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引种,康奋大学系列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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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
在康奋大学,“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似乎成了某种真理,从校长到院长,都在费尽心思引进人才。但是,他们渐渐发觉,引进人才这事儿,好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本文为旅德学者商周创作的康奋大学系列小说的第十一篇,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该系列前十篇分别为:
这篇文章能发几分的杂志?| 商周专栏
院长,我想转导师 | 商周专栏
申请那么多经费干嘛?| 商周专栏
康奋大学系列之四:你的实验数据有问题 | 商周专栏
康奋大学系列之五:我还是 Scientist 吗?|商周专栏
康奋大学系列之六:陶校长的论文造假了?| 商周专栏
康奋大学系列之七:老师,您需要论文吗?| 商周专栏
康奋大学系列之八:一年五篇还是五年一篇?| 商周专栏
康奋大学系列之九:你剽窃了我的Idea | 商周专栏
康奋大学系列之十:年度最佳教师 | 商周专栏
撰文 | 商 周
责编 | 张 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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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奋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蒋派鸣没有想到,自己退休后和新任院长交流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人事改革,而且改革的结果就是淘汰自己从德国引进的神经内科主任项万年。
蒋派鸣早就确定了在60岁那年退休,但接任院长的人选一直没有确定。康奋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不仅是本省最大的医院,也是省领导的保健医院,所以任命院长不仅仅是一个业务上的考量。
就是蒋派鸣本人,也是在退休前几天才知道接任的就是原来的副院长魏霓豪。常务副院长魏霓豪本来呼声很大,但去年评选院士的失败让事情变得不确定起来。而且魏霓豪的坏脾气谁都知道,据说也包括省市里的领导。
医院里都认为,魏霓豪之所以依然能顺利接班,一方面是因为未来几年内他依然是医院里唯一的院士候选人,而且很有希望在下一次当选;另一方面是他在临床上主攻肿瘤,领导很看重这一点。至于有人说魏霓豪亲自向领导保证过要改改自己的脾气,这应该是虚无的传闻。
至于老院长蒋派鸣,他倒不是很在乎谁能接班。对于自己的接班人,他只有为数不多的期望。于公,他希望新院长能保持医院在全国排行榜上的位置,这应该不是太难;于私,他希望新院长能把才60岁的他返聘回来当专家医生,同时也允许他去其它医院兼职,这也都是历来的惯例。
蒋派鸣料想的没错,他一退休返聘合同就自动到手,而且医院还特意为他安排了一个办公室;至于他去小康市人民医院建立”蒋派鸣名医工作室”的事,医院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当魏霓豪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蒋派鸣有些惊讶。好在魏霓豪喜欢直来直去,短短几句话就说明了来拜访老领导的理由:他想在医院的科主任间开展末位淘汰的评估,以此提高医院的临床和科研水平。
在蒋派鸣表示了大力支持后,魏霓豪又一次单刀直入,说马上要开展的评估,最可能排在末位的主任会是神经内科的项万年。说完这句话他停了下来,等着蒋派鸣表态。
蒋派鸣这下反应了过来,知道了魏霓豪亲自上门的来意。但刚才已经表示了大力支持,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只好说自己理解了,虽然其中的勉强像音乐里的噪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带着老院长的支持,魏霓豪起身告别。他毫不犹疑、迅速离开的背影,好像是一句无声的嘲讽:你引进的都是什么人啊!
