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人生意境(寄情于青绿之间)
孙秉伟
浅夏时节。我慕名来到崂山区鳌山卫凤凰村,在一个被盛开的粉红蔷薇花和一树浓绿掩映的简朴农舍里,见到了李继伟先生。早就耳闻这位崂山摩崖石刻拓印家,带领一个由年轻人组成的团队,几年来为抢救、保护崂山石刻、弘扬祖国历史文化,不畏艰难,殚精竭虑,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已是不惑之年的他是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会员、青岛市首批工艺美术大师。精瘦干练,留着长长的头发,在脑后还扎一个刷子,蓄着胡须,颌下稀溜溜的几根山羊胡子,着一身土布衣裳,风趣而谦和,活脱脱就是一副岸然道貌。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聪慧还多少有些深沉的目光。给我的第一感觉是睿智的学者,可透视出来的那份潇洒、脱俗、恬淡、飘逸,又加上了几分山中道人的清净高远。
一杯崂山绿茶飘逸着清香,我听李继伟侃侃而谈。
这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早年就读于山东艺术学院国画专业,毕业后干了十多年玻璃工艺。他对于位于青岛东部的崂山情有独钟。这座海拔1132 米、耸立在祖国漫长海岸线上的“海上第一仙山”,号称道教第二丛林。山海、天象、山林、绿水、奇峰、怪石、人文胜景构成了雄伟壮美、离奇多变的旖旎风光。它不光是旅游名山,也是文化名山和书法名山。悠悠青史,历代文人墨客、达官学者为崂山留下了刻石将近1000处。对研究崂山乃至青岛的整个历史有着很高的价值。
在数次登崂的过程中,他常常“按图索骥”,惊喜万分见到那些被历史风尘掩盖的诸多摩崖石刻,独自抚摸着这些石刻,疏捋着石刻的历史纹理,想象着古往今来的那些文人骚客,或一乘小轿或一头小驴或一架小车,或皂色汉服或褒衣博带或幞头长靴,与一书童相伴,穿行于青绿之间。沐浴清风品茗,畅饮琼浆玉液,即兴大发诗情,饱蘸激情挥墨。尔后墨宝由匠人精心雕琢得以传世。
当他陷入浮想联翩的时候,却屡屡看到那些起始于西晋,延续到唐、宋、元、明、清、民国和建国后,至今耸立于山海之间的那500多处摩崖石刻,经历着日晒、风吹、雨淋、雾蚀。由于年代悠久,加上人为的原因,许多石刻已残缺不全,有的已惨遭毁坏,甚至成了山民的铺路石,这让他感到十分痛心和不安。
2007年 “崂山摩崖石刻群”申报参与第六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评审,同年启动了“拓印崂山”工程。承接下任务后,李继伟和团队伙伴们经过几次讨论研究,制定了周密的拓印计划、严格的团队活动纪律、各负其责的分工。他们肩背着拓印石刻用的工具,手里拿着攀岩工具,穿戴上防护衣帽,每天清晨出征,按照当日的计划来到一处处摩崖石刻。一丝不苟地完成四道工序。第一道 “浸纸”。山中多清流,李继伟就近把提前折叠成若干方块的纸张浸入溪水中,轻轻地逐页湿透、沥水,人与自然的静默交流,在此刻和谐至美;第二道 “贴纸”。清理摩崖石刻后双手将湿纸提起慢慢展开,然后准确敏捷地平贴在刻石上面,再用棕刷和打刷将纸刷匀封牢。手艺活孰轻孰重,全凭经验和感觉,李继伟动作娴熟利落,给伙伴们做着示范;第三道 “上墨”。待贴纸干透后开始用自制的粉笔头大小的小墨刷着墨,这可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儿,着墨时要轻要匀,随着字迹和图案凹陷,用合适的力度拍墨,一点一点依刻石的质地与方向,这样最后的成品才黑白分明,纹理清晰;第四道 “揭取”。这道工序看似轻巧实则考验力道,在拓片款款落下的刹那,李继伟和伙伴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如同白衣天使在接纳一个新生命问世,内心无比甘甜,非常有成就感。
拓印摩崖石刻,比普通的碑文拓印更有难度。李继伟先后解决风口吹纸、字体朝下等难题。阴雨天不能干活,就往山里面深处去寻找石刻。有可能一走一天,中午还没吃饭。休息时就在山上找一块空地搭起帐篷。崂山里的蚊子,满头满脸地扑,叮咬人特厉害。一脚踩下去,感觉软绵绵的,仔细一看是一条蛇。崂山的天气多变,有时上午还是烈日暴晒,下午突然间就是风雨奏鸣曲。这帮年轻人“乐在天涯战恶风”,以顽强的毅力和坚韧不拔的精神,用这种原生态的方式,一点点、一笔笔、一划划、一字字地拓印着,在实践中不断丰富着拓印知识,提升着认知,熟练着技能,收获着“硕果”。
让李继伟向往已久的是“山海奇观”四个大字题刻。它正面镌刻在高近10米的砥柱石上,每个字近3米见方,在至解放前崂山的所有石刻中,为字体最大者。当年在题字时,已经把石块中部所需的区域磨平了,磨平的石块相对来说风化得慢一些。大字书写苍劲有力,较有深度,凹陷的字迹依然非常清晰,红色油漆已剥落点点。
作为硬骨头来啃,李继伟专门琢磨出了一套吊索拓印石刻的绝技,用攀岩的方式进行拓印。攀岩的绳子承重是两吨半,非常安全。只需要找到合适的AB点,做两个点的固定就可以了。他们都化身成为“蜘蛛侠”,凭借丰富的经验,时而攀岩,时而速降,巧妙应对石刻的不同位置。相对于搭建脚手架拓印的传统方式,这样既节省了成本,也有效保障了拓印者的人身安全。四个大字用了百张大宣纸,上纸、拓实、上墨、揭纸……正值酷暑盛夏,赤日炎炎似火烧。身系绳索,悬在石壁前一整天,汗水湿透了衣衫,把眼睛沙得布满红丝,皮肤晒得黝黑爆皮,李继伟和团队成员们全然不顾,齐心合力奋战,“山海奇观”终于拓印完成。他和小伙伴们在夕阳的余晖里,擦拭着辛勤的汗水,观赏他们亲手拓印下来的高3米多,宽十几米的四个大字,书香袅袅,熠熠生辉,格外苍凉辽阔!
