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发心酸的句子(白发开始悄然在鬓角出现)
当白发开始悄然在鬓角出现,当曾经的路上那些人与事逐渐变得模糊与遥远,当看到少年们在野外的营地时心里涌起的是欣赏的淡然而非加入的冲动,当再次登上那些山峰时不再步履如飞,当昔日的玩伴一个个归于沉寂、或者已离开这个世界,当我觉得自己正被现有的一切完全束缚,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不再自由。
我的心里便开始变得焦躁,同时就有一个愿望慢慢升起——去找到那些已被我遗失的东西,去重新发现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方式。只有找到原来的自己,才可能找到未来真实的自己。虽然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坚守着,不迷失人生的方向。
但习惯的力量常常推着我偏离少年时早已定下的人生轨迹。从自己的内心里把它们找出来,用文字把那些记忆中的印象和意识固定下来,并让它们以一种更直观的方式清楚地指向自己的未来。我相信。这对我一定是有价值的。
在记忆碎片里,我将记下的是自己与旅行相关的人生经历。这一直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是我喜欢的一种生活方式。多年来,我耗费的很多时间和精力都是与旅行相关的,当然还包括金钱(特别是在我没钱的人生阶段,这很重要)。
我一直认为,人生就是一个过程。而且是很短暂的一个过程。只要稍不留意,就浪费完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非常不容易,概率只有几亿亿亿分之一。浪费了,或者不能按自己的意愿去过完这一生。真的可惜。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不是看看录像、看看照片就足够的。真实的世界永远是死的图像不可替代的。因此,旅行是最好的方式。另外,旅行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人生体验和过程。“在路上”的感觉和“在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不会完整全面地记录旅行的过程。因为事实上有很多经历我都已忘记。我在过去很多年的旅行中是不写日记的。我认为这不重要。被遗忘的,就是不重要的。人生中那些美好的、真正触动我们内心的,一定是过了很多年后还依然记得,一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的。旅行本身最重要的是当时自己的个人体验,是自己人生的这一段过程。
虽然我们记下来可以传播给别人,让别人多一些了解和经验。但最重要的,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的,就是我们是为自己去旅行。我们是去过自己的一段人生。这一过程,从本质上本来与大众无关。我写下的,将是那些留在我心里,让我感觉人生美好的部分。是我内心里多年来萦绕不去的那些事、那些人、那些影像,那些内心的感受。即使将来我到了新的地方,我依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过一段时间再来写。看一看经过时间的筛洗后,内心里留下了什么。
行,是一个人生过程。行者,是一种人生方式。无论你是否认识到,无论你是否承认,无论你是否在意,我们都在从生到死的一条路上走过。而此生过得如何,有时候就取决于你是否清楚地意识到你是一个行者。无论你是否愿意,你都得一路前行。
水淹宿营地
那一天,我们骑自行车从黄山下来,往杭州走。到天快黑的时候,我们离黄山已有近一百公里。我们开始找露宿的地方。沿途没有找到可以睡觉的平地。天已差不多完全黑了。最终,我们决定露宿在路边的一条小河的河床上。至今我都没弄清楚那条河叫什么名字。是一条很小的河。那段时间都没下雨。所以河床很干,只有最中间有一条很细的水流。柔软的河床沙地躺着很舒服。我们的露营设备是一块塑料布。
用来铺在地上。另外就是用两床军用毯三条边缝起来而自制的睡袋。我和LH先吃了带着的干粮。完了,就在河里打了些河水,洗脸、刷牙。然后两人往睡袋里一钻,就睡了。夜里做了一个梦。是真的做梦了。现在都记得梦见自己在海里漂着,而且是下着雨的海里,天很黑。
我一直游,却没有方向。不知道往哪游才对。不停地挣扎。突然醒了,却发现自己真的泡在水里。不过不是海,而是河。水已经淹到耳际。因为我们用一些衣服做枕头,所以头垫得比较高。而身体已经有超过一半泡在水里。LH居然没醒。我立即叫醒他。
