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图中四只熊猫（马中熊猫藏在深山人未识）

在国家级德保县矮马原种场的矮马训练场景。

摄影：梁建森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董振国、何伟

中国是世界马种的发源地和养马最早的国家之一,马文化源远流长,早在几千年前的甲骨文中就已有马字出现。

在种类繁多的马家族中,矮马是世界上珍贵稀有的马种,目前英国的设特兰和广西的德保县是两大种群地,故有“马中熊猫”的美誉。

与人们推崇马的刚健勇猛不同,德保矮马却是以“萌”见长,可爱而温顺,灵动而质朴。身高不足1米,特别容易让少年、儿童亲近,即使是成年人,见到矮马也忍不住有上前抚摸的冲动。

矮马的家乡德保县也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很多来到德保的人都会感叹,有矮马这么珍贵的资源,真该好好地开发一下:在全国城市周边搞一些矮马的游乐、观赏和运动项目,应该大受欢迎。既能为德保的脱贫做贡献,也给生活在城市的孩子们提供一个健康的活动场所。但现在德保矮马仍然“藏在深山人未识”,而且面临种群保护繁衍的困境。

汉代“果下马”的后裔

要去见识矮马的风采实在不易。别说外地人,即使从广西首府南宁出发,也要费些功夫。即便现在南宁到德保通了高速公路,到达县城也要驱车两个多小时,以前要三四个小时。到了县城还看不到矮马,要再开一个多小时车到山里的矮马场。

矮马如今深藏西南大山深处。其实,关于它的来历也有不同说法,一种说法是认为古代羌人南迁带来的,即矮马为羌人北地马的后代；有的专家认为它是西南本地马为适应多山地形自然进化而来；还有一种说法是它的老家原先在中原地区,其祖先是中国古代的“果下马”。

史载,早在2000多年前的汉代,我国就已经有了一种叫“果下马”的矮种马。《资治通鉴》记载,“汉厩有果下马,高三尺,以驾辇”。之所以叫“果下马”,就是因为它身材特别矮小,人骑在上面可以自由地在果树下穿行。

1968年,在河北满城汉代中山靖王墓挖掘中,出土了“果下马”的残骸,据推算,这匹陪葬的马高度只有69厘米。比世界上最小的迷你马还矮,专家认为是德保矮马的始祖。汉代以后,“果下马”在中原一带基本绝迹。

据介绍,我国古代曾经有多个矮马品种,如西藏矮马、四川安宁果下马、云南马关矮马、贵州矮马、陕西宁强矮马、广东濊下矮马、江苏沛县汉宫矮马等等,但后来这些矮马品种几乎都销声匿迹了。

德保矮马被发现,是在1981年。当时,我国著名马学专家、中国农业科学院研究员王铁权在广西靖西县农村考察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匹高度仅92.5厘米的成年矮母马。当时,这种被遗失了2000年的珍稀马种“复活”的消息披露后,立即引起了国内外的关注。

如获至宝的王铁权在继续对周边地区考察时,惊喜地发现,与靖西毗邻的德保县有大量矮马饲养,尽管周边地区包括云南也有零星的发现,但因德保保有量最大,且优质群体最多,于是这一马种便被命名为德保矮马。据专家考察和分析鉴定,得出德保矮马的矮小性是以遗传为主因的结论,还证实了德保矮马是我国汉代时期“果下马”的后裔,是中国矮马中最标准的类型。

王铁权在其著作《果下马和迷你马》开辟专章谈德保矮马,其中写道:“矮马原分布较广,由于发现后保种不善,造成部分消失,现主要生产地集中于广西德保山地。”王铁权跟踪研究德保矮马20年,为考察矮马先后10次来到德保,每次从北京过来都要坐“绿皮火车”、倒班车甚至还要在不通汽车的山区徒步,3000多公里路途辗转颠簸,非常不容易,一直到去世还对德保矮马念念不忘。

德保矮马自北宋起成为贡马,备受皇家宠爱。《镇安府志》记载,当时德保县所在的镇安府每年都给皇帝进贡三匹矮马。据当地人讲,朱元璋称帝第一年,德保人岑天保不远万里,骑着矮马进京朝见。朱元璋亲眼见到书中记载的“果下马”,非常高兴,即授岑天保冠带和镇安土知府世袭官职。因为德保矮马带来了好运气,故当地人称这种马为“吉祥如意马”。

