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补牢短文（亡羊补牢话读书）

凤凰国学馆-蔡兴蓉

记得说过，我这儿的传统文化补习班来了几个年轻母亲、教师兼香港大学博士。她们目光炯炯，学识浩瀚。我说，我哪里堪称老师呢？顶多一个“学科带头人”。这是真话。单就读书来说，她们哪里是“读书”，完全是“吃书”。拿一大摞书回去了，下星期还回——都“吃”完了。每次得到香港书店打折的消息，当天“嗖”的一下都过去了。前几天，她们十分高兴地告诉我：某单位发年终福利，其中有1000元的购书卡，但许多人不想要书，愿以850元出卖。她们得此消息，立马跑去买回了价值1万多的购书卡。

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教她们岂是易事。

举个例：有一次我又感觉“吃了上顿无下顿”，提出下次课了解一下木心讲述的《文学回忆录》，并暗想此书高贵而冷僻，应该是个不错的建议，不想其中一女士立马说：“看过了”，并大赞此书好书。我大笑，说自己还没有看过呢。结果她下次就给这本书带来了。上下册，各有一板豆腐厚。我一读入迷，一迷就不省人事，两天后才重新发现蓝天，并且想，凤凰花应该快开了。

如你所知，我平时很忙，几可用“旋转”二字来形容，因此，每到星期一早晨——她们是下午2点半来上课——我总是一醒就看书。我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照亮了我昨晚就准备好的半床书。我高枕而忧，一本本地检阅，试图从中找到一个恰当的话题。好在无论我开聊什么，她们永远赞同，永远兴致勃勃，好象我要聊的永远都是她们恰想了解的。有时备课不足，吞吞吐吐，但也不用担心，她们会像一群鸟儿落到枯枝上，使这根枯枝比周遭绿条显得更有生机，更有韵致，我从中自然受益匪浅。尽管如此，临走时她们照例会说“谢谢蔡老师，今天学了很多东西”，或者“时间过得真快，总还想多呆一会”。

有一天晚上，我家将来一个澳大利亚农场主，考虑到此人曾经参加过越战，而我想多了解一些“第一手材料”，就请了她们几位来做翻译。那场面！一个跟农场主侃侃而谈，一个给我做同声翻译。我于是知道：当年澳大利亚青年是按生日抽签去的；美国兵懒惰，有时在森林里走累了，就把子弹夹丢在地上，后面的越南兵追来，就捡起子弹扫射；还有，老先生说他当年最怕的不是越南兵，而是美国兵——后者的飞机看见森林里有人，直接开火，也不管森林里的人是什么人。有一次他们15人去打水，15人留森林里，等回来时，森林里的15人全死光了……我想说的是：她们因曾留学欧美，英语几乎比汉语更好。

此后不久，他们在课间拿一本英语绘本给我看，那里面的许多英语单词旁边画有动物植物什么的，然后委婉建议我可以学点英语。她们中的“头”还对我说，英语和汉语是两个不同的文化体系，翻译又总是蹩脚的，不如直接学点英语好——她明年还打算学法语。看我犹豫，她又举例说：有一次她和几个朋友想拜谒北京的一个文化名流，听说那名流平时倦怠得很，极少会客，但一听她的要求竟然答应了。事后那老先生才说：我乐于见你，是因为你当时说“谁、谁和我”，而不是“我和谁、谁”，这种事是很难得的。你瞧！用了一点英语习惯在汉语里，竟然有这种功效！我笑，还是不说什么，心里想：在她们看来，世上最好的事，大概就是劝人学习了。

她们是多么快乐。

几天前，她们来上课，“头”打开手机，里面竟是两个孩子——她的6岁的女儿和同事6岁的儿子50分种的吵架实录。“头”说，两个孩子在后座吵，她和同事忍笑忍了50分种。我知道，这两个孩子平时好得要命，但此时的吵架里带着哭腔。这里试转几句：

女儿：你可以发表你的意见，我可以发表我的意见，但你不能用你的意见代替我的意见。

儿子：我平时都是听你的多，你很少听我的。

女儿：我每次要做什么事，不都是征求过你的意见吗？你不说出你的意见，我怎么知道你的意见？

儿子：我平时都是听你的，你就听我这一回不行吗？

女儿：你没有说服我，我不会听你的。

……

“头”的评论是：一般女人讲不过道理了，通常用感情来占便宜，——这两个好象反过来呀！大家欢笑许久。

女儿是母亲的镜子，这话大概是不会错的。从女儿的吵架内容，我能看出“头”隐匿在人格深处的理性头脑和独立精神，——不用说，这一切都跟读书有关。

这几个学者妈妈！正像他们在儿女身上发现日新一样，我在她们身上发现月异。她们是一条条前行的河，常流常新。或许有时徐缓，有时湍急，但绝不会停滞。这是生活。至于我，青年读少年该读的书，中年读青年该读的书，慢了何止一拍。但既有今日，我便不打算羞愧。题目中“亡羊补牢”几个字，含有功利的因素，本来是不妥的；但考虑到今日之世，不谈功利难以服人，也就只好这样了

作者 蔡兴蓉

资深国学教师，作家。畅销书《走在孩子的后面》的作者，《教育家》等6家教育杂志专栏撰稿人。教学风格独到，幽默诙谐，在教育界有“鬼才”之称。湖南卫视、湖北电视台、深圳电视（第一现场）都报道过他的个性化教学。

本文系原创，欢迎转载，非商业转载请保留作者信息和凤凰国学馆（fhgxg2014)的相关链接。若用作商业用途，请联系管理员，否则我们将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