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第三百一十八回（白话三国演义第三十一回）

曹操仓亭破本初

刘备荆州依刘表

却说曹操乘着袁绍大败之机整顿军马，随后尾随追击。袁绍一身单衣，没有盔甲只包裹头巾，只带领着八百多名骑兵奔逃到黎阳北岸，大将蒋义渠出营寨迎接。袁绍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蒋义渠，蒋义渠发出告示召集逃散的众军兵。众军兵听说袁绍还健在后，很快就又聚集到袁绍帐下。

几天工夫，袁绍又聚集了十几万军马，声势重新恢复，赶回冀州。军队夜宿在荒山之下，袁绍在帐中隐约听到远近有哭声，于是出帐察看，却原来是败兵们聚集到一起，互相诉说丧兄失弟、弃伴亡亲之苦，说到伤心处捶胸大哭，都说：“主公要是听了田丰先生的话，我们怎能遭受这次大祸！”袁绍悔恨道：“我当初不听田丰之言，导致兵败将亡。现在要回冀州，还有什么面目再去见田丰！”

第二天，袁绍上马正行军间，逢纪率领一路败军前来迎接。袁绍对逢纪说：“我悔不听田丰之言，才有今日之败。我现在回去后真是羞见此人。”逢纪说：“我听说田丰在狱中听说主公兵败，抚掌大笑说：‘果然不出我的预料！’”袁绍大怒道：“这个腐儒怎敢这样笑话我！我必定杀掉他！”于是命令使者带着他的宝剑，赶到冀州狱中杀掉田丰。

却说田丰一直被关押在狱中。有一天，狱吏去见田丰说：“恭喜先生，贺喜先生！”田丰说：“我被关押着，有什么可以贺喜的？”狱吏说：“袁将军从官渡大败而回，你肯定会再次受到重用。”田丰苦笑道：“我马上就要死了！”狱吏惊问道：“我们都为先生贺喜，你怎么说要死啊？”田丰说：“袁将军外宽而内忌，从不念及部下忠诚。如果他得胜回来肯定会很高兴，还能赦免我以显示他的英明。现在他兵败羞愧，我已经死期将至。”狱吏们都不相信。

忽然使者带着袁绍宝剑来到，传达袁绍的命令，要取田丰的首级，狱吏们十分惊愕。田丰说：“我早就知道老命不保了。”狱吏们全都流泪。田丰说：“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却不能选择主人侍奉，是最大的无智！今天赴死，有什么可惋惜的！”于是在狱中自刎。

后人有诗曰：

“昨朝沮授军中失，今日田丰狱内亡。河北栋梁皆折断，本初焉不丧家邦！”

田丰死后，凡是听说的人都叹惜不止。袁绍回到冀州后心烦意乱，也无心处理政事，他的后妻刘氏劝他早立后嗣。袁绍共生下三个儿子：长子袁谭字显思，负责守卫青州；次子袁熙字显奕，负责守卫幽州；三子袁尚字显甫，是袁绍后妻刘氏所生，生得模样俊俏，袁绍最是喜欢，因此把他留在身边，前番就因为这个小儿子生病，所以没有趁曹操攻打刘备的机会袭击许昌。

自从官渡兵败之后，刘氏就多次劝袁绍立袁尚为后嗣，袁绍就和审配、逢纪、辛评、郭图四名谋士商议。原来审配、逢纪两人，倾向于辅佐袁尚；辛评、郭图两人，却倾向于辅佐袁谭，四名谋士暗中各为其主。

当下袁绍对四人说：“现在外患没有平息，内事不能不早拿定主意。我请先生们来商议立后嗣：我的长子袁谭，为人性刚强好杀；我的次子袁熙，为人柔弱难成大事；只有我的三子袁尚，有英雄之表，礼贤敬士，我想要立他继承大业。你们有什么意见，各自谈谈。”郭图抢先说道：“三子之中袁谭是老大，现在正领兵在外。主公如果废长立幼，这是祸乱之始。现在军威刚刚受挫，曹兵大军压境，怎么能够因为立嗣再让兄弟们自相残杀？主公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商议拒敌之策，立嗣的事情，还是先搁置一旁为好。”袁绍听完这话犹豫不决。

