又一度的辉煌。作者借其推崇备至,主角光环频频加身的空海,多次表达了对大唐的敬意。
“元和中兴”缔造者,唐宪宗李纯像
剥离空海,或将其降为次要角色,副线仍旧是一个完整的,令人深思的故事。从面向日本人到改为面向中国人的文化移植,这或许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只是,这样的改编,只怕就不再是你我所熟悉的那个既富且贵,俾睨天下的大唐了。深深沉醉于中国历史上那段荣耀的我们,始终有着不愿面对的心结。于是,原著中不过是白龙幻术工具的普通黑猫,竟真的成了妖猫;极乐之宴被无限放大,极尽夸张之能事,以至于走向华而不实;各种因素混成诱发的安史之乱,被简单地解读为安禄山垂涎于贵妃的美貌;让中国人做了千年美人梦的贵妃,在《妖猫传》里终究还是成为了梦幻的存在,“贵妃”一角遂成了众矢之的。借着被消除了原著中的伦理血缘关系的白龙与贵妃的爱情,制作者的和解音符,终究还是柔弱了许多。
这样的改编,无疑是尴尬的。其缘由,非在于编者,而在于观众。历史上,辉煌的大唐曾真实地存在过,是世界当之无愧的中心。然而,盛极而衰亦是真实。安史乱前的大唐有多繁盛,行将就木的大唐就有多衰败。但在此后的数百年间,我们依旧强大、自信而开放。今天,我们追思,继而发奋,持续不断地努力,期待着重回国际舞台的中央。而当我们敞开胸怀,通透与豁达地重新审视与定位现有的一切时,我们的艺术创作,乃至社会发展,必定会打开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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