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家乡美食烤饼(故乡山川老家的烙馍)
驿运隋唐
我的老家在柳子。柳子因相山老爷柳展雄而得名。
柳子并非一无是处的懵懂小子,曾经祖上也阔过。千年以前,柳子镇因通济渠的开凿、运营而繁华一时。“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遥想当年,作为御道的隋堤上,路面平整绿柳成荫,威武雄壮的数万步骑官兵忠实地护卫着炀帝东巡,“烟花三月下扬州”。浩浩荡荡的船队,舳舻相接二百余里,是何等的壮观风光!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刘邦见了,或许会说上这么一句。
成也运河,败也运河。南宋以降,因战乱烽火、泥沙淤积、黄河改道,通济渠逐渐湮没于历史长河,成为故纸堆中的传说,柳子亦默默无闻矣。如今的柳子是淮海平原上一个小小的普通村庄,比例尺稍微大一点的地图上都找不到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地域的自然环境和历史传承也决定了其独有的风情民俗和饮食文化。
民以食为天,一日有三餐。老家位于淮河以北,自然属于北方,多种植小麦、大豆、红芋、玉米和高粱,以小麦面食为主。烙馍就是面食中擀饼类的一种典型代表。
烙馍不是老家独有之物。它是豫东、皖北、苏北、鲁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擀饼类面食,可直接拿着吃,泡在肉汤里吃,也可卷大葱、馓子、土豆丝之类炒菜,卷万物与潍坊的朝天锅有点相像。
烙馍的做法很简单。在黄盆里活好面,无需发酵,放在案板上刀切或揪出一个个大小相当的面团。再用中间略鼓两端渐细的擀面杖(擀面轴子)把面团擀成直径约25-30厘米的圆形薄片,厚度约0.1-0.2厘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烙馍得先有鏊子。鏊子是由生铁铸成的铁板,为直径约30厘米的圆形,中间凸起,下有三足。随着人口的流动迁徙,年轻人大多进了城,估计现在的农村里鏊子也不多见了。找三个碎砖头、瓦块垫在鏊子足下,一人负责烧火。烧柴多是麦秸、豆秸、绿豆秧、细树枝,以大豆秸为最佳,燃烧时间长久且能控制好火候。
等到鏊子表层冒热气、温度上来,用细长的翻馍批子(一头扁平的竹片)将擀好的烙馍挑起放在鏊子上。烙馍表皮立马出现或大或小的气泡,再根据火候用翻馍批子挑着,不断地转圈、翻转,直至烙馍完全烤熟。烙馍擀得越薄越好,成品以焦黄色、无烤糊的黑斑为最佳。这是最简单、最常见、最普通的烙馍做法。
若把烙馍在锅里篦子上一层层叠放,利用笼屉里的水蒸汽弄熟,因其湿润软滑而被称作湿烙馍,八九成熟最好吃。主妇如肯再多花点精力,擀面时放入芝麻、盐,将其轧进去,在鏊子上多烤一会,熥至熟、至干,有黄橙橙的糊印迹,最终的成品能够树立起来,就像大号的周村烧饼,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干烙馍,吃起来焦、脆、酥、香,让人直流口水。只有遇到娶媳妇、生孩子之类的大事,亲戚好友才会费时费力,做出干烙馍作为贺礼送来。还有一种叫菜饸子,就是将在两片半熟的烙馍中夹上南瓜丝、韭菜、菠菜、荠菜、白菜等,再磕个鸡蛋,加上油、盐、材料面调味,在鏊子上烙熟。
现在回想,我少年时代至少有两次饱餐干烙馍的机会。一次是大哥结婚,其时我上小学一年级。奶奶颠着小脚到学校里请假,把我领回家。家里院子中搭上帐篷,堆砌起炉灶,请了声名远扬的乡村厨师来置办喜宴。来吃席的亲朋带了好多干烙馍,被父母放在瓮中。我不时跑到堂屋里,从瓮中拿出一张干烙馍,掰下一小片,美美地吃起来。有盐味,且饱含着芝麻的醇香,嘎嘣脆,越嚼越香。还有一次是1986年侄子出生。送礼面时,新晋为爷爷的父亲责无旁贷,自然得好好操办一场盛宴以飨来宾,与众人分享他的喜悦。而我,搭上便车,则有很多的干烙馍可以吃。
一岁左右的孩子蹒跚学步时,刚刚长牙,不能吃太硬的食物。年长的奶奶或年轻的母亲,会用嘴将干烙馍嚼碎了,再喂给孩子吃。自然,从今天的眼光来看,特别是从我媳妇的角度来说,这极其不卫生,容易将病毒或口腔溃疡传染给孩子。但在三十多年前,这是乡村的常态。周公吐哺,也不过是如此。“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盼母归。”倘若你在乡村里看见过燕子给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喂食,或许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家里来客了,或是吃饭的人多,现蒸馒头来不及,主妇就会烙馍。两人配合,一人烧火,一人擀面、翻烤,二十来分钟,收获一摞烙馍,就可以大快朵颐饱餐一顿了。记忆中小姑回娘家是个盛大的节日,因为孩子们有好东西吃。小姑父和爷爷、父亲在堂屋里喝茶、闲话。小姑和面,烙馍或贴饼,帮助奶奶准备一家人的饭食。
