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双全的宋太祖赵匡胤(一条棍棒打天下)
年长之后的赵匡胤,有过一段传奇的“闯荡江湖”经历。
在各种有关赵匡胤的历史资料中,可以比较得到认同的是,赵匡胤出生在农历二月十六,在和赵匡胤有关的陈桥驿等地区,很长时间里,还有着农历二月十六拜太祖的习俗。以赵匡胤的生日推算,赵匡胤大约属于西方占星学中的白羊座。而在赵匡胤身上,也确实体现出了白羊座的各种特质:精力旺盛、热情、做事冲动、为人慷慨、急公好义。
尤其在赵匡胤的年轻时代,这种特质表现得十分明显。赵弘殷本是后唐庄宗李存勖属下的战将,自李存勖在兵变中被杀后,赵匡胤的仕途开始变得不顺,家境也逐渐越来越拮据。二十多岁的时候,赵匡胤毅然决定离家外出闯荡,先是去投奔了几位和赵家有旧的友人,但并不顺利,且因此看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由于性格原因,赵匡胤从小就喜欢替人出头,经常路见不平,帮人打架,民间便流传着“千里送京娘”的传说。
他是皇帝中的异类,因他被冠以了“武术家”头衔,他的太祖长拳被明代名将戚继光记入《纪效新书》,在清道光《武备志》中,也有关于太祖长拳的详细拳谱记载。难怪有人说,赵匡胤青年时代的成长经历,与其说是一位“准皇帝”的“卧槽”过程,不如说更像一位武侠小说的主人公。
赵匡胤闯荡江湖的经历类似于今天青年求职的状况。可赵匡胤却在这一过程中屡屡碰壁,以时任复州防御使的王彦超为例,王与赵弘殷原是同僚好友,并同任过岳州(今湖北孝感市)防御使,而当赵匡胤去投奔他时,王彦超却没有收留他,只是给了他十贯钱,打发赵匡胤走了。赵匡胤离开复州到了随州(今湖北随州市),投靠随州刺使董宗本,董收留了赵。及至日后赵匡胤身份大变,成为大宋皇帝时,王彦超身为大宋朝臣,赵匡胤曾在席间提起此事:“卿昔在复州,朕往依卿,何不纳我?”彦超降阶顿首曰:“勺水岂能止神龙耶!当日陛下不留滞于小郡者,盖天使然尔。”帝大笑。(《宋史》卷二百五十五列传第十四)在随后的日子里,赵匡胤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规划。与其投亲靠友,不如自己凭借能力去打出一番天下。在《宋史·太祖本纪》中记载的这一转变有些传奇性,是一名老僧指引其北上从军,从而使他投到了郭威的帐下。“汉初,漫游无所遇,舍襄阳僧寺。有老僧善术数,顾曰:吾厚赆汝,北往则有遇矣”。
太守府里的“不寻常客”
安顿好行李,赵匡胤开始盘算自己的算盘。南下之前,父亲对自己说,去找随州刺史董宗本、复州防御使王彦超,凭借父亲和他们早年的关系,给自己找一个像样的官差,不成问题,本想先去复州,谁想误打误撞来到了随州,那么理所当然要去找随州刺史董宗本了。这样想着,他问店家:“这里的刺史可是叫董宗本?”
店主人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来看着他说:“客官可是来投奔他的?”
赵匡胤讶道:“你如何得知我是来投他的?”
店主人笑着说:“说起这董大人,在本地是出了名的贤良官员,如今是乱世,那些武官手握重兵,却没有一个长久的,而董大人在随州,官做得风生水起不说,无论是谁的兵马在地方,都能攀上朋友。而且这位董大人最爱招贤纳士,这里常有往来的客人投他,不管是文人墨客、行商游贾,还是江湖好汉,凡有能用得上的,都能给谋个差事。话说回来,如今当官,尤其是文官,又谈何容易,董大人能如此,也差不多是在给自己留个后路。”
赵匡胤不解:“这又是何意呢?”
店主人索性放下手头的活,坐到赵匡胤对面:“客官您想,如今这世道,若是一方藩镇,虽今日风光,但久之,不是你吃掉我,便是我吃掉你,而这文官便不同,试想,谁人坐天下,哪个当王侯,不还得用这些官吏吗?可是,正因如此,谁不想用自己人呢?这样官场的事却也方便些,董大人往上结交藩镇权贵,为的也不过是让他们觉得是自己人,而往下招贤纳士,也是一个道理,这些人都有一技之长,他日在哪里发达了,这提携之情,也是要顾着的。”
赵匡胤端着水杯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店主人这一番话很有道理。
赵匡胤想到了自己,当年父亲结交了许多朋友,知心挚友没有一两个,大多是场面之交,可如今想来,若没有这些人脉,自己又怎么会有包袱中的这两封推荐信呢?自己原以为出来是“闯江湖”的,如今再想,其实江湖还不就是人与人的关系。想到此,他突然问:“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许多的?”
