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士子传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神童之死黑营盘连载51
第三十六章
湖南巡抚陈宝箴来竿城宣读圣旨,处置罢一千罪犯,便被 急令飞传回省,原来他也被处以革职一一时光绪二十四年秋古历八月初五晚,那拉氏突然下令囚禁光绪帝,次日宣布训政,维新派首领谭嗣同、康广仁等相继被杀。
陈宝箴自任巡抚以来,一意以开发风气为先务,由原臬司蔡起霖继任。朱立俊官升四品,重返竿城代替姚兴发当上了总领湘西23厅县的兵备道,真算得是旧耻已雪,春风得意。
他凭借钦令,一阵刀光剑影树起了自己的淫威之后,想喘口气,着手修缮美化自己的巢穴。他拨款差人采集奇石异卉,搜罗古董珍玩,可是他的想法似乎有些为时过早,或者也可以叫时运不济吧,他上任正当“多事之秋”。
他的准备工作刚刚开始,便接到湘西时务学堂提调熊西云“革职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的上谕。几年前,一个竿籍老罪臣陈青树遣归,本来是只死老虎,然而没几月,地方上就刮起了一股龙卷风一自己当初下野或多或少就与此有关。如今,一只出山虎又回来了!
对于熊某其人,他所知不甚多,但晓得他是个角色:少为“神童”,十七中进士,廿一点翰 林,为维新派重要人物。此人与陈青树相比:一为草莽英雄,凭武取仕;一为文曲旅英,一以刀笔为官,但他们又同有竿城人桀骜不驯的性格。
朱立俊决心认真对待这件事,先将那秘密上谕放在一边缓观动静,同时决定启用王京山。
自竿道姚兴法被处斩以后,王京山作为其亲信,被冷落了很大一阵,幸亏在省城时“反水告密"有功,方免杀身之锅,他 旧未受牵连致祸而庆幸,但对官场多少有些畏惧,决心收钦,故终日只在家闲居闷饮。眼见日子一天一月过去,自己竟然无事.晓得风头终于过了。家居无事,种桑植蔴,似乎又不是他这种人能藉以打发日子的,便又有些蠢蠢欲动,只恨再难有机遇。恰恰在这时候,新任道台派人相请。
朱立俊与他见面后 ,很带感情地说了一番留恋旧情的话,还说这次破获大案,王京山是立了大功的,并邀他继续出力。
王京山喜出望外,心领 神会,表示愿意效力。
朱立俊交给他的第一桩使命就是侦查熊西云归乡后的行踪及表现。王京山也东闻西嗅得了些材料,并把 熊西云上次被撤职时在陈家为云祥授课及花朝赏花出题吟诗之类作了回报。朱道台即刻重赏了他,且让他重回道台听差叙职。
那几天,朱道台收到了他在朝廷为官的老兄朱立友捎来的一封密函,内容主要是介绍当前局势,以供他作决策参考。
信中言道:“现今维新派首领谭嗣同等已伏诛,但康、梁逃通海外,其党羽散落民间,并未泯迹。他们或扇风点火,或秘密策划;有的联络会党,有的混迹江湖。湘西乃三省边界军事要地,历为兵家争夺之所,弟在州为官,决不可掉以轻心。有事定要及时呈报,防患于未然,否则难免贻祸”等等。
紧接着,他又接到抚台快马函告衡州发生教案,北方爆生拳匪。更为严重的是王京山竟在陈青树家门外拾得一张十分令人可疑的“富有票”交了来。
这“富有票"票面仿照当时钱票的样式,上面横写“富有”二字,中面写着“凭票发足典钱一吊”,右边写“X字第x号,认明为票据,遗失不挂”,左边写年月日,盖有“自立”之印。
这种“富有票”显然来自外埠。因省抚台密函中曾提到谭嗣同死党唐才常已组织了“自立军”,这就可能是他们“放飘”的凭据(发展组织的秘密方式)。他急派专人将“富有票"送省查验,结果证明这正是自立会的“飘布”。
经过几昼夜的思索,朱立俊觉得脑海里的那一团乱麻逐渐理清楚了。作为潜在的威胁,竿城已诞生了一个由两个文武罪臣合营的倡乱党团。这个倡乱党团在他脑壳里织起了一张系“网”。
