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停车真相(为什么我们不允许有人开车进故宫)
1932年11月1日,商务印书馆主办的《东方杂志》发起了征求“新年的梦想”活动。
它向全国各界人士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先生梦想中,未来中国是怎样的”,二是“先生个人生活中有什么梦想”。
这个活动,吸引了胡适、徐悲鸿、巴金、茅盾、郁达夫、林语堂、朱自清……等一大批知识分子的响应。
1933年1月1日,《东方杂志》刊出了142人的244个“梦想”。
巴金说,“在这种环境中,我连做梦也没有好的梦做,我只感觉冷,感觉饿,我只听见许多许多人的哭声,这些只能使我做噩梦”。
诗人俞平伯说,“我没有梦想”。
作家孙伏园说,“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我们有的是饿,有的是冷,有的是刺客和强盗,哪有什么甜蜜和舒适的梦”。
彼时的社会大众,那些农民、工人、职员,没有一个人写“征梦稿”。那是一个民不聊生,每天都有人饿死的年代;那是一个日寇逼近,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年代。
谁能谈梦想,谁又配做梦。
至于什么法治,什么公平,什么文化、什么艺术,能换来半个馒头么?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月后,1933年2月5日晚,故宫院长秘书吴瀛带着一个卡车车队,悄悄地离开北平。
临行前,他的妻子问他,“我们要去哪?”
吴瀛沉默了许久,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卡车车队上装的,是从故宫清点出来的2000箱珍贵文物。
坦白来说,这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这些文物,日本人觊觎已久。带着它们,一定会受到日本人的追杀。说是转移,实则是逃亡。
而且,故宫又是谁的呢?
在21年前,它还叫紫禁城,属于爱新觉罗·溥仪。但很明显,溥仪没把它当成自家的——他用“赏赐”的名义,把故宫的珍宝交给弟弟溥杰,让他卖了换钱。
1925年10月10日,它改名成故宫博物院,开始对外开放。
据说,故宫博物院,属于每个中国人。可这话,谁又相信,谁又会为了那堆死物,白白搭上性命。
但有人,这么做了。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地的逃亡,这是一场人类文明史上,绝无仅有的转移。
01
那是一场注定艰难的旅途。
13427箱文物,后面是失去的家园和飞机大炮的围追堵截,前方呢?没有人知道前方是哪里,故宫的院长也不知道。
但前方可能会有什么呢?
那是战火纷纷的时期,前方可能会有日军的飞机大炮;
那是民不聊生的民国,前方可能会有等待劫宝的土匪;
那是一个寒冷的2月,前方可能会有大雪纷纷;
那是未知的旅途,前方可能会是风餐露宿的旷野;
那是相对安全但无比潮湿的南方,前方可能会有白蚁和鼠患...
他们运的可是文物啊,出了任何一点问题,那些跨越千年的文物,历经无数人的努力保留下来的文化符号,都有可能会在他们的手上,毁于一旦。
他们一群文人能做的是什么呢?好好地打包。
听起来我像是在开玩笑对吧,但这一步真的是重中之重。
大家都有搬家的经历吧,你就算从你住的地方,顺着柏油马路平缓地搬到隔壁小区,草草地打包装箱,一辆中型货车的家当,你可能要打包上一整天。
但他们打包的可是文物啊,那里面有易碎的唐代瓷器,会破的宋代书画,还有印着中国最早石刻诗文的石鼓。
那石鼓出土于唐代,距离专家们打包文物的此刻,已经1300年了。
每面重达1吨多,有足足10面,被康有为誉为“中华第一古物”。
这1300年里,有多少人保护过它们,我们不得而知;但那一天,交在了那群学者手上。
由于往年的战乱,再加上时间的摧残,上面的石皮早已经开始脱落。原本的718个字,只剩下327个了。
这些文字稍一碰撞,就极有可能被损坏,但这些石鼓真正的价值,就是上面的文字。
为了让文字完好无损,专家们想尽了各种办法:
他们拿极薄极软的棉纸蘸水浸湿蒙在石鼓上;
又拿镊子将湿润的绵纸塞进石鼓的裂缝里,以防压坏。
为了避免撞坏,他们拿棉花把石鼓一层层包裹起来;
然后,拿厚绵纸裱糊妥帖;
