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学派代表人物及主张(温瑞安神相李布衣第二卷)

第一章 吕凤子赖药儿替她吸了一大口毒血,吐了出来,又吮了一口,再吐出来,吐得第三口,忽然间际闻到一股幽兰似的芳香,猛发觉自己手上所沾的是软若无骨,令人色香心动的胴体,心头一热,一口毒血,差点没往喉里吞,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温病学派代表人物及主张?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温病学派代表人物及主张(温瑞安神相李布衣第二卷)

温病学派代表人物及主张

第一章 吕凤子

赖药儿替她吸了一大口毒血,吐了出来,又吮了一口,再吐出来,吐得第三口,忽然间际闻到一股幽兰似的芳香,猛发觉自己手上所沾的是软若无骨,令人色香心动的胴体,心头一热,一口毒血,差点没往喉里吞。

他连忙缩离了身子,把毒血吐掉,说:“因为怕毒性发作……”他生平光明磊落,既不杀生亦无淫行,向不怕人误会,但此刻不知怎的,一开口便想解释,却越解释越不自然起来。

黑暗里只见嫣夜来婉约的轮廓微微垂着首,鬓髻微乱,却没有答话。

赖药儿还想说些什么,忽觉心房里一阵刺痛,他连忙运功调息,十指指甲却神奇般渐长了起来,但是这种变化别人没有发觉,他自己也不曾感觉到。

李布衣愣了一楞,此刻总该说一些话,引开旁人对赖药儿的注意,便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么?”

鬼医的皱纹又皱又深,对他的话题仿佛不感兴趣,可是傅晚飞倒追问下去:“是啊,你不是还在养伤吗?”

李布衣笑道:“人给扎得螃蟹似的,嘴还开个不停。”竹竿一伸,比手指还灵巧,瞬即将傅晚飞、闵小牛、唐果三人身上绳索解除。

唐果一面舒筋活络,一面仍不忘问道:“对呀,李叔叔是怎么晓得咱们在这儿呢?”

李布衣用竹竿在唐果头上轻轻拍了拍,笑骂道:“难怪赖神医一定要带你和小飞一起,你们两人这舌头比白无常还长,一路上唠叨个不停,便不愁寂寞。”

他笑笑又道:“鬼医率人去攻打天祥,没讨着便宜,仓皇豕逃,我想他偷鸡不着蚀把米,还是会找上赖神医的,便一路跟了过来,恰逢今夜该当有事……”

唐果道:“你的伤……”

李布衣傲然笑道:“我的伤要是好全了,今晚俞振兰还走得了么?”

傅晚飞拍手道:“原来李大哥说话也那么爽快直接的!”

李布衣笑啐道:“你是在骂我从前说话不坦白爽快是不是?”

傅晚飞愣了一愣,搔搔头皮:“嗳,你不说,我倒没注意。”

李布衣佯作生气道:“我那是谦虚有礼,有容乃大,你懂什么?”

傅晚飞嘻嘻笑道:“管它有容乃大,还是你这样好玩一点。”

李布衣故意瞪起了眼,吹胡子道:“你这小癞皮——”

忽听赖药儿道:“李神相,请诸葛半里先把闵老爹放出来吧。”

李布衣笑道:“早放出来了,文抄公和文抄婆镇守天祥,梦色和枯木道人绕道枯木崖要抢救沈绛红……”

傅晚飞马上紧张了起来:“怎么?沈师妹她………”

李布衣叹道:“听说她没有摔死,却遭遇到很大的困境,沈星南沈庄主正在召众图谋营救。”

傅晚飞听了情怀激荡,登时激动得脸色发紫,李布衣道:“你放心,飞鱼塘高手云集第九峰,你去了,也没多大用处……”傅晚飞仍然作声不得,李布衣心知傅晚飞重情,心中微叹,也不再劝。(沈绛红被击落第九峰一段,请参阅《布衣神相》故事之一:《杀人的心跳》)

忽听一人呵呵笑道:“你说来说去,就说漏了一个大和尚我。”

只见一人光头袒肚,在残垣上健步如飞,瞬即近前,正是飞鸟和尚,他腋下挟了一人,本身又臃肿过人,但施展起轻功来却似全无负累。

李布衣伸手一晃,刷地亮了一只火折子,问:“闵老先生的腿骨……”

飞鸟和尚笑道:“早接好了,我用云南‘接骨草’敷上,不会有问题的。”云南接骨草是一种奇药,发现的人息于林间,见被折断如蛇虫、蜈蚣,衔了一片叶子在断口处,不久伤断处竟然痊合接驳,因此名之“接骨草”。”

嫣夜来这时可看清楚了,一掠而起,道:“公公……”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那老头儿不住点头,安慰道:“我没有事……多得这位大师和那位大侠……相救……”

忽然噎了声,像强忍痛楚。

鬼医怒吼道:“蠢材!你把小腿骨驳反了!”

飞鸟怒道:“你骂谁蠢材?”

鬼医冷笑道:“我没骂谁!谁连骨都不会接就是蠢材!”

飞鸟挺胸叉腰瞪目,这几个“动作”算是一气呵成,只是他肚子比胸膛凸出太多,这一挺胸,变作挺腹:“谁说我接错?骨对着臼,臼对着骼,咔嚓一声,不就接上下?”

鬼医气得脸上皱纹都抖动了起来,冷笑道:“拿你的头,接接看。”不去理他,径自走向闵老爹处,似要替他驳骨,飞鸟把身一拦,肚子几乎顶着鬼医身子,一副挑战似的口吻道:“你想干什么?”

鬼医冷冷地道:“给你看看什么才叫驳骨。”

飞鸟牛目圆睁:“笑话,我没驳错,你是想去害人。”

赖药儿忽插口道:“你是接错了骨节。”他顿了一顿道:“驳骨之术看来简单,但外表不易看出来,但有稍微错失则影响患者甚大!”

飞鸟哇地一声,一拍光头道:“你,你也这样说,”他强忍一口气道:“好,好,你替我疗过伤,我不跟你吵,我让你。”这样说着自己便伟大了起来了:“我飞鸟大仁大义,谁对我有些微之恩,我也不惜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明明有理,假装理屈,唉!唉!”

鬼医向闵老爹指了指,对赖药儿投以询求的眼色。

赖药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鬼医诸葛半里徐步走向闵老爹。

嫣夜来霍地立起,怒叱:“你又要怎样?”鬼医顿住脚步。

赖药儿道:”让他去,他也是个好医师。”

鬼医向赖药儿深注一眼,微一欠身,说了一个字:“谢。”

闵老爹对鬼医似乎甚为畏惧,但鬼医的出手如电,他的五只手指各捏住闵老爹腿上一处穴道,闵老爹“呀”地叫道:“痛啊,好痛啊——”鬼医一退丈余,垂手而立。

嫣夜来急急挡在闵老爹前面,戟指鬼医道:“你,你做什么——”又凑近闵老爹耳际,问:“公公,你怎么了?哪里痛?要不要紧?”

闵老爹双手直摇,一叠声道:“我怕、怕痛,这腿骨,还是,还是由它吧,不必接驳了……”

赖药儿忽道:“腿骨已经接好了。”

闵老爹一怔,摸摸自己小腿,果然一点都不疼,而且转动自如了。

赖药儿淡淡地道:“诸葛兄,果然神手无误,出手如电。”

鬼医忽然干涩地向赖药儿叫了一声:“赖兄。”蓦地向赖药儿跪了下来。这下不但大家都吃了一惊,连赖药儿也绝没想到。

赖药儿震动地伸手扶道:“诸葛兄,有事请说,快勿如此。”

鬼医涩声道:“小弟服了赖兄。”

赖药儿扶道:“大家都是学医,有什么服不服的,我对诸葛兄的调剂药物、洗罨、经脉、滋阴极有见地,我也很心仪。”

鬼医苦笑反问:“学医乃是为除疾祛病,你可曾听过调配毒药害人的药师也值得佩服。”

赖药儿道:“诸葛兄对医药占有贡献,解决了不少疑难杂说,别太自谦。”

鬼医道:“刚才,那三个恶者你一下子就诊断出病源,我做不到;另外三杯毒酒,我半杯也喝不下,但你却轻易化解。”

赖药儿苦笑道:“也不轻易。”

鬼医道:“我这下相跪,也不瞒赖兄,实在是有事相求。”

赖药儿道:“诸葛兄不妨把事情说出来,只要不违原则.当量力而为。”

鬼医道:“当然是要借重赖兄的医术,去救一个人。”赖药儿即道:“诸葛兄既然坦诚相告,我也不想借故推倭,只是,诸葛兄的为人,弟甚不苟同,诸葛兄的朋友,我更不想救,也不愿救。”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何况,我已许下诺言,除非欠人深恩,否则,会武的人我是不救的;而且……”他笑笑又补充道:“连诸葛兄也束手的病我也毫无把握可治。”

鬼医一脸羞惭之色,道:“我之所以行恶江湖,全无医德,都是这人遭遇令我改变学医初衷的,若赖兄能治好他,要我自绝谢罪也无怨言,若能给予我反躬自省、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也愿凭我一点浅薄医术,好好为世人做点事。”语音十分诚恳。

赖药儿闻之动容,毕竟以“鬼医”诸葛半里的医术才华,若肯改邪归正,那真是可以活人无数、善莫大焉。

赖药儿不禁道:”诸葛兄若肯弃暗投明,悬壶济世,那自是最好不过……却不知诸葛兄要救的是什么人?竟对诸葛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患的又是什么病?”

鬼医满脸愁容的说:“赖神医,别的人,你可以不救,但是这个人,你一定非救不可。”

赖药儿的兴趣倒是大增:“未知……”

鬼医脸上浮现悲痛之色:“便是家慈。”

赖药儿问:“令堂大人是……?”

鬼医道:“吕凤子。”

赖药儿一听,为之震动,与李布衣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黄泉路塌、奈河桥断、十皇殿前传金牌——’死人复活’吕凤子吕仙姑?”

