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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牧马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那些遗落久远的乡村故事,那些对命运抗争的人们,如同河水一样,都有自己的前行轨迹,一路坎坷,一路向东。
正是:
世事茫茫多不平,
艰难困苦出英雄。
万里黄河奔大海,
一路坎坷直向东。
赵天明总算从唐老板嘴里知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枪手大喊报仇的事。这是个坑,深坑。搞死范团长,搞臭赵天明。狗日的耍的大手笔,摊的大本钱。仇恨瞬间被点燃,似荒原野火,伴随野风,熊熊地燃烧起来。豁出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豁出去了,非把孙强收拾了不可。
第二天上午,赵天明给孙强请了假,借口家里老母身体不好,想回去看看。态度端正不说,言辞谦卑多了。孙强很高兴,立马批准。赵天明坐冷板凳坐灵醒了,懂得低头了,知道认怂了,这是个好开头。孙强特地派人买了许多土特产,包了六个盒子,塞给赵天明。说是孝敬赵天明老娘的,有机会的话,亲自登门看望老太太。两人打了会哈哈,说说天气,聊聊县上的趣闻逸事,办公室里一团和气。
赵天明出了县城,回头瞅瞅,没有人跟踪,顺手把礼盒丢给在城门口晒太阳的几个叫花子。然后径直回到孙镇,召集了那帮弟兄们在赌坊一会。孙掌柜和赵天明是老相识了,赵天明说要和弟兄们商量事,借地一用。孙掌柜是个玲珑人,忙说,一大早还没吃早饭,饿得心慌。像老鼠回洞一样,匆匆去了。赌坊,隐蔽,不惹人眼。六个人围坐在赌桌上,一个白瓷老碗孤零零地挺在桌子正中央,骰子在碗里,似乎在等待众人。赵天明让众人静等消息多日了,不知今天带来是福音还是祸声。
“明哥,穆朝安说到中队有事,不来了。”杨石头轻声说道。
穆朝安,在二中队里和赵天明走得最近的一个人。赵天明说太阳从西边升起,穆朝安绝对说对着哩,是赵天明的一个铁杆心腹。以前是一小队的队长,孙强上台后提拔当了二中队队长,顶替赵天明的位子。改换门庭后,刻意和赵天明保持距离,是当下保安团的红人。
“人各有志,算了。”赵天明倒想得开。
“无非看哥哥吃不开了,想找个大树乘凉,墙头草一个,啥货色!”骂人的是绰号“聋子”的曹永胜,澄城县冯家沟人,耳朵不灵光,说话要大声,才能勉强听见。前几年中央到地方都要读《伟大的蒋介石》一书,省保安司令部要求进行系统内宣讲,蒲城县保安团也不例外。孙强在台上讲得口干舌燥,茶杯子换了好几回水。几天后偶问正在城门外执勤的曹永胜,前几日讲的啥?能不能听得懂?这个似麻秆的士兵摇摇头,我耳朵背,只听到“讲结实”,对着呢,讲话就要讲“结实话”。孙强差点吐血而亡,曹永胜也成了保安团的名人。
“穆朝安还欠俺五块大洋呢,俺现在就去要。”这是王大洋,和穆朝安一个地方的老乡,河南三门峡人,一口一个俺的,听起来有点别扭。
“能要回来个锤子,人家现在躲你都来不及哩,生怕被人视为和咱一伙。”
“胡子,你说得有道理,在人家新团长的眼里,你们和我赵天明是属于团团伙伙,身世不清白。”赵天明说道。
被赵天明称为“胡子”的人,真名叫胡育龙,是范团长的一个姨表兄弟,范团长在位时,在保安团混得风生水起。
自古官场,人事即政治。人事调整,就是政治斗争。孙强烧了三把火,有威胁的,明升暗降;能拉拢的,委以重任;不听话的,靠边站。大火连三月,保安团有几分朝气。
“谁让你们和我走得近,谁让我和范团长走得近。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不用旧朝臣,国家和组织,一个㞗式子。”赵天明无不惆怅地说道,“千里搭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为啥?”
“出啥事了?”
