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二百五十八(浣花洗剑录第五十八)

第五八章 绝世一招

  那脚印所指的道路却在右。

  方宝玉此刻若走向“星星小楼”,再要走回来,只怕已难如登天,何况,蒋笑民是死在他的手下,这遗书中是否有所奸谋?那“星星小楼”中是否有着凶险,他体力本已不支,走到“星星小楼”后,纵能回来,剩下的精力必定更少,是否还能抵挡那两着杀手?

  他迟疑着,不知自己该走向左,还是走向右?

  他若向左,能回来的机会固不少,但他若向右,则活着的机会更少,那封遗书,只怕就永远不能交到“星星小楼”主人之手了。

  他终于长叹一声,喃喃道:“方宝玉呀方宝玉,蒋笑民既能以死换得你的承诺,你为何就不能拼死来遵守你的承诺?”

  他咬一咬牙,终于走向星星小楼。

  星星小楼,究竟是怎么样个地方?

  星星小楼既然在“白水宫”中,是否也就属于“白水宫”?星星小楼的主人,是否就是白水官主?宝玉已懒得去想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反正是猜不透的。

  他只是已发觉,这整个岩洞里的道路,都是光彩绚丽,有如仙宫,但此刻通向“星星小楼”的这条路,却是平凡而暗淡的,宝玉自别的路走向这条路,竟像是自天上的仙境突又回到人间。

  这‘’星星小楼“虽然也在‘白水宫’的这神秘岩洞中,但却仿佛自成一个天地,并不属于白水宫。

  越走到前面,他越证实这想法的不错。

  因为他已显见了这“星星小楼”乃是平凡的小屋子,那也和“白水宫”的奇诡和绚丽完全不同。

  小楼建在高处,有粗糙的石阶直通门口。

  门是开着的,门里有昏黄的灯光透出。

  宝玉一步步走了上去,每定一步,心里就多了个疑问。

  这“星星小楼”若非“白水宫”的一部分,那么它的主人又是谁?白水宫主又怎么会容得他在此居住?

  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唤道:“星星小楼主人可在么?”

  小楼中并无回应,却似有一阵阵浪涛声传下来。

  宝玉再往上定了几步,再次晚道:“在下受命传书而来,要亲手交与星星小楼的主人。”

  小楼中突然有了人声。

  一人幽幽道:“星星小楼主人已死了。”

  这无疑是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清秀娇美,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冷漠。

  冷漠的语声说出的是如此的惊人音讯,宝玉也不禁一征,失声道:“死了?”

  那语声没有答话,宝玉本也未曾盼望她的答话,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等到心里的震惊与失望平息。

  他这趟竟是白来的,他方才那般艰难,那般痛苦所做的决定,此刻竞突然变成毫无意义。

  他缓缓转过身,定下石阶,只因那遗书是要“亲手”交给小楼主人,主人既已死了,他只有走。

  但他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首道:“那么……姑娘,你……你是谁?”

  那语声缓缓道:“我就是星星小缕的主人。”

  宝玉几乎跳了起来,怒道:“你在开玩笑?”

  那语声冷冷道:“玩笑,死人是不会开玩笑的。”

  宝玉又惊又气,道:“你……你究竟是谁?”

  那语声淡淡道:“我早已死了,我已只不过是个幽灵……”

  宝玉忍不住冲了上去。

  那是间小小的屋子,青石的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屋子里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这屋子里竟似真防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就连方宝玉,也不禁打了今寒噤,顿住了脚。

  只见迎面一个小小的窗子,陈阵带着潮湿购咸味的风,自窗外吹进来,海涛声,也是自宫外传出来的。

  自窗口望出去,可以见到湛蓝色的苍穹,一朵白云,悠悠的自窗外飘过,一个少女痴痴的向白云凝注。

  穿着“袭黑色的纱衣。她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拂,黑色的纱衣也在风中飘拂。

  但她的人却石像般动也不动,像是亘古来就是这样站在那里,一种神秘的死亡气息,正是从她身上散播出来。

  

浣花洗剑录二百五十八(浣花洗剑录第五十八)(1)

宝玉瞧着她,也站在那里不能动了——不错,世上若真有活着的幽灵,那就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黑纱女。

  她全身几乎被那神秘的黑色所笼罩露出颊边的一片肌肤,却是白如美玉。

  宝玉虽然瞧不见她的容貌,却已可强烈的感觉到她那种神秘的凄艳,摄人心魄的强大魅力。

  那女子仍没有回头,只是谈淡道:“屋星小楼已只不过是幽灵的居处,你……你为何还要上来?”

  宝玉道:“在下之来意,本为传送一封书信。”

  黑纱女道:“书信?给谁的?”宝玉道:“给你……星星小楼的主人。”

  黑纱女道:“世上哪有人要将书信传于幽灵?”

  宝玉道:“但……但那人并不知道……”

  黑纱女道:“他是谁?”

  宝玉道:“蒋笑民。”

  黑纱女突然沉默下来,只可惜宝玉瞧不见她面容的变化,也不知她面容是否还会有什么变化。

  过了半晌,宝玉忍不住又道:“蒋笑民,你认得么?”

  黑纱女终于缓缓道:“认得的,只是……他也已死了。”

  宝玉耸然道:“他死了,你竞已知道?”

