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连环洞降妖简短概括(被称为西游记祖宗的诗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西游记》的作者都是个谜。直到近代时,才由鲁迅和胡适等学者确定了作者是号“射阳山人”的吴承恩。
吴承恩科举失利却颇有文名,据说其“词微而显,旨博而深”,是明代淮郡诗人之冠,而他贫老乏嗣,遗稿多散佚,邱正纲收拾残缺为《射阳存稿》四卷,《续稿》一卷。
有时候我们会感慨,像吴承恩这样文采卓异却仕途暗淡、生活困顿的文人,在明清时期必然相当多。但是像吴承恩这样在对的地方用上了力,留下了丰硕成果的却并很少。在文学创作上,吴承恩算是站在了“风口”。
(一)不要小看吴承恩
《西游记》中的故事本来就是搜集整合坊间流传的各种西游故事,加以连缀润色而成的,鲁迅说:“似取经故事,自唐末以至宋元,乃渐渐演成神异,且能有条贯,小说家因亦得取为记传也。”但是,如果把《西游记》仅仅当成对各种唐僧西行取经故事的挑选和连缀,那就太小看吴承恩了。
鲁迅曾经以为百回本《西游记》是对四十一回本《西游记传》的扩展,其主要情节已经包含在四十一回本《西游记传》中,那么吴承恩在情节设计上就没多少独特作用,只是简单的扩写罢了。后来他读了郑振铎的研究文章《西游记的演化》,同意郑振铎的意见,承认四十一回本在百回本之后。一九三五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日本译本序》中谈到《西游记》一百回本与四十一回本先后问题时说:
“郑振铎教授又证明了《西游记》中的《西游记》是吴承恩《西游记》的摘录,而并非祖本,这是可以订正拙著第十六篇的所说的,那精确的论文,就收录在《痀偻集》里。”
百回本《西游记》表现的正是吴承恩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并不是把过去在《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和《西游记》杂剧等文本中的西游故事杂合在一起就算了,而是使用比较流畅文雅的语言,增加了丰富多彩的情节,理顺其前后关系,统一了人物的形象特征,给出了各种勉强合理的解释,使百回本《西游记》大体呈现出一个比较完善的系统。这样的改编其实与原创一部小说的差别并不大,只是在传播上沾了过去取经故事的光,轻轻松松获得了巨大的影响力。
(二)“《西游记》的祖宗”,真的吗看看吴承恩《西游记》在宋代的先声《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就知道吴承恩对西行取经故事的贡献有多么大。
胡适认为《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全是神话的,完全脱离玄奘取经的真故事了”。民国时期,经过罗振玉和王国维的仔细考察,王国维根据卷未的“中瓦子张家印”六个字认为它是南宋“说话”的一种,因为中瓦子为宋临安府的街名,乃倡优剧场的所在。
这部诗话与文人们谈诗论诗的笔记性质的诗话不同,它是因为书中有诗有话,故名“诗话”,大约也有把它从市井文学拔高到文人文学,抬高身份的意思。里面诗歌的质量并不高,比如猴行者除老虎精后的诗歌:
火类坳头白火精,浑群除灭永安宁。此时行者神通显,保全僧行过大坑。
这样的诗歌谈不上什么艺术价值。《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根本不以诗歌为主题,诗歌只是三藏西行游历事件的点缀。它的重要性在于提供了一种组织情节的方法,有了后来《西游记》中唐僧一路斩妖除魔艰难西行的雏形,因此胡适称它为《西游记》的祖宗。其目次是这样的:
□□□□第一。(全阙) 行程遇猴行者处第二。入大梵天王宫第三。入香山寺第四。过狮子林及树人国第五。过长坑大蛇岭处第六。入九龙池处第七。“遇深沙神”第八。(题阙)入鬼子母国处第九。经过女人国处第十。入王母池之处第十一。入沉香国处第十二。入波罗国处第十三。入优钵罗国处第十四。天竺国度海之处第十五。转至香林寺受《心经》第十六。到陕西王长者妻杀儿处第十七。