朱立俊觉得有了这张“网”,一切便清清楚楚,能观杵辨雨,明察秋毫;有了这张“网”,同时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和后果的可怕他决心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捣碎这已结起的“网”。
为此,他布置耳信广罗证据,而且在查阅屯田档案时获得了一个重大发现:当年曾牵扯到自己的张刘两家打官司争夺的田土如今都归在了陈府,便藉此向朝廷奏了一本。
且说陈府为了等候朱道台,看着大厅和外坪卷棚几十桌菜都快凉了,来帮忙发丧的罗搥子和道士们都等得不耐烦了。有人议论起哄,有的简直要抽身罢宴。为此,赵其林只得翻不烂之舌,一个接一个摆龙门阵。
他先讲了一个凤凰山神箭手射皇帝的故事前于别里仰的改事,又讲了个竿城某老汉扒灰,给儿媳妇装窑的猥琐笑话,后米又讲了个乾州朱二楠先生的故事:陈二楠很穷,可是很聪明。一天,一个在地方上自认颇有些名气的财主硬要跟他打赌一-两个一起上街,看街上留坐的人谁多。陈二楠晓得财主是故意出他的丑,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且问“是你走头还是我走头”,财主想到走头的自然占强些,便说“当然是我走头”。到约定那天,陈二楠跟着财主一起上街去,结果却使财主大失所望:满街坊上的人都一迭连声地喊“陈二楠先生坐!”陈二楠边走边摆手道:“莫客气,莫客气。我今有事,二回再来,包涵包涵!”是不是随二楠交情广,满街的人都认得他?其实不是这样。陈二楠玩了个鬼,他把一张预先写了“陈二楠先生请坐”的条子贴在自己背上,街上一走,满街的人就好奇地念起来了。众人听罢,都忍不住笑了。
赵其林一连讲了七、八个笑话,掂掂底子,存货已抖落得差不多了,见门外还没有响动,有些急,便走过去对张纪敏说:“老哥,恐怕朱道台是不会来了,还是上菜吧!"
张纪敏忙去请示陈青树。陈青树叹了口气道:“也只好这样了,莫为一个得罪了众人。”
当下即令上菜开席。丫头帮工将菜一道一道用红漆托盘送上来。清燕黄焖,鱿鱼海参,冷盘热碟,时鲜果品,团转转摆了个满桌。大坛的包谷酒启了封皮纸,旁边置一竹滤子,一并放在席间小骨牌凳上,尽人自舀。大碗对饮,猜拳行令.直闹到夜阑方歇。青树、纪敏、其林一一送宾客到门外话别。
是夜,收拾罢残汤剩水,撤掉上下桌面。老道士田铭轩便又取红绿色纸剪了些纸人纸马,五色花朵,用黄泥添些烛台,断黑以后便在棺木团转也点了小蜡烛,厅外场坪里四角点灯,左右列人形长凳,中间用白石灰粉绘画简单而复杂的曲线,四角各放一叠瓦,表示地狱里的种种曲折道路。
老道士换了蓝麻布道袍,一手持引路纸幡,一手持画戟走在前头,披麻戴孝的男女家人跟在后头随行作“拜八方”。旁边有几个下手在诵经击鼓。歌者用同样的曲调吟唱,不时用右手的食指蘸了口水去翻一本发黄的陈旧经书。老道士亦是重复地在界定的小圈子里不停曲折,每到一角便停下。戴孝人皆下跪。这时老道士微
闭了眼,口中念念有词,念毕,猛地举起画戟将角落上的一叠瓦皮捣碎,且发出木讷一声喊,表示过了一层地狱。尔后又是“小过桥”,“破狱”..如此反复,待十八层地狱皆破,场坪里的作业就算全部演完了。
道士和孝男孝女们的确有些累了,都去吃茶歇气。下手们却仍在忙,他们收捡罢种种道具行头,搬来大桌一张放在灵位前堂屋外,又以长凳三张分置桌前、桌上和桌后。因此时已近
三更,那些准备参加抬杠发丧的人都陆续来齐了,一直迷迷糊糊歪睡在打纸钱的条凳上的罗槌子也醒来了,大家很有兴趣地等待着观看道场法事的高潮戏“大过桥”。
正在这时节,突然一个高瘦的汉子奔进屋来,如旋风般扑向灵前,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
“哥呀!请恕我来迟了!”