“我这小店,其实也是托了大人照应,每日也少不得一些来投奔大人谋差事的,见得多了,自是知晓了。”店主道。
赵匡胤大喜,遂从包袱中拿出了书信,和店主说明,店主也是一惊,忙道:“想不到客官是董大人故识,既如此,明日我引客官去那太守府便是。”赵匡胤连声称谢。
太守是个面容和善的老人,若不是身着官服,赵匡胤觉得他和乡里老人没有太大区别,偌大的太守府也并没有给人警备森严的感觉,相反后院的一池碧水,让人感到这是一处惬意的休息之所。
“你父与我年轻时是挚友,今天你来投我,自然要给贤侄一个府内的职务,不过我这太守府虽是招纳各类贤才,也需量才录人,不知贤侄有何专长?”
赵匡胤显然之前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之前父亲只是遣他来投靠好友,他自己也只道来了便会有差事做,只道无论做什么只管去兢兢业业做了便好,此刻太守却让他自己甄选,这倒从未想过。半晌才脱口道:“俺不管,伯父只要有差遣,小侄一定尽力办好便是。”太守听罢忽然捻髯大笑,对赵匡胤说:“这样,你是初来,先到内府做事,看你乃是一直率之人,又会些武功,就先到犬子身边做一名护卫吧。”见赵匡胤面有迟疑之色,太守很关照地拉他坐下,又低声道:“你是初来,若是直接进了太守府任职总是不好,且先到内府一年半载,一则与犬子多多亲近,日后也有个照应,再则也可施展才能,展现手段,那时再取个公职,旁人也无话可说。”赵匡胤觉得太守说得很是有理,连连点头称是。
其实府中的日子很是闲暇,远没有赵匡胤想象的艰苦,府中各色人等俱全,原就不缺他这样一个护卫。每天除了在院子里闲逛,基本上没有别的事情做,只是晚上需要和其他家丁轮值守夜,就是这“夜班”也是极轻松的,因太守府前府后院,本就有牙将在外守卫,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但赵匡胤仍然没有丝毫懈怠,每次轮值都会彻夜巡视,尤其是公子的小院。
转眼半年过去了,太守虽然见过赵匡胤的武功,也赞叹这小伙子身强体壮,有一身本领,并叫儿子董遵海称他为“大哥”,命赵匡胤在武艺方面督导公子。可是,这位董公子似乎对赵匡胤并不买账,只是依照父亲的安排,将赵匡胤当做一个家丁使用,平日里也是不冷不热。赵匡胤看在眼里,心里却明白得很,像这种官家子弟,用手指拈着半个眼皮,也不会将自己夹进去,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平日恭恭敬敬,尽职做好差事。
这日,闲来无事的赵匡胤正在后府花园的池畔教家丁六儿使棍,这些拳脚棍棒,董公子没有半点兴趣,府中的家丁们却羡慕得紧,他们大多是务农出身,进到太守府直接做了家丁,本就没太多机会接触市井,见赵匡胤人才风度俱佳,又使得一手好棍法,自然好似一群小弟找到了大哥一般,平时也多以“大哥”相称。
一套棍使毕,六儿鼓掌叫好,给赵匡胤捧来一大碗半浓的茶汤,“大哥这棍真是使得神了,大哥有这般武艺,在府中做个护院也忒屈才了,依我看,凭大哥的人才武艺,就是到阵仗上做个将军、节度使,也不在话下。”
“赵大哥!”一名家丁忙匆匆跑进花园。“慌什么?九儿,找我吗?”赵匡胤定睛看,来的正是家丁九儿,是公子董遵海的贴身随从。
九儿跑到赵匡胤面前,边喘边说:“赵大哥,公子请您到内宅去一趟,说有事要烦请赵大哥相商。”赵匡胤一听懵了,指着自己鼻子问九儿:“你说公子请我?还相商?”见赵匡胤面有疑色,九儿补充道:“是的,公子吩咐,说一定要加这个‘请’字。”赵匡胤更是困惑,这董公子和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人,进府半年,公子对自己都是不冷不热,只是呵斥那些下人的时候,碍于父亲的面子,从没对自己直接发过脾气而已,今日怎么这般客气了?转念一想,想必是有事情需要自己办,由于并不熟络,自己又是父亲故人之子,加个“请”字,也在情理之中,便随九儿进了公子的内宅。
让赵匡胤感到不适的是,今天董公子见到他格外有礼,赵匡胤刚要拜见,公子便连忙起身,拉着赵匡胤坐到椅子上,亲自端上了一碗热茶汤,然后对赵匡胤深施一礼。赵匡胤连忙起身,“公子您这是……”
董遵海恭谨地道:“赵大哥来我家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恕兄弟我恣意任性,怠慢了赵大哥,前日爹爹唤我去学礼,又讲述了许多做人的道理,还训斥我对赵大哥礼数不周,对下人也骄横了一些。我想了几天,颇觉父亲教训的是,赵大哥又是我父故交之子,你我本应兄弟相称,今日请大哥前来,以表明心意,望大哥不要责怪兄弟才是。”
赵匡胤见他如此,便知这董遵海必是有事相托,忙起身应承:“公子不必客套,匡胤本就是来伯父处谋个差事的,公子如有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董遵海喜道:“赵大哥果然快人快语,兄弟确实有件棘手的事儿,还望大哥援手相救!”
