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晴雯与贾宝玉最后一场见面(红楼梦深度解读)
导读:贾宝玉虽是《红楼梦》一书的男主角,却一直被众多读者所嫌恶,因为他既不以科举功名为要,也不懂应酬交际之世务,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这都是为正统价值观所不容的;同时,贾宝玉称“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他一生高赞女儿,厌恶须眉,可是在金钏、晴雯等人遭到迫害时,他却只能站在一旁观望,不敢出言相救,更让读者不齿,包括作者曹雪芹也作《西江月》来批判贾宝玉的无能: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而实际上,贾宝玉“天下无能第一”背后,隐藏着丰富的哲学内涵与人生理想,并具有时代超越性,笔者希望通过这篇文章的详细分析,能帮助大家全面地了解贾宝玉的思维模式与人生状态,解除大家对贾宝玉一向的误解和偏见。
贾宝玉之厌恶,是“变了味儿”的仕途经济细究贾宝玉的内在心理,他并不是真正厌恶仕途经济,诚如第三回《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贾宝玉给林黛玉起字“颦颦”,受到探春的质疑,认为这是贾宝玉自己杜撰出来的,贾宝玉的回答却值得读者细思: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了《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第三回
贾宝玉内心其实并不反感《四书》这样的儒家经典,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贾宝玉是完全赞同儒家的。
儒家提倡“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难发现,这是一个从修身养性,自我内治为开始,到“治国、平天下”的外治为终端的人生过程,即通过这一系列过程,实现个人价值向社会价值的转变。《孟子》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便是对个人如何实践儒家价值观的细化阐述。
而要达到“兼济天下”的目的,就必须有进阶途径——科举功名!可在贾宝玉看来,那些嘴上说着要践行儒家价值观,造福天下的仕途学子,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将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相统一,而是将科举考试、立身功名,当做个人追求功名利禄、金银钱财的一个工具!毫无疑问,这样的科举功名,已然背离了儒家最初的目的,这个问题直到今天,仍然存在。
笔者不禁想起一个小故事:一位母亲问孩子:“你将来长大了要做什么职业呢?”小孩回答:“我要做一个医生。”在一旁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就开始讨论开了:“当医生好,不但工资高,那些患者家属还塞红包,我们家宝宝真有志向。”孩子在一旁喃喃说道:“当医生不是为了救人的吗?”众人愕然。
贾宝玉之所以厌恶仕途经济,根源正在于此,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科举功名,当官做宰已然背离了“兼济天下”的初衷,而成了掠夺金银财富以及人前显贵的一个道具。
贾宝玉自己就是贵族阶层,这让他可以接触到其他达官显贵,可这些人却大多都是贾雨村、孙绍祖之流,他们人品卑劣,为了个人利益不惜以权谋私,害人性命,所以贾宝玉很厌恶跟这些人在一起讨论仕途经济之道。第三十六回,贾宝玉与袭人之间对“文死谏武死战”的论点进行了争辩,期间贾宝玉的论辩可谓振聋发聩,且看原文记载:
宝玉谈至浓快时,便笑道:“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拼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拼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第三十六回
在贾宝玉看来,主张“文死谏,武死战”的官员,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自己,他们的行为都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万古流芳的美名,其行为却于君于国无利,自己把美名挣了,徒留下一堆烂摊子,这哪里叫兼济天下?哪里符合儒家最初“治国、平天下”的初衷?
除了贾宝玉,近代还有一位著名的文学家也曾提出过类似观点,那就是鲁迅,他曾在《文学上的折扣》中提到:《颂》诗早已拍马,《春秋》已经隐瞒,战国时谈士蠭起,不是以危言耸听,就是以美词动听,于是夸大,装腔,撒谎,层出不穷。现在的文人虽然改着了洋服,而骨髓里却还埋着老祖宗,所以必须取洧或折扣,这才显出几分真实。
宝兄与鲁迅之言,异曲同工,均是凉水灌顶之句,值得细细品味,参悟。
“情不情”,成为贾宝玉的心灵寄托由于贾宝玉看透了仕途经济的虚伪,所以他不愿意与那些士大夫相处,也不愿读书学习,立身功名,于是他转而追求真实,由此“情”便成了他唯一的心灵寄托,再加上各种外界因素的影响(曹雪芹塑造贾宝玉之形象,受到二袁“性灵说”以及李贽的“童心说”的影响),最终贾宝玉形成了“情不情”的人生观趋向。
何为“情不情”?第一个“情”乃是动词,指“体贴痴情”之意,后面的“不情”二字,则为动词,指天下无灵魂、无情感乃至无生命之物,也就是说,贾宝玉并非只对人“体贴”,而是对世间万物皆以一颗真心相待,这一点在《红楼梦》文本中的佐证例子可谓数不胜数。
譬如第十九回,宁国府大摆酒戏,贾宝玉却无心喝酒听戏,他去干什么了呢?他想起宁国府有一书房,房中挂着一幅美人图,他担心这么热闹的场景,那画上的美人岂不寂寞?于是他巴巴地赶去书房去陪画上的“美人”,且看原文记载:
