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

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1)

问:第一次开始写作是在什么时候?

答:记不太清了。第一次写作,是指第一次动笔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还是第一次写的文章得到发表吗?如果花点心思,估计也能找到第一次发表的文章(应该是一篇现在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小文章吧?)。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我觉得不太重要。

但是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加菲猫》里的一段情节:加菲和欧迪走失,被卖到宠物店,加菲很痛苦。一个清晨,老主人乔恩走进了宠物店,他看见了加菲,有种意外之喜,立刻把加菲买了回去,一“家”团圆。故事的最后,那只平时只管吃不愿动的肥猫说了这么一句:“我永远不会问乔恩,那天他为什么会走进宠物店。”我想,这可能是对待“老伙计”的一种难得的默契吧。

要是把写作也看成是“可以陪伴的老伙计”,那么,不问初衷也是一种态度。

问:平时记笔记、写日记吗?

答:日记倒是不常记,主要是我比较懒。原来想过每天记一些有趣的事,但实践过一周,记下的基本就是“吃了×××特别好吃”“最近特别困,该好好休息”之类“缺乏营养的流水账”。认识到这个事实后,有段时间我就特别颓废,觉得自己没什么毅力,好像也没什么才华。当然我没有季羡林老先生那份自信,没啥想法的时候,我更愿意一个人待着,放放空,发发呆,硬要动笔似乎破坏了那份安静。这话听着有些矫情,但确实是一种特别真实的感受。一个人待着什么都不干、不想的时候,你才能觉得自己的存在。比方说,你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手上拿本书,可以翻几页,也可以完全不看,脑子里空空的却又像是落日前天空的样子,漂亮饱满得不行。现在工作忙了,更是感觉到一个人“放空的时间”多么珍贵。

我这人挺爱给自己找理由,想来想去,总结出这样一个理由:我不太喜欢按部就班的事,要是规定我每天得做什么,那做什么我都觉得没意思。不爱记日记,但喜欢记笔记。说是笔记,可能显得有点“正规”,其实就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记下来,一个句子、两三个词、一件挺逗的事,或者是看书看影片遇上的有意思的叙述。这些琐碎的记录可能不成文,但都是我以后创作的“灵感来源”。

问:以什么方式开始写作?在写作之前需要准备什么仪式吗?

答:说到仪式,我还挺激动的。因为我的硕士导师张先生(也是我的博士导师)带我进入了文化人类学领域。听到“仪式”这两字,总让我觉得是神圣与世俗的分界线。写作前有没有特殊的准备仪式,肯定有,但此“仪式”非彼“仪式”,不针对所有人。准备创作前,我一般会把茶具洗干净,泡上一壶浓茶(我胃不太好,比起咖啡来,更喜欢喝茶),放点自己喜欢的音乐,然后就开始写了。其实洗杯子、选音乐的时候,都是我进入创作的关键。写的东西不一样,选的音乐、配的茶就不一样。一旦这些环节完成,就意味着我要进入愉快而又痛苦的“码字”过程了。

真正的仪式,需要满足三点。除开强烈的情感,一定的集体环境或者说公开性,那就是要去“做”。三点里头,就数去“做”最有意思。这意味着举行仪式,你必须不仅仅是感受到了某些东西,更重要的是你要用行动去表现它,或者是把它放在心上,使仪式本身成为一种“预演”。当然了,完成“预演”并不是仪式的终点,重要的是这个行为背后的欲望、希冀以及信仰。也就是说,强烈的情感构成了仪式形成的先决条件。小说、散文、文本、剧本的创作不是集体行为,做到公开性自然也很难,创作到底还是一种孤独者的行为。满足不了集体性,这个仪式只能算是个人的“仪式”。

有时候,缺乏灵感或是惰性所驱,总不愿动笔去写那第一行字。这时候,小小的仪式还是很有驱动力的,因为你在告诉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准备好了吧,要开始和惰性搏斗了。”

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2)

问:如何开始一个故事或写下第一句话?