“云泉?!”张纪敏在给油灯添灯草,很诧异地抬起头来,“嗨,老二,你到底还是赶来了。”
得了消息的大脚婆踉踉跄跄从里屋奔出来,把儿子紧紧拘住:“我的儿哟,你等得娘好苦1你若是再不来,就连你哥的棺木也见不着了,我的个儿哟....”
陈青树也闻讯走了出来。几天工夫,他瘦了许多,眼眶深陷。云泉忙奔过去,怯怯地喊了一声,“爹。”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冲他道:“快去你哥灵前好生跪着!”
云泉忙去灵前跪下了,把额久久地贴在地上。
“起来吧!”陈青树道,“给你哥添一炷香。”
张纪敏忙取了香和纸钱来。云泉将香就着桌边的烛台引燃,插进红色的陶瓷香炉里,又重新跪下点纸钱。他的瞳仁里辉映着烛光的红光,牙巴骨因努力咬住而现出分明的廓线。他很慢很有力地说:“哥,我都晓....总会要得了,你死得冤枉。这世道迟早要变,要变...我会给你报这个仇。”
张纪敏见他说话不捡点,忙把他拖起来:“快去吃点东西消消乏吧,泥一脚水一脚赶转来,一定饿坏了。”
赵其林忙叫厨子端了饭菜来,在卷棚里摆一碗扣肉,一碗鸡杂,两盘小菜,道:“先随便垫垫底吧,一会儿就要开席发丧了。你来得正好,我还正愁着没个人给你哥发引端灵牌哩。快快吃了,我让你莲莲嫂给你拿孝衣孝帕子来。”
老道士接连几夜没合眼,连消夜也没兴趣,只赶紧利用“破狱”与“过大桥”间的空隙时间,歪在死人床上睡觉,好在还有两个时辰,“大过桥”要到天亮五更头才做,所以他睡得很香。自然这两个时辰也不能冷落了,该轮到赵其林上台显身手。他用一个扑着的米升子当鼓击节,同几个老入相唱和,书堂歌唱的是《散花调》和《归归阳》。
大脚婆见儿子像从班房里打脱出来一样狼吞虎咽,便絮到桌边来,说“儿啊!你好狠心,屁股一抬走了,好几个月也没音没信儿.是死是活害得为娘好挂牵。夜头睡不落觉,一挨枕头就做恶梦。儿啊,这一向你到底打流到哪里去了?”
儿子没作声,只顾三扒两咽把饭吃了。
这时,眼圈哭得红红泡泡的莲莲拿了一件孝衣和一块孝帕过来。云泉轻轻喊了一声“嫂子”,想讲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事到如今说多了反倒惹人伤心,便不再说什么。
“云泉,快把你那件破罩衣脱了,穿上这孝衣吧,时辰不早,都快四更天了。”莲莲说罢,掩面勾下头去。
云泉便拿了孝衣回房更衣,把脏乎乎罩衣脱了,扔在衣架边。
大脚婆进来收拾脏衣,想跟儿子多讲几句话,却突然发现儿子的裤头上缠着块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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