可以看出,它已经形成了途中遇到各类妖魔的情节模式。但吴承恩《西游记》具体的情节设计与《诗话》有很大不同,人物形象更是相差极大。《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只是一个比较散漫的文本,这个祖宗与后代在细节面貌上没有多少共同之处。
首先,这部诗话还不够成熟,各个情节的疏略相差很大,比如写虵子国:
前行百里,猴行者曰:“我师前去地名虵子国。”且见大虵小虵,变杂无数,攘乱纷纷。大虵头高丈六,小虵头高八尺,怒眼如灯,张牙如剑,气吐火光。法师一见,退步惊惶。猴行者曰:“我师不用惊惶。国名虵子,有此众虵,虽大小差殊,且缘皆有佛性,逢人不伤,见物不害。”法师曰:“若然如此,皆赖小师威力。”进步前行。
大小虵儿见法师七人前来,其蛇尽皆避路,闭目低头,人过一无所伤。又行四十余里,尽是虵乡。
就这么不到两百字,这个情节就说完了,叙述手法未免浅薄。因此胡适说“全书写这些灾难,写的实在幼稚,全没有文学的技术”。
其次,与后来的百回本《西游记》不同,与妖魔的战斗并不占绝对重要的地位。《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重在游历狮子林、鬼子母国、沉香国等各种奇异景观,不但没有“吃唐僧肉能长生不老”的设定,就连伺机攻击三藏的妖魔都并不多。要么偶有不开眼的比如九龙、深沙神等,都迅速被镇压,要么需要大梵天王帮助时也极为干净利落,因此这部诗话并不以情节激烈见长。
比如在狮子林:
早起,七人约行十里,猴行者启:“我师,前去即是狮子林。”说由未了,便到狮子林。只见麒麟迅速,狮子峥嵘,摆尾摇头,出林迎接;口衔香花,皆来供养。法师合掌向前,狮子举头送出。五十余里,尽是麒麟。次行又到荒野之所,法师回谢狮王迎送。
狮子本是猛兽,这种开了灵智的狮子如果出现在百回本《西游记》中,必然要对三藏不利。但在诗话中,它却不吝向三藏和猴行者展示友好。
又比如需要搬大梵天王这个救兵时,立即见效,毫无波折:
又忽遇一道野火连天,大生烟焰,行去不得。遂将钵盂一照,叫“天王”一声,当下火灭,七人便过此坳。
又比如优钵罗国,所提供的是一种神圣想象,一种灿烂的奇观,与降妖伏魔没有一点关系:
行次入到优钵罗国,见藤萝绕绕,花萼纷纷,万里之间,都是花木。遂问猴行者曰:“此是何处?”答曰:“是优钵罗国。满国瑞气,尽是优钵罗树菩提花。自生此树,根叶自然,无春无夏,无秋无冬,花枝常旺,花色常香,亦无猛风,更无炎日,雪寒不到,不夜长春。”
再次,作为取经人的三藏被刻画成“很接地气”的和尚。前面一篇已经谈到三藏唆使猴行者偷蟠桃的事,此外诗话中还提到三藏想吃鱼羹,而且还想吃一百斤的大鱼,似乎持律不大严:
三藏法师从王舍城取经回次,僧行七人,皆赴长者斋筵。法师与猴行者全不吃食。长者问曰:“师等今日既到,何不吃斋?”法师曰:“今日中酒,心内只忆鱼羹,其他皆不欲食。”长者闻言,无得功果,岂可不从?便令人寻买。法师曰:“小鱼不吃,须要一百斤大鱼,方可充食。”
虽然这个情节是表现三藏的未卜先知,事先就已经知道鱼腹藏人。但和尚说想吃鱼羹,始终有些奇怪。
(三)被“定调”的孙悟空《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中的猴行者已经有了百回本《西游记》中孙悟空的雏形,:
行经一国已来,偶于一日午时,见—白衣秀才从正东而来,便揖和尚:“万福,万福!和尚今往何处?莫不是再往西天取经否?”法师合掌曰:“贫僧奉敕,为东土众生未有佛教,是取经也。”秀才曰:“和尚生前两廻去取经,中路遭难,此廻若去,于死万死。”法师云:“你如何得知?”秀才曰:“我不是别人,我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我今来助和尚取经。此去百万程途,经过三十六国,多有祸难之处。”法师应曰:“果得如此,三世有缘。东土众生,获大利益。”当便改呼为猴行者。