忽然有人报告，袁熙从幽州领兵六万赶来，袁谭从青州领兵五万赶来，袁绍的外甥高干也从并州领兵五万赶来，都一起到冀州前来助战。袁绍大喜，整顿军马要再次会战曹操。

这时曹操正率领得胜之兵，陈列在黄河岸上，有很多当地百姓箪食壶浆前来迎接。曹操见到其中有须发全白的父老乡亲多人，马上命人接进大帐中赐坐。

曹操问他们：“老丈您们多大年纪？”几个人回答：“都快一百岁了。”曹操说：“我的军士因为战争惊扰了大家，我心中很是不安。”父老们说：“袁绍横征暴敛，老百姓十分怨恨。丞相您兴仁义之兵，吊民伐罪，官渡一战，击破袁绍百万之众，我们老百姓可盼到太平之日了。”曹操笑道：“我怎么敢当老丈们的美言！”于是取出酒食绢帛赏赐给老人们。

曹操号令三军：“如果有胆敢下乡杀老百姓鸡犬的，就如同杀人之罪！”军民全都震服，曹操心中也是暗自高兴。

军士报告袁绍又聚集了四州之兵，共有二三十万，前锋到达仓亭扎下营寨。曹操领兵前进，安营下寨已定。

第二天，两军相对，各自布成阵势。曹操率领众将出阵，袁绍也率领三个儿子和外甥以及文官武将来到阵前。曹操说：“本初你已经计穷力尽，还不早早投降？真正等到刀架到脖子上，就会悔之不及！”袁绍大怒，回头问众将：“谁敢出马？”袁尚想要在父亲面前逞能，舞动双刀飞马出阵，四周奔驰。

曹操指着袁尚问众将：“这个人是谁？”有认识的回答道：“这是袁绍的三儿子袁尚。”话还没有说完，有一将早挺枪杀出。曹操一看，是徐晃部将史涣。两骑相交，斗不到三个回合，袁尚拨马往刺斜里便走。史涣紧紧赶来，袁尚拈弓搭箭，翻身背射，一箭正中史涣左眼，他立刻坠马而死。袁绍见袁尚得胜，挥鞭一指，大队人马杀将过去，双方混战一场，各自鸣金收军回营。

曹操和众将商议击破袁绍的计策。程昱献出十面埋伏之计，建议曹操退军到黄河边上，埋伏十队军马，引诱袁绍追赶到河边。他说道：“我军如果没有退路，肯定拼死一战，一战可胜袁绍。”曹操采纳了程昱计策，左右各分成五队。左路一队夏侯惇，二队张辽，三队李典，四队乐进，五队夏侯渊。右路一队曹洪，二队张郃，三队徐晃，四队于禁，五队高览。中军许褚为总先锋。

次日，十队人马先悄悄地埋伏在左右。到了半夜时分，曹操命令许褚领兵前进，装作前去劫夺袁军大寨。袁绍军五寨人马一起杀出，许褚回军便退。袁绍领军追赶，喊杀声不绝于耳。天明时分追赶到了河边，曹军再也没有了退路，曹操大呼道：“前面再也没有退路，众军将还不决一死战！”众军士回身奋力冲杀，许褚一马当先，连斩袁军十余将，袁军顿时大乱。袁绍急忙退军，背后曹军紧紧赶来。

正行进间，四周一声鼓响，左边夏侯渊，右边高览，两军冲出。袁绍和三个儿子外甥，杀条血路逃走。又行不到十里，左边乐进，右边于禁杀出，杀得袁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又行不到数里，左边李典，右边徐晃，两军截杀了一阵。袁绍父子心惊胆战，逃奔回旧寨。命令三军紧急做饭，正要吃饭时，左边张辽，右边张郃，直奔来冲寨。袁绍慌忙上马，逃出仓亭。这时已经人马困乏，正要喘口气时，后面曹操大军追杀而来，袁绍舍命逃窜。正行进之间，右边曹洪，左边夏侯惇，挡住了去路。袁绍大呼道：“如果再不决以死战，我们肯定被擒！”奋力冲杀突出重围，袁熙、高干都被箭射伤，军马基本死伤干净。

袁绍抱着三个儿子痛哭一场，不觉昏倒。众人急忙抢救，袁绍却是口吐鲜血不止，叹息道：“我前后历经十多场恶战，没有想到会如此狼狈！这是老天要灭我！你们各自回本州整顿军马，我誓死和操贼一决雌雄！”便命令辛评、郭图火速随袁谭前往青州整顿军马，防备曹操进犯；令袁熙仍然回到幽州，高干回到并州。各自去收拾人马，以准备随时征用。袁绍带领袁尚等进入冀州养病，命令袁尚和审配、逢纪暂时掌管军务。