原来武林中现存三大名医,一个是正派的“医神医”赖药儿,一个是邪派的“鬼医”诸葛半里,另外一个,也是江湖上视为生观音,武林中称之为活菩萨,民间奉之为再世华陀的“死人复活”吕凤子。

吕凤子出道,算起来要比赖药儿与诸葛半里都早上几十年,因为她医术着实高明,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人们给了她很多绰号,刚才李布衣和赖药儿同时道出的“黄泉路塌、奈何桥断、十皇殿前传金牌”等,全是民间给吕凤子取的外号。

可是吕凤子在二十二年前,突然销声灭迹。谁也没有再看到她出现过。

那时候,赖药儿和诸葛半里才刚刚在医学上有了点名声,赖药儿愈来愈正,而诸葛半里却越来越邪。

谁也没有想到,诸葛半里居然和当年名动医坛的吕凤子,竟是母子关系!

赖药儿怔了一怔,道:“没想到……我在医理上,尤其解毒、蒸、洗、熨、烙以至推拿、打稽、行气、消水、引涎、豁痰等法,都受吕老前辈影响非浅,她老人家今还健在,实在是太好了。”

李布衣也道:“吕老前辈兼研易理,我在望气、打卦上,也在吕老前辈手著《枢灵医案》中得到启发,没想到……”

鬼医苦笑道:“没想到作恶多端,毫无医德的诸葛,竟是吕仙医之后。”

李布衣也但然道:“这点令在下好生不解。”

鬼医现出了悲愤之色,恨声道:“你们可知家母为何沉疴不起,病榻缠绵二十二年么?”

他厉声道:“那是因为她仁心仁术,甘冒大不违,救了三个不该救的人,这三个所谓侠义中人、国家栋梁,一个打了她一掌,一个用毒镖伤了她,一个迫她服下剧毒,这三种任何一样,都比刚才那三杯酒加起来还毒。”

他满眼都是不平的忿恨:“你说,做一个侠骨仁心的医师,下场竟是如此,我能不能服气?她甘不甘心?”

傅晚飞虽然年少,不知道吕凤子的名头,但此刻也气愤填膺,大声怒问:“三个忘恩负义的人是谁?”

鬼医惨笑道:“三个我们都惹不起的人。”

傅晚飞直着嗓子怒道:“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谁作了恶事,谁就可以教人尝尝报应!”

鬼医双眼眯了起来。盯住他道:“三人里其中一人;使是你师父沈星南,你又能怎样?”

傅晚飞脑袋里宛似给人狠狠地踢了一脚,大声道:“我……我不信!我不信!”

鬼医愤疾地道:“你信不信,与我何关!只是家母一病二十二年后,心智衰退,日渐愈甚,至近几年已濒油尽灯枯,我遍尝各法,采尽名药;仍束手无策,可惜家母一生医人,但息重伤不能自疗,病榻二十二年,宛似废人,近几天病情恶化,奄奄一息……造成她如此的,其中便有沈星南那老匹夫的背后一掌。”

赖药儿道:“令堂既然病危,我们快别说这些了,带我们探看再从详计议。”

鬼医大喜忙道:“凭我医术,仍药石罔效,今日与神医一会,深知医术远在我之上,有你出手,家母复原可望。”

赖药儿不以为然道:“也不如此乐观。”

鬼医忽道:“如我没有看错,赖兄未老白头,敢情是患着未老先衰先天病疾?”

赖药儿神色稍为一变,当即恢复,道:“诸葛兄目光如神,不过区区小疾,不足挂齿!”

鬼医道:“不过我倒知道赖兄这些年来正四出寻访一些极其罕见的药物……若赖兄肯为家母垂顾诊治,弟有一神药相赠……”

赖药儿截道:“我替令堂看病,全因我对吕前辈一向钦服,以尽后学之力而已,若是贪图药物,那诸葛兄未免错看在下了。”

鬼医却道:“赖兄七出天祥,足遍九州十四省,远赴边回,历时九岁,为的是搜集七种药材,现已收集到了四种了吧,另外三种,其一是‘龙睛沙参’,我却有一株,珍藏已久,愿赠赖兄,以报赖兄出手之恩,及不弃之情,决无他意,请赖兄不要误会。”

鬼医道出“龙睛沙参”的时候,不但赖药儿也为之动容,就是连唐果也忍不住则道:

“原来你有龙睛沙参!”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却不知“龙睛沙参”是什么,推想大概是极为珍罕之药材吧。

第二章 七大恨

谁知赖药儿容色虽动,但仍坚决地道:“我医人非求有报,诸葛兄不必强弟所难,接纳厚礼!”

唐果急道:“爹爹,你别的可以不受,这……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怎可以……不要呢?”

赖药儿向鬼医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收集那七种药物呢?”

鬼医道:“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位名医,叫做扁鹊,他的医术高明,据说可以把死人医活,排斥巫神,救死扶伤,一经诊断,犹似能透视五脏,邯郸,咸阳活人无算,著有《难经》.创有望、闻、问、切的诊断法,民间奉为‘药王’。”

赖药儿道:“我们这些医理皮毛,比起药王,恰如沧海一粟,实是惭愧。”

鬼医道:“后来扁鹊到了秦国,被当时太医令李硫所忌,派出高手暗杀扁鹊,当时那凶徒还夺走了扁鹊刚完成的一条方子,后来为了争夺这一条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方子,不知死了多少人。但经历了数百年,这一条方子才得以公开,原来是用世上绝难寻获的七种性质不同的奇珍罕药配制,不但药物绝难找到,方子主治的仅是一种怪病,而且无此病者根本不能服用,跟‘死能复生,寿比南山’毫无瓜葛,所以江湖中人都失望而去。”

赖药儿冷冷地道:“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鬼医道:“这条用七种性质迥异的奇珍奇药配制成的方子,就叫做‘七大恨’。”

傅晚飞怔了一怔,不禁问道:“怎么救人的方子叫做‘七大恨’,呢?”

鬼医道:“因为这道方子是用至寒、至阴、至复、至阳、至燥、至湿、至毒的七种药材制成的,而天下间要收集这七种药何其不易,故名‘七大恨’。”

鬼医又道:“不过,这一种病,天下间患者也总算不多,没想到赖兄医中王道,悉心收集这一批药物,用以济世救人。”

他笑笑又道:“我可没有赖兄仁心仁术,对偏方异症,也无深研,不过我对药物也算下过苦功,知道在七年前赖兄自天山采下‘独活雪莲’.又在昆仑山掘得‘万年石打穿’.又在五年前在滇池里捞获‘珊瑚马蹄金’.我见这三种药都给赖兄搜去,心中已明了七分,待得赖兄在两年前又在大咎山取得‘飞喜树’,便知道我的猜测准没错儿……目下赖兄只欠的,便是‘龙睛沙参’、‘燃脂头陀’和太行山的‘孟仲季’三种药物了。”

赖药儿仰天喃喃地道:“七大恨,七大恨,可真不易寻……”

鬼医笑道:“不然又何以叫‘七大恨’?连扁鹊都引以为恨,药物里有些是百年开花一次,有的世间绝无仅有,有的可遇不可求。有的有名而未知是否有其物,有的……赖兄若肯医治家母,我奉赠‘龙睛沙参’,至少可消赖兄心怀一恨。”

赖药儿道:“既是可遇不可求,且看机缘吧……一切到时再说。”

鬼医道:“那么……烦请诸位到萝丝富贵小庄一叙。”

赖药儿、李布衣、嫣夜来、傅晚飞、唐果、飞鸟和尚等人在萝丝富贵小庄见到大吃一惊的人,倒不是吕凤子,而是余忘我。

——余忘我就是原来萝丝富贵小庄的主人,他同时也是一位被人称为“妙手回春”的名医。

可是江湖上人人都盛传自从“鬼医”诸葛半里入侵萝丝富贵小庄之后,余忘我被诸葛半里所杀,可是眼前所见,余忘我并没有死。

“我的命是吕神仙救的,我的医学也是吕神仙传我的,吕神仙还救了我全家,但是吕神仙现在病了,我用尽方法,都治不好,这些日子都躲在这里想法子。”又老又瘦又秃顶驼背的余忘我这样对他们说:“我实在很蠢,很对不起吕神仙。”

“吕神仙”当然就是吕凤子。

吕凤子正卧病床上。

众人一见到吕凤子,都心里往下沉,几乎沉到了底。

因为吕凤子就像一个死人。

像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

就算拿刀把她砍成了十六八截,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死人。

可是赖药儿一见,先是愁,后是喜,最后很高兴他说了三个字:“有希望。”

当赖药儿仔细替吕凤子把了脉之后,又加了一句:“但希望并不太高。”

诸葛半里一喜一愁,无法自己,忧急地道:“我跟家母把过脉,她脉搏细、软、弱、虚、散、促、弦、紧、沉不定,令我无从对症下药。”

赖药儿脸色凝重,道:“其实你若仔细把脉,便发现还有伏、革、实。微,内隐啬、缓、迟、结、代、动诸象,只怕——,”

诸葛半里惊道:“只怕什么?”

赖药儿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令堂被暗算受伤之后,是否仍有服药。”

诸葛半里道:“是,她虽受重伤,但仍能调配药方,余四叔为她金针度穴,艾条灸患,她亦能运气调息,但无奈伤势太重、掌力、伤势、毒药一齐发作,到了第三天,她便人事不省,我们用尽药物,也只能保住一息之存……”说到这里,悲不能抑。

赖药儿肃然起敬道:“你们做对了,令堂果真当世一代医仙,她受此重创,换作旁人,早死了八九次,但她用药力及医理,几将伤势毒力逼出……只惜在紧要关头,因精神体力耗尽而不省人事。这一旦失去知觉,毒力便沉滞不去,转入膏肓,你们的药物针灸,总算也能制住毒力不发,只是——”

诸葛半里和余忘我一齐问:“只是什么——”

赖药儿叹了一声道:“只是也将毒力逼上了‘百会穴’。”

众人一听,全变了脸色。

要知道“百会穴”乃人生重要穴位,在头顶部分,督脉会聚之所,可容指陷,要是别的穴位倒好办,在“百会穴”简直无从下手。

三人沉吟良久,神色凝重。

唐果、傅晚飞、飞鸟三人见状,也吗啊细语起来。

唐果道:“这怎么办哪?”