赶快起来收东西。这时才发现有些东西已沿着河水往下漂。终于把所有东西全部搬到岸上,一清点东西。发现我们最大的麻烦不是衣服湿了。而是我们过去一个月来旅行拍的照片胶卷被河水淹湿了。其中有两个胶卷基本上废了。很多片子都是我们历尽辛苦才拍得的。晚上宿在洞庭湖大坝拍的日落,忍受寒冷夜宿庐山五老峰的半山腰拍的日出,等等。事实上,我们宿营的地方并没下雨。应该是上游下雨了。
我拿此事作为我讲的第一件事。并非因为此事有什么特别。而是源于两个方面的原因。首先是这件事总让我想起周震(他的网名是蛋白质,只是我们之间从不叫网名。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然更不只驴友的关系)。在我们被水淹这件事的十二年后,他在深圳马料河被水冲走,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一直很痛心他为什么会在河床宿营。十多年前我们被水淹的事他是知道的。而他的野外经历本来远胜于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在河床宿营是这件事后我坚守的一个基本规则。为什么他没有坚守这一条。他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之一,却因为这么一个小的失误而丧失了生命。比这危险得多的事他经历了多少,却在深圳这样的地方出事。真是匪夷所思。所以每次想起周震,我就会想起此事。
另一个原因就是那些胶卷。当我们痛失那些胶卷的时候。失落感是那么强烈。好像经过的很多努力突然就白费了。好像我们辛辛苦苦骑了一个多月的自行车。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后来是真没留下了,剩下的胶卷又在杭州被小偷偷了)。这件事让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直到最终释然。其实人生就是一个过程。经历了,人生的这一段过程就结束了。记日记也好,拍照片也好。能留下一些东西,就留下一些。没有,也不必太在意。重要的是过程本身。美好的那一切,一定会留在心里。留不下的,就是不重要的,又何必去为它纠结。学会这样的人生方式,对人生的看法就会有另一种视野。
远方的远方多年来,总是有一个东西在不断的召唤着我前行。那就是远方。在一个个平静的日子里,它总是能突然间就使我的血液沸腾起来,想不顾一切地踏上陌生的旅程。远方代表着我生命的另一种形式。远方代现着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远方那些在青草地上醒来的晨曦,那些与太阳一起落山的脚步,那些不计代价、不顾后果的冒险,是那么使人感觉到生命的活力。人生中,还有什么比不可知的未来更让人砰然心动,还有什么比无法想象的远方更让人心驰神往。
那些不知名的村庄,那些遥远的群山,那些阳光灼热的海滩,让我魂牵梦萦。而每当我到达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又一个新的更遥远的地方又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浮现出来。于是更强烈的冲动又在血液里沸腾。比如雪山,当我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远眺雪峰的壮丽,那种走近它与它融为一体的冲动便会油然而生。比如岛屿,当我到达一个岛的时候,便会想象那些在无人居住的大海深处的美丽沙滩,于是想到达更远更远的遥远的海岛。
远方永远可以成为我们人生中追寻的方向。远方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所以可以成为永恒的地方。而远方的远方,则是一个永不停歇的生命的进程。风行者的记忆碎片。
唐古拉山口的夜晚
记忆中留下的另一个深刻的印象,是唐古拉山口的露营。之所以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那是我到目前为止露营过的海拨最高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个夜晚给了我一种不一样的体验。让我的内心好像突然安静下来,在后续的路上开始重新思考和规划自己未来的人生。人有时候会在一种特殊的场里产生一些与平时不同的想法。那个夜晚对我就是如何。
唐古拉山口的海拔高度是5231米。这个数字我多年来一直记得,自然是因为这是我骑自行车翻过的海拔最高的山口了。但事实上翻过这个山口并不难。因为坡并不算陡,也不很大。只是还没过时,是并不知道的。原以为会很困难。