宝玉见一个人没有,因想:“这里素日有个小书房,内曾挂着一轴美人,极画的得神。今日这般热闹,想那里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得我去望慰她一回。”说着,便往书房中来。——第十九回
对于贾宝玉而言,宇宙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只要具备“美”的特征,不管是人是物,贾宝玉都会对其倾尽体贴之情,所以我们看到,贾宝玉对着天上的飞鸟、池中的游鱼、飘零的落花,时常长吁短叹,感慨人生,这都是基于他“情不情”的情感需求而引发的。
同时,贾宝玉偏爱女孩,也是因为在封建社会的男子本位主义下,女儿无法真正干涉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但这也间接地让女孩们能始终保持自身的纯洁,而不至于沦为他所厌恶的“国贼禄蠹”。
而不可忽略的是,尽管贾宝玉秉承“情不情”的原则,对女孩、花鸟鱼虫、天地万物给予了最大的“痴情体贴”,可反过来,他虽喜爱的女孩与天地万物,并没有给他实质性的理解反馈,换句话说,他始终处于孤独状态。
比如贾宝玉称“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并且在贾府日常生活中经常为丫环们“背黑锅”,藕官烧纸,贾宝玉替她开脱(第五十八回);彩云偷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给赵姨娘,贾宝玉也自己担了这个责任(第六十一回),贾宝玉对女孩们给予了最大的理解和帮助,但却几乎没人真正懂贾宝玉。
袭人、史湘云、薛宝钗都反复规劝贾宝玉应该好好读书,立身功名,薛宝钗甚至采用激将法的方式,当着众人称贾宝玉是“富贵闲人”;贾府的小厮们也都认为贾宝玉是个不中用的,第六十六回,兴儿曾言贾宝玉:外头人看着好个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可见贾府上上下下,大家都认为贾宝玉是个无用之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细数下来,只有林黛玉一个人是真正了解贾宝玉,并支持贾宝玉,这给了贾宝玉内心极大的慰藉,让他暂时从孤独寂寞状态走出来,毕竟自己还有一个同类——林妹妹!所以,贾宝玉最终的“悬崖撒手”,选择出家,跟林黛玉的逝世是有极大关系的。
出家为僧,贾宝玉最后的精神出逃现世的仕途社会价值,不被贾宝玉所认同,他只能将生命价值寄托在“情”上,将所有痴情体贴,全部给了家中的女孩们,以此作为自己的“事业”,可一个情字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贾宝玉的内心归属需求,一方面封建社会的大环境注定阻止他无法实现自己的情感抱负,另一方面贾宝玉自己本身就是封建制度的最大受益者。
贾宝玉虽然盛赞女孩们,可他终究在封建社会的大环境下长大,身上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封建纲常伦理思想的烙印,他虽然有“天地灵秀只钟情于女儿”的言论,可真要让他在心中为众人排位,他还是以贾母、贾政、王夫人为先,就连林妹妹,也只能排到第四位,第二十八回曾有记载:
宝玉道:“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们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就说个誓。”黛玉道:“你也不用说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第二十八回
可见贾宝玉虽然蔑视科举功名,但封建纲常伦理在他心中仍占据重要地位。也正是因此,才出现“贾宝玉盛赞女孩们,可在女孩们受迫害他却袖手旁观”的奇怪现象。
第三十回,宝玉与金钏调笑,被假寐的王夫人当场逮住,王夫人顺手就给了金钏一个耳光,骂其为小娼妇,而贾宝玉呢,他“早一溜烟去了”,因为他不敢违抗作为母亲的王夫人;
再有第七十七回,王夫人以莫须有的“女儿痨”为由将晴雯从怡红院中撵走,贾宝玉虽然伤心,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晴雯被撵走,最终在姑舅哥哥的破屋中凄惨死去。贾宝玉的心灵深受封建纲常伦理的束缚,他既不敢向王夫人求情,也不敢向贾母求救(这等于向奶奶告母亲的状,乃大不孝之举),只能默默看着这些女孩们被迫害。
所以贾宝玉越是重情,就越被情折磨,这已然注定了他最终会走上“由情开悟”的结局,即悬崖撒手,遁入空门。
早在书中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曹雪芹就已然埋下了这个因果。彼时正值薛宝钗生日宴,因为宴会上有一个戏子长得像林黛玉的模样,被史湘云直言点出,贾宝玉担心湘云会因此得罪黛玉,于是他向湘云使眼色,又被林黛玉看在眼里,最后反而被林黛玉、史湘云两个人厌弃,夹在两人中间受气,最后贾宝玉由情开悟,写下一首《寄生草》: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回头试想真无趣。
贾宝玉被情所困,进而由情开悟,这也是他精神出逃的唯一选择,贾宝玉心中一直都有“悟”的意识,比如第七十七回,晴雯被撵走后,贾宝玉自知无力救晴雯,于是他干脆狠下心来称:“从此休提起,权当她死了,不过如此。”
但并不能因此批判贾宝玉无情,这是他欲救而不能救,夹在“情”与“纲常伦理”之间的最终妥协,而非他主观意愿上的无情。
而贾宝玉的最终结局:林黛玉去世,贾宝玉被迫迎娶薛宝钗,不久后贾家又被抄家,贾宝玉夫妇只能流落民间,受蒋玉菡、袭人夫妇搭救,才勉强度日,在这样的情况下,贾宝玉丧失了心理上的象牙塔,他的情感寄托也随之破产,最终他只能选择悬崖撒手、遁入空门,作为自己的最终归宿,亦是他无可奈何的精神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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