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兔儿爷与传统节日(让北京兔儿爷复活)
《连年有余》
《黄忠》
《钟馗》
《骑黑虎兔儿爷》
◎辛酉生
金盔金甲捣药杵,山形眉三瓣嘴,身后一杆靠背旗”,这说的本是北京一宗民间玩物——兔儿爷。传说某年北京闹瘟疫,月宫里的玉兔中秋时节下凡舍药,这个药就是月饼。自从玉兔拯救了北京,百姓们每年逢中秋要吃月饼,而且家家户户还要请一尊兔儿爷回去供奉,感念玉兔的功德。
《四世同堂》里有对兔儿爷形象的详细描写。中秋前祁老者过寿,在街上逛要给重孙子买兔儿爷,“小兔儿的确作得细致……脸蛋上没有胭脂,而只在小三瓣嘴上画了一条细线,红的,上了油;两个细长白耳朵上淡淡的描着点浅红;这样,小兔儿的脸上就带出一种英俊的样子,倒好像是兔儿中的黄天霸似的。它的上身穿着朱红的袍,从腰以下是翠绿的叶与粉红的花,每一个叶褶与花瓣都精心的染上鲜明而匀调的彩色,使绿叶红花都闪闪欲动。” 如老舍所写,过去兔儿爷都在八月节前销售,商贩把兔儿爷一摞摞堆叠起来,起个名字叫做“兔儿爷山”。孩子们买了兔儿爷,把玩几天就弄碎了。如侥幸留下来,就成了北京歇后语,“隔年的兔爷——老陈人”。说到老陈人,故宫博物院还存有几尊清代晚期的兔儿爷。
现在兔儿爷真有点“江湖乱道”,不光中秋,但凡赶上民俗活动、春节庙会,都少不了它,北京各处旅游纪念品店里也是少不了的品种,还被做成招贴、图画,还有以它为题材的动画片。兔儿爷在一众民俗玩意儿中脱颖而出,成了北京民俗符号性的存在。
兔儿爷和其他许多民俗及民俗工艺品一样,在特殊的历史阶段销声匿迹,又于改革开放后逐步恢复。近日,专注泥彩塑制作的工艺美术大师双起翔在90岁高龄逝世,是他恢复和创造了现在兔儿爷的基本形象。
1931年,双起翔出生在花市下头条一个满族手工艺人家庭。他的父母从事人造花制作。早年间花市大街每月有四个集,花市附近蟠桃宫庙会,更是北京最著名的庙会之一。幼年双起翔就接触到集市上各种泥玩具,并产生浓厚的兴趣。14岁那年,他开始随制作泥人的二舅学艺。双起翔的二舅是东安市场“德顺祥”玩具店白家的徒弟,还被当时《实言报》称为“泥人圣手”。这位圣手善于创新,有时还做枕着半头砖、头发蓬乱抽大烟的泥人,家里有人抽大烟的喜欢买一个回去,以起到劝诫作用。当年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如果有人和你的作品重样,就要赶紧出新。
双起翔随二舅学艺,也跟着他摆摊儿。二舅做泥人,他做泥鸟。出师后,双起翔摆了一段摊儿,被二舅荐到德顺祥工作。在德顺祥做了3年沙盘,山、亭、树、人、摩托、坦克什么都做,这段经历锻炼了双起翔做小物件的能力。1952年,双起翔开始单干制作脸谱,供应东安市场各家店铺,后来他的脸谱作品卖到北京工艺美术服务部,在行业里也开始有了名气。
1960年代初在彩塑厂工作时期,是双起翔艺术的一个高峰期。泥彩塑有两样功夫,一个是绘,一个是塑。像兔儿爷、泥娃娃等都是先做模子,再将泥填入模子磕出造型,又叫作“磕泥饽饽”,之后在泥饽饽上绘制。这种作品重点在绘,这是双起翔学艺时擅长的手艺。还有的泥人不能用模子,纯靠手捏,如北京泥人中的“刀马人”,要手捏马形,还要捏出骑马人物的形象。再细致的如天津“泥人张”的彩塑。传说“泥人张”创始人张明山可以手褪在袖子里捏制泥人,而形象毕肖,这就要有高超的雕塑技术。按照双起翔二舅的意见,塑要比绘更考验功夫,而急需出师挣钱的双起翔在塑上的功夫还不到位。所幸在彩塑厂工作期间,双起翔碰到了下放到工厂的“泥人张”第三代传人张景祜的弟子郑于鹤,在交流中提高了塑的技艺。