  黑纱女道:“我为何不知道?”

  宝玉道:“你……你怎会知道?”

  黑纱女道:“他若未死,岂非早已来了。”

  宝玉道:“但……但他为何必定要来?”

  黑纱女悠悠道:“他与我有约,他一定要来。”

  宝玉道:“但……但他或许因为别的事而没有来,你怎能断定他已死?”

  黑纱女道:“除了死之外,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会来的,因为……因为和他有约的人,是我,不是别人。”

  说到这里,她竟突然转过身来,那张神秘的,苍白的,美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面容,已面对着宝玉。

  她的眼睛,那足以令世上所有男人心脉都停止跳动的眼波,也正瞧着宝玉,似乎要瞧进宝玉的心。

  她一字字缓缓道:“你若与我有约,除了‘死’之外,还有……还有什么?”

  宝玉瞧过她那深沉如海水的眼波,在这双眼波凝注下,世上任何少女的眼波,委实都变得不值一顾。

  这双服波中含蕴的不但是无可比拟的美,而且还含蕴着无可比拟的智慧,宛如沉思的哲人。

  这双跟波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世人的生、老、病、死、忧愁、得意、悲哀、欢乐,在这双眼彼下都变得庸俗而可笑。

  这正是任何少女所难企及之处,就算是小公主……小公主和她一比,只不过是个幼稚而天真的孩子。

  宝玉只有长叹,垂首道:“不错,蒋笑民是死了。”

  黑纱女淡淡道:“他死了,所以我也死了。”

  这声音是那么平淡,但其中含蕴着叙不尽的悲哀。

  宝玉霍然抬头,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瞧出她的悲哀,他突然发现她的智慧,就是从悲哀中淬炼升华出来的。

  蒋笑民本已“无情”这少女之“无情”,看来更甚于蒋笑民,又有推知道他们“无情”中的深情,竞浓得如此化不开。

  黑纱女的眼波仍瞧着宝玉,宝玉心里的感觉说不出是多奇怪,这少女原是陌生,宝玉却觉得她似很熟悉。

  这少女原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宝玉却觉得她就坐在自己身畔,他几乎可以将她拥在怀里,安慰她的悲哀。

  但他却只是摸索着自怀中取出了那封信,那封信干了又湿,湿了又于,几乎已变成了一团。

  宝玉道:“无论如何,这封信总是交给你的。”

  黑纱女道:“我的,你的,现在又有何分别?”

  宝玉道:“你……你难道不想瞧瞧?”

  黑纱女道:瞧瞧也可以,不瞧也可以,又有什么分别?“宝玉道:”但……但我既已将信送来,你……“

  黑纱女道:“那么,你就念给我听听吧!”

  宝玉急道:“这怎么行?”

  黑纱女道:“为什么不行?”

  

浣花洗剑录二百五十八(浣花洗剑录第五十八)(2)

宝玉道:“这……这是你们的秘密。”

  黑纱女道:“秘密,死人还有什么秘密?”

  宝玉怔了半晌,只得叹息着将信拆开,他但愿水滴莫要掺乱了信上的字迹,他要将这封信完完整整的保存着。

  因为这封信正象征着生死不渝的真情。

  一但他却再也想不到,这封信竟是张自纸。

  蒋笑民那么郑重交给他这封信,信上竟没有一个宇。

  宝玉站在那里,完全征住了。

  黑纱女神情却仍是冷摸的——她的人虽未死,她的心却真的是巳死了,她只是淡谈的说道:“很好,这封信我总算已瞧过了。”

  宝玉道:“但……信上……”

  黑纱女道:“信上的意思,我已完全明了。”

  宝玉瞪大眼睛,道:“你明了?这信上根本没有字呀!”

  黑纱女道:“这封信我不必看,也知道他的意思。”

  宝玉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黑纱女道:“他将这封信交托给你,只不过是要我见你一面。”

  她淡淡的说着,宝玉却越想越吃惊,此刻几乎连手里的信都拿不稳了,忍不住失声道:“见我一面?他为什么要你见我一面?”、黑纱女道:“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宝玉道:“什么原因?”

  黑纱女道:“这原因你以后自然会晓得。”

  宝玉大声道:“为什么你现在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也和方才那两人一样,总好像有一件秘密在瞒着我,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纱女却再也不理他,再也不瞧他一眼,悄然移动脚步,幽灵股走了出去,只留下宝玉愕在那里。

  这时宝玉的心,真是纷乱如麻。

  蒋笑民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竞要我在这少女心中代替他的位置?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莫说这少女对他的真情生死不渝,已无任何人能够代替,就是我……我对她也只是有种奇异的感觉,而绝无爱慕之意……

  黑纱女已又悄然走了进来。

  她手里竞端着个很大的托盘,盘子上清冷的水,还有食物,她将盘子放在宝玉面前,道:“吃吧!”

  她语声中竞有种令宝玉不得不听从的力量,何况,这些东西也正是宝玉所迫切需要的。

  在他吃的时候,他暂时志了一切。

  黑纱女又捧出盆清水,一条干净的布巾。

  她并没有征求宝玉的同意,竞脱下了他身上的衣衫,这本是宝玉死也不肯脱下,但此刻不知为了什么?