此时的猴行者是个白衣秀才,大约类似于这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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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的形象来自哪里,鲁迅和胡适有不同的观点。鲁迅认为可能和中国古代神话中的水神无支祁有关,胡适认为,孙悟空的原型可能是印度最古的纪事诗《拉麻传》中的神猴哈奴曼。胡适没有说服鲁迅,也很难说服现在的读者。明清时期出现的这些神灵妖怪的形象未必就只有一个单一的源头,可能是多种因素的杂合。
但我们能够从南宋这部《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中模模糊糊看出孙悟空的影子。吴承恩《西游记》正是从这部诗话中汲取了灵感。
第一,我们看到在南宋的《取经诗话》中,这位猴行者本身已经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后来在百回本《西游记》里,他演变成了“花果山”的“美猴王”,这两个名词都是吴承恩直接借用的。
至于为什么无论《取经诗话》还是百回本《西游记》中都执拗地让这只神通广大的猴子背负“王”的身份,这是在后文中要谈到的问题。
第二,《取经诗话》中已经形成了孙悟空的“独门法术”。百回本《西游记》中孙悟空经常使用的变成小虫进入妖怪腹中作乱的手段,《取经诗话》中已初见端倪:
白衣妇人见行者语言正恶,徐步向前,微微含笑,问:“师僧一行,往之何处?”猴行者曰:“不要问我行途,只为东土众生。想汝是火类坳头白虎精,必定是也!”妇人闻语,张口大叫一声,忽然面皮裂皱,露爪张牙,摆尾摇头,身长丈五。定醒之中,满山都是白虎。被猴行者将金镮杖变作一个夜叉,头点天,脚踏地,手把降魔杵,身如蓝靛青,发似朱沙,口吐百丈火光。当时,白虎精哮吼近前相敌,被猴行者战退。半时,遂问虎精:“甘伏未伏!”虎精曰:“未伏!”猴行者曰:“汝若未伏,看你肚中有一个老猕猴!”虎精闻说,当下未伏。一叫猕猴,猕猴在白虎精肚内应。遂教虎精开口,吐出一个猕猴,顿在面前,身长丈二,两眼火光。白虎精又云:“我未伏!”猴行者曰:“汝肚内更有一个!”再令开口,又吐出一个,顿在面前。白虎精又曰:“未伏!”猴行者曰:“你肚中无千无万个老猕猴,今日吐至来日,今月吐至后月,今年吐至来年,今生吐至来生,也不尽。”白虎精闻语,心生忿怒。被猴行者化一团大石,在肚内渐渐会大。教虎精吐出,开口吐之不得;只见肚皮裂破,七孔流血。喝起夜叉,浑门大杀,虎精大小,粉骨尘碎,绝灭除踪。
这个降服白虎精的片段与百回本《西游记》中的某些段落似曾相识。百回本《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手段颇为单调,除了各种变化以外少有能克敌制胜的法术。这可能有吴承恩希望引入各路神仙共同出场的缘故,但应该也与《取经诗话》等早期西游故事中已经形成了某些固定的战斗方式有关。
(四)走向《西游记》
吴承恩《西游记》取经队伍的领导者无疑是唐僧,但小说却以“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作第一回,以石猴化生为故事的开端,之后又花大力气渲染孙悟空求道、大闹天宫之事,直到第八回的附录“陈光蕊赴任逢灾 江流僧复仇报本”中才开始介绍唐僧,因此要说孙悟空才是百回本《西游记》要表现的第一对象也未为不可。
这和《取经诗话》中有显著的不同。诗话里无论是篇幅还是行为,三藏都占有绝对的大头,是强有力的取经活动主持者,猴行者只是辅助,有他没他,区别不大。从《取经诗话》到百回本《西游记》,三藏的地位很显然被弱化,真正着力表现的反而成了孙悟空、猪八戒这两位个性十足的弟子。他们彼此斗嘴、互相暗害、一起降妖,唐三藏则被边缘化了。
从玄奘取经,到三藏带着猴行者取经,到孙悟空护卫唐僧取经,从唐朝到宋朝再到明朝,西行故事不断演化,终于通过吴承恩基本定型。从单薄到丰富,从简单带过到杂花生树,从原本的历史事件变成神话演义,从异国奇闻的游历变成一路降妖伏魔,从贫乏的人物性格到个性十足,起码花了两百多年。是漫长的两百年间无数说话人、文人的共同努力,才最终在吴承恩手中诞生出百回本《西游记》这个宁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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