蒋派鸣心想,自己可不只引进了项万年,刚刚被提拔成副院长的杰青曾尚猷,不也是自己几年前挖过来的么?就是魏霓豪当年能来到医院,当时还是副院长的蒋派鸣也同样出了力。
想到这里蒋派鸣叹了口气,心想这人才引进也真是有点玄乎。这个项万年和曾尚猷一样在上海的那所医科大学获得硕士学位,然后都去德国攻读医学博士,怎么两人在科研上的上进心就差那么远呢?唉,也怪自己一时糊涂,只看重他在德国是大学医院的医生,其它的没有仔细考量。
项万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从医科大学硕士毕业,然后留学德国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还拿到了行医执照。他在德国一所大学医院当了近二十年医生,一次偶然认识了到欧洲出差的蒋派鸣,这改变了他的职业生涯。
六年前蒋派鸣去欧洲进行海外招聘宣讲,其间急性阑尾炎发作被送到了当地的大学医院。在领事馆人员的介绍下,他认识了在这个医院工作的项万年。项万年不仅用流利的德语为他当翻译,还邀请蒋派鸣康复后去他家里做客。
在项万年家中花园里的葡萄架下喝着啤酒聊天,蒋派鸣知道了项万年就是本省的小康市人,而且和现在康奋大学医学院的院长姚延玖是发小,还是附属医院儿科主任曾尚猷在上海读医科大学时的师兄。在异国的土地上,这样的关系让两人的聊天变得更加亲近。蒋派鸣问项万年是否愿意回国效力,项万年笑着说当然,并大致问了一下回国后的待遇。
在认真计算了利害关系之后,项万年决定在德国提前退休,随即投入到了祖国的繁荣里,一晃就已经过去了五年。
在接到蒋派鸣的电话之前,项万年就已经听到了风声,说医院将开展对科主任的末位淘汰评估,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五年前刚回国的时候,项万年就计划好了,在附属医院工作七八年后就在中国退休,这样就可以同时在两个国家都领到不菲的退休工资。在过去的五年里,神经内科主任的位置让他享受到了在德国不可能得到的荣光。
不料五年后蒋院长退休了,新上任的魏霓豪院长要搞末位淘汰制。项万年从来都不做研究更没有申请基金,在科研上的评分无疑是倒数第一;就是在临床上,他也没有任何优势,在德国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每天就看那么几个病人,相比他在国内做临床的同学,他的临床经验少得可怜。
在心里盘算一番后,项万年认清了形势。他首先想到的是引进他的老院长蒋派鸣,希望他的面子能在魏霓豪那里用的上。
不料蒋派鸣的电话先打了过来,而且对方的意思也还很明确,作为老院长的他爱莫能助。作为安慰,蒋派鸣倒是给了他一个建议,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在正式评估前发表一篇第一作者的论文。
评估就在眼前,要在一个月内发表一篇一作的论文,谈何容易。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医院里这样的事情也的确发生过,要不然蒋院长不会这样建议。但谁有这样的文章呢,而且会同意临时换作者?
或许是他,医学院的游忠枚教授,但他会同意吗?
游忠枚是康奋大学医学院唯一的顶尖人才,和康奋大学副校长陶知耀曾经是同学,也是通过陶知耀牵线成为了医学院的顶尖人才。项万年认识他是因为两人算同行。游忠枚从事脑血管病的基础研究,做小鼠模型研究发病机理,也在努力寻找治疗这个病的药物。项万年虽然不做研究,但脑血管病是神经内科的常见病种。
项万年在这个时候第一时间想起游忠枚,不仅是因为他有能力发论文,更因为两人还算有些交情。和项万年一样,五十多岁的游忠枚也是一个人生活在康奋市,他的妻子和子女都生活在美国。有着类似的境遇和年龄,两个同行经常会在一起喝酒,而且还是游忠枚请客居多。
游忠枚买单的时候,总是开玩笑说他工资高所以该买单。但项万年知道,自己能被请客更多是因为神经内科主任的位置。游忠枚虽然每年只在康奋市待六个月左右,但他的这六个月没有完全花在医学院为引进他而成立的省重点实验室上。在康奋市北城的高科技工业园,他创立了一家生物医药公司,想把自己过去多年的实验室研究成果转化成生产力。
在脑血管病领域耕耘多年,游忠枚手上积累了几个候选的药物,但都还在动物试验阶段。目前公司正在利用动物做临床前的研究,验证其中最有前途的三个药物的疗效,他的几个研究生正在为此忙碌。一旦动物试验显示安全有效,项万年这位本省最大医院的神经内科主任,自然是临床试验的最佳合伙人。
项万年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游忠枚可能会支持他保住这个科主任的位置,所以拨通了他的电话,约了一个两人的饭局。
因为两人很熟,几杯酒下肚之后项万年也就没有拐弯抹角,把自己的难处摆了出来,问游忠枚是否可以帮这个忙。
一个月内给项万年一篇一作的论文,对游忠枚来说,确实可以做到。他的实验室现在虽然论文发得不多,但刚好有两篇论文正在修改阶段,把研究生的名字往后挪挪就行。
一个月内给项万年一篇一作的论文,对游忠枚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容易拒绝的要求,只要说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完成从投稿到接收的过程,项万年不会给出半点怀疑。
唯一让游忠枚为难的,是要很快给出一个答案。而选择哪一个,却需要一番权衡。
给项万年一篇论文,就可以保住他科主任的位置。而且欠下一个大人情的项万年,以后做临床试验时自然会尽力帮忙。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是个不错的买卖。
但事情要比这复杂得多。游忠枚的实验室之前做研究就是为了发文章,只要有结果就能发;而药物疗效评估则不一样,不是什么结果都可以用。虽然他的学生都很努力,但动物实验并不是很顺利,正在进行的三个候选的药物分子可能两三年都进不了临床试验。
“老项,别怕,即使评估你也不一定就排在最后一位嘛!” 游忠枚想尽量让谈话变得轻松一些。
“老弟,我心里明白,这个倒数第一可是稳了的。要是我不排倒数,上天还真的不公平。”项万年端起酒杯和游忠枚碰了一下。
“嗨,就是末位淘汰又怎么样呢,你过三年也就六十了,退休回德国好好享受生活去。”
“老弟,还真不瞒你说,老哥我就是胸无大志,只盼着从这位置上退休,三年后回德国和家人团聚。但这新来的院长,要让我从主任变成一般医生,你说我这老脸往哪搁?”