  他竟完全没有抵抗。

  黑纱女以布巾蘸着清水,轻拭着他身上的火炙伤痕,她的面容仍是那么冷漠,但动作却是那么温柔。

  清水中想必是溶着药的,宝玉只觉她擦拭到哪里,哪里就有一般清凉的感觉,直透人心里。

  但这水却仍擦不开他心中的疑云。

  他心里更是不解,这冷摸得有如幽灵般的少女,为什么如此亲切,如此温柔的服侍他?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我传来这封信?”

  黑纱女道:“那封信对我又有何意?”

  宝玉垂首道:“不错,那只是张白纸……”

  黑纱女道:“我这样做,只因为我见着你。”

  宝玉霍然抬头,道:“只因为见着我?但为什么?……为什么?”

  黑纱女道:“只因为我十分想见你。”

  宝玉道:“你为什么想要见着我?你……你甚至根本不认得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黑纱女道:“你是方宝玉。”

  宝玉身子一震,失声道:“你认得我,你……你……你怎么认得我?”

  黑纱女道:“这自然也有原因”

  宝玉大声道:“什么原因?什么原因?……”

  黑纱女放下布巾,立起身子,悠悠道:“现在,是什么原因都没有关系了,观在,已没有原因了,现在,你和我已不再有任何关系。”

  她转过身子,冷冷道:“死人,是不会和任何人有关系的。”

  宝玉道:“你……你本来难道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黑纱女道:“无论什么关系,现在都已过去了,现在,我想为你做的事,全部已经做完了,你还是……”

  宝玉大声道:“我还是不懂,你越说我越不懂。”

  黑纱女道:“你根本不必懂,你和我已全无关系,从此以后,你再也休要想起我,我也不会想起你,因为……”

  她将头上的黑纱拉起,蒙住了脸,道:“因为死人是不会记住任何人的。”

  宝玉霍然站起,冲过去,又缓缓退回,颓然坐下。

  黑纱女道:“蒋笑民上次入官,就是从我这里逃出去的,从这窗子,这宫中只有这窗子能逃出去,他……他在我这里养好了伤,就从这窗口跳下,窗外是海水……温柔的海水……永远不会伤害任何人。”

  宝玉叹道:“我早已猜出必定是你救了他,你一生却活在寂寞中,所以,你见着他,就将心交给了他。”

  黑纱女道:“他本来是值得女子将心交给他的男人。”

  宝玉道:“不错,他是个好男儿,但……但……”

  他突然握紧双拳,大声道:“但你还年青,你为什么不好好的活下去?你……你为什么不?”

  黑纱女淡谈道:“只因为我的心已被他带走?”

  宝玉怔了半晌,垂首长叹道:“你已决定了?”黑纱女道:“我已决定了,至于你……你也从这窗子里走吧,这白水官,并没有什么值得你逗留之处,这里有的只是悲哀、忧伤、寂寞……”

  宝玉喃喃道:“我现在又多懂了一些,蒋笑民要我将书信交给你,除了要你见我外,也是算准我会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里,所以指点我一条路逃生,是么?”

  黑纱女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宝玉长叹了口气,沉声道:“无论是不是,我都不能走,除了我定要见到官主这原因外,我还发觉这白水官中竞似隐藏着许多有关我的秘密……我实在想不出这白水宫中怎么隐藏着有关我的秘密,我一定要查出来。”黑纱女道:“你已经决定了?”

  宝玉咬一咬牙,道:“我已决定了!”

  黑纱女道:“你不后悔?”

  宝玉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黑纱女道:“因为真象常常是残酷的,真实常常会刺伤人,但你既已决定了,你就去吧,这里有一条路,可直接通向白水娘的寝宫。”

  这条路不在屋外,而在屋里。路的入口,像是个衣柜。

  黑纱女就站在前面,道:“从这里定,你就可见着白水娘了。”

  宝玉的眼睛,时时刻刻在注意着她的脸,注意着她脸上是否还有变化,现在,他终于发现,这张始终未动情感的,冷摸的脸,还是有变化的,那就是当她在说“白水娘”这三个字的时候。

  每当她说出这名字,她脸上就掠过一阵阴影,怨毒的阴影,她的情感本已都“死”了,只有这怨毒,仍留在心底。

  这怨毒又是多么深,多么强烈。

  但她既然任在白水宫里,便必定和白水娘关系非浅,既然和白水娘关系非浅,又怎么对白水娘如此怀恨?

  她和白水娘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这关系真是令人费解,而宝玉此刻也无暇再去仔细思索。

  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了,只是抱拳道:“‘多谢关照,多蒙指点,总之,一切都多谢了,在下就此别过。”黑纱女道:“你莫要谢我,我也有件事求你。”宝玉不禁一楞,这幽灵般的少女,这仙子般的少女居然也会有事求他,实在是他梦想不到的事。

  黑纱女已冷冷道:“你若不答应,也就算了。”

  宝玉赶紧道:“无论什么事,但请吩咐。”

  黑纱女道:“我心里有个疑问,只有你才能给我回答。”

  宝玉沉吟道:“你不能解释的事,只怕我也不能。”

  黑纱女道:“你能的。”

  宝玉道:“那……那是有关哪方面的事?”