傅晚飞道:“要是我懂得怎么办,我早就是‘人医’小飞了。”

飞鸟凑过大脸,问:“什么‘人医’小飞?”

傅晚飞道:”这你都不懂,如果我精通医学,能想出法子救吕神仙的话,虽然还是不能跟赖神医、诸葛鬼医相比,但我至少也是‘人医’了。”

唐果道:“呸!什么‘人医’,你是‘没人医’才对!”

飞鸟却认真地寻思道:“要是我能治,那我就是‘兽医’了。”

唐果哈了一声道:“你会医,你医医看!”

飞鸟生平最气人看不起他,大声道:“有什么难医,劈开她的脑袋瓜子,把毒取出来便行了!”

余忘我跳起来怒道:“不要吵!你们这样吵闹,叫我们怎么才想到法子!”

赖药儿眼神一亮,平静地道:“他说得对!”

余忘我一怔,道:“谁对?”赖药儿一字一句地道:“劈开脑袋,取出毒质。”

这回是飞鸟和诸葛半里一起跳了起来。

飞鸟脸上变色,嗫嚅道:“我……我说着玩的……你别当……当真……”

赖药儿道:“当真。”

诸葛半里大声道:“这……怎么……怎么能……”

赖药儿冷冷地道:“怎么不能?”

诸葛半里忽然想到华陀要替曹操劈脑医治的故事,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愣在当堂。

余忘我试探地道:“也许……可以试用药力催汗和下、吐、泻之法,逼走毒力……”

赖药儿白发更是银亮:“吕仙医已失排泄机能,下、吐、泻之法不可行,若以药物化汗,她已濒临闭气,来不及了。”

诸葛半里拼命想出法子地道:“不如……安全一点……”

赖药儿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安全之法!”

诸葛半里颤声道:“就算用‘以毒攻毒’,也强胜剖脑……”说到这里,深深打了一个冷颤,但再也说不下去了。

赖药儿摇头道:“不行,吕仙医弥留二十二年,昏睡如死,身体状况为至虚羸弱,怎受得了任何细微的毒力?”

他长叹道:“如果有不开刀祛毒力之法……”

诸葛半里和余忘我的眼睛一起亮了。

赖药儿又叹了长长的一声道:“那除非是吕仙医复活,自己来医了。”

诸葛半里和余忘我的眼神都黯了不去。

赖药儿断然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开脑……还须仗二位大力。”诸葛半里的声音颤抖更剧,几乎像哭泣一般:“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赖药儿用于搭在诸葛半里肩上,深注道:“如果治不好吕仙医,我也自绝谢罪好了,要救人,得冒险,怕也要试试。”

余忘我忍不住道:“若是失败,吕仙医岂不……你有几成把握……?”

赖药儿长吸一口气,身上蓝袍鼓胀起来,好半晌才竖起两只手指,道:“二成。”

诸葛半里脸都灰了。

赖药儿忽道:“我们应不应该开脑,开脑成不成功,只怕要先问过一人……”

诸葛半里、余忘我、飞鸟一齐问道:“谁?”其中还是以飞鸟和尚问得最大声。

赖药儿缓缓回身,缓缓地道:“神相李布衣。”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李布衣的身上。

李布衣的脸色也很沉重,一直专注在躺在床上的吕凤子,吕凤子的手腕因赖药儿把脉之故往外翻,李布衣的视线就落在吕凤子掌心。

他目光如刀。

刀是冷冽的。

李布衣的眼神却温煦的。

任何人都能从李布衣眼里感受到温暖、希望和感情……可是现在李布衣的眼神也充满迷惑与不定。

待众人都望向他的时候,他干咳一声,慢慢的道:“我学的是相理,对医术……”

赖药儿即道:“晋朝抱朴子葛真人《肘后方》开医学之先,他也一样精通占卜、望气,这点却非吾等所长……李神相,你看……吕仙医……”竟踌躇着问不下去。

李布衣沉默了良久,终于道:“吕仙医高寿?”

诸葛半里战战兢兢地答:“六十一。”

李布衣沉吟道:“可是……吕仙医的掌纹,生命纹已然中断,全无再续迹象,而感情、理智二纹也在中间淡去一段后再续………”

诸葛半里失声道:“那岂不是……”

李布衣道:“不过,吕仙医的下颔饱满,眉有寿毫,六十一承浆部位极好,水星不陷,地阁厚,与中岳气贯相连有势,耳珠厚长,理应寿高才是……”

余忘我反问道:“那么,吕仙医的手相与面相是全然不同了。”

李布衣隔了一会,才答了一个字:“是。”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飞鸟忍不住问:“怎会如此?”

李布衣苦笑道:“这……我也是平生首遇……也许,我学有未逮……根据面相,吕仙医寿年甚高,若据掌相,则是不能全寿,或许,这也是相术之不足,无法自圆其说处……”

赖药儿沉声道:“一般来说,掌相可靠还是面相为准?”

李布衣道:“相人当参照二者,只是面相变化较微,手相纹理转变较快,人多以面相看全面,手相看局部。”

闵老爹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我们乡里人,都说手相较灵验。”

众人都望向李布衣。李布衣微微一叹,道:“相由心生,心由相转,掌相确较应验。”

余忘我悚然道:“这……”赖药儿道:“你也全无把握?”

李布衣道:“有。”

赖药儿精神一振道:“什么把握?”

李布衣道:“你。”

他深深的望向赖药儿、诸葛半里、余忘我道:“这种生死不知的情形,只好听凭天命,惟一可依仗的,那只有一样——”

他一个字一个字他说:“那就是你们的医术。”

赖药儿把嫣夜来、闵老爹、傅晚飞,唐果等人都请了出去,担忧中的赖药儿道:“针刀可都准备好了?”请葛半里张开了口,却答不出,只有点头。

赖药儿又问余忘我:“药物都齐备了么?”余忘我大声答:“齐备了。”声音也微微发抖。

赖药儿向李布衣道:“棉花,吸布就交你了,一旦开脑,血涌不止,要劳吸去。”

李布衣道:“是。”

诸葛半里忍不住扯了扯李布衣衣袖,低声问:“你看……你看这脑该不该……开?”

李布衣握紧他发冰的手,有力地道:“老人死前,印堂是呈黄金之色,而命门发黑,眉额反白,你看,令堂的气色不是都好得很么?”

诸葛半里努力去分辨,但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听赖药儿拿起了利刀,刀在烛火上烫着,在灯花里炸起一两点蓝火,沉声道:“多说什么!开始吧!”说着用剃刀替吕凤子刮去后脑上的毛发。

李布衣忽然“啊”了一声。

第三章 透明的刀

傅晚飞、唐果、飞鸟、嫣夜来、闵老爹在外面苦候。

过了约莫一顿饭时间,房门“哑”地打了开来,飞鸟性急,再也禁不住气。一把揪起刚自房内出来的诸葛半里喝问:“你奶奶的,究竟怎么了?!”

诸葛半里脸色灰败,一阵惚恍,迷糊地道:”怎么……”

嫣夜来等一见诸葛半里的神情,心往下沉,嫣夜来柔声道:“诸葛兄,令堂大人……”

诸葛半里忽闭双目,两行眼泪滴下脸颊来,飞鸟大吃一惊,没料到一个平素奸似鬼的“鬼医”居然有此一哭,忙松了手,一叠声地道:“不关我事,我没打他,不关我事……“众人见诸葛半里边一哭,更加不存希望。

却听诸葛半里抽抽噎噎地道:“情形……如何……尚未得知……李布衣见家母脑后玉枕上有‘双龙骨’.主能寿考,应能度劫。”

众人才吁一口气,唐果忍不住骂道:“那你又哭什么哭!我还以为……”

诸葛半里苦笑道:“我……我本来在旁协助,但手发抖,不能开刀……我……赖神医把我赶了出来……”

嫣夜来道:“还是出来休息一下好些,既有赖神医主持,你也勿用过虑了……”

傅晚飞道:“今番你救的是自己亲人,心中何等珍惜,想先前你毒杀他人时,可有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诸葛半里垂下了头,傅晚飞知他仍心系母亲安危上,也不忍深责。

就在这时,有一阵低微战鼓之声,自地底传来,由远而近。

诸葛半里倏然变色道:“红衣巡使俞振兰又来了!”

飞鸟庞大身躯往房门口一挡,粗声道:“有我在,怕什么!”

诸葛半里道:“房里正在开脑疗毒,决不能给人进去骚扰。”

傅晚飞道:“我们先挡一阵再说。”

唐果瘦小的身躯也忽地溜了下来,鼻子用力一吸,两道“青龙”又吸回鼻孔里去了。

“要是里面开脑那个是你,你叩一千个响头我也不理,不过……”

他“嗖”地掠上大堂的一道横匾上,瘦小身形一闪而没,诸葛半里见这小孩身手居然那么敏捷,心中稍宽,忽听战鼓之声又变,一阵急剧,一阵沉缓,不由失声道:“白衣巡使展抄也来了。”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砖土裂开,一条红衣人影暴射而出。扑向诸葛半里,闪电般已交手七、八招,两人脚尖倒踩,一退三丈,鬼医喘息道:“你……”

红衣人俞振兰苍白脸上泛红,唇边淌下一条血丝:“你竟勾结外党,背叛神宫……”

鬼医怒道:“你别逼我,我无叛意,只是——”

一语未毕,“喀喇”一声,屋顶穿裂,破瓦缓附,一条白影电射而入,眨眼问又与鬼医交手八、九招,“蓬”地一声,两人一齐后翻,鬼医人才落定,胸膛仆地溅射出一蓬鲜血。

来人飘然落地,脸无表情,身着白衣,手上是空的。

可是这人的脸目五官,几乎等于什么也没有,没有眉,没有唇色,眼睛白多黑少,鼻子像一条塌麦粉,如果硬要说有,那只是如一个鸡蛋壳上点上四点而已。

这样一张脸谱,令人不寒而悚。

最可怕的是:这人手上居然是空的——他用什么来伤“鬼医”诸葛半里?!