董遵海拉着赵匡胤,叹气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正是受了他人欺侮,请看……”说着摘下额头上的巾帻,脑门处露出一大块淤青的血痕。
赵匡胤怒道:“这是何人所伤?又是因何而起?公子只需说得在理,匡胤自当去替公子讨个公道!”
董遵海戴好巾帻,对赵匡胤道:“兄长,这事说来话长。数日前,我在城北,见一女子身穿重孝,卖身葬父,你知道咱府上本不缺婢女,但我见那姑娘哭得厉害,心生不忍,便给了她二十贯钱,又给了她一些安葬银两,买她来府内做个丫鬟,也可解了那姑娘日后生活之忧。那城北有个清幽观,我带她去观里,给了那里的道人一些银两,让他们帮忙为那姑娘的父亲发丧,并商定七日之后安葬完毕,去接她进府。”
赵匡胤道:“公子这是善举,又因何会与人结怨呢?”
董遵海道:“谁知,那清幽观中,竟是些不良的道人,他们见那姑娘貌美,便起了歹意,企图霸占。那日,我按约去道观接人,谁想,他们将姑娘锁在柴房,不让接走,一时口角起来,他们便将我和九儿乱棍打出……”
赵匡胤已是怒不可遏,厉声道:“公子令尊既是太守,何不将这帮恶道绳之以法?”
董遵海支吾半晌,想了想缓道:“大哥不知,我听说,这道观和本地节度使过往甚密……父亲做官,少不得要看那些藩镇脸色,不想给父亲徒惹事端……所以,这受伤的事情,也没敢让父亲知道。”
赵匡胤叹道:“那公子需要在下帮什么忙,尽管吩咐就是。”
董遵海道:“我想还是私下解决这事,我想请大哥替我去剿杀了这些贼道,也可为民除害……我命九儿与大哥同去,将那姑娘解救出来,大哥去杀了那些道人……”
赵匡胤连忙摆手:“这事不可,公子令尊是太守,怎可知法犯法,杀人性命,不过,我去替公子讨个公道,教训这些道人便是……”说罢,赵匡胤带了九儿,直奔城北。
我爹是太守
提着一条双节棍,赵匡胤一脚踹开了清幽观的大门——这架势放在今天看,怎么都像是武馆踢场子,不过当时的情景也差不太多,道观中二十多个道人一拥而上,想要阻挡住这个不速之客。而这大汉却一言不发,只管拳脚加棍一个个打飞扑上来的道人,不出半刻,清幽观的主殿前,二十多名道人都呈各种姿势散落在地上,一个个揉腰抱头,动弹不得。
九儿忙带着随从在侧面进入厢房,四处寻找姑娘。正在这时,殿后闪出一人,高喝:“住手!”赵匡胤细看,这是个身穿青布衣的青年,面容俊朗,正用手指着赵匡胤,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打伤这些道人!”
赵匡胤反问:“你也是这道观的?”
青年道:“我是这观里留宿的客人,你这大汉,为何打伤他们?”
赵匡胤把头转向一旁:“你既是客人,这事便与你无关,赶紧收拾东西另投他处,省得俺一时棍子不长眼,误伤了你!”
青年闻言大怒:“你这大汉,来道观滋事还这般蛮横!”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扫帚便向赵匡胤打去。赵匡胤连忙招架,谁知那青年并不饶,只是用扫帚咄咄相逼,赵匡胤也只得舞棍还击。二人相斗了约两炷香的时间,赵匡胤暗道,这青年看似一名书生,身体孱弱,打斗起来却十分勇猛,而从招数来看,这人拳脚棍棒精通,将一条扫帚使得有如生花一般,棍法套路别具一格,与自己相斗,一时难以分出胜负。遂趁那青年笤帚砸下的空当,将棍子的两节用两手用力反握,铰住了扫帚,咬牙道:“你先放手,俺有话问你。”
青年见他如此说,便将扫帚一放落在地上,屏气道:“你有话就说,为何闯观打人,今天我遇见了就不得不管,若是你说的没理,还要和你较量。”
赵匡胤生性喜欢有本领的人,今天见这青年形容俊朗,又有浑身武艺,便有几分欢喜,“这位兄弟,不知不罪,俺不怪你,这些道士勾结官府,强掳民女……”便把自己所知和那青年简要说了一遍。
青年闻言,面露讶色:“你说的可是那厢房住的葬父的赵姑娘?”赵匡胤不解,青年继续说,“我叫石守信,本是前往北边郭威处投军的,路过此处歇息几日。数日前,那赵姑娘和父亲来到此,老人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姑娘去城中抓药,回来时神色慌张,说在城中遇一浪荡公子调戏,便匆匆赶回,那浪荡公子不甘,尾随至此。看到她父亲病入膏肓,那公子调侃道,这老儿命不长久,不如给你几贯铜钱,将他埋了,随我入府……奄奄一息的老人与他争执,加上病情加重,立时命绝。此时我赶到,将那些随从驱散,又重重打了这厮,谁知他竟高声呼叫,还嚣张喊道‘我爹是太守’,我本欲将他打死,道人将我拦住,说不想与官府为难,方才放他回去。”
赵匡胤听石守信说完,与自己在公子处的听闻大相径庭,但仔细想想,又严丝合缝,对比公子平日行为,颇觉可信,但还是持了三分疑虑,问:“如何信你?”