  黑纱女道:…‘武功。“

  宝玉动容道:“武功?你也对武功有意?”

  黑纱女道:“从我有知识的那天起,我就在想,天下的武功中,不知道有没有一招是任何人都不能抵挡的?”

  宝玉道:“这……这问题只怕任何人都不能回答。”

  黑纱女道:“这……这问题只怕的确难以答复,何况我终年都生活在这小楼里,世上纵有这样的一招,我也不知。”

  宝玉道:“世上武功流派极多,其中自然不乏有极厉害的杀手,但这些杀手纵能称雄于一时,却都未能真的横扫天下,何况,纵然它能纵横天下,也不能就此证明那是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抵挡的,这道理你可明白?”

  黑纱女道:“我明白,因为这‘绝对没有’四个字,已不是任何人所能证实。”

  宝玉道:“正是如此。”

  黑纱女道:“所以我日日夜夜的想,我想出了许许多多招式,但这些招式不用去问别人,我自己就已能抵挡了。”

  宝玉道:“后来呢?”

  黑纱女道:“后来我遇着蒋笑民,在他养伤的时候,我就要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武功招式,完全都告诉我。”

  宝玉道:“此人不但聪明绝顶,而且出生于武林世家,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他的确可算知道的不少。”

  黑纱女道:“他告诉我的招式,有些和我自己创出的差不多,但也有些是完全不同的,他走了后,我就试着将这些招式全都融会贯通,看看是否能取其精华,创出一招。”

  宝玉道:“你……你的聪明,只怕更非别人能及。”

  黑纱女道:“经过一年多昼夜不停的思索,我终于创出了一招,我确信这一招必定是天下武功门派都没有的。”宝玉道:“你怎么证实此点?”

  黑纱女道:“因为,世上若有这一招,这一招必定是早已名震天下,蒋笑民也必定早巳知道,因为,他们知道的武功杀手,我轻易便可抵挡,但这一招,这一招却是我自己苦思半年后,也无法抵挡的。”

  她语声虽仍是那么平淡,但却已带着种任何人都不能动摇的信心,这信心正也能使任何人都不能不信。

  宝玉眼睛里发出了兴奋的光,道:“这一招想来必定妙极。”

  黑纱女道:“但我虽不能抵挡这一招,却也不能就此证明别人也不能抵挡,所以,我更急着等你来,只因世上若有能证明此招的人,这人就是你。”

  宝玉道:“为什么是找?”

  黑纱女道:“因为我已听说你几乎已经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你若也不能抵挡这一招,能抵挡的人必定很少了。”

  宝玉心念一闪,突然大声道:“你对世上任何事情都已不再关心,为什么还要急着证实这一招?莫非你想要将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

  黑纱女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宝玉道:“你想将这一招用在谁身上?”黑纱女淡淡道:“这个……你管不着。”宝玉大声道:“莫非是白水娘?因为你恨她入骨?你为什么恨她?”黑纱女静静的凝注着他,缓缓道:“你既已答应我,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多?”宝玉默然半晌,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的剑在哪里?”剑光一闪,长剑击出。黑纱女这一剑,竟是刺向宝玉脚尖前三寸处。宝玉怔了一怔,失声道:“这算什么招式?”黑纱女道:“就是这一招。”宝玉道:“但这一招根本伤不了我……这一招根本连任何人都伤不了。”黑纱女道,“正因为这一招已先立于必不能胜之地,所以别人才不能抵挡,因为任何人只怕都没有瞧过这样的招式。”

  宝玉不禁又征了半晌,苦笑道:“但这招根本不必抵挡……”

  黑纱女道:“谁说不必抵挡?”

  宝玉道:“这……这根本不必说。”

  黑纱女道:“好,那么你瞧着。”

  她缓缓收回长剑,再次一剑刺出,还是刺向宝玉脚尖前三寸处——这的确是伤不了宝玉半根毫发。

  但这一剑刺出时,宝玉目前灵光一闪,身子突然倒掠而出,凌空翻了两个身,远远落在两丈开外,满面惊骇之色。

  黑纱女冷冷道:“这一招不是根本不用抵挡的么?你为何要躲?”

  宝玉骇然道:“好厉害,好厉害……如今我才瞧出了这一招的厉害!”

  黑纱女道:“你瞧出了么?”

  宝玉道:“我若对这一招全不理睬,那么这一剑就会从我脚下那部位反刺而出,由这一部位刺出的剑,就委实不知该如何招架了。”

第五九章 多情种子

  黑纱女道:“你可知为什么不能招架?”

  宝玉道:“我……还未想到,但……”

  突然大喝道:“我想到了,因为这部位是人的死角。”

  黑纱女凝注着他,缓缓道:“不错,任何人的足底,都是他的死角,由这种死角刺出的招式,正是天下各门各派武功都没有的,所以,也正是任何人都不能招架的,我这三招之精华,正是先将自己置之于死地……”

  宝玉忍不住大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正是兵法中之精革……我如今才知道,兵法与武道虽是两回事,却有一脉贯通。”

  黑纱女道:“正是如此,你总算懂了。”

  宝玉动容道:“这一招的确是天下各门各派都没有的,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出怎样才能从这种角度出招,因为任何人都未能体会出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萃。”

  他长笑接道:“若非不世之奇才,又怎能想得出这样的招式。”

  黑纱女淡淡道:“如此说来,这一招确是不能抵挡的了?”