游忠枚心里有了主意,说:“老项,凭我们的交情,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可是啊,这一个月太短了,从投稿、到修改、到接收再短也要三个月吧!”
“老弟,这我理解,虽然我没有发过论文,但这个程序还是知道的。我就是想是不是你碰巧有刚好在修改的论文。没有的话,那就算了,就冲你上面的话,老哥我也敬你一杯。”
游忠枚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推脱了,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心想也好,要是真的答应了,把项万年安排在正在修改的那篇文章里当第一作者,研究生倒是不敢说什么。但事情会传到学院里,又会招来不少非议。
作为全职的顶尖人才,按国家规定需要在国内每年工作九个月,但不少人都没有做到,网上举报的声音此起彼伏,被举报的一般都是那些两边全职还又偏偏在国内高调的家伙。为了避免被举报,游忠枚没有在医学院担任任何行政职务,刻意地让自己低调一些,把有限的在国内的时间都花在实验室和公司里。
游忠枚的低调也收到回报,在国内工作已经三年多了,还没有因为两边全职的问题被人举报过。不过在医学院,关于他的非议也已经有了,比如学院的人都知道他把研究生当免费的劳动力,让他们为自己的公司干活。就是他从来不给研究生发津贴这件事,也成了学院师生私下议论的话题。
游忠枚知道,如果这样的非议再多一些,对他不满的人迟早会站出来。
“老弟,你比我也就小两岁,虽然美国退休晚一些,但也应该考虑一下享受生活的事情了。干嘛要这样整年不停的奔波呢,和家人在一起踏实地生活挺好。”项万年说。
游忠枚没有想到项万年转变得这么快,竟然反过来劝他。于是说:“嗨,也是啊。我也就还有几年可以折腾了。我觉得人啊,活的就是一个经历。年轻的时候就是想跳出农门上大学,后来大学考上了;大学毕业想出国留学,后来就去美国了;博士毕业想找个教职,后来又成了教授;做科研想发 Nature、 Science 和 Cell,我也幸运地做到了;但然后目标又变了,想把自己的研究成果转化出来,所以现在就在这里折腾了。”
“也就是老弟你有能力才可以这样折腾,换我就是想也无能为力啊!来,干杯!为你的公司早出产品,早上市。”
一个月内拿不出一作的文章,项万年只能另想办法。唯一还有点希望的,可能就是去找发小姚延玖,他毕竟是医学院的院长。
去求姚延玖,实在是一个他不太情愿的办法。他和姚延玖同岁,在一个大院长大,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在学习上一直交替领先;就是那短暂的两年下乡知青生涯,也是在同一个村里度过的;回城后一起考上了大学,还都学了医,又都先后获得博士学位。区别是项万年去了德国,而姚延玖留在了在国内发展。
因为这种经历,他们的关系有点微妙,相互知根知底,但两人间却总隔着点什么。虽然项万年一个人在康奋市生活,但却很少去姚延玖家,只有在传统节日的时候,他才会应姚延玖夫妻的邀请赴约。
过去几年,他也没有求过姚延玖办事,倒是帮助照顾过姚延玖介绍来的几个病人。所以项万年觉得,自己第一次去求他,应该还有点希望。
当天下班后,他掂着两瓶酒就去了姚延玖家。
来开门的是系着围裙的姚太太,看来她正在做饭。还没进屋,项万年就听到了姚延玖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
“顾教授,这个事情我们还在研究。你来我们学院也好几年了,情况应该也比较了解,每年博士生招生名额分配都是个难题。”姚延玖看进来的是项万年,示意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接着在那里打电话。
顾教授,不会是顾勇俊吧!医学院姓顾的教授有两三个,项万年只认识顾勇俊。
“顾教授,当然,你做的脑血管病方面的研究无疑是很重要的,这也是我当初力排众议引进你的原因。”
还真的是顾勇俊,他在法国的一所大学工作。四年前被医学院聘为双聘教授,在院里建立了一个脑血管病实验室,每年五月学生毕业答辩的时候都会回来几天,有时也会带几个法国的同事来做个报告,算是小型的国际学术研讨会。
“顾教授,我想你也知道,学院博士生导师就有几十个,加上七个附属医院的就有一百个,每年就那么四十几个博士招生名额,明显不够分。所以啊,两年前我们规定了,只有经费达到两百万以上的博导才能招生。”
虽然项万年自己不招研究生,但这个两百万的招生门槛他是听说过的。