诸葛半里手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掏出一口小瓶,在伤口上敷上一些淡紫色的药未,说也奇怪,伤口上的血竟然渐渐凝固了。诸葛半里脸色淡金,道:“展巡使的刀法进步神速,老夫佩服。”

白衣人淡淡地道:“据说你勾结外奸,在庄内密谋叛乱,可有此事?”

鬼医苦笑道:“我对宫主一向忠心耿耿……”

展抄无色的唇似牵动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笑容,看出什么诡怖:“你当然不是背叛宫主,你不是在外人面前说,你是‘艾系’的,不是‘哥舒门’的,副宫主的命令,看来你是不在意的了。”

鬼医心里一寒,天欲宫里分派系,派系主要以哥舒天与艾千略二人为主,这是人所皆知的事,自己就曾对赖药儿等提起,但是如今白衣巡使硬要提出来清算,敢情天欲宫里某方失势,或有人事上大变动,故意借题发挥,整饬此事?当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便支吾道:

“……副宫主威德双全,义重如山,卑职仰之弥高,如有所遣,赴汤蹈火,莫有不从。”

展抄即道:“那好,你让路。”

鬼医一惊道:“不可。”

展抄冷冷地道:“你还在维护敌人?”

展抄语音一寒,道:“哦,你不是上报吕凤子死去多年?”这时他翻白的眼珠突然全黑,发出令人断断意想不到的厉芒,盯住诸葛半里。

傅晚飞忍不住叱喝道:“你这团麦粉,凶什么凶!”

这一句喝出去,全场静到了极点,连破顶上尘埃落地之声几清晰可闻。

展抄是“白衣巡使”,天欲宫的划分是“金、黑、白、绿、红”,他的身份,武功,自然比“红衣巡使”俞振兰还高出许多。今日他和俞振兰一齐来对付诸葛半里,那是因为鬼医在天欲宫中权力虽不大,但地位极高,实力虽不强,但甚为重要——那当然是自力诸葛半里的独门医学之故。

可是展抄出道迄今,从未被人如此责叱过:一团麦粉!

刹那间,展抄只想到:怎么让这人死前觉得后悔妈妈生他出来的时候,居然听到有人吃力地忍笑终于忍不住哇哈地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你……你……这个皮小子怎么能想得出……这么贴切的形容词!”

笑的是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肚子很大,可是还是笑弯了腰。

展抄的怒火急剧上升,但他的理智迅速冷静。

——越愤怒的时候就越要冷静,否则,一个人不能再活第二次,这是展抄对敌时的态度。

他眼光锐利,冷冷地道:“飞鸟?”

飞鸟学着他的口吻,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展抄?”说完之后,觉得自己摹仿那行尸走肉式的说话方法实在太惟妙惟肖了,忍不住又“哇“地笑得扶墙踣地。

展抄向鬼医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鬼医看了飞鸟,叹了一口气:知道飞鸟和尚是“飞鱼塘”的高手,这件事已无法解释,也不能辩白了。所以他道:“没有了。”

这三个字一说完,他就出了手。

这次是他先出手。

——既然出手,决不留情。

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这无疑也是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的金科玉律。

可是鬼医的出手落了空。

他未出手展抄也出了手。

展抄是向飞鸟出手。他已看定情形:不论众人怎么言笑交手,身形总是封锁着房门。

所以他先攻房门。

要攻房门.必须先杀飞鸟。

飞鸟“哇呀”一声,双斧夹带两道电光,劈了下来。

突然之间,飞鸟右肋突然溅起一道血泉。

展抄手上没有刀,但飞鸟却有中刀的感觉。

不过飞鸟这一双板斧之力,也教展抄不能抵挡,他只有急退。

他一招伤了飞鸟,但仍闯不进房。

这时候只听鬼医大叫道:“小心他的刀!他惶急地补加了一句:“透明的刀!

展抄的手上真的有刀。

不过他的刀竟是透明的、看不见的。

所以鬼医和飞鸟都先后挨了他一刀。

透明的刀。

鬼医一面叫着,他本身也没闲着。

他正在应付“红衣巡使”俞振兰的飞索。

展抄微微一顿。第二次再闯。

飞鸟仍然看不见他下上的刀。

可是飞鸟甩着头吼道:“我不怕你,我不给你过去,就不给你过去。”说着肩上又多了一处血泉,但展抄又给他气势慑人的板斧逼退,不能越雷池半步!

嫣夜来、傅晚飞都掠了过去,要去协助飞鸟坚守房门。

只是他们中途被人截住。

农叉乌截住嫣夜来、年不饶截击傅晚飞。农叉乌的木杵三次刺击嫣夜来,都给她险险避过,到了第四次,杵尖挑散了嫣夜来的发髻,乌发哗地披散在肩上,嫣夜来也还了他一剑,几乎把农叉乌的鼻子削下来。

傅晚飞的情形,可就不如嫣夜来了。

傅晚飞生平不勤练武,他是沈星南四大弟子武功最差的一个,如今对上年不饶,实在是连抵挡一下子的办法都没有。

年不饶的兵器居然是一对“水火流星”。

“水火流星”是左右手各一条金属链子,系有八个棱刺的小铜盆,盆内盛水,水上布油,油上点火,舞动飞击,火焰如虹,但油不溅出,水亦不倾翻,波及范围极广,耀目难睁,简直无法抵挡。只好狼奔豕走的闪避腾躲。

年不饶飞舞“水火流星”,他也有意要把这个大胆小子活话烧死,这样也好在“白衣巡使”手上立一个功,替他杀掉出言相辱的人,自然不愁没有甜头。这下傅晚飞可吃尽了苦头。

他闪躲过几下险招,给火烫伤了几处,眼看逃不过去,他就绕着柱子走,年不饶一招失着,呼地一声,火流星链子缠住柱子反烫过来,烧着了他自己的衣衫,年不饶精研火遁经验,在“以火制火”自是不难,但这一失手,更觉连一个小子前取之不下,更是大大的没脸,故此攻得更狠更急。他原本在众人之中选取傅晚飞作攻杀对象,是以为此人武功最低,三两下手脚格杀了他,既可讨好于展巡使,也可以一马当先攻人房间,连立二功;不料这小子机伶敏捷,满屋蹦跳,就是杀他不着,心中恼怒至极,大喝一声,二八一十六枚火流星中,竟脱链飞出两枚,飞袭傅晚飞!

傅晚飞眼看躲不过去,突然窜入桌下。

两枚火流星击空,在大堂上燃烧起来,片刻酿成熊烈迫人的火势。

年不饶气得忍无可忍,又射出二枚火流星!

傅晚飞避无可避,情急生智,脱下外衣,甩手一兜,接住两枚火流星。

衣服登时燃烧。

傅晚飞也给两枚流星隔着衣服一掸,如受重击,倒飞半丈,半天爬不起来。

年不饶见是杀他的大好时机。狞笑声中。舞动剩下的十二枚火流星逼近。

突然之间,头上的横匾掉落下来。

年不饶吃亏在手上所持是软式兵器,不能以火封架,只有展臂一托。

就在这时,乍觉有微风袭至,已不及应变,双腋如被针螫所刺一般辣辣的痛,随即凉沁沁地一阵奇怪冰源。

只见横匾后翻出一个脏兮兮又机伶的大孩子,对他嘻嘻一笑。年不饶怒不可抑,正要把他一起杀了,那孩子道:“你已中了我的‘冰魂雪魄子午镖’,再动一动,就没有命了!

年不饶吓得脸色都白了。他情知中镖,但双手在腋下摸来摸去,不但摸不到暗器,连血也没流一滴,伤口也摸不着,心忖:“这是什么暗器,竟然这般厉害,展巡使手上那把‘透明刀’虽然犀利,但毕竟伤人见血,这小于的暗器不但看不见,而且伤了人后还钻入体内,岂不更可怕十倍百倍。

这下只唬得魂飞魄散,下巴打颤地道:“……这……这是什么……暗器?……解药呢……?”

唐果一本正经地道:“你要解药可以,但要先做一件事。”

年不饶慌忙道:“你尽吩咐,别说一件,千件百件也答应。”

唐果心想:怎么这等成名人物,竟然如此信口雌黄,贪生怕死?当下道:“你刚才逼得我哥哥满地爬,现在至少也得给他踢上一脚,否则,我肯告诉你,我哥哥也不允许!”

傅晚飞给烧得焦头烂额。正是冤气无处发,怪叫一声跳起来道:“好哇!一脚朝年不饶屁股踢去。年不饶皱了皱眉头,却不敢闪避,生怕唐果不肯给予解药,这下“砰”地一脚,重重踢在臀部之上!

这一下可把年不饶踢得怪叫起来。

傅晚飞踢得性起,抬脚又想再踢。

年不饶尖声叫道:“不行!不行!只一脚!说好只一脚——”

唐果大刺刺他说:“我们正派人物,说过的话可算真话,一定作准——”。

年不饶猛点首道:“是,是。”他只巴望唐果快把解药给他,再把这两个臭小子剁成红碎、烧成炭火。

唐果优哉游哉的道:“你中的是‘冰魂雪魄子午镖’,毒力甚巨,所谓‘子不过午,午不过子”,中镖者若不得解法,全身化为冰水而死。”年不饶胆战心惊地道:“是,是。”

唐果道:“但是这个解法嘛……却也不难,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免得人人都晓得我这独门暗器的破解之法,知不知道?”年不饶忙道:“是,是。”只望他快说下去。

唐果道:“你回去,找一斤老姜,用炭火偎熟,再找半斤辣椒,记住,要指天椒,不辣无效,加七十五颗开花胡椒,三钱辛夷,十二枚葱白头,七碗水煮成一碗,一口气吞服,不可分服,亦不可呼气急促,三个时辰内不得喝水,听清楚了没有?!”