  宝玉道:“那却不然。”

  黑纱女道:“哦!为什么?”

  宝玉道:“只因你还忘记几点。”

  黑纱女道:“你且说来听听。”

  宝玉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就在你刺出这一招的同一刹那间,别人也会向你刺出一招的,因为在这一刹那间,你简直没有防御自己之力,除了你使用此招时,是在和别人考较武功,否则别人又怎会让这良机错过?”

  黑纱女突然沉默了下来。

  宝玉接道:“你在刺出这一剑时,若能想出该如何防守,那么你这一招纵不能说从此绝对无人抵挡,至少现在已可横扫天下了。”

  黑纱女目光做梦似的瞧着远方,缓缓道:“我不能。”

  宝玉道:“你确是不能,只因在这一刹那间,你已将自己置于死地……这虽是你这一招中之精萃所在,但却也是这一招之破绽所在。”

  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所以,你这一招虽然妙绝天下,却不实用。”

  黑纱女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闪开身子,道:“你走吧!”

  黑纱女走了,她根本不再给宝玉说话的机会。

  但宝玉站在那里,却没有走下去。

  他在思索。

  在短短半天之内,他遇着三个极为奇怪的人,第一个人,向他突施杀手,却又手下留情。

  第二个人,也向他施出一着杀手,但也手下留情,最奇怪的,这人施出的杀手,竟与那东海白衣人相同。

  而第三个人,是他唯一瞧见面目的一个,她虽然是那么冷摸,但宝玉却总觉得她像是和自已有种奇异的关系。

  哪知这第三个人,还是向他施出了一着杀手,但是她非但手下留情,简直可说是根本没有动手。

  为什么这三个人都要向他施展杀手,而又都手下留情,他们施出的招式虽然厉害,但却全都似无意取他性命。

  这三招既然都可说是当今天下最最霸道,最最狠辣的招式,他们既然无意取宝玉性命,却又如何要施出此等招式?

  宝玉心念一闪,突然想到:“莫非他们只不过是要向我指点招式?”

  “莫非他们都和我有种神秘而奇异的关系?”

  “但这‘白水宫’中的人,又怎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世上根本就不会有三个人,和我有这样的关系。”

  这些问题竞全都是互相纠缠,而又互相矛盾的,宝玉头都想疼了,还是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他索性不再想。

  他终于走了下去。

  他知道白水宫主必定会为他揭穿谜底。

  万老夫人的手指刚沾着她自己的穴道,水天姬的手攫起了鸡腿,高老夫人倒下,水天姬己将胡不愁扶起。

  她撕着鸡腿,慢慢地喂着胡不愁。

  万老夫人道:“那秘密是有关水娘娘与方宝玉的。”

  

浣花洗剑录二百五十八(浣花洗剑录第五十八)(3)

水天姬身子一震,连鸡腿都几乎掉在地上,失声道:“我母亲和方宝玉之间,又怎会有什么秘密?”

  万老夫人道:“你真的不知道?”

  水天姬怒道:“难道我还用得着骗你?”

  万老夫人道:“姑娘你离开自水宫虽已七八年,但七年前的事,姑娘你多多少少总该知道一些的。”

  水天姬道:“家母的事,我从来不敢过问,她老人家也从来不许我过问,她老人家的寝宫,我根本就很少进去。”

  她虽然极力想说得平淡,但眉宇间仍不禁露出幽怨之色,生为这样母亲的女儿,她可纵得到别人所得不到的一切东西,但别的女孩子人人都可得到的,她却得不到,而那正是世上最最宝贵之物。

  那就是亲情!

  万老夫人叹道:“水娘娘的事,自然是谁也不能过问的,但我却未想到竞连她的女儿也不例外,只是……十六年前……不对,十七年年前发生在‘白水宫’的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总也该知道一些的?”

  水天姬皱起双眉,沉吟道:“十七年前……十七年前白水宫又发生过什么事?”

  只听万老夫人道:“但水娘娘手下从无活口,又怎会和他们打这样的赌,姑娘你……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么?”

  水天姬道:“那时我虽然还小,但也已有些奇怪,也曾问过我母亲,既然胜了他们,就该杀了他们,又何必打这样的赌。”

  万老夫人道:“水娘娘可说出这其中原因?”

  水天姬道:“我毕竟是她女儿呀!”

  万老夫人道:“她老人家说的是什么?”

  水天姬默然半晌,沉声道:“这难道也和那秘密有什么关系?”