“明哥,你走哪儿,兄弟到哪儿。”
众人纷纷嚷嚷,比摇骰子,推牌九还要情绪激动。赵天明手一摆:“本想着和弟兄们在蒲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逍遥快活。谁晓得范团长遇害,我也被晾到渭河滩。”
赵天明摸出烟盒,给大家散了一圈,一会儿,屋内烟气缭绕,如同烧炕时炕门没关好,冒出的浓烟。
“我刚查到的,范团长是孙强害的,范团长待我如手足,在我走投无路的时侯拉我一把,人不能忘本啊。我想今晚找姓孙的寻仇去,和弟兄们道个别,山高水长,来日方长。”赵天明道。
“你这话见外了,你讲义气,为义兄出头,难道我们都不是你弟兄们了。”孙圣忽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人和人相好,是因为脾气对路,我还真看不惯他新官上任,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胡育龙说道。
“他再能,再有本事他能把㞗咬了。”曹永胜讲了一句。
“刚上台几天,制定条例,要讲纪律,讲规矩。俺交岗后耍钱,还被纠察队逮住罚了五块钱,俺一个月才赚多少,俺亏大了。”王大洋也是满腹牢骚。
“明哥,我跟你虽说时间短,但你在兄弟心里顶天立地,兄弟敬佩你,你走哪里,我跟到哪里。”杨石头说的都是真心话。
众人七口八舌,赌坊变成了批斗孙强的主会场。赵天明心里很激动,这群兄弟没白交,同时也很高兴,众人拾柴火焰高,报仇有望。
“可惜大家的差事了。”赵天明叹口气。
“可惜锤子,哪里黄土不埋人。”孙圣骂道。
“就孙强那一副猪相,爷还不稀罕伺候。”这是胡育龙在发表自己的观点。
“逼急了,俺们当土匪去,俺们老家那里土匪可有钱了。”王大洋很羡慕这种让别人哭自己乐的生活。
赵天明觉得时机成熟了,已经充分调动众军汉同仇敌忾的热情,对付孙强有了十足把握。
“既然大家看得起我赵天明,现在世道乱,咱要抱团取暖,我有个想法,成立个组织,名字就叫‘义社’ 。义社,义字当先,六人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烧黄纸,拜把子,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你们看如何?”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于是,赵天明派杨石头到镇上买来香烛,酒等东西。三根香代表天地人,插在小香炉上,香气冉冉,赌桌当作香台,白瓷老碗盛满白酒,骰子被撇到地上。一个大铜盆里多半盆的清水,由赵天明领头,大家纷纷洗了手。
金盆洗手,和过去再无瓜葛。众人一一割破右手食指,鲜血滴滴,混着白酒,一人一口,轮流喝过。雁无头不飞,赵天明是老大。其他的按照年龄大小排,杨石头年纪最小,排行老六。杨石头心里充满了热血豪情,想起了聂瞎子,想起聂瞎子讲的梁山好汉。赵天明把报仇计划告诉了众兄弟,今晚夜袭孙家,要取姓孙的项上人头。他特别强调,不能拿长枪,目标太大,太容易暴露,他一把短枪,再让孙圣偷出一把,以防万一。
孙强,新任蒲城县保安团团长正是春风得意。范汉秋死了,赵天明服了,再把生意接过来,真是远大前程。
孙强家在县城东街,和保安团团部隔了一条街道。除了晚上有应酬,孙强定会准时回家。他是个顾家孝顺的男人,每晚到老娘那里说会儿话,端盆热水给寡娘洗脚。烫脚解乏,这对老人很好。
然后和媳妇躺在床上,说会儿知己话。偶尔的“公粮”要交外,一人一个被窝,互不相扰。女儿和寡娘睡在厢房。对中年男人来说,权力,是唯一的春药,最具诱惑力。
一轮新月挂在天边,微黄带晕,恬静安然。热闹了一天的县城寂静下来了,偶尔一两声猫叫,那是打架后落败而逃的叫声,凄凉惨痛。
赵天明一行六人,潜入孙强家门外。孙圣摸出一把刀子,顺门缝向上抵住门闩,来回拨了几拨,没有动静。
“肯定插了!”赵天明判断道,“看你的。”他低声说罢,从怀里摸出飞虎爪递给杨石头。
杨石头点点头,将飞虎爪的绳子捋顺,一手盘好绳子,一手拎着飞虎爪,手一抖,嗖的一声,搭在墙上,用手抻抻,绷紧绳子,双脚离地,来回换脚,几个躬身,便上了高墙。
三间平房,一溜展开。月光下,树影斑驳,随风晃动。
杨石头顺着墙壁,溜下来,静悄悄,没有弄出一点声响。他靠着院墙,摸到大门,门闩被一根粗铁钉挡住,难怪拨不开门。拔出铁钉,拉开门闩,大门吱呀一声闪出一条缝,难听,刺耳。
赵天明领人蹑手蹑脚,鱼贯而入。赵天明指了指大门,杨石头会意,连忙关上大门,又是吱呀一声。厢房的灯亮了,孙强的娘隐约听到开门的声音。
爱钱,怕死,没瞌睡,老年人的毛病,孙强的娘占全了。老太太踱着小脚,鞋子没穿上,当拖鞋,急急忙忙地打开房门。刚迈出房间,嘴巴被一只强壮的手掌捂住,被几个蒙面人拖着进入房间。除了炕上睡了个女娃娃,再无一人。老太太惊恐万分,腿肚子不由得打颤,恐惧加上着急上火,徒劳地挣扎几下,晕了过去。两个壮汉,一人拎胳膊,一人抬腿,轻轻地放在炕上,娃四仰八叉平躺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正熟。
孙强在厢房也听到声音,点了“气死驴”,屋子里顿时照得通亮。
“娘,咋了?”没有回音,孙强忙打开门,准备看看咋回事。
赵天明和杨石头埋伏在门口,门露出一条缝,赵天明一脚踹开。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清梦了?”