石守信道:“道人、赵姑娘皆可证石某所言。”
这时,几个一瘸一拐的道人起来纷纷道:“石公子说的没错,这位壮士大概是听了那太守公子的不实之言……”
赵匡胤道:“那赵姑娘在何处?”
道人指向后院:“就在后院厢房。”赵匡胤随着道人到后院,却见厢房门户洞开,屋内空空如也。猛击头道:“想是家丁九儿带着随从已将赵姑娘带回府了,”他看了一眼怒目而视的石守信,“无妨,待我现在回府去核实,如果真的如你们所言,我将赵姑娘救回来便是。”
其实城北清幽观距城内的太守府路程并不远,以赵匡胤的脚力,用不了多久便到,只是方才在观里与石守信和众道士纠缠了许久,此刻返回,一路上也没有见到九儿和随从,赵匡胤心里思忖,定是九儿他们带出姑娘,雇了马车,先行回府了。
想着这件事,倘若是石守信和道士们合伙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欺负公子在先,欺骗自己在后,那么立时便要返回清幽观找他们算账。如果真的如石守信和道士所言,那么自己便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以自己的性子,佯作不知绝无可能,而如果要是按自己的行事为人去处置,免不了教训那公子一番。
现在这份差事,赵匡胤本就觉得索然,大不了一走便是,可董太守毕竟是父亲的故交,对自己也算说得过去,若折了董太守的面子,就此而闹翻,又算是给父亲惹了麻烦,日后难以见故人。想来想去,最后只想,若真的那公子做下如此恶事,自己便私下单独与那公子挑明,即便做些什么,也是两个年轻人的事情。
想到此,赵匡胤没有从太守府的正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后花园的偏门,见六儿正在门房闲坐,便问可曾见到九儿。六儿告诉他,九儿和几个随从刚刚从此门进去,还从马车上带下来一个姑娘。赵匡胤心说正是了,旋即奔向后宅。没走几步,迎面正见九儿从花园一侧出来,赵匡胤一把从后面掐住九儿的脖子,像拎猫一样绕到花园一侧,见一面太湖石假山的正中恰有一石洞,随手将九儿的脑袋塞进了石洞,那假山正像刑枷一样牢牢扣住九儿的下巴。
赵匡胤绕到他的对面坐下来,脸沉得像铁皮一般,对着满脸痛苦的九儿质问:“清幽观一事,你把详细始末详细说来,不得哄骗俺!”九儿见赵匡胤如凶神恶煞般,也不敢再作隐瞒,只得说了事情经过,竟与石守信及道人所言一般无二。
赵匡胤追到公子的内房前,远远就听见女子说话声,还未进门,就听见公子反复地重复着那句属于他的口头禅:“我爹是太守……我爹是太守……”此刻,不管屋子里董遵海做了什么,只是这句让赵匡胤心生厌恶的口头禅,就已经让他气如斗牛了,一脚踹开房门。董遵海见了满脸铁青的赵匡胤,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神经系统总是比思维慢半拍,他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赵匡胤,嘴里却还是在重复这句“我爹是太……”
只是音量和音色早已不如刚才高亢,倒像是没电的收音机一般。迟疑了几秒钟以后,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慌忙碎碎念道:“赵大哥,小弟知错了……”
听他这么说,赵匡胤自觉已无须多问,一拳打在董遵海脸上,愤道:
“你爹是太守?你爹便是皇上也不行,俺不管……”说着,拳头不停地砸向董遵海身体和脸上。事已至此,赵匡胤早已横下心,把身高只是自己一半的董遵海扯过来摔过去,不时报以三拳两脚,那情状颇似生闷气的小男孩对着一个糟透的布娃娃撒气。一盏茶的工夫后,董遵海紧贴在地上,已经如同一团棉絮,浑身抽搐,只有眼睛还睁得很大,盯着赵匡胤,赵匡胤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意思——“您还打不打了?要是打累了,我就歇会儿……”
赵匡胤也着实累了,狠狠踩了董遵海手臂一下,见他面部肌肉拧了一打,确定知觉完好,指着地上的董遵海道:“你爹是太守,俺不是你爹,自然轮不上俺来教训你,只是告诉你,人做事,有什么因便有什么果,这都是你该受的!”