按照惯例,一般骑自行车翻高山的人都是露营在半山腰的。这里对高山的定义是连续上四十到六十公里陡坡的山。为什么呢,因为这样连续的长陡坡,不能负重骑着上去,而多数是推着上去。最先我也试过骑着上去。可到了山顶发现大小飞齿轮里的钢珠很多被磨坏了,第二天还得修车。当然,那是近二十年前的变速自行车的品质了。现在的自行车品质已不是一个层次。不过,就算车没问题,带着四五十公斤重的行李骑上四五十公里的陡坡也是一件蛮辛苦的事。推着五六十公斤重的车上山,加上休息时间,正常的速度每小时只有不到四公里。
一天极限走十四个小时(还得有时间吃东西,体力也差不多耗尽了),这样下来,一天上陡坡也就四十多公里。超过四十公里的坡,上到山顶已经天黑了。下山虽不费力,但要知道那些山可不是一般的山。路窄、弯多、路面差、到处是悬崖,更主要是天黑看不清,一不小心就到悬崖下面去了。另外,翻过山去一般同样又是几十公里的连续陡坡(上多少坡就要下多少坡),这样的陡坡上也不会找到吃住的地方。所以翻过去也没有意义。而如果露营在山顶,那些山顶因为海拔高,天气变化无常,一会下雨一会下冰雹的,又冷,风又大。所以,常规的方式是,头一天骑车上三分之二,在离山顶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下来。如果能找到吃住的地方,也不完全是这么精确来分的。基本原则是要第二天中午前过山,然后很爽地冲下另一面的坡,到坡底找地方吃午饭。
在上唐古拉山这一段上,出乎意料地颇小。本来过了昆仑山以后,整个青藏线海拔就都在四千米以上了。所以从四千米上到五千多米也并不算多。而且,一路看来,并没有陡峭的高山,路的两边都还比较平。因此越骑离山顶越近。最终,LH我们商量,干脆我们今晚宿到山口附近吧。创一个我们露营的最高海拔记录。这真成了我们的记录,十七年过去了还没破。
最终,我们在离山口大约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路边安营。天还没黑,在这里找安营地并不难。两边都很开阔。而我们扎营也很简单。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帐篷。本来想在兰州买的,却没买到。只有两条睡袋。帐篷是我到了拉萨以后才买到的。一块大的遮雨篷布在地上一铺,两条睡袋一放,就是我们的营地。天快黑时,下了一点点雨。我们的防雨工具就是一件雨衣。好在很快雨就停了。不过风一直都比较大。
睡觉时,我们穿了厚厚的衣服才钻进睡袋里。确实很冷。这是一个特殊的夜晚。没有任何故事发生。却让人终身难忘。对我个人意义重大。躺在唐古拉山之颠。睡在沙石地上。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音。天空中的星星那么近那么明亮。云在变换着形状飘过。感觉人生原来真是如此简单。我们如沧海一粟般来到这个世界上。大自然并不需要我来也不介意我来。
从一来到这个世界,我们便开始辛苦奔忙、开始学习按父母教我们的一切去生活。去学习、考试、为成绩排名努力,去一次次升学。父母总是希望我们能考第一。可是,那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就算是考到全国第一又怎样?古往今来那么多状元。又如何?走出学校,为工作、为生计奔忙。为多点工资少点工资而努力、而兴奋或受挫。还有那些爱与被爱、欲望与冲动、欢乐与痛苦。那些期待与失落,相聚与别离。那些伤痛与愧疚,烦恼与争吵。都在这高山之颠的夜里慢慢飘散开来,被风吹去。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哪些是我们真正应该在意的,哪些是该去追求的,哪些是多余的,哪些是该放弃的。
古往今年,古人告诉我们的,父母教我们的、教科书里写的、别人告诫的,社会要求的。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人与人之间,男人和女人、朋友和敌人、尊者和草民,究竟该是什么关系。在人生中,我们有很多害怕的,有很多执着的,我们究竟在怕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执着那些东西。所有这一切,其实我并没有想明白。有很多事,我们应该把自己的心清空,重新去不受束缚地思考。
那个夜晚很长。因为冷,睡不着。那一夜,想过很多东西。并没能把很多问题想清楚。很多念头只是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仿佛从天空中划过的流星。但有一点对我后来至关重要,那就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过去的人生有很多是错误的,有很多问题我要去重新思考,将来,我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与过去不同的方式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尼洋曲——中国最美的河