再拿细麻绳一圈圈缠绕,捆起来;
这样他们还不放心,拿来棉被将石鼓完全包裹起来;
然后,再用粗麻绳扎紧;
接着,才能打包装箱。
13427箱文物,他们几乎都是这么层层打包的。即使没有棉被,他们至少也会放上纸、棉花、稻草和木箱,有的甚至还会在木箱子外面套一个铁盒子。
因为实在是太重要了,所有文物全都是由故宫里的文物专家、老职工,以及当时的故宫领导一件一件亲手包装的。
每一件文物,他们都会登记造册后再装箱,每一箱上面,都写上了编号。
单单是打包,他们就花了接近一年的时间。
因为他们要保证,不仅是在南方潮湿的天气里,而是无论是翻车,还是进水,13427箱文物都要完好无损。
这是一次史无前例地搬家——文物们的搬家。
02
这段旅途就像吴瀛说的那样,没有目的地。
他们原本准备去南京,但他们走的太急了,南京根本没有地方放。
大家只好把文物运到上海,等到南京朝天宫的库房建好,才运到南京去。
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
只是,他们并没有在南京待多久。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平津沦陷,故宫文物危在旦夕。
大家决定,把文物兵分三路,进行西迁。
第一队80箱文物,由那志良带队走“南线”,这批文物虽然少,却极其珍贵,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吴道子的《钟馗打鬼图》都在其中;
第二队7286箱文物,走“北线”,经郑州、西安往西;
第三队9369箱文物,由欧阳道达、马衡等带队走“中线”。
谁也不知道具体要走哪里,因为他们的路线,是由敌人的飞机和炮弹决定的。
只不过,第三批“中线”文物,乘着英国“黄埔号”轮船,刚刚驶离码头的第4天,南京就沦陷了。
日军进入了原本存放故宫文物的朝天宫,将文物洗劫一空,连朝天宫屋脊上的装饰物“鸱吻”都被他们拆下来占为己有;国学图书馆的档案和图书也被掠走或烧毁。
然后,就是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
所幸的是,这批文物,也就是我们的文化命脉保住了。
但危险还在前面。
南线的文物到长沙时,原本放在岳麓书院,后来他们决定在岳麓山下凿洞存放文物。
几周后,山洞凿好了。马衡却突然接到密电,日军即将大规模轰炸长沙。
他们立即组织人手,把文物向贵州转移。他们刚走没多久,多架日本飞机就俯冲下来,湖南大学图书馆瞬间被夷为平地。
除了战火,其他的灾祸也不断。
北线所走的路是最艰险的一队,他们需要途径郑州,到西安、宝鸡,需要翻越莽莽秦岭,才能南下到广元、成都。
他们到达秦岭的时候,正是寒冬,茫茫大雪封路,他们运送着7286箱文物,边走边打滑。
车队中,一辆车的“拉杆”突然断裂,车辆瞬间失控,朝一棵大树撞去,装有文物的几个大箱子立即飞出车外。
工作人员赶紧下车检查,这几个箱子里装的,正是刻着中国最早的石刻文字的石鼓,每个重1吨多,所幸工作人员打包的好,石鼓并未损毁。
但还要装到车上去啊。这些极少接触体力活的故宫文物专家们,一个个绳拉肩扛,把重达一吨的石鼓,硬生生弄到了车上。这花了他们整整一天的时间。
还有一次,第三队的文物途径绵阳时,必经的一座桥梁正在修建。于是,人们在桥旁搭了一座便桥,让运送文物的车辆通过。
一辆车子通过便桥时,却不小心翻了下去。
幸运的是,桥不高,文物没有摔坏;河床是干涸的,文物也没有浸湿。
但也并不总是这么幸运,1939年,文物从重庆沿水路运往乐山。
但是长江的丰水期太短了,他们想尽了办法,也只雇佣到了11艘木船。为了保证文物顺利过去,他们只能白天黑夜连轴转地搬运。
故宫职员朱学侃到船上去装运,由于夜色太黑,朱学侃没有注意到已经打开的舱盖,一脚踩空,坠入舱底,重伤身亡。
这是为文物南迁,牺牲的第一个人。
走之前,他们大部分人都曾暗暗发誓:人在文物在。
他们真的不辱使命,有人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终于把文物全部安全运达四川乐山峨眉一带。
从1933年到1947年,这场中国文物的长征,花了足足14年的时间,跨越了20000里,在山河破碎的中国,在无数人牺牲的年代,它们躲过了日军的轰炸,躲过了无数场天灾人祸。
13427箱又64包文物,几乎完好无损。
1958年,在离京长达25年后,最后一批文物终于完好抵达北京。
它们完好地躺在今天的故宫里,供我们每一个人参观。