这个阶段,双起翔主要的成绩在脸谱制作。他制作脸谱不是完全照搬戏曲舞台上的形象。如代表作钟馗脸谱,从北方昆剧院侯玉山舞台形象而来,但将侯玉山的盔头变为唐巾,将繁复的脸谱简约为单纯的红色。演员在舞台上,脸谱配合脸部动作呈现出丰富的表情,如简单照搬到静态的泥质脸谱上则显得琐碎,同时又因为作品本身尺寸的限制而显得拥挤。他的另一个脸谱代表作鲁智深,人脸腮部加宽,形状近乎“凸”字,突出鲁智深胖大魁伟的形象。另外,他人物作品的眼睛基本不采取双目平视前方的简单处理,而是让双目聚焦在一个点上,仿佛在看某人,增加人物的神气。
“文革”后,双起翔听到一些老人说兔儿爷多年不见,他根据早年印象和自身理解创造了双氏风格的兔儿爷。前文引《四世同堂》中祁老者所见兔儿爷“脸蛋上没有胭脂”,双起翔制作的兔儿爷则双颊淡淡地绘一点儿胭脂红,更有生气,如与故宫藏几尊兔儿爷相比较更活泼。但这种活泼又不是卡通的,他特别强调兔儿爷火焰眉上挑的爽利感和用笔的力度,再配合眼神及修长不臃肿的脸型,呈现出一种蓬勃、富有英气的感觉。基于这种基本造型,兔儿爷的坐骑有各种变化,可以是虎、象、鹿、葫芦、牡丹花或者兔儿爷的洞府金光洞。
这一时期双起翔还制作了许多其他品类的泥人作品。某次双起翔去西安,看到一个戴虎头帽、穿老虎衣的小孩,回来根据这个形象制作了一个“虎娃”,成为他的代表作。以往泥人都是制作出坯子后,先刷上底色再绘制。双起翔发现,保留泥的本色直接在上面绘制,更具古朴效果。
2003年,中国美术馆收藏双起翔作品772件;2006年,双起翔被认定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2014年,北京兔儿爷成为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双起翔之子双彦为代表性传承人。
现在作为北京符号的兔儿爷成为了一个产业,有专门的品牌大规模制作兔儿爷,陕西的泥塑艺人都在加工北京兔儿爷。天津、河北的泥塑产地也有自己的兔儿爷作品。
这看似繁荣的局面,并不是以兔儿爷为代表的北京泥彩塑的整体繁荣。双起翔老先生一生制作的作品有百种以上,现在能见到的或者被后辈、弟子传承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老艺人的作品继承情况又如何呢?中国美术馆也收藏过北京另一位泥塑老艺人韩增启的大量作品,他制作的全套三国刀马人有几百件之多。他的儿子曾对笔者说,老爷子走之前还在研究创新样子,就为多留点东西。但韩增启的传人现在也基本只制作兔儿爷,到学校教非遗课,有时候再赶赶庙会。
这种状态在许多非遗传人身上都有。他们并不是没想过向市场靠拢,韩增启后人开过店,不赚钱;双起翔自己也作过店,后来主要是客人到家里买。国子监街曾经有个盛唐轩,是北京绒布玩具传人唐氏开的店,一度是淘北京老玩意儿的好地方,后来也没了。
双起翔先生走了,并没像很多其他老艺术家的去世形成很大声浪,更没有什么人出来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但我们还应该记得双起翔先生,感谢他让我们又有机会再看到兔儿爷这种可爱的小玩意儿。
图片来源/“中国民协公众平台”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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