  万老夫人道:“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大……姑娘你若不将每件事都说出来,我老婆也就无法接着说下去了。”

  水天姬又沉吟半晌,突然挥手道:“各位退下去吧,这些事都和各位没有关系的。”

  海盗们虽然也想听听这些武林名人的秘辛,但水天姬既已要他们退下去,还有谁敢留在这里。

  水天姬等他们走光了,才缓缓道:“我母亲本也不想说的,我那时若已长大,她只怕就不会说了,但我那时实在太小,而她也实在需要对—个人说说心事。”

  她叹了口气,接道:“所以她老人家就拍着我的头,告诉我,只因那男的乃是除了我死去的父亲外,她平生唯一真正喜欢的男人,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

  万老夫人叹道:“正是如此。”

  水天姬道:“‘那时我忍不住又问她老人家,既然喜欢他,为何不将他妻子杀死?我母亲就告诉我,因为她若杀了他妻子,他必定永远也不会饶恕她,那么她也就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了,所以,她要让他们一齐活着,这样总还有些希望,唉!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了’爱情‘是多么伟大。”

  在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是瞧着胡不愁的。

  胡不愁忍不住脱口道:“后来呢?”

  水天姬听他说话已有了力气,嫣然—笑,道:“后来,我母亲就在宫中划出一角地方,作为他夫妻的居处,而且下令宫中的人,谁也不许无端闯入。”

  胡不愁叹道:“令堂原来也是个多情人。”

  水天姬嫣然笑道:“我还记得那地方叫做‘星星小楼’,我远远地瞧过,但也不敢闻进去,直到……直到那女子死的那天。”

  胡不愁失声道:“她怎会死的?莫非是……”

  水天姬道:“你莫要想错,我母亲说道不杀她,就必定不会杀她,我母亲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却言而有信。”

  胡不愁垂首道:“我错了……但那女子……”

  水天姬截口道:“原来那女子已身怀六甲,入官六个月后,便已临盆,她虽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自已却因生产而死了。”胡不愁叹息一声,又道:“那女孩子可长大了么?”

  水天姬道:“我母亲为了养大她,曾经亲自出宫,为她找了两个奶妈,我出官时,这女孩子已有七八岁了,生得也说不出有多美丽,只是小小年纪,性情便已孤僻得很,小孩子的游戏,她全不喜欢,每天只是坐在那里发呆,又不知想些什么?”

  胡不愁叹道:“那么,她的父亲。”

  水天姬道:“她的父亲果然是条好汉,果然言而有信,绝口不提出宫之事,我母亲终日陪着他下棋、读书、抚琴,两人相处久,自也难免有情,但我却可保证,直到我出宫之时,两人还是相待以札,未逾规矩。”

  胡不愁长叹道:“这男子固是英雄好汉,你母亲也的确是位奇女子,但……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对奇男奇女,纵然结为夫妇,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水天姬道:“想不到你思想倒开明得很。”

  胡不愁面上初次露出了笑容,道:“纵然我思想陈旧,也不能说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这一双夫妇既是如此奇人,失踪之后,江湖上怎地末闻消息?”

  万老夫人突然接口道:“只因为这一双夫妇本是游侠,江湖中本就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甚至连他们的父亲都不知道。”

  胡不愁道:“少年夫妇,相伴邀游,游兴所至,四海为家,这又是何等潇洒,当真是令人可钦可佩,可喜可羡。”

  水天姬瞧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别人其实也可学他们的样子的。”

  万老夫人道:“但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水天姬怔了怔,道:“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要问名字,我母亲也没说……白水宫中,除了我母亲外,只怕再没有别人知道。”

  万老夫人道:“这就是最大的秘密,这秘密我知道。”

  水天姬忍不住追问道:“他们是谁?”

  万老夫人一字字缓缓道:“他们就是方宝玉的父亲和母亲。”

  这句话说出,水天姬与胡不愁都惊得叫出声来。

  万老夫人道:“水娘娘知道这消息若是走漏,‘清平剑客’白三空必定会发动武林同道前来白水宫要人,所以绝不说出他的名字。”

  胡不愁道:“我……我那方师兄方大哥,难道竟一直在‘白水宫’住到今日?”

  万老夫人道:“不错,他已往到今日。”

  水天姬道:“如此说来,‘星星小楼’中的那女孩子,竟是方宝玉的妹妹。”

  万老夫人道:“正是他的妹妹,她名叫方灵玉。”

  胡不愁道:“宝玉此番去白水宫,莫非就是已知道这秘密?”

  万老夫人道:“他丝毫也不知情。”

  胡不愁道:“那……那么他为何要去?”

  万老夫人道:“这故事前半既已由水姑娘说了,后半就由我老婆子来接着说吧,首先,我得告诉你们两件事。”

  胡不愁道:“你快说。”

  万老夫人道:“第一件,方灵玉已长大了,她性情变得更孤僻,往往三天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坐着沉思。”

  水天姬叹道:“这我也可料想得到,第二件呢?”

  万老夫人道:“方大侠妻子死去了九年之后,终于被水娘娘的真情所动,终于和水娘娘结成了夫妻。”

  胡不愁失声道:“他……他竟真的……”

  万老夫人道:“你自己方才还说过,这本是合情合理之事。”

  胡不愁道:“不错,我并没有怪他……谁也不能怪他。”

  万老夫人道:“他实在没有错,水娘娘真可说是世上最最温柔体贴的妻子,只耍方大侠开口,无论什么事她都依顺,但方大侠有时仍是闷闷不乐,水娘娘为了要他开心,甚至不惜让他自己出宫去。”

  胡不愁动容道:“哦?那么他……”

  万老夫人道:“但他却绝不肯毁去自己的誓言,他说这一生永远不出白水宫,就是死也不肯跨出白水宫半步。”

  胡不愁叹道:“我方大哥本就是一诺千金的男儿。”

  万老夫人道:“水娘娘不但对他好,就算对那方灵玉姑娘,也是关怀体贴,为了使方姑娘,她曾经故意让一个闯入白水宫的少年男子逃入星星小楼去,她装作不知道,完全不闻不问,只因她知道那少年是个好男儿。”

  水天姬道:“后来……他们怎样?”