年不饶心里牢牢记住,给唐果一喝,忙不迭道:“是,是。觉得唐果所列之药全是爆热辛辣,如此煎熬强灌,又不能饮水,岂不辣了?当下道:“这,这……”

唐果叱道:“这什么!这在医学上叫‘以热驱寒,以辛导元’,否则我那冰魂雪魄子午镖要你化冰而死!还有,你伤痊后三天内不能动武)动武必致虚亏而殁,明白了没有?!”

年不饶心中早信服了八九分,纵还有一成不信,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冒险,不住道:

“是,是。”

唐果骂道:“我问你明白了没有,不是问你是不是!”

年不饶心中恨极,却不敢不应:“明白了、明白了。”再也不敢理会场中格斗,狼狈而去。

第四章 刀风、暗器

这边唐果用暗器伤了年不饶,再一番陈词弄得他六神无主,亡命逸去,但其他几处战况,对鬼医这边是相当失势不利的。

鬼医和俞振兰的交手、两人都拼出了真火,这时四周火舌直冒,火头四起,浓烟呛人,鬼医心中大急:在这种情形下,不知会不会影响房里的赖药儿在救治过程分心?

这一急之下,他身形慢得一慢,右足己被俞振兰的飞索卷住。

俞振兰手腕一抖,鬼医摔在地上,俞振兰狞笑道:“这就是背叛哥舒副宫主的下场!正待运劲把鬼医撕裂,突然双目一阵刺痛,忙用手去揩,岂知愈揩愈痛。眼睛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见。

俞振兰乍然一惊,将飞索抽回,飞舞自保,厉声叫道:“这是什么……鬼烟……?!”

只听在地上的鬼医叹道:“是你逼我如此的……我在火中下毒,你眼睛……”

俞振兰听到这里,怒吼一声,飞索疯狂旋舞,变成一个又一个滚龙一般的环结,半空中劈啪闷响不停,他的人也在索影狂卷之中,破瓦逃逸而去。

那边“乒”的一声。嫣夜来手中短剑掌握不住,给农叉乌震飞出去,幸好傅晚飞及时赶到,持刀拼命敌住农叉乌。

这边飞鸟身形一晃,对展抄无形刀的攻势眼看就要抵御不住。

鬼医见情形不妙,立即就要赶去援助飞鸟,这时忽听有人道:“师父”“让我们来,””师父只要坐镇房门,这些小事让我们料理!

说话的是三个人。

“夜鹰”乌啼鸟。

“穷酸秀才”茅雨人。

“恶人磨子”沙蛋蛋。

鬼医微一踌躇,心知道三个“带艺投师”的徒弟武功都非常不弱,自己还是护守房门至为要紧,便道:“好。”

没料他“好”字刚出口,后心、左右肋同时一疼,三柄尖刀。同时刺入心房。

鬼医大吼二声,左右手同时推出,沙蛋蛋,茅雨人同时飞跌了出去,他回身想劈击身后偷袭他的人,但才转身,乌啼鸟已拔出刀来,再刺入他的前胸,鬼医脸上的皱纹全都交结、扭曲、抽搐起来,嘶声道:“你们……”乌啼鸟忙撒刀后退,慌张地道:“你可怨我们不得,跟你一起背叛,不如在哥舒宫主身边领功……”

他的话没有说完。

他己不必说完。

因为鬼医诸葛半里已倒了下去。

他虽然精通医术,但在刹那间心房挨了四刀,他也只有立即身亡。

他最后一个动作,是在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他伸进去的手是干净的,掏出来时却是红的。

他最后一句活,是茫然地叫了一声:“娘……”

他临死都记挂着:他的母亲会不会被医好,这是他最大也是最后的遗憾。

乌啼鸟待弄清楚鬼医真的死了,大喜呼道:“我们杀了他了,我们杀了他了!”

沙蛋蛋也兴奋地叫道:“鬼医给我们杀了——”忽然喉头一甜。一股热流往喉上直冲,他的嘴也几乎是决堤而崩的一张口,喷出一蓬血树。

原来诸葛半里濒死前的一掌,力虽近竭,但却巧妙地震断他五脏六腑里的血脉,他只觉掌力不重,未曾运功调息,因杀死鬼医而心头一喜,登时血气资腾,自震裂处决涌而出,血流了一地。

沙蛋蛋嘴里吐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地上,但他的脸色比纸还白自。

茅雨人一见,脸色也跟死人差不多。

因为他也中了鬼医一掌。

本来他以为鬼医是强弩之未。挨他一掌也不过一时闭气目眩,谅不致如何;而今眼见沙蛋蛋吐血身亡,他的喜悦兴奋全化作魂飞天外!

他立即动功调息,除了发现气息有些不调匀之外,倒没有其他不适。这才放下心来。

乌啼鸟见这个“老拍档”忽然变了脸色,瞑目运气,奇道:“你做什么……”话未说完,骤然觉得刀风扑面,暗器纵横,但又什么兵器、武器都看不见,要躲、也无从躲起!

要是刀锋暗器都是向他身上招呼,乌啼鸟是决躲不开去的。

不过刀锋。暗器,是互攻,而不是攻向他。

使刀的人是展抄。

他的刀是透明的。

飞鸟因闪躲强烈的刀风,已撞破了房门,退入房间。

唐果在地上一连串翻滚。已到了展抄背后,人还未站起来,暗器已经出手!

他的暗器也是透明的。

展抄看不见唐果所发的暗器,他也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能发出那么可怕的暗器,但是他听见暗器微弱的破空之声。

他已来不及闪躲,回刀出刀,砍向唐果。

他的刀唐果也无法闪躲。

所以在这电闪星逝的刹那.展抄中了暗器,唐果中了刀。

唐果中了刀,跳起,又跌倒。

展抄中了暗器,举刀,再砍。

唐果已无法闪躲。

飞鸟大喝一声,双斧劈向展抄背门。

展抄的姿势突然变了,砍向唐果的刀已在飞鸟肚子上扎了一刀。

这一刀任何人受了也得肚破肠流。

可惜这一刀是扎在飞鸟的肚皮上。

飞鸟的肚皮是他一生功力所在,展抄这一刀,只能在他肚皮上增添一道白痕。却没有令他受伤流血。

展抄一刀命中,见飞鸟不伤,震了一震。

如果飞鸟能把握这个时机反击,展抄只怕难以抵挡。

可是飞鸟瞥见倒在血泊中的唐果,他知道唐果是因为要解他困境而被展抄所伤的,但他忘了自己把守的要阵,扑向唐果。

展抄大喜。冲入房门。

正在这时,一个蓝衣高瘦人影正好掠了出来,展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横扫。

蓝袍人冷哼一声,一扬左袖,把他连刀带头,罩在袖中,右袖水云般舒卷而出,把正占尽上风的农叉乌拦腰卷住,双袖同时甩出,“呼、呼”两声,展抄、农叉乌一起被摔飞出去,撞破石墙,跌出屋外。

这蓝袍人正是满头银发的赖药儿。

乌啼鸟一见对方举手间连挫已方二大高手,心知不妙,不敢恋战,拔足就跑。

茅雨人一见乌啼鸟撤腿就走,他也跟着就溜。

不料他才提气开步,忽觉喉头一塞,眼前金星直冒,脚步跄踉,赖药儿一见即道:”你不要跑——”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茅雨人以为赖药儿要来抓他,死命提气掠出。

这一掠丈余,丈余之后,“叭”地栽下地来,双眼突凸,脸色紫涨,已然咽了气。

赖药儿叹道:“你的气脉已全给人封断,若静下来好好养气。一、两个月可复原状,你这一跑——”他却不知道那是“鬼医”诸葛半里被暗杀前濒死反击所致。

这时,敌人已尽皆退去。赖药儿也马上发现倒地不起的唐果和气绝的鬼医,以及受伤的飞乌及傅晚飞。

赖药儿一下了便分辨出唐果受伤最重,立即替唐果治伤,神色凝重,嫣夜来见赖药儿,白发散乱,脸上又增添皱纹沧桑,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心里一疼。

赖药儿道:“这些人,手段也真卑鄙……刚才替吕仙医开脑救治之时,若给他们冲进来,可真不堪设想。”

飞鸟大声问:“吕仙医怎么了?”

只听背后一人道:“放心,吕仙医就要来了,语调虽然高兴,但也颇为疲倦。”

众人回首,只见是神情颓顿的李布衣、他汗湿重衣,医疗对他而言,远不及赖药儿来得从容。

嫣夜来喜道:“这就好了。”赖药儿道:“毒质已然取出,吕仙医正由余忘我料理,一会便无碍了……这都是布衣神相的功劳。”

李布衣呆了一呆,笑道:“我有什么功劳?刚才只把我直吓得手忙脚乱,吸血、止血、输血等工作都没做到,赖兄是揶揄我来啦。”

赖药儿道:“非也。若不是你在开刀前指出吕神医脑后有主高寿的‘双龙骨’.我可对这次没那么有信心,这……影响颇大。”

李布衣微微一笑道:“其实,后来因手术所需,要支起吕仙医的上身,近前一看,我才发现吕仙医脸部中亭之上和中亭以下,宛似两张不同的脸接驳而成,这样的脸型,通常是要历一次大难,或经一场九死一生的风险,或瘫痪在床上、长期昏迷、长时间囚禁之颓的经历,而又重获新生,……我发现的时候,手术已大致无碍,这都是事后孔明,贻笑大方了……”

李布衣自嘲地道:“所以说相学这一门.还是有很多未确立之处,并非万能的,而且很容易受客观存在事实影响,甚至受假象蒙蔽,所以说,要在一个人贫病时看出富贵,何其不易,但在一个富人身上测出富贵,却是容易不过,事后说先知,其实自欺欺人,强不知以为知而已。”

赖药儿道:“李兄客气,在未动手术之前,李兄以脑后有神骨作出评断,这点已是难能可贵,绝非讹言。”

李布衣笑道:“多蒙赞励,”语音一顿,道:“唐小兄弟怎样了?”赖药儿道:“他失血过多,伤了筋脉,不碍事的,二、三十天内不能动武,大致不会有问题。说到未句,语音突然沙哑了,赖药儿想清清喉咙,却喉头一甜,差点喷出一口鲜血,忙运气调息,强自咽下。

李布衣瞧出赖药儿神色不对,忙道:“你怎么了?可不要太累……”他也忽然发觉,赖药儿竟在片刻间”老”了许多。

赖药儿的功力何等高深,在这片刻之间,他已经运功一转,咽下血气,长吸一口气,目光一落,向嫣夜来注问道:“闵老爹和小牛呢?”

