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麻园诗人(巢湖吟席子家家有)
作者:朱少平
梅雨期,屋里屋外都一样的闷热,除非宜人的早晚时分。我夜睡不安稳,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摸着微微沾潮的被单,恍然觉得应当换上席子,便央求母亲把陈年的苇席拿出来洗晒。母亲手大,用土布蘸满热水,在苇席的正反面各擦洗三两遍,再拖到阳台上曝晒半下午,确信除虫除脏,才敢放到木床上受用。十多年前,我就中过招,被席虫叮咬了很多又红又肿的包块,分布在两条腿和脊背上,哥哥便偷拿出父亲的古井贡酒给我涂抹,凉丝丝的,带着隐疼,需三五日方才好,令我苦恼的是期间禁止下河洗澡,否则母亲会用竹丝抽打我的屁股。
我18岁以前在水乡生活,村里每家都有竹篾席、蒲草席、芦苇席,每片席子或大或小,依床大小而编制,或是据方便使用而人为定量。可我最钟爱的是外婆床上的水竹席,其次是父母分家所得的那床竹篾席。至于蒲草席和芦苇席是来人应急,或是晚间在外乘凉,看场地、守大门时方便轻巧。
每年的天热,尚未放暑假时,就撤床单,换席子。在日头好的午后,把放在床顶或旮旯里的用蛇皮袋包裹好的席子拿出来,抱到河边洗刷。席子浸在水里,抓一把芳草牌洗衣粉洒上去,用板刷细细地刷净,水面上漂起白沫,小鱼儿来往游梭,偶尔串上席面,被我捉放。席子扛回家门口,搭在竹篙子晾晒。到黄昏,收回家,再用土布毛巾擦洗一遍,就能睡一个清凉好觉了。
竹篾席的年岁越久越好,用得久了,原本淡黄色会变成暗红色,黝黑光亮,躺在上面也就越发感到凉意。父母分家所得的席子,约莫比我的岁数还大,四仰八叉地躺卧在上面,哪怕是大伏天,也是凉丝丝的。一个地方躺久了,滚一下身子挪动到另一处,又是一片清凉。
竹席也易损坏,故一入夏,一大早就有走村串门的篾匠。拎一个网兜,扛一捆剖好的细篾条,不停地喊:“补席子哦!”他的步子迈得慢而小,肩上的篾条颤悠悠地舞动。主妇听见老嗓子声,拖打着凉鞋跑出来招呼篾匠。看过席洞,篾匠就在门口树荫下,或屋后阴凉处忙活。不一会,邻里都知道来了篾匠,于是他的身边,就堆着好几张破席子。手艺好的篾匠,补席子除了新旧颜色不一样之外,简直天衣无缝。我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抽出一段篾条,像抖蛇一样的晃动着,玩腻了,再还给他,他咧嘴龇牙地笑着。
与父母逛超市,我特地依父母的眼光买了床毛竹席。席子扛回家,隔日水洗,用刷子除去竹丝,再用旧毛巾擦拭,弄干净后晾干。母亲还特地拆了一条棉质蓝布碎花裙,一针一线给席子缝边。有了这张竹席,鹅毛扇摇摇,电风扇吹吹,父母在外乡也能过好一个夏天。但父母嘴上总是挂念老家衣橱里的那几床旧席。我在这个漫长的暑期里,午后捏一本书歪在上面,看几行,倦了,就闭上眼睡过去。户外单调的知了声,不知疲倦的鸣叫。睡醒后,便在地板砖上铺平苇席,盘坐在上面,喝着绿豆汤,和哥哥来盘棋。他惧怕我的马,最爱先用炮故意换掉我的马,然后,他把竹马不停地碰撞敲击。在马蹄声中,我暗自发笑“马换炮,不蚀钞”,我平素爱用炮别着哥哥的马腿……
席子家家有!每床席子的背后都有悲欢离合的故事,而每个故事中都夹带着酸甜苦辣。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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