  万老夫人道:“后来方姑娘却要那少年走了。”

  水天姬默然半晌,幽幽道:“她自已的父亲这一生已只能活在白水宫里,她自己不愿意她的情人再蹈覆辙……唉!她看来虽冷冰冰的,心却也是火热的。”

  万老夫人道:“但后来水娘娘却终于知道他们父女两人愁闷的原因,那只因方大侠想瞧瞧他儿子长大时是何模样,方姑娘更想见她从未见面的哥哥。”

  她长长吐了口气,道:“他们都想瞧瞧方宝玉。”

  胡不愁道:“只要他们将这秘密向宝儿说出,宝玉纵有天大的事在身畔,他会抛下一切,不顾一切赶去的。”

  万老夫人道:“不错,但这秘密已隐藏了十七年,他们都已不愿再将之说出去。”

  胡不愁失声道:“难道对宝儿也不说?”

  万老夫人道:“对别人也许还会说出,对方宝玉却绝对不说的。”

  胡不愁道:“为……为什么?”

  万老夫人道:“你难道想不出?”

  水天姬悠悠道:“宝儿的母亲,虽非死在我母亲手上,但她若末被困在白水宫,或许不致因难产而死,宝儿对我母亲,难免不生怨恨之心。”

  胡不愁额首叹道:“但如今你母亲却已成了他母亲……已成了他父亲的妻子,他知道这秘密后,又当如何?方大哥又怎忍伤他爱子的心?”

  水天姬黯然道:“何况,宝儿此刻肩上已承担起武林的命运,又怎能让他心里再加上如此沉重的负担,他若永远不知道这秘密,活得必定快乐得很。”

  胡不愁叹道:“但我那方大哥眼见爱子便在面前,却不能相认,这又是多么大的痛苦?”

  水天姬道:“做父亲的宁愿如此痛苦,也不忍令儿子伤心的……天下为人父母者,只怕大多会这么做的。”

  她凄然一笑,接道:“真诚的爱,原是牺牲,而非占有……为了爱而牺牲自己,成全自已所爱的人,这原本也是件幸福的事。”

  胡不愁凝目瞧着她,久久不能说话。

  水天姬悄然移开目光,转向万老夫人,道:“他们为的难道只是想见宝玉一面?”

  万老夫人道:“这是最大的原因,但却并非全部原因。”

  水天姬道:“还有什么原因?”

  万老夫人道:“这十七年来,他们已研究出许多武功的奥秘,而他们自己已全无争雄武林之心,他们只愿这些武功之奥秘能得留传后世。”

  水天姬道:“不错,他们心目中之传人,自然就是宝玉。”

  万老夫人道:“方少侠得到这些武功之奥秘后,再战白衣人,胜算必定要增加几分,是以他们必须要在宝玉会战白衣人之前见着他,这也是他们的苦心。”

  水天姬道:“但会战白衣人之期已逼在眼前,宝玉纵然聪明绝项,也未必能在这短短几日间学得这种武功奥秘的。”

  万老夫人道;“行非常之事,自然要用非常的手段,他们必定会先要方宝玉吃许多苦,甚至要他遭受到生死呼吸的危难,这样,才能逼出他潜在的最大智慧……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学得很快的。”

  水天姬道:“不错,练武场上三年,谆谆善诱,也未必能为生死决斗中亲身体验之一剑,在危难中所得之物,是没有别的事能代替的。”

  胡不愁叹道:“不错,他们若要宝儿得到剑中之精萃,他定要先将宝儿置于生死呼吸之决战中,必定要先让宝儿感觉到性命的威胁,然后宝儿才能深切体验到这一剑的奥秘,而且,在这种情况中学得的,也永远不会忘记。”

  万老夫人道:“正是如此。”

  水天姬道:“但还有件事你不知道。”

  万老夫人微微笑道:“世上会有我老婆子不知道的事?”

  水天姬道:“你可知道宝儿的外祖也去了白水官?”

  万老夫人也不禁动容道:“清平剑客自三空……如此说来,此番方宝玉一去白水宫,岂非祖孙三代都可相见。”

  胡不愁长叹道:“只可叹相见之后,却不能相认,宝儿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突听舱外纷纷大叫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水天姬忍不住扶着胡不愁出去,只见海上飘来一个巨大的包袱,五色的包袱,正是以五色帆密缝紧包着的紫衣侯武功秘笈。

  一个人的尸身攀在包袱上,双手紧紧抓着包袱,他的面目虽已浮肿腐败,但依稀仍可认出是伽星大师。

  胡不愁耸然动容道:“他终于得到了。”

  水天姬道:“但他却已死了,立刻又失去了。”

  胡不愁叹道:“一个人若能得到他平生最最渴求的东西,纵然只是片刻,也如永恒,纵然身死,死也无憾。”