嫣夜来听得心里一阵亲切,道:“在战斗之前,傅兄弟己把公公和小牛移到南厢了。这时火势早已被傅晚飞嫣夜来扑打熄灭,只余浓烟。

赖药儿道:“可别吓着他们了。”

傅晚飞俯首向唐果关注地问:“你怎么啦?”

唐果无力地翻翻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傅晚飞激动地道:“唐小兄弟,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刚才的战局,如果没有你我们都……”

飞鸟也大声地道:“我的命,还是这小鬼救的,小鬼小鬼,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唐果像要讲些什么,但软弱无力,发不出声音,飞鸟和傅晚飞看在眼里,更是急切。

赖药儿笑斥道:“唐果,别装死了,那一刀,还要不了你的小命,也没那未严重……”

说着音调也渐和缓,隐透欣慰之意:“你今天干得不错,救人而不必杀人。

只听唐果“嘻”地一笑道:“爹爹不赞,我自是无精打采,不能回话啦。”飞鸟和傅晚飞这才明白原来唐果佯装伤重使赖药儿夸他几句,当下自是好气又好笑。

李布衣替飞鸟包扎伤口,一面道:“这儿烟火太稠,不如移去别处,也省得吕仙医出来看见伤心……”

只听后面一个沙哑中带威严的女音道:“谢谢好意……只是,该伤心的,总要伤心,不争迟早。”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吕仙医吕凤子在余忘我搀扶之下,缓缓踱了出来,她的眼耳鼻眉,跟下颔口颜,的确像两张不同的脸长在一人头上,而头发因开刀之故被剃光,众人见吕凤子恢复得如此之快,心中既喜,但见吕凤子泪眼涌眶,垂目在诸葛半里的尸首上,不禁又忧虑了起来。

第五章 孟仲季

赖药儿忙向吕凤子道:“吕前辈,这儿浓烟呛人,不如……”

吕凤子截道:“不必了。我既然已给你们医活,这一点烟也不会把我熏死……我想留在这里。”余忘我把巍巍颤颤的吕凤子扶近诸葛半里尸身处。

她说着眼泪往干瘪的颊上淌落,道:“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再睁眼看这世间,竟先看到吾儿之死……”

余忘我道:“诸葛兄一直惦挂着你老的病,这二十年来,他耗尽心血,费尽心机,为的就是给你老治病……”

吕凤子悲声道:“也累了你了。”

余忘我悲声道:“我的命,我的家人都是前辈悉心救的,前辈这样说,折煞我了。”

吕凤子长叹道:“如果说我对你有恩,这个恩,你已报了二十年了,现在轮到我欠你了……只是,不知道……半里在这二十年来,有没有做过不好的事?医好过多少人?有没有恃技为恶、祸害江湖?”

众人面面相觑。赖药儿率先道:“诸葛兄仁心济世,扶病救难,这二十年来除了悉心专神于替前辈治病,就是殆精竭虑于救百姓贫病之中,赢得世人一致推崇……在下医理,也受请葛兄启发颇多。”

吕凤子泪流满腔,道:“这……这就好了……我也对得起他……他死去的爹爹了……只是……苦……苦了这孩子……”

傅晚飞大声道:“他……诸葛神医是为维护前辈,所以才战死的,他……”声音也嘎住了。

唐果也挣扎道:“我们的命,也是……他救的,哎唷!”因为用力讲话,触痛了伤口,赖药儿立即替他搓揉,唐果心里,比什么都舒服。

飞鸟砰地一拳,捶破了一张烧得半焦的桌子。厉声道:“我们要为他报仇!”

吕凤子强抑哀伤,问:“是谁杀害吾儿?”

傅晚飞道:“都是天欲宫那干狗贼!”

吕凤子道:“这就是了,若立心行医,难免会与天欲宫为敌,二十年前,我也开罪过天欲宫的人,只是他们的势力,大概不比现在强大……以项梦飞、哥舒天这等人材,天欲宫也势必浩壮,只望能改邪归正,造福百姓就好了……却不知凶手是谁?”

飞鸟大声道:“乌啼鸟、沙蛋蛋、茅雨人……只不过其中两人,也……死了……”他用手向地上茅雨人、沙蛋蛋的尸首指了指,兀自气忿地道:“我会替诸葛兄报仇!”

吕凤子道:“如果他们也要替死去的同党报仇呢?”

飞鸟一怔,吕凤子才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吾儿已死,凶手三人,亦亡其二,请诸位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众人一听,全都羞愧的低下头来,平日在江湖中难免厮杀寻仇,跟吕凤子胸襟态度一比,全都心里有愧,唐果虽顽皮,但因受赖药儿熏陶,从未杀过一人,他眨着乌溜的眼珠瞧着吕凤子,心中大受感悟。赖药儿一生只救人不杀人,就算大奸大恶之徒他也常予一条生路,跟一般武林中人作风大相径庭,颇感寂寞,听吕凤子这番语言,忽然之间觉得胸襟大畅,愉快无比。

吕凤子忽向他道:“阁下能替老身开脑除毒,医理高明只怕还胜老身,不过……”她用一双慈和的眼光不住端详赖药儿。众人不禁都向赖药儿望去,只见他白发散披,有些头发落在衣上,肩上、襟上,神态略为疲惫。

唐果失声道:“爹爹,你怎么老了那么多……”自知失言,忙噤口不说。

赖药儿疲乏地一笑道:“我是很老了。”天祥人因感赖药儿恩德,都尊称“爹爹”而不名之,唐果对赖药儿更有犹胜父子之情。

吕凤子眼中忧色更盛:“老身有一疑团,冒昧相同,尚请阁下不要见怪。”吕凤子医名满天下之际,赖药儿尚未出道,吕凤子手著医学要方对赖药儿影响甚大,赖药儿近年来已青出于蓝,“医神医”的名头更是家喻户晓,但吕凤子一病二十二年,故未有所闻。

赖药儿微微笑道:“前辈别客气。”

吕凤子道:“你今年贵庚?”

赖药儿道:“二十四。”

这句活一出,众皆愕然,出为以赖药儿的容貌来看,至少也该近四十岁或更长才对,如以白发来推测.自然六十岁都不止,加上赖药儿所精研的医术又必须以阅历、经验为主,加上名声鼎盛,天祥人心悦诚服的称呼他为“爹爹”,寻常百姓也当作扁鹊复生,在未见过赖药儿的人来说。更会想像他是年近八十的老翁。

吕凤子点头道:“这就是了,你患上的是先天过早衰老症,这种病例不算多见,你的属于较严重的一种,比平常人衰老得快三倍……”欲言又止。

赖药儿神色泰然道:“也就是说,别人活一天,我等于活了三天,别人活一个月,我已活了三十月,别人过了一年,我就老了三岁。”

这一番话下来,各人心头,难过得不知怎么说是好。好友如李布衣,虽看出赖药儿特别易老早衰,也不知道竟如此严重,至于其他人包括唐果,却一点也没有察觉,乍听心里十分难受。

赖药儿笑笑又道:“所以我今年实龄虽才二十四,但在体能心智上,已经是超过六十岁了。”

吕凤子眼中悲悯之色更重:“你能那样豁达,自是最好,不过,你比别人老得快,生命自然也比别人短促一些……”

赖药儿洒然道:“也死得快一些,我已六十多岁,自然已没有几年好活。”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多救一些人,也算没有白来世间走这一转了。”

唐果听到此处,不禁抽泣起来,赖药儿拍拍他肩膀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快乐得很,你又何必伤心?万一引动伤口,一两个月内复原不了,可不把你闷着了?”

吕凤子喃喃地道:“古来能医不自医,也不只你一人……你的病,也绝非不能医治的。”

嫣夜来、唐果、傅晚飞同时抢着问:“怎么医?”

飞鸟本也抢问,但他反应较钝,迟了一步,反手抓抓头皮,粗声道:“他奶奶的,怎么医嘛!“吕凤子道:“诸位可曾听闻过扁鹊的‘七大恨’方子!”

众人因听诸葛半里提起过,都说知道,赖药儿苦笑道:“实不相瞒前辈,在下也珍惜性命,近年来苦心收集,但七样药物之中,仍缺其三……”

吕凤子道:“是哪三件?”