中国大大小小的河流,我差不多也走遍了。如果有人问我中国最美的河是哪一条。我一定会说是尼洋曲。不是桂林的漓江,漓江其实是山水合一的。而且漓江还是过于单调了一些。而尼洋曲,则仅仅用河里的风景,就震撼住我的视界,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忍持续前行,却又渴望前行,去看下一段风景。
在我骑车走过的旅途中,这是最赏心悦目的一段风景之一。而且,这段路一定要步行或者骑自行车看。多年以后,我又坐车走过这一段。却因为路上很多地方无法停车,抱憾而回。因此,真要享受这样的风景,还真得付出一些劳力。在西藏的山南地区和林芝地区,尼洋曲蜿蜒而行,如同一副壮美的画卷,延绵三百多公里。在这三百多公里的路上,到处是美丽的画幅。最美的部分在山南附近与林芝附近。
尼洋曲之美,在于它不是一条单调的河。而在于它是由河流、沙洲、河里的树林及两岸的风景融合在一起的一幅幅动人的画面。很多地方河道很宽,水流也不急。河道被一段段沙洲隔开,分出很多支流。而在河里和沙洲上都长着树。沙洲上又有绿色与黄色的草地。我两次经过都是秋天,树叶也分成黄色与绿色几种。还有各种种样的灌木,在沙洲上,或淹在水里。那种视觉的震撼让人终生难忘。岸边有牛羊悠闲地吃草。又使这样的风景充满生机。
我看过很多的河。有一些河流也有某一个点某一个画面或者某一小段是很美的。也有很多河的河水比尼洋曲清,(事实上尼洋曲水不算清)。但没有哪一条河在如此漫长的河域里保持着那么生动的美,它的美景多得甚至有些奢侈。
在那段路上。我多数时间都是露宿在江边。选一段风景绝美的地方。搭上帐篷,在江风的吹拂中。看着日落或日出。看着江上偶尔一叶小舟漂过。任思绪随江水慢慢地漂向远方。那是人生中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多年以后,这条河的美丽,依然在我心里慢慢地流淌。那些水里的树和影,那些沙洲,那些山的倒影,那些把江面映红的霞光。成为脑海里永远抹不掉的画面。那些在脸颊掠过的晚风的声音,那些在早上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的牛羊的铃铛声, 成了心里挥之不去的乐曲。
山顶的诱惑
一次次到达山顶。总会想起“我来、我看见、我征服”的壮语。其实一万年后,这些山顶还在。依然高傲地挺立。风还会不停地呼啸,雨雪依然会骤然来袭。太阳每天依旧从山的这一侧升起,又从另一侧落下。甚至连山上矗立的那些岩石,也不会有多少改变。而我们早已被遗忘在遥远的时间里,没有任何痕迹。我们从来就没有征服什么。我们唯一能够征服的,只有内心的胆怯和懈怠,只有自己内心的高度。因此,我们能够征服的,永远只是自己。
不断追求新的高度,不断渴望更大的挑战。让我们逃离庸碌的人生,让我们冷静地疯狂。更高的高度给我们带着醉意的晕眩,让我们的渴望在血液里升腾。更高的渴望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冲动,带着如同在刀锋上跳舞的狂喜。真正的高山,在山脚下是看不到顶的。只有在上到一个顶峰之后,才能看到下一个顶峰。然后,又是下一个顶峰。云层上面的世界,让我们心驰神往。不停地向上,感受生命的动力。不停地接近峰顶,去触摸云中的土地。
一次次到达山顶。体会冲击与疲惫的欢娱,体会绷紧的亢奋与松弛的惬意。每一次都不过如此。却坚信,以后依然必须如此。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们相信自己活在世上,活得精彩。在山顶休憩片刻,我们就需要新的峰顶。山顶的诱惑,引我们向新的高度前行。
美丽与死亡——沙漠中的胡杨林
作为一个行者,人生中必去的地方,一定应该有新疆的胡杨林。在这里,可以同时看到两样东西,最美的树和最美的死亡。
新疆轮台的胡杨林,如同沙漠里的一个生命的启示。在这里,生与死完全融合在一起。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满眼望去,是一幅浓缩的生命的画卷,让人可以无限制地去发挥所有的想象力。生与死是生命永恒的主题。死亡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恐惧。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芸芸众生。最终都将面对这一不变的结局。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中,帝王求仙问药,百姓在宗教的信仰中寻求解脱。在我们的世界,死亡总是以一种阴暗、丑陋和可怕的方式出现。