说罢,喘了一口气,赵匡胤这才仔细打量靠在墙角的女子,这一大量之下,便是一叹,姑娘虽然身着粗布衣服,形容憔悴,却能看出十分清秀。令赵匡胤感到惊叹的是,这女子虽经此波折,却淡定得紧,仿若一切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而已。她一直靠立在墙边,既没有哀哀哭泣,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一直很冷静地看着。
赵匡胤看着地上如爬虫般的董遵海,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挪步绕到书桌前,喝了一口茶,神色镇定道:“姑娘,一会儿俺送你回去,你先帮我研一下墨。”姑娘道了谢,走上前来,研好墨汁,赵匡胤想了想,提笔在信笺上写道:“伯父尊鉴,侄于府上蒙照料有加,未能更报,惭之,今侄偶见令郎凌弱,莽而斗伤之,其事由来可询令郎并九儿,自不见伯父辞行,望谅。”写罢,待纸干透,封入纸匣,拉着那女子大步走出院落,将书信交给六儿,烦他转交太守,遂扬长而去。
到了清幽观的时候,那一干道人正在收拾刚才被赵匡胤闹得凌乱的院落,一两个道人还在互相捏腰捶腿。看到赵匡胤带着那女子进来,石守信和为首的道人忙围上来,赵匡胤自是将刚才在太守府的事情一一说明,石守信听完,对赵匡胤敬佩不已,又接着问:“下一步赵兄作何打算?
既是太守府无法寄居,赵兄总要寻个安身之地才是。”
赵匡胤看出,这石守信虽然年轻气盛,行事鲁莽一些,却是个血性的汉子,自是生出一见如故之感,也未隐瞒:“我离家时,家父向我推荐两位大人投靠,即便无此事,俺也觉得在这太守府也寻不到什么前程,正有意去复州防御使王彦超处,”忽然想到,石守信也是准备投军的,便道:
“石兄何不与我同往,既是投军,去这复州也可建功立业,施展石兄一番本领。”
石守信道:“说句不当之言,我闻那王彦超并非胸襟开阔之人,治下军将多不能按才取贤。不过赵兄既与他是世交,又有如此本领,想必也是个好去处,只是小弟有故旧在北边,相约投军在郭威部下,就不烦赵兄惦念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太守和公子会不会前来道观算账?”
赵匡胤道:“这倒不会,我在府中多时,那太守大人为人如何且不多说,对官声倒也很是在乎,断不会寻道观的晦气,我也留书一封,只是说这事只在我一人,与他人无涉。”说着,对那女子道:“姑娘,如今你父已亡故,你又去向何方?”
那女子刚才见石守信与赵匡胤攀谈甚欢,也没上前,此刻见赵匡胤问她,忙上前施礼,仍旧淡淡说道:“多谢赵公子相救之恩,方才听你们攀谈,得知赵公子与石公子都要各自上路。大恩自是铭记肺腑,只是难以相报,惟能做的,就是请二位公子早些上路,万一他们寻来终究麻烦,不必再为我操心。”
赵匡胤道:“姑娘怎么称呼,家住何处?”
女子道:“我家本与公子同姓,闺字唤作京娘,家住蒲州。我父亲本是带我去北岳上香还愿,事后又南下到这里访友,无奈友人并未寻得,父亲身染重病不幸亡故,又遭遇此事,如今既蒙公子相救,不敢再因此给公子带来麻烦,请二位恩人速速离开。我虽一女子,但凭借本事,谋个生计还是可以的。”
赵匡胤听她言语,觉得赵京娘并非客套,看她一直如此淡定从容,虽非大家闺秀,却也必是个有见识之人,只是她现在的处境,也没有选择,但又感到自己不能将她放在这里不管,连忙摆手:“赵姑娘如今却也无处可去,俺有一议,若姑娘信得过赵某,先随我去往复州,待安顿妥帖,我求那防御使大人遣人送姑娘回乡,可好?”
赵京娘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推脱,自忖自己虽然在此地能谋生下去,可前途如何终究不知,索性抬起头,对赵匡胤道:“赵大哥既救了我,便是个磊落人,自然对大哥信得过,只是这般大恩,我若多说一个谢字,便是与大哥生分了!”
赵匡胤听完,朗声笑道:“俺从来喜欢痛快人,你这个妹子,俺认定了!”