答:每次创作开头的那第一句话往往是最难的。一句定生死。开头第一句味道要对,气场要合,不然后面就很难进行下去。而一旦头一句出彩了,后面就会越写越顺。因为我算是动笔前习惯打腹稿的人,东西都有了,就缺一个启动。所以这个时候,写作前的小“仪式”就显得特别重要。总之,这时你要和自己较量,说服自己尽快动笔。一般动笔后,我会有三四种方案的开头,我的经验往往是第二个比较好,不太“冲”也不冒尖,也不是憋到最后才使出来。总之,不管你最后选了哪个,也别忘了“安慰一下”没使用的(我会做个文档,把它们都收集起来),说不定,下次就能派上用场。

问:本职工作对你的写作是否有影响?怎么做到两者兼顾?

答:我毕业之后就留校了,在大学当老师。我算是一个“话痨”,所以老师这个职业挺适合我,除了编剧、作家的身份,到目前为止,老师应该算是最合适我的职业了。教师职业和写作不存在不利影响,除了时间上的一些限制,更多的应该是互补吧。

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有一门“精品课程”,为了给以后希望靠“笔头”吃饭的孩子们增长养活自己的本事,开了一门写作课,我给舞台剧(戏剧创作)方向的孩子们上写作课。大学一年级时,主要讲散文写作;大二、大三年级时,训练简单或复杂事件的小品及短剧;到了高年级时,就需要独立写作并完成一部独幕剧或者是场次换得较多的多幕剧。

课程安排中,我最注重的环节就是谈构思的阶段。学生说自己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想写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分组“围圈”讨论时间,我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疑问,相应地,学生也可以提出反对意见。有时候,碰上“脾气执拗或者点子特别邪乎”的学生也是挺逗的,就像是比试武功嘛,这跟你的资质、年岁没关系,比的是真功夫,比的是细致的感受、独到的切入点,是天赋才华。这种相互切磋,往往是最美妙的时刻。一方面,学生的新想法能刺激到你;另一方面,你又能看到自己对事物的观点作用在学生身上,产生了想象不到的“化学反应”。这是我觉悟到的、作为老师的喜悦。

至于创作嘛,创作就是要向生活索取爱、索取愤怒,要歌唱、要发声、要回味、要忧伤、要喜悦。而当你工作的一部分正是你要搜寻、驻足、关注的,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问:现在是否用电脑创作,已放弃手写?

答:说到这个,我算是有个“怪癖”。创作基本都是用电脑写作了,笔记本电脑(指手提或膝上笔记型电脑)也随身携带。对电脑我有个要求,键盘必须舒服,回弹性要强,手感很重要,所以用iPad写作这种事我基本就排除了。家里的台式电脑,我也会备一个机械键盘,夜里写作,总有种自己是“情报员”的错觉。

说到手写,这就是我的“怪癖“了。我习惯把平日里想到、看到、听到的有趣事情记录下来,手写下来。这可能是一小段叙述,也有可能是一两个词,一句地铁里听到的对话。我觉得的有趣,很有可能就是别人看起来的“无聊”,我特别喜欢关于“无聊”的话题。有一次在麦当劳,我看到一对母女,妈妈一边啃汉堡一边端着作业本,像是在批改女儿的作业。一旁的女儿特别瘦,头发发黄,就翘脚嘬着可乐看着。有意思的是,母女俩的神态,让我觉得她们每天都会在这个点来麦当劳。我就想,这会是怎样的一对母女呢?她天天都来麦当劳帮女儿看作业,什么样的母亲会下班不回家,天天来麦当劳呢?她们每天都点同一个套餐吗?她满意自己的生活吗?诸如此类,一低头,正看到一段文字:事物的关联性总让人心碎,无论我们如何热衷于在碎玻璃上跳舞,总有些门不该打开。心碎的人不畏惧人群,如同蠕虫无需回避风干的苹果,而瘦女孩总是挑选最鲜艳的腮红……