拓印崂山石刻,不仅是为了保护现有石刻,李继伟团队结合史料以及多位专家和民间人士提供的有效信息,不断发现新的石刻。在寂光洞里有清代的即墨知县刘锡信所作的两首绝句,书法甚佳,刻工却浅,已有多处辨识不清。此处石刻有十几个字漫漶不清。这两首诗中,一首描写了眺望田横岛怀古幽思,感慨田横五百士的忠义佳话,另一首记载了徐福东渡的事。继续前行,“听涛”两个红字引人注目。这是上世纪30年代的石刻,描红时只能看到大字,左侧的落款看不清晰。但是拓印下来,可见‘宿松黄叶邨’的落款。
在崂山白龙洞前,有一块非常大的摩崖石刻,这是丘处机写下的二十首有关于崂山的诗句,都是真迹。这块摩崖石刻距今已经有八百年的历史。
崂山太清宫内,新发现了明代海印寺藏经跋碑,当时史志里没有记载,这块碑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后经考证,这块跋碑是明代万历十五年御制的“记事碑”,属于重要文物。
地处海拔1000多米崂顶巨峰的慈光洞,相传为明代高僧憨山大师隐身修炼之地,甚为重要。李继伟弯腰猫在慈光洞中,仰头作业,洞中昏暗,几番辛苦收获了一幅完美的弧形拓片。
时光荏苒。春风夏雨,秋霜冬雪,记录着李继伟近10年来近百次登崂拓印记录;林深路滑,山路漫漫,留下了他的踏实足迹;山峦巍峨,奇石怪岩,见证了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强决心;松涛滚滚,云雾飘渺,听到了他置身仙境的兴奋呐喊;剑峰千仞,林高道幽,领略了他不惧艰难潇洒前行的风采;蚊虫叮咬,毒蛇突现,考验了他的“英雄虎胆”;雷电交加,暴雨骤至,鼓励着他的“不坠青云之志”;烈日暴晒,口干舌燥,磨砺着他坚忍不拔的毅力;腰痛腿酸,疲惫不堪,锤炼着他的“踏遍青山寻石刻”的不屈斗志。
他陆陆续续地将崂山摩崖石刻和碑刻总计200多处拓印成功。其中有唐代的“采药山房”、“祭山求仙石”、“孙昙像”;清朝的“华峰福地”、“普同碑”、“寂光洞”、“望福岛绝句”等20余处;民国时期的“壮游”、“南无观世音菩萨”、“听涛”、“那罗延窟”等10多处;现代的“于七碑阳(阴)”、“禅”等多处。海印寺藏经跋群、徐世昌咏崂诗、清朝学者刘锡信诗刻以及清朝巡抚徐绩《崂山观日出记》都非常珍贵,有重要历史文化价值,尤显珍贵。目前,这些拓片已经在青岛市博物馆里珍藏。
临别,我看到了一幅照片,是著名美术大师黄永玉老先生80岁那年来到崂山,伫立山水之间与李继伟的一张合影。画面 “只此青绿”,美不胜收。我想,李继伟把一腔炽热的家国情怀寄情于青绿之间,他完成的一幅幅拓印作品在向人们述说着那些久远的历史故事,凸显着千年沧桑。这些“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在为崂山璀璨的历史文化、为李继伟一众年轻拓印者展现的时代风采而讴歌。
作者简介:孙秉伟 中共党员 大本学历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青岛市当代文学创作研究会会员 、青岛市琴岛作协会员、原青岛铁路文联秘书长,系青岛市文联第六届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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