赖药儿道:“孟仲季、龙睛沙参、燃脂头陀。”

吕凤子道:“我儿死前,手里捏着这个盒子……”她自诸葛半里僵硬的五指里取下锦盒,拇指一弹,盒盖“外”地打开,只一阵清芬的参味,袭入诸人鼻端,众人顿觉脑里软暖舒泰,倦倦欲眠。又十分迷醉,如饮醇醪。吕凤子“啪”地把盒子关上,道:“这龙睛沙参,滋阳养血,补力至强,如元气本盛,反受其冲,不可久闻。”

众人隐隐约约只见盒内有一株人首珊瑚菜梗似的药物,花茎作伞形,果梗倒卵形,极像两颗龙目,淡黄色幼毛,因气味十分好闻,迷醉之余,未加细看,都觉遗憾。

吕凤子把锦盒递给赖药儿.道:“半里死前紧握此盒。想来他也看出你的病情,要把这两颗‘龙睛沙参’给你……你就收了吧。”

众人虽把诸葛半里因吕凤子中暗算事而性情大变,一事隐瞒不说。但诸葛半里死前的确是要把“龙睛沙参”相赠赖药儿,这点可猜得丝毫不错。

诸葛半里要将这罕世奇药相赠,倒是十分真诚的。

赖药儿沉默半晌,双手接过,还未道谢,吕凤子道:“太行山奇珍‘孟仲季’,恰巧我有留着一份,一并都给了你吧。”

傅晚飞拍手笑道:“好哇,那七样药物全了六样……”

赖药儿道:“太行山‘孟仲季’是药中绝品,三百六十五年开花一次,一开即谢,花籽结在根部,花落时蒂即熟,为地底热流所吸。钻地而去,可谓稍纵即逝,前辈得之想来不易,现在前辈正需强血药物,怎可——”

吕凤子道:“我既昏迷二十二年不死,今大梦方觉,就白头人送黑头人,天意如此,吾复何言?我死不了的……但是这药你却非要不可。”

赖药儿仍是不同意:“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晚辈罹疾已非一日,一时三刻还死不了,还是前辈留用。”

吕凤子正色道:“正因事有轻重缓急,你必须马上收下。”

李布衣听出语气不对;问:“前辈,难道……?”

吕凤子凝重地细察赖药儿的脸色,道:“你近日是不是喝下三种极毒的药物?”

赖药儿想起为救闵老爹时所喝下的三杯毒酒,颔首道:“是,是三杯毒酒。”

吕凤子惋惜叹道:“以你的武功,有人逼你喝下三杯毒药,并非易事;若要骗你喝下,以你医术高明,更无可能,想必是你自恃艺高胆大,喝下毒酒……不错,这三杯酒毒性互相克制,你又服下解药,制住毒性,只是……这毒力虽不当时发作,却破坏了你身体构造,现下你先天性易衰老疾,已由潜在被转为剧烈,你活一天,等于别人活上半年,而且还会加剧老化,你再不急治,控制病况,还剩几天可活?”吕凤子却不知道那三杯毒酒,是她儿子诸葛半里逼使赖药儿喝下去的。

这时人人脸上,尽皆变色。

吕凤子又问:“你这一、两天是否常有昏眩、呛血、脱发、易倦的情形。”

赖药儿道:“是。”

吕凤子点头,又点点头,肯定地道:“这就是了,若无‘七大恨’,你已没有几天好活。”

嫣夜来急道:“那么其他四种已搜得的药材呢?”

唐果道:“珊瑚马蹄金、万年石打穿、飞喜树、独活雪莲……全在我背上药箱里。”

嫣夜来道:“那么加上‘龙睛沙参’及大行山‘孟仲季’.一共是六味,还有一味……”

吕凤子忽道:“慢。”

众人一愣,吕凤子苦思道:“二十四年前,我在大行山掘药,无意中得到‘孟仲季’种籽五枚,把它研化成粉未,再制成丸,只有一颗……只是,我把它放在哪里呢?半里他……有没有服用或丢弃呢,这……我就……”她苦思的脸容渐呈痛苦之色。

赖药儿知道吕凤子是因为刚动手术后就伤心于儿子之死,费神于自己之病所致,忙道:“前辈不用担心,生死乃安天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前辈请先休息,晚辈的事,可容后再费神……”

吕凤子忽道:“我记起来了。”

唐果急问:“在哪里呢?”吕凤子道:“就在辰字排药柜最上一格左边一只抽屉里……”

我把半里他爹的书信,也放在那里。把“孟仲季”的丸泥与丈夫书信放在同一格抽屉里,可见她对这药品有多么重视。

余忘我道:“却不知诸葛兄有没有取出、服用?”

吕凤子摇首道:“不会的。这‘孟仲季’药性奇特,半里只怕验不出来,他验不出性质的药品又怎能胡乱处理呢?”

众人都觉有理。诸葛半里虽是个恶医,但绝不是庸医,这样的一位高明药师断断不会胡乱处理药物的。诸葛半里分明不知其母已收获得“盂仲季”.所以只献“龙睛沙参”,没提及“孟仲季”一字半言。

傅晚飞道:“辰字药柜在哪里?我替前辈拿去。”

吕凤子用手指道:“在——”整个人都怔住了。

众人也都愣住。

因为吕凤子手指处,的确是药柜,但是已给火头烧焦七七八八.本来是白漆髹上的“辰”字,也只剩下半个焦影,上面几排药格,早已烧成炭灰。

大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傅晚飞道:“我们赶去大行山,再锄一株‘孟仲季’回来。”

李布衣道:“来不及了。”

吕凤子道:“没有用的。”

赖药儿道:“不要紧的。”

余忘我忽道:“咦。”

吕凤子吃力地偏首,问:“什么事?”

余忘我道:“前辈刚才是说,那‘孟仲季’药丸是和书信放在同一处吗?”

吕凤子道:“是,那是半里他过世的爹的书信。”言下无尽唏嘘。

余忘我却道:“有一次,诸葛兄找出一批书信,说是诸葛老先生的遗物,他说放在药柜上怕不安全,便移到别处去了……”

他的眼睛和别人一样,发出兴奋的光彩:“——不知‘孟仲季’丸有没有同时移去?”

吕凤子即道:“他把书信放在哪里?”

余忘我道:“书房铁箱里。他大声道:“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身形掠出,忽见一人与他并肩前掠,原来是李布衣,李布衣道:“我跟你一起去……这有关赖兄性命的药物,不能有任何闪失。”

众人都焦灼而又情急的等待着。

吕凤子道:“要是‘孟仲季’的药丸尚在,那么,‘七大恨’中,你只欠一味燃脂头陀了。

傅晚飞问:“不知这一道药,哪里可以找到?”

吕凤子摇首道:“可遇不可求。”

唐果试探地问:“要是缺了这一道药,其他六道还不足够吗?”

吕凤子道:“这‘七大恨’药方,性子奇特,是利用各种性质为特异的药性,掺合一起,相克相生,正好医治‘先天衰老病症,……燃脂头陀,是这七种药性里最重要的一味,至寒至凉,入肝经,几可起死回生,惟常人服食反受阴寒之害而致命,功力高深的人服食,也难抵受,故“七大恨’中以此药来专制调和其它至阳、至燥、至毒的药物,不可或缺。”

飞鸟道:“若找不到达种药,那六种岂不全都——”一时说不下去。

吕凤子道:“二十多年前,我因要救治半里他爹六阳真火夹攻的伤势,必须‘燃脂头陀’救治,一样徒劳于功。”

赖药儿忽道:“我知道哪里有这种药。”

众人不禁一起问出声来:“哪里?!”

赖药儿长叹一声,缓缓地道:“天欲宫副宫主,哥舒天的‘海市蜃楼’里。”

第六章 燃脂头陀

只听有人喜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是余忘我和李布衣掠了进来,手把一个长形铁箱,交到吕凤子面前。

吕凤子呆了一呆,道:“烦替我打开来。”原来吕凤子昏睡二十二年。医理犹存记忆之中,但一身武功,因缺乏锻炼早已退化得所剩无几。

余忘我道:“是。”双手一振,“嗒”的一响,铁锁登时震断。

铁锁开启,吕凤子的十指颤抖,轻抚那一大叠发黄的信束,愣了一会,才拈出一个蜡封的药丸,道:“是这颗了。”递给赖药儿。“里面有五枚丸子。”

众皆又喜又愁,飞鸟忿忿地道:“‘燃脂头陀’怎么东不生,西不长,偏偏种在哥舒天那厮的行宫里!”

吕凤子截道:”如果你找着燃脂头陀,可千万不得如此恶言相骂,那植物极具灵性,若对它言骂,它长燃不绝的火花便告熄灭,那时药性便全无作用了。”

飞鸟伸了伸舌头,偷偷说了一句:“那不是比女人还小气。”

赖药儿道:“‘燃脂头陀’不是长在哥舒天行宫里,而是哥舒天移植过去的。”

李布衣笑道:“莫非哥舒天要养性怡情,把‘燃脂头陀’收养着,收心养性,用以戒出口恶言,变得彬彬有礼?”

赖药儿笑道:“哥舒天的武功,最可怕的是他的‘六阳神火鉴’及‘摘发搜身神功’。”

‘摘发搜身神功’令他立于不败之境,‘六阳神火鉴’却无人能敌;稍挨上了无有不死,无药可救——”

他顿了一顿接道:“偏就是这至寒的‘燃脂头陀’.专治‘六阳神火鉴,之伤,所以哥舒天把它移植在他行宫里,因为他要杀的人,也许对方能活。”

飞鸟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赖药儿沉声道:“因为我曾替他治过病。”

飞鸟“哇”地一声,又待问下去,李布衣和傅晚飞忙制止了他,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赖药儿救活哥舒天是抱愧终生的事情。

嫣夜来道:“我看事不宜迟,先赴哥舒天的‘海市蜃楼’取药去。”众人神色凝重,都知道哥舒天是“天欲宫”的首要分子,武功、才智、实力都非同小可,要去取药,谈何容易?众人虽然心头沉重,却并不畏惧。

赖药儿沉吟道:“可是……吕前辈的病,还需看顾……”

吕凤干呻道:“我虽迷迷惚惚过了二十二载,但既已苏醒,这一点小调理,还难不倒我。”

余忘我皱眉沉思,道:“我……愿在此地服侍吕神仙。”

李布衣断然道:“好,那么由我去‘海市蜃楼,探探再说。”

飞鸟抗声道:“什么探探再说,又不是把脉,要去,大伙儿一起去!”

唐果生怕赖药儿不允他去,先叫道:“对!一起去!”

傅晚飞也道:“赖神医的事就是大家的事,我也去!”