  方宝玉终于穿过曲折的秘道,到了水娘娘的寝宫——宫中的辉煌灿烂,自是不说也可想象得到。

  “一个人端坐寝宫的中央,她身上穿着千百层薄如蝉羽般的轻纱,面上也覆着十余层轻纱。

  虽然无风,但轻纱仍不住在飘动,她虽然坐在那里动出末动,但整卜人却似已要羽化登仙,乘风而去。

  她看来正如雾中的精灵,云中的仙子。

  她虽然没有动,宝玉也没有瞧见她的脸,却已感觉出她那种绝世的风仪,绝代的美艳。

  他竞不由自主为之震慑,几乎不能开口。

  只听一个娇媚得无法形容,又清冷得无法形容的语声自轻纱中传出,一字字缓缓说:“很好,你终于来了。”

  宝玉不由自主垂首躬身道:“方宝玉拜见白水宫主。”

  白水宫主道:“你千辛万苦,闯入此宫,想来必定是为了要和我一决胜负生死,却又如何要对我如此礼数周到?”

  宝玉怔了怔,道:“这……‘”

  这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白水宫主道:“你入宫之后,已经历了三次生死一发的险难,你难道不恨我?”

  宝玉怔了又怔,道:“这……在下……”

  轻纱中传出白水宫主淡谈的一笑,道:“那么你闯入此宫,又是为了什么?”

  宝玉沉声道:“在下只是为了实践诺言,请宫主……”

  白水宫主道:“好,你不必说了,你任务可算已达成,我答应你。”

  宝五再怔了怔,他实未想到此事竟有如此容易,当下抱拳道:“多谢宫主。”

  白水宫主道:“你没有事了么?”

  宝玉立刻道:“在下还想请教,方才那……”

  白水宫主道:“人与人之间,关系微妙,你既不知,问他做甚?”

  宝玉沉思半晌,道:“宫主既不说,在下问也无用,只是……总有一日,在下必当再回白水宫,探出这秘密。”

  白水宫主道:“此刻为何不?”

  宝玉道:“此刻在下还有大任在身,不敢轻言生死。”

  白水宫主道:“很好,轻重之分,本应把握。”

  宝玉道:“在下任务既已达成,宫主若不搁阻,在下便当告退。”

  白水宫主道:“你既已进入此宫,想必自能出去,但……你见着我后,为何只问人事,不问武功?”

  宝玉耸然一震,动容道:“武功也可问?”

  白水宫主道:“为何不可,但……你若问我,不如自问。”

  宝玉道:“自问?”

  白水宫主澄:“你乃当今武林第一人,你所疑惑之事,必定只有你自己才能答复,你若能澄心自问,必可获益良多。”

  宝玉默默良久,躬身道:“宝玉闻宫主之言,实同醍醐灌顶,恍然而悟……问人不如自问,这道理虽简单,宝玉从来竞未想到。”

  白水宫主道:“你且自问,入宫后这一日之间,武功是否已有精进?”

  宝玉再次默然半晌,动容道:“正是。”白水宫主道:“你不妨再问,武功何以精进?”

  宝玉沉思着道:“只因宝玉入宫之后,已曾三次面对剑法中至妙无极之杀手!这三着杀手已划破宝玉脑中之迷雾……”

  白水宫主道:“你更可再问,这三招杀手之间,可有什么相同之处?”

  宝玉垂下头来,全心沉思。

  这一次他几乎思索了三个多时辰,他本是站着的,不知何时已坐下,他面前是空空的,不知何时已摆起一桌精美的食物,而且他不知何时已吃下去许多了,虽是奇珍异味,他也吃不出味道。

  白水宫主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瞧着他。

  突然,宝玉一跃而起,大声道:“第一招与第二招出手虽是一正一反,但正即是反,反即是正,但是天下至强至刚之着,而这两招最强处,但也就是第三招最弱处,这两招出手犀利,一剑便可制敌于死,但第三招出手却是先将自己置之不胜之死地,只因这两招太强,一击不成,后着便无以为继,正是生而后死,但第三招出手却是天下之至弱,无论什么招式,都足以成为它的后着而有余,是以它后着便可连绵不绝,正是死而后生。”

  他脸上焕发着兴奋的光辉,一口气说到这里,才长长喘了口气,嘴角泛出了笑容,缓缓接道:“是以强即是弱,弱即是强,有余即不足,不足即有余,彼此间看来虽然不相同,其实却有着牢不可分的关系。”

  轻纱中终于传出笑声,白水宫主缓缓道:“不错,这正是武道中至高无上的道理,普天之下,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可替你解释?”

  宝玉躬身道:“此理虽是宝玉想出,但若无宫主启发,亦是不能。”

  白水官主道:“你先莫谢我,且再问自已,这三招既然有着互为因果,互补盈虚之关系,若是将之溶而为一,又当如何?”

  宝玉道:“若能溶而为一,必将天下无故。”

  白水宫主道:“你自问这三招是否可溶而为一?”

  宝玉想也不想,道:“必定可以。”

  白水宫主道:“那么,你便该自问,如何才能将这三招溶而为一?”

  她说完了这句话,突然飘飘而去,只留下宝玉愕在那里,她的确已留给宝玉一个绝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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