多么美妙的巧合,这段话简直就是为眼前的情境准备的!这一刻,所谓的“无聊”都像是被风刮走又被鸟儿衔回来的秘密。

用笔记录有趣(无聊)的东西这个习惯,从高二开始,一直到现在,大概有十五年左右的时间了(对我而言,非常不容易了)。写废了十几本本子,每次缺乏灵感的时候,我就会拿旧本子翻翻、看看,总会有意外的收获。除此之外,我还发觉自己的记忆在某些方面出奇地好。背书什么的,我是完全不在行,但看这些自己手写的笔记,我一般都能迅速回忆起当时记录时的状态,对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自己的心境,甚至于那天的某些细节、氛围。没有吹嘘,看片、看剧或是看书,一般好的桥段或是话语我也能记得特别清楚。有时候,随笔照抄下来,下次再看时,我都能记得它是出现在书本大致哪个位置。

其实在我看来,对于写作,记忆很重要,因为它老爱说谎,不太诚实,也老是延宕。而那些手写的笔记,就像是唤起记忆的某些标签,只需要小小的扣动“扳机”,带着各种色彩的“记忆枪支”就会朝向我们大脑“开炮轰击”。记忆,与其说是我们身体里的过去,不如说是我们活在当下的证明。而什么是写作呢,换个说法,就是记录这些活在当下的证明而已。

问:你觉得写作技巧在创作中有多么重要?

答:特别有意思,这个问题正好是每位新生入学时我会问他们的问题。我一般会在第一堂写作课上问,大一结束的写作课上公布答案。而答案就是:比起运用真实而言,技巧毫无用处。我有一个不合时宜的看法,写作本身不可教(当然,前提是并不认可写作仅仅是意味着技巧)。要学技巧,可以在市面买编剧书来自己看,根本不需要一本正经地在课堂上学习。肯定有许多老教授不同意我的这个看法,但我始终认为,写作课教授的不应该是技巧,技巧靠练习是能熟能生巧的,那你最终只能是个工匠,你无法自行创造,只能复制。但对事物的感受力、表述自我的热情、对于真实的把控,这些东西才是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我们培养的不应该是技巧,不是让孩子们成为“技工”,而是培养他们的审美鉴赏力、创造力,最重要的是,表述自我的心以及关于自我真实尺度的把控力。

我特别喜欢史铁生老师的一句话:“写作者,未必能塑造出真实的他人,写作者只可能塑造真实的自己。”而我也一直坚信艺术创作的功用(其中之一),有的时候,才华是用来拯救自己的。

我是这么教授学生的(可能有些大言不惭吧),在我自己的创作过程中,也是如此身体力行的。

问:如何面对写作的孤独?

答:对我来说,这不是面不面对的事,写作者必须经得起孤独。孤独并不可怕,就像灵感一样,它是一瞬间的欲言又止。学会习惯它,与它共处,才可能得到转瞬即逝的美妙。

说起来似乎是套路,每个创作者都呼吁大家享受孤独。什么是孤独?孤独怎么表现?一个人坐着就会孤独了吗?越坐越不孤独。“鸟鸣山更幽”。只有当有人来打破你的孤独、试图跟你沟通的时候,你才会感到孤独,绝顶的孤独,真孤独。越沟通,越孤独。至少在我这里,抓住这一瞬间的不适,无法沟通的痛苦很可能就是你创作的原动力。是不是每个创作者都热爱孤独我不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每个创作者都必须具有某种表述自己的热望。这份热望,有时候来自于一瞬间的欲言又止。

问:写作的乐趣是什么?写作中的痛苦又是什么?

答:写作的乐趣是表述自我,写作的欲望也是表述自我,但写作的痛苦也在于此。要选用什么形式来表述自我,表述百分之多少的自我,真正的坦率是什么。易卜生说,《布朗德》是最佳时刻的他自己。他要试图表达他在内省自己时怀有的、最伟大、最美好、最具理想的那一瞬间。因此,在《布朗德》中,易卜生要表达那种比平常自己站得更高的时刻。

而作为创作者的我们,每天三省吾身,有时可能被生活本身压得很低,有时又会被自己的莫名自信捧得很高,哪一个是更真实的自己?更真实的自己是由多少记忆的假象组成的?老是爱自杀,一辈子都在拉人陪自己自杀的太宰治说的有道理:“太敏感的人会体谅他人的痛苦,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那么,写作时需要的坦率,到底是伤害自我和他人的暴力还是正视自我孱弱假象的镜子?好像把话题带得有点沉重了,一句话,愿所有在醒时令我们无法言语的,都能在梦中允许我们久久凝视吧!