嫣夜来咬了咬唇,道:“我……”她忽想起公公和孩子,一时说不出口。

赖药儿向唐果板起脸孔道:“你受伤那么重,还去什么?凑热闹么?不许去!”

唐果哭道:“如果爹不给我去,我这伤,也不要治好了!”

赖药儿喝道:“胡说什么!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傅晚飞偷偷地拉拉唐果的衣袂,道:“赖神医既然为你好,不要你去,你就乖乖的先把伤医好,这次不一道去吧。”唐果不情不愿的噘起嘴,听到最后一句,精神一振,一吸鼻涕。爽快地道:“好,这次就不一道去。”

赖药儿这才有点笑容。

却听吕凤子道:“千急万急,都得先吃过饭,好有精力救急。”

在饭桌上,吕凤子一见闵老爹,即道:“这个人留下来,他有鬼疰症,我替他治好,暂不能让他出去,会传染别人的。”

饭后李布衣和赖药儿商量大计:

“‘海市蜃楼’是‘天欲宫’在江湖上的总指挥部,‘五方巡使’都会驻扎那儿.不易攻入。”

“最可怕的是哥舒天……”

“你上次跟他治病……”

“我也没有看见他的脸容,他只在帐慢里伸出了手,应该是个老人……””他武功……”

赖药儿长叹一口气,道:“恐怕远在你我二人之上。”

李布衣沉吟良久,道:“此去‘海市蜃楼’,会经过‘天欲宫’三个要塞……”

“这三个地方,没有一个地方好过。”

“李兄,你——”

“你是不是要劝我不要去?”李布衣冷冷地问:“如果要‘燃脂头陀’的是我,我叫你不要去,你会不会不去?”

赖药儿没有回答他的话,但眼睛里像两盏在寒夜里点亮的灯。

那边傅晚飞、唐果、飞鸟,也在密议着。

唐果很不开心:“我怎能不去?”

傅晚飞道:“你不能不去。”

他转而道:“正如这种大事我也不能不去一样。”

唐果奇道:“可是,李大哥没有不准你去。”

傅晚飞道:“那是因为他不想我先伤心一晚,他会在明天出发之前,才用理由使开我,总之是一定不让我去。”

飞鸟瞪大双眼问道:“为什么?”

“他们对此战没有把握嘛!”

“赖神医和李大哥不想我们冒险嘛!”

飞鸟奇道:“要是没有把握,那更需人手啊,要是你们是我儿子,我一定把十个人全叫了去,老爸有难,龟儿子还不打先锋,养来有个屁用!”

傅晚飞为之头大:“幸亏你没有儿子。”

唐果接道:“也不会有儿子。”飞鸟瞪眼道:“谁说我不会有儿子?我是和尚,又不是太监。”

唐果这才悟:“我一直以为和尚跟大监……那个没有什么两样。”

傅晚飞拍额道:“那将来当你儿子的可惨喽!”

唐果黯然道:“总比我不能忧戚与共的好……”

飞鸟“哈哈”一笑。道:“我可去定了!”

傅晚飞向他“嘘”了一声道:“这么大声干吗?要让紫禁城里的太监都听到?!你也少开心,明天,李大哥也不一定让你去。”

飞鸟一拍光头道:“我管他!他又不是我儿子!”

傅晚飞道:“你的命是李大哥救的,伤是赖神医治好的,他们叫你回去,你就抗命,你想忘恩负义?”

飞鸟搔搔头皮,道:“这……”

傅晚飞胸有成竹的道:“所以说,我们在他们未勒令我们不准去之前。先自动提出不去,然后……”

唐果的眼睛也亮了:“然后——”

两个人一起古古怪怪的笑将起来,只有飞鸟莫名其妙,一直追问:”然后怎样,喂,然后怎样?”

傅晚飞笑同他:“大和尚,你轻功行吧?”

飞鸟顿时自豪地道:“行,当然行。”

傅晚飞、唐果一齐笑道:“那就要靠你喽——”

忽听有人轻敲了两下窗棂。傅晚飞和唐果以为是李布衣或赖药儿听到,脸色都变了,只有飞鸟直着嗓门问:“谁呀——?”

只听一个小小的、怯生生的声音道:“我啊,傅哥哥——”

傅晚飞道:“是小牛。”

开门出去,只见个子瘦细的闵小牛小小声的说:“爷爷请你们去一趟。”

傅晚飞、唐果、飞鸟都一怔。

他们实在不明白闵老爹叫他们去做什么?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闵老爹咳嗽着,喘息着,说几句话要歇一歇,但意思还是表达得非常明白。

首先他真以为唐果是赖药儿的儿子。所以详问他有关“爹爹”的事,主要是问赖药儿的妻房还在不在?为人如何?有几个孩子?家里有什么人?

他们虽然还没有明白,但一一照实答话,讲到赖药儿为人,更是说得天花乱坠,听得闵老爹不住颔首、点头。

闵老爹听完之后,说:“赖神医为了救我贱命,竟然喝下毒酒,实在是九死难报,赖神医心善人好,多造福缘,定必长命百岁,富贵终身。”他却是不知道赖药儿患上先天衰老症一事。

“我那媳妇儿.很孝顺,对我这老骨头已经没别一句好说的了。要说,只有这几年来闵家累了她、欠了她的,阿良病了几年,她苦了几年,阿良死后,轮到服侍我这个老骨头病,更没有好日子过。”

老人家说得老泪纵横,傅晚飞和唐果也听得眼眶湿湿的,没料先哭出声来的反倒是飞鸟和尚。

“我那媳妇儿模样儿.怎么都不算俗品啦,她又有一身很高的本领,哪愁不亨富贵荣华?但是为了我们爷儿孙,什么苦没受过?我看她洗衣服唱小调儿,总是唱高山白云路又长什么的,但她还是替我这病老骨头煎药熬夜,真是她不欠咱闵家的,是咱闵家欠了她。”他断断续续地道:“我那儿子过世之前,一再叮嘱她趁青春貌美嫁出去,不要守寡,她就是不肯听,儿子捉住我这老骨头的手,要我劝媳妇她……哎,这些年来,劝她改嫁,劝好多次啦,她就只这桩没听我的话!”

“不过……”闵老爹又说:“媳妇儿的性子烈,我是明白不过的,只是今日她……变了模样了。”傅晚飞、唐果、飞鸟为之一奇:“变了模样儿了?”

闵老爹说:“你们是小孩子,不晓得——”飞鸟截道:“什么?我是小孩子?!”傅晚飞也连忙道:“我也不是,唐果也不甘后人地道:“我更不是了。”闵老爹笑道:“那算我是小孩子吧。媳妇儿子时不施脂粉,终日里眉心打个结,眼珠子统日罩了层纱,忧忧愁愁……今日,她自己不经意会笑,会倒翻了瓷盅,会低低哼以前阿良在的时候的曲子……总之,不同了……”

飞鸟搔着光头,问:“哪里不同了?”他这句问话说出了三人的心思。

闵老爹吃力地道:“这孩子啊……她动心了。”

飞鸟道:“动心了?”

唐果与傅晚飞对望一眼,齐道:“动心了?对谁动心?”两人都觉不明所指。

闵老爹道:“她看赖神医的眼神,呵呵呵,我这老骨头还瞧得出来……”

唐果和傅晚飞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两人都笑弯了腰,唐果因大笑过剧,还触动了伤口,“哎哊”一声,飞鸟瞪大双眼,莫名其妙的感觉已到极致,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正常人到了白痴家园一样。

闵老爹道:“你们先别开心……你们赖神医的为人挺好,只是头发白了些,我也喜欢……我更不想误了媳妇青春,对不起她丈夫我儿子临终托咐……只是夜来性子拗执,我与她提,她说不定反而避忌起来,这样一段好姻缘岂不是给我这老头儿搞吹了?……”

傅晚飞笑道:“老爹,我知道你叫我们来做什么了。”他和唐果那一双惟恐天下不乱的眼珠子都闪啊闪的,洋溢着兴奋喜悦。

飞鸟又问:“做什么?”

傅晚飞和唐果笑道:“做男红娘啊!”两人又笑了起来。

“可是。”唐果后来忧虑地道:“爹爹那么严肃,如何跟他提起呢?”

“何况,赖神医的病未治好,他定不屈牵累他人……所以,只能制造机会,不能向他提。”傅晚飞仿佛很有经验的说,“这样会自然一些。”

“说到撮合人家婚事,我最在行了;”飞鸟居然也插上一句:“我未出家前,这方面最有经验,人人都叫我‘月下大师’……”

“哦?傅晚飞和唐果都不甚相信。

“你们不信?”飞鸟如数家珍:“想当年,王二村的王三麻子和沈肥姑是我拉的线,玉里的张拐子跟成功镇的花心娇是我搭的门路,文抄公和文抄婆当年也是由我介绍才相识的……”

傅晚飞和唐果听到天祥的那一对“怨偶活宝”文抄公和文抄婆也是飞鸟的撮合,不禁都忍俊不住,笑了一会,唐果道:“我们好不好把闵老爹的意思,转达给嫣姐姐知道,好教她没有顾虑。”

傅晚飞忽道:“糟了!”

唐果急问:“什么糟了?”

傅晚飞道:“要是赖神医不让嫣姐姐一道去,那……那这条红线,可怎么牵得上呢?”

两人都忧愁了起来,飞鸟却哈哈笑道:“这你们可有所不知了,刚才在餐宴上,你们两个小鬼溜出去叽哩咕噜的时候,吕仙医跟赖神医说,要采那什么头陀的,很麻烦,一定要斯斯文文的女子采撷,那朵什么火花要不会熄灭,药性方才得以保留,所在李神相当席就要求嫣夜来同去,嫣夜来当场红了脸呢,哼,不是我夸口,我当时就一眼看出来了。他们……”

傅晚飞和唐果笑嘻嘻地道:“看来,这场热闹,我们想不凑都不可以了,这趟可是公务在身啊——”他们的心都放在开心的事情上,浑不在意前路其实布满荆棘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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