阴与阳的对立,腐朽与生机的反差,光明与黑暗的意境,青春的灿烂与衰老的哀鸣,交织成生命此起彼伏的主旋律,它坚强而又残忍的音符,摧毁了生命一切的挣扎。所有发生过的事,最终都只是故事,最后甚至成了传说。所有的人,无论多么聪慧绝世,无论立下多大的丰功伟绩,无论经历多少人生的惊涛骇浪,最终都在时间中消于无形。
这里的胡杨林却以另一种形式展现着生命的进程。当我漫步于胡杨林中时,我觉得从来没有那么从容地面对死亡。死亡竟然可以用如此美丽的方式在时间中慢慢延续,并如此坦然地面对新的生命。真令人惊叹!在这里,生与死完全交织在一起。我们甚至无法把生死完全分开。
它们相互依靠,相互纠缠,彼此共存。经过无数个烈日炎炎的白天,经过无数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时间走过,风沙掠过,它们一直相守着默默度过。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人世间风云变换,无数的故事发生,又都随风而去。而它们只是简单地伫立于沙漠之中,静静地等待着生命慢慢老去,等待着在死亡之后展现另一种风景,等待着有一天倒下,最终躺在大地的怀抱中听沙漠中不断掠过的风的鸣响。
胡杨林的美带着孤傲的颓废的味道。有些超现实主义的感觉。视觉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在胡杨林中,每一个角度都可以成为一幅画面;每一个地方都像是一个自然造就的景观;每一棵树,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像是一个盆景。胡杨林绿色黄色交织在一起的树叶,使这些树在单调的白色沙漠中显得色彩非常艳丽。这样的视觉体验,没有任何一种树木能够做到。所以,我说它是最美的树。
它完全不拘一格的树形,每一棵都不一样。它的美丽的树叶,又让这些形状奇特的树展现出艳丽而带点诡异的美。在日出或太阳落山时,霞光与树影相映,则更是一幅让人惊叹的动人画面。胡杨林,像是时间藏在沙漠里的一个关于生命的阐释。真正的行者,应该去看一看,去解读这个用几千年的生死堆码出来的关于生命的启示。在那里,总有些人可以读懂,生与死,都应该坦然面对。而另一方面,生与死,都可以很美。
每一天的日出
每一天,随着太阳升起。我们的生命开始一段新的舞蹈。对日出的追逐,源自祖先留给我们的远古的记忆。那是源于与黑暗抗争的漫长岁月中的内心渴望,是对光明、希望、温暖的追求。在危机四伏的森林中,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曙光代表的,是又一次新的生命的开始。
每一个黑夜都是对生命的一次历练,而每一个黎明,都代表着我们的生命经过了黑夜的考验,能够再次在大地上享受生命的精彩。我们又有新的一天可以去奔跑、嬉戏,去享受食物、去爱、去战斗,我们又有一段生命去梦想、去跋涉、去寻找自己的世界。甚至,仅只是去痛苦和忧伤,也是自然给予我们的一种珍贵的人生体验。
一次次的旅程中,在黑夜中等待日出,等待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远望满天的霞光和太阳跃出地平线时那激动人心的一刻,总是能让我无比兴奋。追逐这样的时刻,追逐光明穿破黑暗天空的瞬间,成为旅程中某种类似于宗教仪式的过程。看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那一天,与平时的每一天完全不同。这一天,我们的生命变得不同凡响。因为这一天,我们和太阳一起,踏着霞光在大地上起舞,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的旅程。在这样的一天,我们生命的节奏与自然的节奏完全合为一体。我们从黎明的最初一刻,便踏着太阳与大地的节拍,开始生命之舞。
守候日出的瞬间,是我多年旅程中不断重复的经历。而追逐这样的经历也是一个辛苦的历程。在庐山的五老峰上,我们夜宿于半山腰。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于山上的夜风。四周全是树,没有一块空地,早上起来已被露水打湿。上山,更多的露水,全湿的衣服。而最终,太阳只露出半张脸。