“我知道你的账户上的经费还有两百多万,超过了学院规定的标准。可是现在学院符合经费标准的博导有六十多个,还是不够分,所以最后还是得有一部分教授做一下让步。”
项万年自己没有招过研究生,没想到招生名额的分配这么麻烦。
“当然,我不是说你就要做让步,具体怎么办学院还会做进一步研究。等有结果我再邮件通知你,你在法国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吧,我就不打扰你上班了。”
依顾勇俊的性格,应该这个时候不会挂电话,项万年想。虽然只和顾勇俊打过一次交道,但他不依不饶的性格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好, 那你说。”
那时顾勇俊刚和医学院签约不久,姚延玖把顾勇俊介绍给了项万年,看看两人在脑血管病的领域能否开展一些合作。顾勇俊从法国的一个葡萄酒协会那里申请到了30万欧元的经费,要在中国开展葡萄酒对脑血管病益处的研究。他在医学院的实验室做的是这个病的动物模型,给实验小鼠饮用不同剂量的葡萄酒,然后看看是否对脑血管病有预防或治疗作用。
“至于院里将根据什么标准来分配名额,目前还没有确定,我只能说等确定了就会告诉你。”
顾勇俊问项万年,是否能在神经内科开展一项关于葡萄酒对脑血管病影响的流行病学研究。调查这些病人里有多少人喝葡萄酒,也调查那些健康的对照人群的葡萄酒饮用量,然后做出统计分析。
“顾教授,这个你放心,我姚延玖在这方面是一碗水端平的。你知道附属医院的项万年主任吧,就是和你谈过合作的那个。他可是我的发小,我们形如手足,但他连一个硕士招生的名额都没有得到过。哦,对了,他现在就在我家里做客,你嫂子也炒好菜了,我们正要小酌几杯呢!要不,我们下次再联系。”
项万年觉得那项研究不可行,因为在康奋市喝葡萄酒的人不多,到了得脑血管病的年纪的人就更少,所以这样的研究很难开展。他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问是否可以替换成研究酒精对脑血管病的影响,这样什么酒都可以算上。可顾勇俊不同意,说只能研究葡萄酒,他又提了另外一种方案。项万年还说不行,然后顾勇俊再提……
“这我知道,不管你平时在不在院里,我都会一视同仁。不会说谁我天天见面就给予照顾,谁不见面就当不存在,这一点你放心。”
真是难缠的一个人,幸好后来自己坚决拒绝了和他合作。
“顾教授,这一点今天你都提了第三遍了,我理解你的担心。当初我答应过,保证你每年的硕士和博士的招生名额,这个也写进了你的合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这样,我这里还有客人呢,我就先挂了,下次再联系。”
挂掉电话,姚延玖忙过来招呼项万年,一边说抱歉一边让太太加几个下酒菜。
“这顾勇俊,真是麻烦,为了一个博士生招生名额,打了三四个国际长途,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不依不饶的。”喝了几杯酒,姚延玖开始抱怨。
项万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试探着说:“那不给招生名额,他可能就会更不依不饶了。”
“是啊,可是要给的话呢,那就会更麻烦!”
“为什么这样说?”
“学院里的博导,就他一个不是全职的,一年回来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月,硕士生博士生招生名额还一个都不能少,其他导师怎么看?人家可都是全职,经费一点也不比他少。”
“是啊,这些导师更有资格招生。” 项万年附和说。
“而且,学生到了他们实验室,能接受什么样的指导啊!都有人向我反映了,说他的学生有的毕业后就不做科研了,就是因为这一段失望的科研经历;还有的就是一心在考托福GRE,盼望着早日出国留学。这样的导师,让他招生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害学生。”
“那这还真的不好处理了,你这个当院长的也真是为难了。”
“是啊,你说我这个当院长的,表面看上去风光,能决定很多东西,但外人不知道,每个决定都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满意的人慢慢会以为这是他们应得的,而不满意的人就埋怨上你了。”
“顾勇俊还是你当初力排众议引进的,也算是你的人了。”
“嗨,我的人?是啊,学院的同事都说他是我的人,可是刚才我们打电话你也听到了,你说顾勇俊把自己当成了我的人吗?”
