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真的是一种病吗(抑郁症是现代病)
作者: 袁一雪
《从犯愁到解愁——抑郁症的历史》
抑郁症在今天这个时代已经不是边缘词汇,但是人们往往通过有抑郁行为的表征或者心理评测以及生物指标来对其加以理解,很少有人从历史发展、哲学角度切入看待“抑郁症”。《从犯愁到解愁——抑郁症的历史》一书,从古希腊人对抑郁症的认识说起,将文学家与哲学家作品以及话语中提到的抑郁症娓娓道来。
《从犯愁到解愁——忧郁症的历史》一书的序言中记述了文坛泰斗塞缪尔·约翰逊与抑郁症抗争的故事。
这位著名的启蒙运动泰斗不仅编纂了大型英语词典,还非常拥护“理性”,但就是这样一位伟人,在他朋友詹姆斯·鲍斯威尔眼中却是位典型的抑郁症患者。在鲍斯威尔所著的《约翰逊博士传》的描述中,抑郁症几乎将约翰逊击垮,使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境况悲惨。
约翰逊的故事引领读者进入了抑郁症历史长河的大门,从这里开始,作者带领读者从社会学、文学、艺术和医学角度去看看人们对抑郁症的认识。
跨领域看抑郁症
约翰逊与病魔作斗争的故事成功地吸引了此书译者崔敏的目光。崔敏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大学外语系,目前在一家国际组织担任翻译。“约翰逊是一代大文豪,成就那么多,却还是饱受身心疾病的困扰。他是个完美主义者,给自己定了很高的目标,却又因为没法做到而特别焦虑,像极了每天发誓下班之后回来要学习、但一到家就瘫在沙发上刷手机、临睡前又觉得什么都没做的我们。他有拖延症,总是下决心要8点起床,但从来没能实现;他也非常害怕自己因为得了抑郁症而被别人嘲笑,一气之下就和泄露病案的医生绝交了。”崔敏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说道。
约翰逊有着不凡的成就,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真实、可爱、接地气的人,也为治病而暴走,去想尽一切办法抗击病魔。抑郁症其实和名气没有什么关系,它不是天才的特权,只不过有时正好发生在天才身上。普通人也一样会得抑郁症,也同样应该堂堂正正地接受关怀和治疗,而不是被病耻感折磨,导致病情恶化。“我觉得这是这个故事和这本书希望传达的一点信息。”崔敏说。
讲罢约翰逊,此书的正文从一位古希腊英雄伊阿宋开始。伊阿宋的船在利比亚海岸搁浅了,女神们前来帮忙,但是伊阿宋却显得不知所措。在描写这一情景的《阿尔戈英雄纪》中,女神们用温和的话对伊阿宋说:“不幸的人啊,困境怎么让你们受到了这么严重的打击。”
有意思的是,这段描述引发了后人对伊阿宋是否患有抑郁症的争论,有人认为一个虚构人物的经历怎么能等同于现代的抑郁症,有人却认为可以,还有人在思考抑郁症到底是生来就写入人类的基因,还是受文化的影响而形成的。而这一观点不仅在文学中有所体现,在艺术、社会学、医学甚至营养学等领域也都引发了人们的思考。
例如,18世纪末的哥特式文学和抑郁症之间是有联系的,墓园派诗歌就是从抑郁症中汲取了灵感;从莎士比亚创作的经典人物形象哈姆雷特的抑郁性格里,我们能看到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费奇诺、盖伦等人物,以及占星术、体液学说、人文主义、炼金术等各种理念的影子;在古希腊,人们认为喝太多深色的烈酒、吃大量陈年的奶酪将使黑胆汁(忧郁体液)分泌过多,引发抑郁症;在现代世界,标准化的抑郁诊疗手段推广,制药业资本巨头参与抑郁症的概念建构,新型抑郁症被定义,全球抑郁症患者激增。
翻译的“一仆两主”
此书涉及的领域繁杂,相当考验崔敏的文学、历史学、心理学的知识水平。“在内容层面上,虽然这本书并非心理学或是医学书籍,而是一部抑郁症的文化史,但是其中还是涉及到了各个流派的一些主要专业术语、疾病名称和最重要的概念,我自己并没有多少心理学背景,所以需要格外确保专业性。书里提到了很多文学典故、神话故事,在介绍古代历史的时候还引用了过去的文学作品,涉及到古英语句式,甚至还包括一些诗歌,理解起来需要费一番工夫。”崔敏说。于是,她在翻译过程中查阅了大量医学词典,查找书中提到的人物生平、作品介绍和中英文的概念解释,以及心理学相关的资料。