此处,严禁“走后门”
一路上,赵匡胤发现,这赵京娘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其祖父在唐末曾在朝做官,父亲在世时,是一方学儒,京娘自小随着父亲四处游学,也算见多识广,经书文采不在话下。至于各地风土人情、市坊人情世故,也是熟络得紧。从琴棋书画到女红厨艺虽说不上多么精通,倒也都有所涉猎,赵匡胤也明白了,当初她说自己留在随州能谋生下去并非虚言。
其实,自从辞别石守信后,虽然前往复州,但石守信那句王彦超并非大度之人的话,也让赵匡胤思量了许久。在董宗本处,赵匡胤就曾经留意过王彦超的消息,很多人都说那王彦超身为复州防御使,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
赵匡胤也知道,时值乱世,不同的官有不同的当法,而这王彦超,却是个“武官文做”的人。在当时,官场流传着“文靠上、武靠下”的说法,文官多结交权贵,结识乡绅,以使自己在地方编织的关系网中成为中心环节的一个节点,如蛛网般,以求爬到下一个更高的节点;而武将多秉后唐风气,豢养部队,安插亲信,打着地方武装的旗号成立自己的私家部队。
前者的实力靠的是银子,后者的实力靠的是军队,但最终还是要靠银子。所以说,天下权势,属于兵马的,也是属于银子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属于银子的。赵匡胤很早就听说,王彦超虽然身为武官,却并没有多少扩充人马、割据一方的心思,于结交权贵方面倒是更为上心。
随州到复州的路程并非很远,没过几日便到了复州城,赵匡胤寻了一家客店住下,将同行的赵京娘安顿好。仔细看这客店,名为如家客栈,心想莫非是那随州的分号不成,也未多想,便向店主打听防御使衙署所在。
店主一听这青年打听防御使衙署,只道是公务,也不敢怠慢,指明防御使公署本不在这城中,在城东五里处,防御使的私邸却就在后街。
赵匡胤道谢后,正盘算去城外防御使衙署拜访王彦超,有了上次在复州的经验,赵匡胤觉得父亲真是结交满天下,在董太守处,虽然没得到公职,但见到父亲的书函,董太守还是给予了照顾,而父亲说,复州防御使王彦超和自己关系比董太守要亲近许多,并且多次有恩于他,想必直接找去至少不会怠慢自己,想罢,盘算着下午便去防御使衙署。
“大哥,”赵匡胤一回头,见赵京娘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客房走了出来,对赵匡胤道:“大哥可是想着今天便去拜访防御使?”
“正是。”赵匡胤觉得,这女子聪慧得很,更多时候,自己刚刚有一个想法,立刻能被她洞悉。一路走来,虽然时日不长,二人也渐渐熟络起来,京娘从开始笼罩在丧父的悲哀情绪当中渐渐恢复,赵匡胤发现其实她很健谈,只是限于熟悉的人,更多时候,关照赵匡胤的一两句话,也说得恰到好处。“你且在这里休息吧,俺下午去拜访防御使便回,若是情形好,大人安排了俺,便请他们为你也安排住所,接你过去。”
“不可,大哥你听我说,”京娘转身坐到了赵匡胤对面,“大哥不能去城外的衙署。”
赵匡胤疑:“为什么?”
“伯父与那防御使是旧识,这个京娘知晓,可时隔多年,谁又知道这防御使大人性情如何?不可仰仗旧识,就自作熟络,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大哥既然是去投他,直接奔了衙署,岂非不给他面子?”
“他是防御使大人,我去衙署访他,又怎是不给面子了?”
“大哥请想,你持伯父书信,去访他本是为了求个公职,你持一封老友书信去公署找他,他能如何对你?若是不给你安排,便是折了旧友的情面;若是给你做了安排,在场面上岂不是给人一个任人唯亲、私事公办之嫌?我们且不管那王大人为人行事如何,既是求人,我们自须替他先想得周到,才好方便。”
一席话让赵匡胤恍然大悟,“那我便去后街的大人私邸去拜访,且只说是故人拜访。”
午后,赵匡胤信步走过后街,防御使的私邸十分好找,偌大一个院落,赵匡胤也识得礼数,绕到院落侧门,与门房一个小厮说明来意,并将父亲书函奉上。不多时,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对赵匡胤道:“你既是有书信拜会,应直接请入内宅,但现在老爷正在小寝,阁下请先在侧廊稍候,待老爷醒来,再请阁下会见。”
赵匡胤便随他进入院中侧廊立候,一边等,赵匡胤一边思忖如何向王彦超说明来意,情状颇似今天等待面试的求职者。谁知,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时辰,眼看天色渐暗,黄昏已至,天也渐渐阴沉下来,下午方还晴朗的天气,霎时阴霾漫天,一声惊雷,院中四处紧紧砸下雨滴。此时,管家缓缓走出来,在大老远处对着赵匡胤扬了扬下巴,“年轻人,你过来吧,老爷说见见你。”
厅堂上,王彦超身着便服慵懒地靠在榻上,这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屋内光暗,赵匡胤看不清他的脸庞和眼神,只是隐隐感到王彦超很是懒倦。
“年轻人,你来找我有何事?”王彦超懒散的声音。
“回大人,家父是大人故友赵弘殷,奉父命特来复州拜会大人,已呈上书信一封。”赵匡胤道。
王彦超从榻侧拿起那封书信,拆开扫了一眼,“你父亲是赵……”
“家父赵弘殷,二十年前在多地与大人共职……”
“哦,”王彦超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嗯,有印象,你父亲当年还算尽职,本官也对他器重有加,如今他可安好?”