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3)

问:父亲、家庭对你的写作有什么影响?

答:我把几个关于父亲的问题凑到一块回答吧。

首先,我特别幸运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的父母不是什么“大人物”,说是小康家庭也行,说是知识分子家庭也成。对于童年最深的印象,不是新衣服换着法穿、新玩具想要啥要啥,倒是书应有尽有。谁让我爸是个作家,还是个儿童书的编辑呢?这倒不是什么炫耀,少年时的阅读量真的很重要。少年时读经典虽读不懂,但这样才能有日后读懂的那份回味。父亲的职业的确给我提供了很多阅读上的便利。说一件印象较深的小事吧!小升初时,压力不小,但我愣是把沈石溪30万字的长篇小说《混血豺王》偷偷读完了。现在想起来,里面估计有五分之一我那会不认识的生僻字,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读完的。

第二,我得谢谢爸妈没对我抱什么大期望。我爸就从来没奢望我女承父业。读小学时,我最头疼的作业就是写日记,老师规定必须每天写,还要家长检查。父亲觉得我不是搞创作的料,于是对我放松了培养,每天扔给我一堆书,让我“自己消化,自生自灭”。小时候,少年宫办兴趣班特别盛行,我又是练书法,又是学钢琴,但都没有长性,往往能坚持三周就结束了,父亲也不强求。倒不是说父母多么懂得“快乐教育”,而是我读书时,偏科严重,能让“学习差不多”就行了,他们自然也就没有给我加一大堆的“厚望”。我的少年时光,没什么太大的压力,每天扎书堆里。当然,也有烦心事,最怕的就是数学、物理、化学考试不及格。

到了初中,之前读书的一些好处渐渐显露出来,看的书多起来,写的东西也就有意思起来了。父亲挺惊讶我写的东西还行,为了保持一个父亲的基本威严,表示之前没看走眼。从那会一直到大学,我都会把自己觉得不错的文章发一份给我父母。我爸每每看完都会提点意见,但主要还是以鼓励为主,可能深知我是“鼓励型人格”吧。现在想来,点点滴滴都是需要感谢父母的。

父亲对我写作的影响,恰恰是从不干涉我的写作。我今天想写这种风格的,明天又尝试那种风格的,父亲从来没有以父亲的身份给过我任何限制,至多是出于朋友角度,谈谈自己的看法。

我很珍惜这种家庭氛围,也有吵吵闹闹、观念不合、各种冷战热战等,但我知道,我的父母一定会是我文章的第一位读者。

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4)

父亲孙建江是这样介绍女儿孙雪晴的:

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5)

女儿孙雪晴,正式场合对外介绍为“小雪”“雪晴”,私下里称呼不少,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叫法,近来改叫她孙教授了。她留校做老师,备课很认真,认真到常常对着视频反复试讲。我便趁机道:“哈,孙教授,什么时候也给老爸讲讲呗。”她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拜托,我才刚刚当老师嘛。”父女俩时常相互调侃,也算是家庭乐事一桩。孙教授想法规划不少,完成的不多,有点散漫,又极其敏感。写作上,还算得上是个肯吃苦的人。常留意别人忽略的细枝末节,艺术体悟和文学感觉还不错。比较注重个性化表述,很早就明白写作之道贵在独特,也一直为此努力着。

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6)

孙雪晴

如何提高写作腹稿的能力(写作者需要命中的靶心)(7)

女,青年作家、编剧、学者,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教师、艺术学博士、中国 作家协会会员。她有百余篇作品发表在中 国大陆、台湾、香港和美国、法国等报刊上, 部分入选《<读者>30周年精选集》《<青年 文摘>30周年典藏本》《中华活页文选》《冰 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典藏作品》及香港教育 统筹局《儿童文学教学参考书目》、香港教 育图书公司《活学中国语文》等,著有散文 集《温暖等待》、小说集《低城练习曲》、小 说集《绿烟草》和学术著作《阐释的空间》 等,曾应邀参加国际戏剧评论家(IATC) 大会青年论坛会议,获得过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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