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市区变迁史 上海土布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兴起繁荣
上海郊区近些年存在着一门特殊的生意“收土布”。土布商人设立加工厂、开启淘宝店,平时开着面包车去乡下收回一匹匹老布,做成靠垫、床单、挎包等物品销售。
如今已经几乎没有人织费时费力的手工布了,无人知道上海郊区的居民家里还藏着多少老布。几十年前,崇明还家家织布,女儿出嫁,百来匹布的陪嫁是少不了的。
这些土布以现在的眼光看仍然很美。“上海土布织造的线条不均匀,很朴素,反而很有美感,变化的就是条纹、飞花等等。” 华师大民俗学研究所博士方云在田野调查研究中和同事们一起,购回了很多上海土布,做了一场展览。
展厅内挂满上海郊区收集来的老土布。
6月1日,“海上丝绸之路手工棉纺织技艺的物像叙事——上海土布经典纹样展”在华东师范大学开展。60多匹上海土布顶天立地沿着墙面垂挂而下,传递着手工织物时代的历史、情感与温度。
每个织娘在织机上都是艺术家
“没有一匹土布是一模一样的。”收藏了18年土布,这是何永娣最大的感受。直到1990年代崇明还是织土布的,年近50的何永娣是最后一批织过布的人。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大家去别人家看新嫁娘,不是看新娘美不美,而是看她手工怎么样,布织得漂不漂亮,“如果有一柜子的好布,一定是好新娘。”
何永娣收藏了很多崇明百字布。
有心的小姑娘遇到合心的好布,还会讨一角回去琢磨怎么织,“每个织娘在织机上都是一个艺术家。”
何永娣收藏的几匹土布也在展览上展出,无言的图案讲述着崇明土布织尽女人一生事的故事。
何永娣收藏了不少崇明“百字”布。“百字”谐“百子”之音,常用于制作床单,是崇明地区新嫁娘“压箱底”的必备嫁妆布。
百字布基本出现于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织娘们错纱配色、综线挈花,在土布上织造出文字图案。新嫁娘陪嫁的百字布文字内容多以喜庆、吉祥寓意为主。如“幸福美满”、“富贵长春”、“丰收喜庆”、“招财进宝”等。
也有织娘用织机书写着属于自己的自传和历史。展览上有两匹配色不同的“姐妹布”引人注意。姐姐王月兰与妹妹王月平为自己出嫁各织了一匹布,分别记下了自己结婚的日期:“王月兰 三月一日”“王月平 一月二日”。
姐姐王月兰与妹妹王月平为自己出嫁各织了一卷布,其中记下了自己结婚的日期。图为:王月平 一月二日
另一匹何永娣珍藏的布是7年前向一位90多岁的老人收来。布上织着南京北京,织着天安门,织着“革命”……不仅有文字还有图案。
“老人60岁开始织这匹布,她说这匹布就代表着她的一生,年轻时候东南西北都去过,这匹布就告诉大家她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 何永娣收来的这匹土布,是老人为自己织就的一卷历史。
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也有一些嫁妆布除了提花织出“喜”字,还织上了充满时代气息的文字,如“和平万岁”、“中国工人”、“保家卫国”等等。
华师大海上风民俗博物馆收藏的一匹嫁妆布就有浓郁的时代感,除了重复出现的“喜”字,布上的文字连缀成这样一句话:“中国工人用大干苦干,干出一个美丽青春与美丽未来。”
布上的文字连缀成这样一句话:“中国工人用大干苦干,干出一个美丽青春与美丽未来。”
“这些崇明百字布,文字内容多样,涉及时代、社会、家庭以及个体,不仅反映了上世纪60-80年代的乡村社会图景,更讲述了织娘的个人生命故事,是织于布匹之上的民族志。”方云说。
手工布见证了上海的繁荣
十几米长的一匹布,机器织或许只要几小时,织娘手工织造,却要在织布机上至少忙上半个多月,复杂的花样,甚至要用半年时间。
这样看来,手工布退出历史舞台,似乎是时代的必然。但手工布的辉煌不应该被忘记。
田兆元(右)在开幕式上介绍黄道婆与上海棉纺织技艺传承的关系。