却说曹操在仓亭大败袁军后重赏三军，命人探察冀州虚实。细作回来报告：“袁绍卧病在床，袁尚、审配紧守城池。袁谭、袁熙、高干都回了驻守的本州。”众人都劝曹操趁机攻打。曹操说：“冀州粮食极多，审配又很有机谋，不能轻易交兵。现在正是庄稼收获时节，不要影响了老百姓一年的生计，等到秋收之后再攻取也不迟晚。”正商议间，忽然荀彧有书信来到，信中说：“刘备在汝南得到刘辟、龚都数万之众。听说丞相征讨河北，命令刘辟守卫汝南，刘备要亲自领兵乘虚攻打许昌，丞相要迅速回兵抵御。”曹操大惊，留下曹洪屯兵在黄河边上，只是虚张声势，亲自率领主力去汝南迎击刘备。

却说刘备和关羽、张飞、赵云等，想要领兵袭击许昌。行进到穰山地面时，正好遇到曹军迎面杀来，刘备便在穰山下扎下营寨，军马分成三队：关羽屯兵在东南角上，张飞屯兵在西南角上，刘备和赵云在正南立下大寨。

曹操军兵赶到，刘备击鼓而出。曹操布成阵势后叫刘备搭话。刘备出马在门旗下面，曹操用马鞭指着骂道：“我前番待你为上宾，你为什么忘恩负义？”刘备说：“你托名汉相，实为国贼！我是大汉皇室宗亲，现在奉天子密诏，前来征讨反贼！”就在马上宣读衣带诏。

曹操大怒，命令许褚出战。刘备背后赵云挺枪出马。两将相交三十多个回合后不分胜负。忽然间喊杀声大震，关羽从东南角，张飞从西南角冲杀而来。三处一起掩杀，曹军因为远道而来十分疲惫，不能抵挡，大败而退，刘备得胜回营。

第二天，刘备派赵云前去搦战，但曹军却是半月都不出阵。刘备再派张飞前去搦战，曹军也是不出，刘备十分疑虑。忽然报告龚都运粮时被曹军团团围住，刘备急忙派张飞前去援救。忽然又有人报告夏侯惇率军包抄身背后直取汝南，刘备大惊道：“我们要腹背受敌了！”急忙派遣关羽去汝南救援。

不到一天工夫，探马来报夏侯惇已经攻破了汝南，刘辟弃城而逃，关羽也被围困，刘备大惊。又报告张飞去救龚都时也被围困。刘备想要回兵，又担心被曹操在背后追击。忽然报各大寨外许褚搦战，刘备也不敢出战。等到天黑后，刘备让军士饱餐战饭后，步军在前、马军在后跟随，寨中派人照常打更。

刘备率领众军士离开大寨后，约摸走了不到十里，刚刚转过一座土山，看到前面火把照如白昼，山头上众军士大呼道：“不要放走了刘备！曹丞相在此等候多时！”刘备慌忙寻路撤退。赵云说：“主公不要担心，跟着我一起冲杀。”赵云挺枪跃马，杀开一条血路，刘备掣起双股剑紧紧跟随。正大战间，许褚追兵赶到，和赵云杀在一起。背后于禁、李典又杀到。刘备见到形势危急落荒而逃，听得背后喊声渐渐远去，刘备朝着深山小路匹马逃生。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侧面有一彪军马冲出，刘备大惊，一看却是刘辟带领千多名残兵败将，护送着刘备家小赶来，孙乾、简雍、糜芳也随着来到。他们对刘备说：“夏侯惇攻势太猛，我们抵挡不住只好弃城而逃。曹军在后赶来，幸好关将军挡住，所以才得脱险。”刘备说：“不知云长现在在哪里？”刘辟说：“将军先往前走，看看再说。”

行不到数里，前面一阵鼓响，涌出一彪人马，当先大将正是张郃，大叫道：“刘备快快下马投降！”刘备正要后退，只见山头上红旗飘动，一支军马从山坞中杀出，为首大将正是袁绍降将高览。刘备前后没有退路，仰面大叫道：“老天为什么让我受尽这些折磨！事情这样，还不如立即去死！”拔出宝剑就要自刎，刘辟急忙制止道：“先让我拼死一战，夺路救出使君。”说完便和高览接战，却不到三个回合，被高览一刀砍于马下。

刘备正在惊慌，只好拼死一战，高览后军忽然大乱，一将冲阵而来，只一枪将高览挑落马下。刘备定睛一看，正是赵云杀来。赵云纵马挺枪，杀散后军，又到前军独战张郃。张郃和赵云大战三十多个合，拨马败走。赵云乘势冲杀，却被张郃军兵守住了隘口，路面太窄不能通过。正夺路间，只见关羽、关平、周仓领三百军兵杀到，两下夹攻杀退张郃。冲出隘口后扎下营寨，刘备派关羽去寻找张飞。

