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

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1)

晚年的俞平伯和许宝驯

一天,黄昏时,戴流苏帽的她来我家。

又有一天黄昏的时候,她却带来新嫁娘的面纱来了。

是她吧?是的。

只是我怎不相信呢?红烛下靓妆的她明明和我傍着,

这更使我时时忆那带流苏帽儿的。

她亦该忆着吧,或者妒而惆怅吧。

我总时时被驱迫着去追忆那带流苏帽儿的。

俞平伯《忆》

一、何妨一往自深情

“新红学”奠基人俞平伯,出生于江苏苏州一个书香世家,他是中国白话诗创作的先驱者之一,也是新文学运动初期的诗人,与胡适并称“新红学派”的创始人。他在红楼梦这一学术研究上,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除此之外,她与夫人许宝驯之间的爱情也为人所津津乐道。

他与夫人许宝驯是旧式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这并不影响二人的感情,他们的一生,细水长流,彼此尊重,一生从未有过争吵。

俞平伯十八岁的时候,还在北京大学读书,父母就为他安排了他的婚事,对方是比他大四岁的表姐许宝驯,一个知书达理,裹着小脚的旧式闺秀。

许宝驯年长他四岁,是俞平伯舅舅许引之的女儿,她长得清秀文静,身材高挑纤细,眉眼之间有说不尽的温婉贤淑,她虽然裹着小脚,但是确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填的一手的好词,也擅长昌昆曲。

两人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见了面,俞平伯立刻对眼前这个容貌清丽,气质绝佳的表姐吸引,而许宝驯也对俞平伯颇有好感。

“五四”运动之后,自由恋爱,逃离旧式婚姻,是一种社会潮流,像俞平伯这样的风流才子,在爱情里应该是自由随心,轰轰烈烈的,但是他却接受了父母安排的婚姻,并为之付出全部真心,一生一世一双人。

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2)

年轻时期的许宝驯

在父母的安排下,两人于1917年结婚,婚礼当天,俞府张灯结彩,一片艳红,宾客满座,很是热闹,他在北京大学的教授和同班同学都也特地赶来祝贺。俞平伯按照舅舅许引之的安排,戴着红绒缨帽子,穿着五彩绣服,胸插金花过顶,既紧张又兴奋地站在院门口,等待新娘子。他多年后他回忆起自己的婚礼情形,他说:

易代之际,礼俗未定,余结婚时戴红绒缨帽,插金花,衣彩绣袍,盖舅氏意也。

俞平伯是幸运的,父母为他安排的婚姻,不仅没让他反对,过成怨偶。然而让他幸福美满,伉俪情深。

婚后,俞平伯和许宝驯志趣相投,相敬如宾,每天都如胶似漆,他写字,她研磨,生活就像是一首甜蜜的诗歌一样。不仅如此,俞平伯为了记录夫妻二人的相处日常,还养成了每天写日记的习惯。

他的日记里记过这样的一段话:

乘车早入京,环立楼前送我,想车行既远,尚倚立栏杆也,不敢回眸,惟催车速走。

说的是夫人许宝驯送他坐车入京的场景,这里的“环”是许宝驯的字,许宝驯本来的字是长环,但是后来俞平伯改为了莹环。这小段话虽然是记录平常的一件小事,但是从话里可以看出二人之间的浓情蜜意,令人感动。

后来俞平伯大学毕业,他放弃了外面的锦绣前程,回到杭州第一师范学校执教,他们居住在西湖孤山俞楼,有西湖山水为伴,两人听雨赏月,观云看花,生活很是惬意。平时除了上课,闲暇时间,夫妻二人时常唱诗作词。俞平伯创作,许宝驯就在一边静静作陪,她写得一手好字,经常在丈夫创作完成之后,就誊写丈夫的诗词。俞平伯出版的第一部新诗集《冬夜》,她就誊写过两遍。