德保矮马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马呢?当地人编了顺口溜来形容它:“矮是矮,有风采。”“矮矮的身爬高高的坡,短短的腿走长长的路。”德保矮马虽然没有高大的体魄,但它天资聪颖、善爬耐驮、坚忍不拔,尤为人们所称道。在交通十分不发达的山区,德保矮马驮物爬山如履平地,长年累月奔波在山道上,是当地少数民族群众的好帮手。也正因为其实用价值,才使得这一珍贵马种得以保存至今。

“宝马良驹”耕田驮物

《马说》是唐代大文学家韩愈借物寓意的杂文,文中有言“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感叹了千里马不被赏识的悲惨命运。而对于矮马来讲,在现实中也有相似的命运。

记者在德保县采访了解到,目前,德保县存栏矮马数量7000多匹,其中核心群存栏2000多匹。当地矮马主要用于农户役用,其宝贵价值并未得到充分开发。

国家级德保县矮马原种场坐落于一个偏僻的山坳里,是德保县矮马最集中的地方,德保县水产畜牧兽医局局长岑花燕说:原种场在册的矮马有400多匹,但并不放在一起集中饲养,县里采取“国有民养”方式保护矮马资源,绝大部分是与农户合作,分散饲养,平时用作家庭驮运工具,只有重大节庆活动时,如当地举办红枫节时,会从农户家里调一部分来参加活动。

矮马原种场只留了十余匹,主要是给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看的。矮马恰如其名,身材短小低矮,毛色各异,但并不瘦弱。

记者见到了连续两届德保矮马选秀比赛中当选“马王”称号的最优秀的种公马——骏雄。这是匹种公马,鬃毛银白修长,相当俊俏健壮,身高86厘米,已有13岁了,相当于人类年龄40多岁。

“骏雄已繁育后代数十匹,身高都在1米以下。其后代‘王子’在2016年第三届德保矮马选秀比赛中当选新一代‘马王’,真可谓是‘虎父无犬子’!”原种场里的管理人员介绍说。

自古以来,德保一些村屯就有饲养矮马的习惯,演变成如今的马隘、马牌、马安、马道等30多个以马命名的村屯。

在德保县城关镇那照村那照屯,71岁的村民农存楼从田里牵回自己养的一匹矮马让我们看。他已养矮马20多年了,都是代政府饲养,生的马仔由政府回收。他曾养过的时间最长的一匹矮马,养到35岁,直到老死。农存楼说,村里100多户村民,大概有三分之一养着矮马。村民们养的矮马都在干农活,特别是爬山运东西,矮马别看个头小,劲挺大,驼成年人都不费力。

当地政府将种马登记后交一些农户代养,每月有适当草料补贴,产仔后经评定按市场价70%回购,譬如一匹未成年矮马市场价2000多元算,群众就可得1400多元。这既能保护德保矮马繁殖力,又能给农民增加些收入。

深藏的矮马文化旅游价值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矮马引起越来越多爱马者的青睐,一度掀起“矮马热”。中国马业协会理事、德保矮马协会会长梁建森介绍说:“在中国养英国设特兰矮马的人更多,甚至被作为宠物来养。设特兰矮马从英国购买时一般1万人民币元左右,通过专机运输、再加上倒手炒作,到国内一匹售价超过4万人民币,高的达七八万元。但德保矮马就差远了,私人卖出去一匹5000-6000元,训练好的优质矮马也才1万元左右。”

德保矮马与英国设特兰矮马相比有很大优势,由于英国设特兰矮马都是人工授精、人工繁育,脸形似牛,体形有明显的侏儒特征；而德保矮马全部是自然繁殖,长得更加匀称,完全没有侏儒表现,开发潜力很大。

据了解,目前北京、上海、广东、新疆、内蒙古、吉林、辽宁等省区都开始有养德保矮马的,主要出现在私人马场、马术俱乐部、动物园等场所。

梁建森说,深圳市南山区对口帮扶德保县,深圳的扶贫干部为了宣传德保矮马,组织了二十多匹到深圳一个公园展览,引起轰动,前去参观的几乎天天爆满,特别是小朋友们简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德保矮马是我国29种地方马种之一,也是我国最矮的马,可开发的价值非常大。”中国农业大学教授韩国才说,矮马开发价值包括品种资源价值、旅游观赏价值及潜在的经济价值等。