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安安静静的文物背后,还有那么一段惊心动魄的岁月。
03
1946年,因护持故宫文物有功,欧阳道达获得了政府的“抗战胜利勋章”。
解放前期,国民政府企图将在南京保存的故宫文物运往台湾。2972箱珍贵文物分三批次被偷偷运出。
欧阳道达发现后,立即冒着生命危险,组织人力封闭了库房大门。至此,国民政府没再从库房中,偷运出一件文物。
南京解放后,《新华日报》专门发文章表彰他保护国家文物的功绩。
但这些,欧阳道达的儿子都不知道。老人没和家人,提过一句。
他的儿子欧阳定武,都是看了那志良的《典守故宫国宝七十年》,才知道父亲曾与国宝“共生死”。
而那时,欧阳道达已经去世。
当年参与文物南迁的那批人,几乎都做了和欧阳道达同样的选择。
而这,似乎也成为所有故宫人的选择。
她叫冯忠莲,中国美术家协会最早的成员之一。1953年,她曾经作画《春江图》,给毛主席做寿。
但1954年之后,人家没有再看到她的作品——因为她在故宫,临摹古画。
我国古代的书画,大多是纸本或是绢本。它们的“寿命”,最多800年。当时新中国已经有了复制的新技术,这些技术,可以给国宝“续命”。
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画师。
在个人的追求和文化传承中,冯忠莲选择了后者。
从那以后,世上少了一位女画家,故宫多了一位临摹人。
1980年,冯忠莲临摹的《清明上河图》问世,摹本与原作极为相似,亦被故宫博物院列为一级保护文物。
那年,冯忠莲62岁,距离她第一次临摹《清明上河图》,已经过去了18年。
他叫沈伟,故宫唯一的摹印传人。
在他55载的人生中,有33年,和故宫紧密相连。这33多年里,沈伟就安静的坐在故宫的一角,研究着各式各样的方印。
一万多方印,从未出错。
倘若不是那一部《我在故宫修文物》,没有人会知道有这么个人,用他的一生,摹刻了一万多方印。
这,就是故宫人,他们一生,可能都未曾走上台前。
战乱时,他们走的方向,和战士的方向相反,但同样惨烈。
和平时,他们扎进深宫高墙,把余生,都留给了故宫。
他们传承与坚守的,是中华民族的文脉和脊梁。
1931年,故宫人写了一首《故宫守护队队歌》。
现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唱这首歌。但几代故宫人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将它传承至今。
巍巍故宫 竦峙苍穹
雕梁画栋 巧及人工
文华武英 太和乾清
体象天地 寔丽且宏
巍巍故宫 古物攸同
环姿玮态 百代是崇
殷盘周彝 唐画宋瓷
亿万斯品 罗列靡遗
谁其守之 惟吾队士
谁其护之 惟吾队士
尾声
故宫离我们很远。
它里边珍藏的文物,有些我们都欣赏不了。倘若它不是挂在故宫里,我们可能都不知道它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故宫离我们很近。
在过去的2019年,蛋蛋姐卖了很多故宫文创产品,无论是杯子、口红、书籍,一推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大家都很喜欢故宫,都视它为所有中国人的文化符号、情感纽带。
不是因为一砖一瓦,亦或者哪一件文物,而是因为,它背后的人。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有太多的人,曾凝视过它,曾保护过它。一副你看不懂画作背后,可能都是一段生离死别。
他们其中,但凡有一个人动摇了,退缩了,害怕了,那你今天见到的故宫,就不会是如今的样子。
正因如此,故宫的一砖一瓦,每一个房间,每一件文物,才会如此珍贵,因为它们承载了太多。
倘若我们无视了这些,那么那些每天只骑自行车出入故宫的人,那些“我在故宫修文物的人”,那些在海外奔走,想要让国宝回家的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2020年,是故宫600岁的生日。
我不希望,87年前的那场战火,那场惊心动魄的转移,是它最有尊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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