在俞平伯第三部诗集《忆》中,全篇三十六首诗歌,全部是为夫人许宝驯而作的。他研究《红楼梦》,二十三岁就著有《红楼梦辨》,奠定了他在红学研究中的大师地位,这份荣誉少不了夫人的帮助,因为每次他创作的时候,都是许宝驯在旁边静静陪着,红袖添香,朱笔点评。

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3)

写作之余,许宝驯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昆曲,许宝驯幼时曾请名师教过自己昆曲,加上她的嗓音宛转悠扬,拍曲字正腔圆,一首《游园》“袅晴丝”由她唱来,很是缠绵婉转,行腔优美,悠远绵长。受到许宝驯爱好昆曲的熏染,俞平伯也迷恋上了昆曲。但是他的音乐天赋不高,常常引得夫人捧腹大笑,但是这样并不影响他对昆曲的喜爱。

他们还专门请了笛师到家中拍曲,由俞平伯填词,许宝驯依照昆腔制谱,然后她演唱,他打鼓,鹣鲽情深,就像一对神仙美眷一样,令人羡慕。

二、“半月留英”的笑谈

1920年,俞平伯申请到英国留学,他与同窗兼好友傅斯年一起踏上了去英国的轮船,还没离开,就开始思念,在他踏上轮船的那一步,他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他舍不得离开妻子。

船上的风浪一声接着一声,使劲拍打着船舱,海风冷冷地吹在脸上、身上,俞平伯此时感觉到异常的寒冷,由于穿得单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要是莹环此时在他旁边,定会为他披上一件衣衫。想到这里,他对妻子的思念更加重了一些,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与妻子团聚。

那个年代,轮船抵达英国,少则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船上的时间无聊又乏味,他又很想念妻子,忍不住提笔写起诗来,以寄托自己的思念之情:

身逐晓风去,影从明镜留。形影总相依,其可慰君愁。颜色信可怜,余愁未易止。昨夜人双笑,今朝独对此。

心底的思念越发不可遏制,像野草一般疯长,杂乱无章。

到了英国,他更加的不习惯了,每天单调的汉堡让他食不下咽,他习惯了江南的杏花微雨,诗情画意,西方的人文环境让他适应不了。同时,他也很想念妻子做的梅菜扣肉、鲈鱼莼菜羹,配着一杯绍兴花雕,简直是无上美味。还有在冬日里,妻子在红泥小火炉里烤炙的甜栗子,那香味,久久不散......

在英国待了十三天后,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回国。

有一天,他的好友傅斯年在上课的时候发现不见了俞平伯的身影,于是多方寻找。最后,在一艘轮船上找到了正在买票的俞平伯。傅斯年哭笑不得,这便是“半月留英”的由来。

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4)

俞平伯书法

归国的时候,他的内心无比欣喜,这跟来时的心境截然不同了,他高兴之余,提笔填了一阕词《玉楼春·和清真韵寄环》遥寄夫人:

花花草草随人住,形影相依无定处。

江南人打渡头桡,海上客归云际路。

消愁细把愁重数,执手正当三月暮。

今朝悄对杏花天,那日双看杨柳絮。

夫妻多年,还深情至此,这般的难舍难分,着实让人看不懂了。后来,“半月留英”沦为俞平伯朋友之间的笑资,朋友们每次聚会,都会拿此事来调侃他,他也不在乎,只是笑笑了事。对他来说,回到家中可以喝到她亲手冲泡的香茗,穿着她亲手浆洗的衣衫,吃着她亲手做的美味佳肴,闲暇时光在西湖泛舟赏荷,这是多么美好又令人享受的事情。

情到深处自然浓,意到浓时怎忍舍,在这以后,许宝驯就像一块有吸引力的磁铁,牢牢地吸住俞平伯,让他离不开半步,即便是外出公干,也是早上去晚上回,春季去夏季归,从不在半路停留,对他而言,天上人间之美事,不过与卿相伴尔。

三、多情到老情更好

“文革”时期,七十岁的俞平伯被抄家,下放到河南干校,在那里,他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好在有许宝驯的陪伴,日子再怎么艰苦,也透着丝丝甘甜。