“这本书在前半部分介绍古代历史时引用了很多作品,需要查找确定有没有中译本。如果有的话,还要去定位对应的段落。”崔敏说,因为中文有时候是节译本,而且因为疫情期间不方便去图书馆,所以有时对照英文找中文的效率不高,甚至忙活一通却发现那一段在中译本里压根没有被翻译,就只能一切重来。
更让崔敏感觉吃力的是,原文风格十分学术化,很多背景知识没有介绍,而且用词讲究,句式长且绕,有时候一句话就写了七八行,既考验阅读能力,也给翻译造成了困难。为了厘清每一句、每一段和每一章节之间的逻辑关系,崔敏先根据目录和各章节小标题对全书进行了整体把握,然后集中精力在安静的环境下通读各个章节。遇到比较困难的部分,崔敏会反复阅读,实在不懂就先跳过,最终将前后逻辑理顺之后,才动手翻译。
“杨绛先生说过,翻译可谓一仆二主,同时伺候着两个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译文的读者。”崔敏说。既要照顾作者,又要顾及读者,崔敏时常提醒自己不能翻译出“英式中文”,即看到汉语就能大概推断出英语句式的译文,这样的译文一方面降低阅读欲望,另一方面也有可能会让人看不懂。“所以我在翻译这本书的时候,尽量能让译文好读好懂,避免出现英文句式,也就是我们学翻译的时候讲过的‘得意忘形’,理解原文的意思,但不照搬原文的形态。经过和编辑老师的沟通,也曾经有过返工,我最终把原文又长又绕的句子切碎,除了引用的文学作品之外,正文部分主要作了比较通俗的表达,方便理解。”
对于书中作者没有交代清楚的事情,崔敏也会在查阅资料之后添加注释,尽量给读者解释清楚。比如书中第80页提到一个作家自杀,留下了遗书,遗书中提到了若干人名。如果不对此进行任何解释,就无法理解原文的逻辑。于是崔敏添加了脚注,帮助读者理解自己在阅读原文时所遇到的困惑。
至于书中提到的大量诗歌,也令崔敏十分头疼。“我没有特别深厚的文学功底,也没有专门的文学训练,遵循的原则还是先找到原诗,通过上下文更好地理解书中选段的含义。如果原诗有押韵的话,我会在译文里也尽量押韵,自己反复默读,感受一下节奏是否顺畅。比如序言第13页约翰逊的诗歌,我就尽量押上了束/路、采/怠、痛/种等韵脚。”她说。
读书是探索的过程
翻译过程令崔敏难忘,该书的内容也令她受益匪浅,她将这本书形容为一部“非常别致的抑郁症的文化史”。“我不打算重点推荐某一个章节,这本书也并不能说是提供了什么解决方案。读者可以把它看作是通往更深层次抑郁症的大门。推开这扇门,它会带领读者走过历史长河,看看沿路笼罩着阴郁氛围的景色。”崔敏打了个比方,读者在一路上会遇到很多岔路口,是散落在书里各章的一些线索:比如这种病最初为什么叫melancholy;坏脾气为什么是坏“脾”气;星座和抑郁症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有的时代抑郁症是男人的病,而后来却被认为是女性更容易得的病;不同时代的人们怎样认识抑郁症,这种认识和当时的时代背景有怎样的关系;患者的幻觉随着时代的发展又有什么变化;以往有哪些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顺着一条感兴趣的小路走下去,再选择阅读一些书里的参考书目继续探索,“我觉得读者会发现一个神奇的新世界,就像我在查资料时有许多惊奇的发现一样”。
近几年,抑郁症备受关注,但同时依然被人误解,有人觉得这就是“精神病”,也有人单纯觉得患者就是爱矫情、钻牛角尖,还会不屑一顾地对他们说,“不就这么点事吗?有什么想不开的”。这种对患者的污名化往往会加重病情,使他们更加不敢向外界寻求帮助。
崔敏希望,人们在看完这本书后,可以从各种各样的艺术作品对抑郁症的描述中,更深刻地了解抑郁症,绝不应该将这种疾病归咎于某个患者的“玻璃心”,说他“没能力”,因为这是“从古至今,人们一直在经历的悲伤和绝望的历史”。“我们应该多包容、多理解,帮助患者走出阴霾,拨云见日。这样,患有此病的人就能够真正‘从犯愁到解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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