赵匡胤听他这样说,险些气得跺脚。父亲明明说当年与他同级共事,还屡次出手相助,如今王彦超所说,倒像是当年父亲受了他的提携一般。
赵匡胤深知父亲为人,又想若是父亲夸口,也不会让自己前来投奔。但还是忍住了这口气,一字一句道:“家父如今还在军中供职,劳大人惦念!
家父让匡胤持书信前来,一来拜望大人,二来望能在大人麾下供职,一展抱负。”
王彦超道:“你父既在军中,想必已经飞黄腾达,官至几品?为何不亲自给你谋事,反让你千里迢迢舟车劳顿来寻我?”
赵匡胤听他如此说,一来有奚落之意,二来大概也真是不解,加上听方才王彦超的话,也有了三分气性,便道:“家父在军中供职,带兵征战,如今只是一将官,为匡胤谋不得差事,只道旧时与大人有恩,望大人念旧时情分,为匡胤谋职。”
随后,是很安静的沉默,一会儿,王彦超先朗声笑道:“贤侄此来,多有劳顿,眼下天色已晚,又逢大雨,你且先随管家去吃些东西,其他事再议,你看可好?”赵匡胤心想,大雨倾盆,一时也是难以回去,加之一天未曾吃几口东西,也着实饿了,便道了声遵命,随管家到了厢房。
不一时,管家带人给赵匡胤摆上了一桌酒菜,赵匡胤边吃边想,自己刚才也着实有些火气,言语不周,既是来求人,受几句苛责便不应记在心上,只想着一会儿饭罢去厅堂上,再详细说来,并向王大人展示自己的本领,哪怕不是故交之子,仅凭自己的见识和本事,谋个职位,王彦超也不会驳的。一桌菜很快吃完,站在门口的管家又命人端来一碟炊饼,赵匡胤捡了两个塞在嘴里。抬头一看,又有小厮给端上一碟菜,用另一个碟子盖着,忙起身道:“管家不必麻烦了,在下已经饱了。”
管家瞥了他一眼,也不正面答话,命人将盖着的碟子掀开,碟子里盛放着满满的铜钱,对赵匡胤道:“这是我家老爷赏你的二十贯铜钱,以作回家盘缠之用。”他特意突出了那个“赏”字,随即将那一碟铜钱重重地放在杯盘狼藉的残羹剩炙上。
管家侧过身,抬头侧望着房上的梁柱,不再看赵匡胤,嘴里却说:
“我家老爷还有几句话让我转告你,年轻人,若真有本领,建功立业须靠自己。老爷说,你爹和他确是旧识,但老爷一生为官清正,公私分明,莫说你爹与大人只是有些交情,便是亲手足,又岂能因私废公,将公职给自己的熟识?这一顿饭、二十贯钱,只为了你爹还念着我家老爷,让你前来问安,因此才赏你的。你如真想投军,待到秋日招兵之时,自己到军中填写户籍名册,若真是有本领的,无须大人引荐,一样可以功成名就!”说完,他回过身,又补充道:“年纪轻轻,莫要学了那些歪风,更辱没了大人的清誉。”
一席话,赵匡胤听得真切,没有半个字不入耳中,顿觉满脸发热,通颊汗流,自感羞愧难当。本欲发怒,但又觉得没有理由发作,人家之言虽然句句刺耳,字字难听,但却每一句都说到痛处。仔细琢磨,自己哪怕身怀技艺,才华横溢,本领超强,此时此刻,也难逃“走后门”三个字。求人办事,受人脸色本就是在所难免,对方偏不徇私情,公事公办,不肯因私废公,无论到哪自己总是没理,此刻人家把话说到明面上,反倒显出人家的高大、自己的低微。赵匡胤低下头,连忙站起身,也不管那饭桌上一碟铜钱,一言不发,径直出了房门。
逐却残星赶却月
被雨水洗刷过的驿道两旁,树木格外葱郁,阳光斜着从树梢处洒在官道上,树叶的缝隙呈现出无数道弥散着细微水珠的光线,隐隐散着令人畅快的彩色。
京娘坐在马车上,赵匡胤则坐在车外赶着马,各自想着心中的事,很少言语。不过一夜的雨,让赵匡胤心情好了不少,似乎这场雨让自己告别了离家以来的“任务”,而前方是什么,在等待自己去“开垦”。既然没有了按部就班,索性就做个轰轰烈烈,又想到家中父母妻儿,自己还有一番责任,需得谋个像样的前程,才好接了他们过来。想到临行时,妻子贺敏儿只是一句“且去,休得在这夹马营埋没了自己”,更是让人心生牵挂。而眼下,需要做的就是把赵京娘送回故土,千里迢迢,奔行数月,倒也是思忖谋划自己方向的一个机会。
再看那车内的京娘,自认识以来,二人以兄妹相称,随着接触越深,越发觉得这京娘并非寻常女子,胸襟、见识,时常令自己也自愧不如,这和她从小随父亲四方游学,又是官宦之后有关。
这时,车中传来京娘轻轻的歌声,悠扬而又轻柔,并不像那种心情得意的欢快哼唱,也不是那种优伶刻意婉转的调风,只是浅浅地在轻唱,像唱给雨后升起的初日,像唱给丛间三三两两的蟋蟀,像唱给丝丝沁人凉意的微风。赵匡胤隐隐听出,歌中唱道——
浓翠柳,浅沼幽,安寻他年依旧,青丝绾,斜云休,良人隔渡舟,怅
赵匡胤听得入神,待京娘唱罢,回过头来问京娘:“这曲儿真好听,过去不曾听过,是谁人作的?”