原来张飞去救龚都，龚都却早已被夏侯渊所杀。张飞杀退夏侯渊后紧紧追赶，却不防被乐进率领军马团团围住。关羽在路上碰到败兵，跟着追杀过去，杀退乐进后，和张飞一起来见刘备。

有人报告曹军大队人马赶来，刘备让孙乾等保护老小先行，刘备和关、张、赵云在后且战且走。曹操看到刘备已经跑远，也收军不再追赶。刘备只剩下不满一千名败军，狼狈而逃。前面现出一条大江，召来当地人询问，原来到了汉江边上。刘备暂且安下营寨。

当地人听说是刘备来到，都奉献上牛羊酒肉，众人聚集在沙滩饮酒。刘备叹道：“大家都有王佐之才，不幸跟随了我刘备。我这一生命苦，连累了诸君。现在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耽误了诸君大好前程。你们为什么不舍弃我而转投明主，以便谋取功名？”众人全都掩面大哭。关羽说：“兄长说得不对。当初高祖和项羽争夺天下，屡次被项羽击败，但最终在九里山一战成功，从此开创四百年基业。胜负是兵家常事，怎么能够就此放弃了远大志向！”孙乾也说：“成败有时机，但千万不能丧志。这里距离荆州已经不远。刘景升坐镇九郡，兵强粮足，更何况和主公都是汉室宗亲，为什么不前往投奔？”刘备说：“我担心刘表不会接纳我们。”孙乾说：“我愿意先去说服刘表，让刘景升出境来迎接主公。”刘备大喜，便命令孙乾连夜赶往荆州。

孙乾到荆州见到刘表，叙礼完毕后，刘表问：“你一直跟随刘备，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孙乾说：“刘使君是天下英雄，虽然一直兵微将寡，却有匡扶社稷之志。汝南刘辟、龚都和刘备没有一点亲故，也都能以死报效。明公和使君同为汉室之胄，现在他刚刚战败，想去江东投奔孙权。我劝他说：‘不要背亲向疏。荆州刘将军礼贤下士，士归之如水之投东，更何况是同宗？’因此刘使君特地派我先来拜见。愿明公接纳。”刘表大喜道：“刘备是我的同宗兄弟，我很久就想相见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他肯来惠顾，实在是件大幸事！”

蔡瑁说：“主公不可。刘备早先跟从吕布，后来跟随曹操，现在刚刚投奔过袁绍，都是有始无终，可以推断其人品很差。现在如果接纳了他，曹操必然以此为借口来攻打我们。我看不如砍下孙乾的首级后献给曹操，曹操必然会重待主公。”孙乾正色说道：“孙乾我从来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刘使君忠心为国，不是曹操、袁绍、吕布等可以相比的，前面跟从他们是迫不得已。现在听说刘将军同为汉朝苗裔，所以不远千里来投奔。你怎么敢献谗言而陷害贤良？”刘表听完孙乾的话，斥责蔡瑁道：“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再多讲。”蔡瑁恨恨而出。

刘表命孙乾先去报告刘备，一面亲自出城三十多里迎接。刘备见到刘表后十分谦恭，刘表也相待甚厚。刘备带领关、张等拜见刘表后，大家一起同入荆州，刘表派人分拨院宅安排居住。

却说曹操探听到刘备已去荆州投奔刘表，便要领兵攻打。程昱说：“袁绍还没有彻底根除，如果我们贸然派兵攻打荆襄，袁绍从北面杀来，那么胜负局面不可预测。不如先还兵许昌，养军蓄锐，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然后领兵先破袁绍，得手后再取荆襄，从此中国南北江山一举可平。”曹操听了程昱的话，退兵回了许昌。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春正月，曹操再次商议兴兵讨伐袁绍。先派夏侯惇、满宠镇守汝南防备刘表，留下曹仁、荀彧镇守许昌，曹操亲自统领大军进兵屯驻官渡。

且说袁绍原来的吐血病刚有好转，也聚集文武商议攻打许昌。审配劝谏说：“我军在官渡、仓亭大败后，军心还没有提振，应当深沟高垒，以蓄养军民之力。”正商议间，忽然报告曹操再次进兵官渡，前来攻打冀州。袁绍说：“如果等到曹军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后再去迎敌，那么就没有了回旋余地。我要亲自率领大军迎敌。”袁尚说：“父亲病体还没有痊愈，不适合远征，儿我愿意领兵前去迎敌。”袁绍答应后派人到青州征调袁谭，到幽州征调袁熙，到并州征调高干，等四路人马会合后共破曹操。

正是：才向汝南鸣战鼓，又从冀北动征鼙。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黄其军

作于2018年7月16日（古历六月初四）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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