在黄山的莲花峰上,租到一件军大衣。依然是凛冽的风,却能坦然地守候太阳跃出远处的山峰。在衡山的祝融峰,脚受伤了。从观景酒店出来,就可轻松看到日出。山顶满是年轻人的帐篷。在洞庭湖的大坝上,整夜身边都是风和蚊子。不远处是大片的芦苇荡。日出的霞光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在钱塘江边,太阳出来前,走到江心。太阳和江水同时跃上地平线。滚滚江水奔腾而至。与江水赛跑。
在敦煌外围的腾格里沙漠,受伤而夜宿沙丘。白天炎热的沙漠夜里变得寒冷,在天空开始发白时醒来,爬山沙丘顶,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内心无比激动。不停地告诉自己,今天一定会好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在泰国的苏梅岛,躺在沙滩的躺椅上,清凉的海风中,轻松地看着太阳从海中升起。在肯尼亚的马赛马拉草原,黑夜中,吉普车飞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向着六十公里外的观看日出点进发。一次又一次去追逐日出的过程,不断沉淀,这样的记忆伴随着我的旅程越积越多。成为我人生中一段段珍贵的回忆。我记得那些清晨的冷风,记得早晨甜美的青草的气息,记得那些沾满露水的树叶。我记得早起时依然挥之不去的睡意,记得早起者不愿吵醒别人压低的说话声,记得赶赴观日出点时模糊崎岖的道路和深一下浅一下的脚步。我记得同行者守候日出时焦急的表情,记得太阳出来前的星空,记得太阳跃出地平线时众人的欢呼,记得我独自守候日出时看到太阳升起那一刻内心的颤动。我记得一个个日出时布满天空的霞光,记得被染红的大地和海,记得一次次从地平线上跃出的耀眼的光亮。
一年年过去,日出的记忆已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对太阳的追逐已转变为我生命中自然的一部分。对光明的追逐,对热量与温暖的追逐,对永远是全新的一天的追逐,对充满希望的人生的追逐,对生命活力的追逐。已变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今,在我的生命中,每一天都会看到日出。每一天,它在我心里升起。
没有送达的照片
在行走的路上,经历过很多事,遇到过很多人。他们曾给我泡过一杯清茶,倒过一杯酥油茶,或请我和他们一起吃并不美味的糌粑。有时候,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歇脚的地方,或给了我一个真诚的问候。在此过程中,我们曾共同合过影,或给他们单独照过照片,里面有的人很少有照相的机会。每次拍照时,我都会说,等我到家洗出来后寄给你。没想到,后来这句话却成了我心里的一个包袱。如今,当我回忆起过去施行的经历时,最先想起来的事情之一,也包括那些曾经承诺却最终没有送达的照片。
每次旅行回到家,都把照片洗出来,然后邮寄。一些照片寄出去了,却有些被退了回来,没寄成功。而有一些,在路上就把地址弄丢了,完全没有寄出去。这一直让我心里感到歉疚。做出的承诺,却最终没有兑现。多少年来,心里一直挂着,却没有找到实现承诺的方式。时间越长,实现过去承诺的可能性就越渺茫。也许,终生都难以实现了吧。在我们的一生中,总是有一些承诺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人生就是这样一个过程。相聚、分离。留下一段记忆,然后记忆逐渐模糊。最终遗忘。但一旦承诺,就难以忘怀,始终觉得有一件事未完成,有一份责任没有承担,有一个承诺没有兑现。于是一年又一年,都感到歉疚。所以经常会想,以后一定要少去承诺。相聚也好,分离也好,都是人生的一个过程。相聚时欢喜,分离时了无牵挂。这样,内心就可以很坦然。
这些人里,有些那时只是几岁的孩子。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了。有些当时已是成年人,如今应已年过不惑。不知道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在干什么。要找到他们,几乎已是完全没有可能。经常会想,如果哪一天他们突然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很久以前的照片,会是多么开心。而且其中有些人是生活在很偏远的地方,很少有机会能够拍照,不像城里人从小开始,就在照相机前长大,这些照片应该会是他们一段美好的记忆,可以帮助他们找到过去的自己的某段时光的记忆。网络时代又给了我一个实现承诺的机会。也许通过网络,可以把这些没有送达的照片送出去。我在这里发的照片,有些人不只一张照片。但受发布数量限制,就发一张。如果找到本人,我就把他的照片一起发出去。
不带钱出门的行者