“赵天明,你不是回家了吗?”孙强脸色大变。
“想回,舍不得你啊。”赵天明嘲弄道。赵天明平端着一把盒子枪,杨石头紧随其后,迈步进了正屋。孙强一步一步退回来,跌坐在八仙桌旁的圈椅上。
“啊,啊!”媳妇也被惊醒,紧拥被子,惊恐万状。
赵天明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一声:“娃吵醒就不好办了。”
“你把娃咋了?” 孙强中年得子,很是疼爱女儿。他强作镇静,嗓子里却像涂了一层干胶,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里,万马奔腾。
“别紧张!娃和老人都好,你再喊叫,就难说了。”赵天明对着女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脸。“多么稀罕的一个娃娃。”赵天明赞道。
在女人听来,却是阎王爷正在签发催命符。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恐惧在脸上弥漫,嘴角蠕动,像要张嘴哭出声,又用手捂住嘴巴,惊恐地望向孙强。
“你带嫂子到娃那里去,我和咱团长单独说会儿话。”赵天明向杨石头点点头。
媳妇牵挂娃的安全,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跟着杨石头到了厢房。
“你不要乱来,有话好说。”
“范团长咋死的?”
“同拐子的人打的黑枪。”
“你骗鬼啊,当我是二百五?唐老板都招了。”
“你晚上带人踏进门,到底作甚?造反吗?”
“别拿大话黑唬我,你也明白黑唬不了。我敢来,早把退路绝了,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
“能不能饶我一命?”
赵天明摇摇头,盯着孙强一双恐惧的猪眼:“杀人偿命,你懂的。”
“能不能放过我的妻儿老母?”
“按说,祸不及妻儿,看你表现了。”
孙强摸了摸下巴,手指在剃过的胡子上面划过,发出呲呲的声音,咬了咬嘴唇,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白了,就是我干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老范刚到蒲城上任,就被人打了一次黑枪,算他命大,让你给挡了,那次也是我干的。只要姓范的当团长一天,我就没好日子,永远压我一头,只要他在,我上班和上坟一样难受。我哪点不如他?短短三个月,你也看到了,保安团一改老范在位时的暮气沉沉。他哩,光知道弄钱。我今年四十六了,已经是下坡轱辘,这个位子我等待的时间太久了,再说本来就是我的,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夺去,我还要等多少年?我等不住了,我不甘心啊!老范不死,我就是五行山下的孙悟空,永无出头之日!”
孙强脸上的恐惧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样,倒让赵天明刮目相看。
“姓孙的,也许你说的都是事实,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杀了团长,他是我大哥!”赵天明逼近孙强,持枪抵住孙强硕大的秃瓢,“你货死一百次也换不回我大哥的命!”
“我唯一失策的地方,就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是个二杆子,两败俱伤对你有啥好处?”孙强不甘心。
“你永远不知道啥叫兄弟!还有遗言吗?”
“我就这个样子了,一命抵一命,我认了。其他人和这事没有一点关联,我只求你放过他们。”
赵天明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有了赵天明的承诺,孙强端坐在八仙桌旁,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静等命运最后的那一刻。赵天明从炕上拿了一个枕头,抵在孙强头上,抬起枪,很沉闷地一声,子弹穿过枕头,孙强瘫到在椅子上。赵天明扔掉沾满鲜血的枕头,返身回到厢房,指挥孙圣他们找了根绳子,把孙强媳妇和老娘捆好,迅速撤离。
赵天明一行六人连夜晚急行军,第二天半下午的时候已经快到韩城,一夜走了百十里路。
麦田青青苗吐穗,群山苍苍绿连绵。众人只顾逃离蒲城,早已饥肠辘辘,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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