目前,德保县还有80个贫困村、大概6.5万贫困人口。尽管守着德保矮马这么好的特色资源,但在脱贫攻坚中并没有用好、用活。

受访干部群众认为,在保护好矮马资源的基础上,只有做大做强德保矮马相关文化旅游产业,才能端起“金饭碗”,带动更多群众脱贫奔小康。

专家认为,德保矮马特别适合青少年儿童骑乘,应开展青少年儿童爱马、亲近马的各种活动,促进马球运动走向大众。梁建森说,近年德保县开始开发矮马游乐、矮马竞技等项目,组建德保矮马少年马术运动队,培养一批本土矮马马术运动专业人才,打造矮马特色旅游产业。2012年5月,成立了国内第一支少年马球队——德保少年马球队,参加了国内多个马术比赛、马文化活动表演,受到观众热烈欢迎,让世人知道了我国这一珍稀的物种。

在德保县城边的一个山坳里,县旅游局局长黄高念指着一片荒地说:“我们想把这里的沟壑填平,建个矮马王国旅游项目。”据他介绍,这一项目计划投资数亿元分三期建设,以“互联网 旅游”理念,开发矮马乐园、矮马博物馆等,还想着请人拍一部矮马为主角的动画片,打造一个米老鼠、唐老鸭那样的知名动画形象,形成动漫、游戏软件、纪念品等系列产业,加快矮马价值、功用向文化旅游转变。

面临可能消亡危险

“绝不能让优质的德保矮马在我们这代人手上流失、消亡!”这已成为当地基层干部的心声。

随着农业机械化水平提高和交通日益便利,耕地驮物不再需要矮马,农民养矮马积极性日趋下降。“我家里还有4亩地,我和老伴年纪也很大了,干农活也需要矮马。”农存楼无奈地说,年轻人已很少养矮马了,他的3个儿子和1个女儿外出打工或做生意,肯定就不会养了。

据中国农业大学科研组和德保有关部门对德保矮马的品种资源调查统计,以106厘米以下为参考标准,1983年德保矮马有3266匹,2003年下降到1692匹,2008年再降至1578匹,2012年5月数量为2612匹。

德保县矮马管理中心主任黄华汉说:“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前几十年德保矮马数量锐减,到2008年时数量最少。近几年随着繁育保护力度加大以及当地旅游节兴起,德保矮马有一定程度‘回暖’迹象,但数量增长极为缓慢。”

尽管国家和当地政府积极采取措施保护矮马,但由于投资经费严重缺乏、管理技术人员短缺等因素,矮马繁育保护、旅游开发、文化打造等工作仍不理想。在繁育保护方面,目前完全依靠自然繁殖,繁殖率不高,扩繁缓慢,导致优质矮马资源保有量日益稀缺。

岑花燕告诉记者,为保护矮马资源、提高矮马品质,德保县与中国农业大学、广西大学、广西畜牧研究所等科研院所合作,建立保种场集中活体保种,通过冷冻精液保存遗传基因,进行异地保种,已取得一定积极成效。但下一步要做到保种优化以及保护与利用并举,走出“保”而不“用”、越“保”越难保的怪圈,还有更多工作要做。

近来有人打着“德保矮马”的名义在网上公开叫卖矮马,盗用德保当地人在旅游节上拍摄的矮马照片,交易的是否德保矮马令人生疑,凸显了矮马交易市场“乱象”。“目前,德保县正向农业部申请矮马地理标志保护产品,还要出台有关矮马的地方保护条例。”岑花燕说,德保县还与中国农业大学专家联合建立科学、规范矮马系谱登记档案,目前已有470多匹矮马有了“身份证”。

德保县委书记石永超表示,德保县将依托矮马特色优质资源,深度挖掘矮马文化,把矮马保种场打造成集“教学、科研、文化、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国家级矮马保种场,并结合当地丰富的旅游资源,大力开发矮马王国项目,做足矮马文章,使之成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新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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