两千多年前,棉花自丝绸之路反向进入华夏,提供了新的织物选择。此前民间穿麻,贵族穿丝绸。麻布质感生硬,丝绸价格极高,又都存在保暖性不佳的问题。物美价廉的棉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元朝时期,黄道婆从海南崖州带回当地先进的棉纺织技术,在乌泥泾(今上海闵行区华泾乡)传授技艺,一时之间当地人人织布,乌泥泾被流行于大江南北。当地经济大繁荣迎来了松江府的成立。黄道婆身后,松江府曾成为全国最大的棉纺织中心,松江布有“衣被天下”的美称。
“黄道婆把上海从一个经济落后的地区变为一个经济繁荣的地区。”民间说“先有松江府,后有上海滩”,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教授田兆元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讲,黄道婆的棉纺织技术催生了上海城。
上海如今的市花是白玉兰,但在民国时期,上海的市花却是棉花。1929年4月,新成立不到两年的上海特别市在报刊上公开评选市花,共收回1.7万余份选票,棉花获得5496张票,名列第一。棉花在民众心中的地位之重,可见一斑。
随着工业化发展,便宜且花色鲜艳的机织布迅速代替了手工布。如今上海依旧是轻工业纺织的重镇,但随着城市产业结构的转型调整,棉纺织产业已经风光不再,松江布更是少有人织造了。
土布价值日渐提升,技艺传承仍有难度
十几年前,何永娣到乡下收土布,大部分人的态度还是不理解,如今她已经如愿以偿地办起了崇明永娣土布传承馆,“懂得土布价值的人,越来越多了。”
和真正的文物相比,崇明土布在民间仍有相当大的保有量。据不完全统计,这些土布的储藏量在数十万匹之巨。
织娘们昔日的劳作支撑着如今和老土布有关的新行当。布商们在乡下收购上海土布,制成茶杯垫、窗帘、电脑包等新文创,价格不高,很多人都喜欢。
方云在田野调查中甚至发现,上海老土布依旧售往世界各地,一些国外的独立设计师,会专门来上海收布。
但土布制造技艺的传承却仍令人忧心,最主要的问题是成本过高。“现在新布反而要比老布贵得多。”田兆元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织一匹十几米长的土布,依据工艺难度需要半个多月至半年时间,“现在一个月工资最少要3000多元,织一复杂些的布要上万元,就非常昂贵了。”
一些老的棉花品种消逝也导致相应布匹的消失。展厅中一匹不甚起眼的黄紫格布是最珍贵藏品之一。这匹布是上海土布中著名的“紫花布”,是华师大从三林标布传承人刘佩玉处收来,年代久远,是她“母亲的嫁妆”。
“紫花布”曾是松江府著名的织物,由天然彩棉织成,名字来源于原材料。这种棉花开花为紫色,成熟后的棉果为黄色,纤维细长柔软,织成的手工布未经染色就呈现天然的黄色,经久耐用,被称作“紫花布”。
“现在品种更替之后,已经没有这个品种的棉花了。”刘佩玉庆幸华师大及时“夺走”了这匹紫花布。母亲留下两匹紫花布,她喜欢这个纹样,把一匹布做了被罩,另一匹本来打算做围巾,被华师大民俗学研究所收走,留下了这匹珍贵的绝版布料。
传统的棉纺织技艺如今已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曾经最大的棉纺织中心上海,如今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乌泥泾手工棉纺织技艺1项,嘉定区药斑布印染技艺、奉贤区土布染织技艺、青浦区土布染织技艺、浦东新区手工织带技艺、金山区土布纺织技艺、崇明区土布纺织技艺等6项市级非遗,浦东土布纺织技艺、三林标布纺织技艺、闵行土布纺织技艺等3项区级非遗,形成上海传统手工棉纺织技艺类项目的蔚为大观。
“棉纺织业是上海发展的前提,上海土布是上海曾经灿烂文化的代表。”田兆元认为,上海以棉纺织而兴的历史值得被铭记,极具创造力的上海土布,也应该带着手工艺的温度,被继续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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