上一篇我写了自己用500元游半个中国的事。但其实这与另一类行者相比,又完全不值一提了。在我认识的一些人里,他们几乎是不带钱就走出门,走向遥远的地方,经历漫长的旅程。对他们而言,旅行已不再只是旅行,不再是为了到哪里,看到什么风景和经历一些故事的短期过程。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方活方式。不断地漂泊在路上,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就是他们的人生状态。他们的故事,可以更充分地告诉那些想去旅行却总说没有钱去不了的人。旅行是一种人生方式,只要你真的想去,钱真的不是问题。重要的始终是你是否真的想去某个地方,真的想去经历另一种生活。
我认识的不带钱去旅行的最早的一个人是周震。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和好友,不过不同系不同级。在第二篇里我已经提到过他。在他大四上学期完的时候,本来还有半年大学就毕业了。他却突发奇想要骑自行车去环游中国,而且说走就走,马上退了学就走了。这一骑就是两年多,行程约三万多公里。那是23年前的事了。他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曾经骑自行车环游过中国的人。他家的条件并不好,他出门时只带了很少的一点点钱。后面一路上他通过很多方式去维持自己的旅行。在路上有人对他的旅行表示敬佩和支持的,会给他一点资助。他自己会很多乐器,会吹笛子,吹单簧管,会拉二胡。一路上给人表演,也能筹到一些钱。还有就是给人打零工,也挣了一点钱。有些人是直接给他食物。就这样边筹钱边走。最惨的时候,他甚至吃路边的草和根类植物。他学会了识别哪些植物可吃,哪些植物不可吃。另外,他还在高中就学会一手捕田鼠和蛇的绝技。这也成了他的食物来源。有时候也会被饿一两天。他最猛的一段行程是在冬天从新疆喀什到西藏阿里,在零下40多度的野外推着自行车走了五天,连续一百多个小时没睡觉(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差点死了,却活了下来。后来却在深圳那种地方阴沟翻船,被山洪冲死了。想念他!
另一个也是大学同学。但我和他不熟。只有一面之缘。现在我连他的名字都忘了。他曾经靠弹吉它卖唱,一路唱到了敦煌。我大学时也曾想和他一样,弹吉它唱歌卖艺去旅行。可最终没有成行。主要是我弹吉它还行,唱歌不行,怕被人扔臭鸡蛋。
遇到过的另一个标准的这种类型的行者是在17年前的那次去西藏的自行车旅行路上。那次,我们从敦煌出来后,在好几个地方歇息都听到当地人告诉我们,在我们之前有两个老外早我们一天,也是骑自行车过去了。当我们到了昆仑山脚的时候,我们终于追上了他们。他们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我们在路边的一条小河边扎营。各自弄吃的。然后边吃边聊天,才弄明白男的是捷克人,女的是美国人,是一对恋人。男的二十七八岁,女的二十三四岁左右。两个都是穷光蛋,路上只能自己烧水煮方便面吃,馆子都进不了。即使这样,他们的钱也只够用到拉萨。到了拉萨以后,他们必须在拉萨工作一段时间,才有钱继续往前走。他们已经联系好了拉萨大学,到那临时打短工,教英语。他们就是这样一路走,一路找工作赚钱。赚一点钱以后,又继续往前走。
他们用这种方式已走了很多国家,很长的时间。这是我们中国人完全不熟悉的生活方式。至少在17年前很少有人这样生活。这其实真是一种不错的人生方式。两个相爱的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想去世界旅行,没有钱并不要紧。以这种方式,一路走一路工作。生活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在路上。
在多年的旅行途中,我遇到过很多卖艺的人。里面有些人并不象是当地人,而更象是行者。我遇到过边走边演唱的行者,他们的目的是旅行和推广自己的作品。我遇到过乞讨的行者。他们在不同的城市乞讨。有一个乞丐曾经告诉我,他过乞讨的生活只是因为想到不同的地方,想去那些想去的城市。
行者,是一种人生方式。旅行,是一种生活状态。当我们选定了一种人生方式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找到某种方法进入到这种生活状态中去。没有钱,没有时间,永远都不可能阻止一个行者去过他自己想过的生活,永远都不可能妨碍行者踏上一个又一个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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