原本,许宝驯是可以不去的,但是她放心不下俞平伯,担心他的身体,于是她也申请同去。

在干校,俞平伯每天的工作就是搓麻绳和种菜,两人住在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土屋里,在这之前,这件土屋是用来关牲口的,墙面早就斑驳脱落,里面尘土飞扬,破败不堪。

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夫妻二人还是怡然自得,苦中作乐,他们依然论诗品茗,饮酒作画,没有乐器,他们就清唱昆曲,有空的时候,还一起下棋。

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5)

俞平伯就是在这件破败的小土屋里,写下了许多清新飘逸的诗句:

负载相依晨夕新,双鱼涸澈自温存。

烧柴汲水寻常事,都付秋窗共讨论。

还有:

茅檐极低小,一载住农家。

侧影西塘水,贪看日易斜。

就是因为这样的恬淡闲适心境,让他们相依相偎,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冬来寒暑,把逆境中的艰难困苦易化的温暖而富有情趣。

1977年10月28日,这天是两人结婚的第六十周年,也是我们所说的“钻石婚”纪念日,俞平伯对许宝驯说:“今天我们结婚已经六十年了,我要为你重圆花烛。”于是,当天晚上,俞平伯就为她点亮花烛,布置新房,就像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那样。

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6)

为了纪念这次的结婚纪念,俞平伯特地用了一年的时间,斟酌字句,几次修改后,终于写成了七言长诗《重圆花烛歌》:

白首相看怜蓬鬓,邛歫相扶共衰病。嬿婉同心六十年,重圆花烛新家乘。苍狗白衣云影迁,悲欢离合幻尘缘。寂寥情味还娱老,几见当窗秋月圆.......

他们相守六十余载,走过半生,俞平伯不管是生活上还是精神上,都很依赖许宝驯,有一次许宝驯生病住院,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俞平伯就写了二十二首诗给她,信中除了每天必备的关怀问切之外,更多的是夫妻二人之间的悄悄话。

虽说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但是俞平伯在信中的口吻,就像年纪二十多岁的少年那样俏皮活泼,他在信中嘱咐许宝驯:

“只可写给你看看,原信笺请为保存”

许宝驯每每看到这句话,都会莞尔一笑,眼中含泪,她愿意生生世世都与他相守,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人,自己怎么忍心丢下他。

但是生命的年轮从来不会为谁而停留,许宝驯离开的那天,俞平伯的人生,一下子就黯淡了,他是那么的无助和不知所措;

“惊慌失措,欲哭无泪,形同木立”

俞平伯最终成果(俞平伯和许宝驯)(7)

晚年的俞平伯

剩下的日子里,俞平伯慢慢平复了心情,为亡妻写下了二十多首悼亡诗,他变得沉默寡言,也不愿再唱昆曲,因为愿意听他唱的人已经不在,甚至是不再为别人题诗题字,连最爱的红楼梦,也搁置一旁,不再研究。他把许宝驯的骨灰放在自己的卧房,与自己朝夕相对,晨昏相伴,就像她还在自己身边一样,时常对她诉说相思。

后来俞平伯病重,卧床不起,也不愿搬离自己的卧室,他弥留之际嘱咐家人,要把他和妻子合葬,并写好合葬碑文:

“德清俞平伯、杭州许宝驯合葬之墓”

1900年,俞平伯辞世,家人把他跟许宝驯合葬,并刻下他生前所写碑文,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俞平伯找到了许宝驯,他们恩爱如初,相守相伴,不离不弃。

“人得多情人不老,多情到老情更好”这是许宝驯八十寿辰的时候,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之妹张允和送给她的寿联,这也恰恰凸显出了俞平伯夫妇二人的爱情写照。

真正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后归于平淡,而是细水长流后的日益浓烈,也不是过尽千帆之后才觉得你最好,而是一眼万年后依旧是旧时月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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