从老家往东,经百善折向东北,过徐楼继续前行到县城。或者从家向北,经洪河头再折向东北,过火神庙和王堰,继续前行也能到县城。老家、百善、县城三点连线,大致是个不规则的钝角三角形,小姑家就位于火神庙东北的斜边上。小姑家距县城约二十里,距我家约五十里。二哥1988年以前在县城上高中时,小姑父去县城卖菜,经常给二哥送去咸鸡蛋、咸鸭蛋、烙馍之类吃食。这种烙馍是双层的,又叫菜饸子,其间夹杂着盐巴、鸡蛋和韭菜,有时也会有荷叶包裹的鸡腿。我1994年到县城读高中时,也享受过这种待遇。
在三十多年前寒冷的冬日,太阳斜斜地挂在空中,不过是一箭多高。雪停了,满地碎琼乱玉,天地间一片苍茫。父母去赶集,倘若能买回来一点带着膻味的羊杂,再搭上点白色的羊油。旺旺的火焰烤着锅底,白菜、萝卜和细粉在滚烫的锅中跳起欢快的舞蹈。带着膻味的羊杂被切成小片,临开锅时放进去。再点上几滴香油、飘着几片葱花,于是色、香、味俱全。满满地盛上一碗,把烙馍掰成小片,再配上母亲腌制的咸罗卜干,滚烫滚烫地吃下肚,脑门冒出阵阵大汗。这该是多么酣畅淋漓、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想想就激动、浑身忍不住发颤。长大后,我曾吃过枣庄的道口羊肉汤和临朐的野山羊肉汤,也曾喝过单县的羊肉汤,却怎么也找不到小时候的那种味道。没了羊肉该有的膻味,没了带着柴火味的烙馍,再好的美食也就没了灵魂。
烙馍广泛流行于淮海平原,城乡居民吃得饱、吃得好,形成独有的美食文化。但它起于何时?众说纷纭,每个具体地域都各有说辞,不一而足。有楚汉相争、汉代、魏晋、隋代、宋金对抗等之说,但最迟应不晚于宋代。
朱元璋未发迹前当过和尚做过乞丐,云游天下,衣衫褴褛,饥一顿饱一顿。一日朱元璋来到柳子隅子口,乡民见其可怜,给他些烙馍。大喜,他饱餐一顿。饭后,跟着乡民纳凉谈天。夜深人散去,他和衣躺在一张破席之上。朦胧入睡之际,蚊虫叮咬难耐,起身拍打,怎奈蚊虫太多。重八同志困倦至极,不胜其烦,怒道:这隅道口不要再有蚊虫,能让人睡个安生觉才好。喊罢躺下,顿觉不怎么痒了,酣然睡去,至黎明方醒。从那以后,至夏日炎炎之际,晚上来大隅道口纳凉聊天的人们感觉凉风习习,甚为舒适,再也没有蚊虫叮咬。人们皆说此乃朱皇帝御口亲封也。
小学、初中时,我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别的不说,割草、挑水、喂牛、往地里送肥、收庄稼,这些活计我都是门清。考入县城的高中后,我就渐渐脱离了农活,蜕变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1997年我负笈求学于济南府历城,再往后就在山东的一个小城上班,继而娶妻生子、安家立业。端人碗,服人管,随着年龄的增大,回老家渐渐变得艰难起来。出租车、汽车、火车、汽车,一路辗转回到老家,最喜欢吃的还是母亲亲手做的烙馍。如今,超市里也能买到烙馍,用塑料袋封装着。但它的名字叫卷饼或春饼。当我称呼其烙馍时,总是会招来妻子的白眼,骂我不会入乡随俗。这所谓的卷饼,并不好吃,没有烙馍特有的那种柔韧、筋软、劲道、有嚼头,且粘上的面粉太多,一摸就是一手面,唯一的优点就是抗饿、噎人了。
经过多年的发展,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物资极大的丰富,能够端上饭桌的美味越来越多。我长大了,可父母却一年年的衰老。虽年过八十,万幸父母身体还很健康,在老家能自个照顾自个。
见天烙馍夹狗肉,给个皇帝都不换。历史上黄河多次泛滥、夺淮入海,黄水退却后,留下满地淤泥,为农业生产创造了良好条件。历代先民在这片土地上种植、耕耘、收获,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死亡、欢笑。这里既是中原粮仓,也是百战之地。民以食为天,倘若土地上收获的粮食能够天天吃饱肚皮,史书上还会留下那么多的战乱和灾荒吗?
壹点号驿运隋唐相淮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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