京娘在车内听赵匡胤问起,却笑了,掀起车帘,看着车外的风景道:
“大哥说笑了,这曲儿词儿哪是什么名家所作,不过是京娘方才一时心绪起伏,想起便哼唱了出来,也没个什么曲调,大哥见笑了!”
赵匡胤道:“真想不到妹子还会填写词曲,我听着词倒是很让人惬意。”
京娘道:“旧时随父亲游学,父亲教我多学习些琴棋书画,也通晓写经史,只是到这诗赋上,京娘却随手爱写一些这种长短不拘的句子,也没个牌子令子的,只是觉得那句好了,便写出来,长短想凑,恰也正合当哼唱。”
京娘一时来了兴致,继续说:“先父不愿意我读写这些词曲长短句,说这是时下流行之物,算不得上品之作,消遣也就罢了。父亲教我读一些乐府诗集,或者前朝名人的诗作,只是我觉得很是死板,工整对仗倒是有了,却少了些随性。如今虽然世道纷乱,可恰是如此,很多人才借长短词句来抒怀,从宫廷到市井,依我看,日后若是世道清明了,怕是律诗倒没有词曲受人喜欢了。”
赵匡胤虽然是习武之人,但对诗文却也颇感兴趣,少年时读书虽然当了一个“孩子王”,但却并不是如刘项等不读书之流,只是平素寻自己喜欢的书来读,不招先生喜欢罢了,见京娘对诗文也有一番见解,颇感意外,和道:“妹子说得好啊,想不到妹子秀外慧中,真不知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京娘一笑,道:“大哥不要取笑了,大哥为人仗义,文武双全,此刻倒不如也和诗一首,岂不有趣?”
若是平时,赵匡胤绝不会应承,他宁可吹嘘自己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也不愿在别人面前卖弄诗文,况且赵匡胤也是深知自己没有多少文采,不过此刻二人谈得兴起,赵匡胤偏就来了兴致,又想四旁也没有外人,便爽快应了下来,看了看两侧向后飞驰的景致,此刻日已三竿,正照得大地万物勃发,于是想了一会儿,口占道:
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
须臾走向天上来,逐却残星赶却月。
说罢,又有些后悔,比起刚才京娘所作词曲,自己这首诗全是刚才所见光景有感而发,也未曾字斟句酌,基本就是当时的大白话,觉得有些自惭,刚欲说些什么,听京娘在后面拍手道:“大哥这诗做得太好了!”
赵匡胤回过头瞥她一眼:“你不是损我?”
“真的!”京娘道,“大哥这首诗,虽然直白,但却透着一股磊落的胸襟,说的是这天上的日头,却道出了万物,而这万物生发,不正是依这日头吗?以诗见人,京娘无须虚夸大哥,但是这段日子,大哥为人,京娘早已知晓,这首诗也正是大哥心情的写照,有这等胸襟气度,又何愁日后没有好的前景?”
赵匡胤也笑道:“妹子不要取笑了,俺真的是不怎么通晓文墨,不过即便诗文再好,武艺再精,终究当不得饭吃。”
一晚,二人来到一座市镇,镇北有一座荒旧的寺庙,马车不久就到了那座破寺,见有僧人居住的痕迹,却不见僧人,赵匡胤也没管许多,只是收拾了一个侧殿,安顿京娘住下。
安顿好京娘,赵匡胤提棍独自走出寺庙,心中懊恼不已,若仅是自己倒也罢了,一时赌输了盘缠,不管如何也能熬过几天,可京娘跟着自己,这几个月恐怕也要过风餐露宿的日子,想到此,便四下找寻,心想若是能寻得一些山禽小兽,也好给京娘烤来充饥,哪怕能寻得一些山菇野菜,也是好的。
天色已黑了下来,赵匡胤走了没多远,忽见月光下,地上一片白色,定睛细看,原是一小畦白菜地,借着月色,白菜各个白嫩饱满,饿了一天的赵匡胤心中大喜,也顾不得许多,径直走进田畦,寻得几颗粗壮饱满的,动手挖去。白菜很紧,在土中很是密实,赵匡胤伏在地上用两只手用力地刨着,正在用劲,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惊慌地大喊——“原来真的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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