“还真没有,当初怎么会引进他呢?”
“当初我也是刚上任不久,想在人才引进上有所作为。看到他从法国的一个葡萄酒协会得到一笔30万欧元的经费,那可是两百多万人民币啊。那时候一个国自然的面上项目才不到50万呢,就是杰青项目都不到两百万。”
“对,那是一大笔经费,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得到的,还能把它带到中国来。”项万年的话不像提问,更像自言自语。
“能从欧洲带来一大笔经费,对我们康奋大学来说可是史无前例。于是当时我就说了,只要他能把这笔经费打到我们大学的账户上,我们不仅给他提供150万的启动经费建立一个实验室,而且为他带来的经费提供一比一的配套经费,同时还会保证他每年的硕士和博士的招生名额。当时医学院其他领导里也有反对的啊,但是我还是拍板引进了。”
“那后来他把那笔经费带来了吗?”
“带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建实验室。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学院的同事对他意见很大,弄得我都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我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什么事啊!”
“他不是带来了30万欧元的经费吗,算起来快250万人民币,我们也就给了他250万的配套经费,再加上150万启动经费,学院一共在他身上投入了400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是不算少了,而且还是几年前。”
“可是呢,这个顾勇俊,一年来工作不到一个月也就算了,毕竟是双聘教授。可他使用经费的方式让人接受不了,他让学生只能用学院的启动经费和配套经费,从欧洲带来的30万欧元到现在还是分文未动。学院里的教授们意见很大,说他这样是对医学院的欺骗,没准哪一天那一笔欧洲来的钱还要收回去呢!这些意见当然都到了我这里,人是我引进的,你说叫我怎么办?”
“那经费既然到了大学的账户,要收回去应该是不可能吧。”
“是不太可能,但真正让学院老师生气的是,顾勇俊就靠这不动的30万欧元,要跟大家争博士生的招生名额。”
“哦,这样,要是给他这个招生名额,那学院教授们可真的是接受不了。”
“对啊,现在学院不少教授私下就议论我了,说我花了400万引进的是什么人啊!一年来不了几天,还占了一个实验室,几个招生名额。而且,他实验室发表的论文也差得很,连学院的平均水平都没有达到。说实话,引进这样的教授,真是我的工作失误。但人已经引进了,我总不能现在赶他走吧,那也是打我自己的脸啊!好在我过两三年就要退休了,就把他交给下一任院长吧。”
听到这里项万年想起了魏霓豪,想起来即将开展的末位淘汰。
“这当领导引进人才啊,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引进了九个好人才,人家都会觉得是应该的,因为花了国家的那么多钱;你要是引进了一个不合格的,马上就会有人说你的坏话,甚至怀疑其中有猫腻。”
项万年想起了引进自己的蒋派鸣院长,还是在那里不说话。
“我当院长也好几年了,引进的人才也不少,要说真正算得上失败的,也就顾勇俊一个。可就因为顾勇俊,学院的同事在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我也算是看透了,三年后我就退休,退休了我就去美国和儿子一家团聚。万年,这一点我还真的很羡慕你,这么多年在德国那样清净。你啊,干嘛还要回国来趟这趟浑水呢,一直待在德国多好!”
“我,我……唉,喝酒。” 项万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对了,万年,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姚延玖问。
“没有,没有,就是得到了两瓶好酒,拿过来和你一起尝尝。”
五年后的夏天,退休了的项万年在德国的家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就是从法国前来的顾勇俊。两人在后花园的葡萄架下喝着啤酒,聊着在康奋大学的往事。
当然,他们没有聊当年项万年被罢免科主任之后的尴尬,也没有提两年前顾勇俊实验室被新院长强行关闭的难堪。万里之外的康奋市,在他们的回忆里只剩下了美好和怀念。
但有一件事让他们的嘘唏不已,就是几天前游忠枚在美国被逮捕,因为涉嫌隐瞒在中国的任职和转移美国的知识产权。
游忠枚在美国被调查一事在中国学术界也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有人认为这是美国政府对中国科学家的打压,甚至说有种族歧视之嫌;也有人说游忠枚是脚踏两条船,所以被调查活该;还有人说游忠枚已经是美国籍,所以他被调查只是美国的事情。
相比于学术界的哗然,康奋大学倒是显得波澜不惊,只是悄悄地在网站上删除了有关游忠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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