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花海在哪里(火车路边的新芽)

清晨的花海在哪里(火车路边的新芽)(1)

清晨的花海在哪里(火车路边的新芽)(2)

清晨的花海在哪里(火车路边的新芽)(3)

清晨的花海在哪里(火车路边的新芽)(4)

清晨的花海在哪里(火车路边的新芽)(5)

我一回家,全身上下总是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脚步一刻也停不下来,不是到左邻右舍家去看看,就是到院子后面的田野里溜达。去田地里须钻过铁道下面的涵洞,一个人在地里走来走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转悠的脚根子累了,便再次钻过涵洞,爬上一个高高的土堆,那是一个制高点。站在那里,不但可以看到村庄的全貌,而且我们家的院子就在眼前五十米不到的地方。抬头看去正南面是巍巍的祁连山,后面十米靠着兰新铁路,左面头坝河蜿蜒曲折,右面百塔寺白塔林立。

尽管祁连山远在二三十公里处,小河是一条干涸的河流,古寺是遗迹恢复后重建的,但背靠的这条兰新铁路却是实实在在的,就踩在自己脚下,它到小村的时候慢慢形成一条弧线,像伸出一条胳膊把小村揽在怀里。各家各户的院子一排排分布在一起,相互温暖、彼此拥抱。我们家离铁路线最近,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铁路两侧还有无数的白杨树,听父亲讲是当年修建铁路时的防护林,后来由于干旱病虫害,这些树都枯死了。庄稼人看到地空着有点可惜,就在各自家院子后面的空闲地里栽起了树。

按照农村习惯,我们兄弟三人日后都得分房另过,一个人要建一个大院子。盖房子所用的木材便是最要紧的事情,父亲领着我们开始种起了白杨,这些白杨不仅承载着一个家庭未来的重任,也临时负担着铁路线的防风任务。兰新铁路从1952年开始修建,听村子里的老人讲,那铁路直接是用人拉肩扛修起来的。从我记事起,它就像一条山梁横亘在我们村庄的后面,原来铁路以北还有几户人家,但因为高高的铁路挡在中间行走困难,便都搬到了铁路以南。铁路比地面高二三十米,到村庄时没有修建立交桥,庄稼人要去地里送粪、拉粮食都要爬上高坡。上坡的时候远远地须拼尽全力加快速度方可攀登上去,下坡的时候也须降低速度,小心翼翼地刹车前行。古语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过这个地方,上去不易,下去更不易。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农村联产承包制极大地唤醒了庄稼人的种粮积极性,希望的田野上小麦颗粒饱满,乡亲们心里憋着一股劲。那个时候没有拖拉机康拜因等机械,什么都是人工劳动。激动的心、颤动的手,全家上阵。还在学校的我,也被要求一起割麦子。麦子割倒了,齐刷刷地被捆起来,装上车拉到打麦场上去,这就要翻越那“太行山”一样的铁路高坡。为了提高工效,一次可以多拉点小麦,父亲在架子车四周用木头搭上架子增加装车面积,由于重量太重,人力又无法拉动,于是在前面用一头骡子和绳子拉,后面是大哥在架子车前驾驭方向,我们在后面用手、肩膀推车。上坡的时候,父亲牵着骡子奔跑,我们在后面随着骡子的节奏狂奔,有时候掌握不好,一车小麦冲到半坡慢了下来,父亲用鞭子猛抽骡子,我们拼命拉推,后退是不行的,只有一寸一寸地挪到上面去。到了坡顶上,人乏马困,体力耗尽。而下坡路更是难走,骡子在前面使不上劲,我们要竭尽全力降低速度,徐徐缓行安全车行到坡底,这一次惊险劳动才暂告一段落。有很多次乡亲们在上坡路上倒退翻车,弄得人仰马翻,下坡路上车辆抛锚,车翻了不说,籽粒饱满的麦子洒在下坡路上。这段高坡,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叫它“大路坡”,成了村里人永远的痛。

我母亲是讲故事的高手,一个平淡无奇的事情总是被她讲得活灵活现。大路坡也不例外,有一次她给我讲,说村子里还是隔壁村子里有一对老人,养育了七八个子女,老两口含辛茹苦地将儿女们养大,都已成家立业。到了暮年却无人赡养,老两口生活艰难。后来老婆婆瘫痪在床,只有老伴儿每天背出背进晒点太阳。一次老头子拉着老伴儿去看病,便要爬上大路坡,年老体弱的老汉把车拉到半坡上,没有力气爬到坡顶,一不留神将架子车脱开了手,可怜的老婆子被摔在了坡上,架子车压在身上。老婆子疼得大叫,老头子呼天不应,叫地无门。两个人抱在一起号啕大哭,哭声惊动了全村人,大家聚在坡上,骂这不通人性的大坡,更骂那些禽兽不如的儿女。我对母亲的一些“新闻联播”半信半疑,她老将人物、时间、地点、过程相互移植,增加故事的感染力。但对大路坡之难感同身受,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是望坡兴叹,什么时候做个移山的愚公就好了。

后来,兰新铁路复线建设开工,在村子里引起了一阵阵骚动。从设计人员开始勘测测量开始,村子里的新闻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复线要占用庄稼人的耕地。那个时候种地收入好,谁家种的地多,谁家的日子就过得好。占乡亲们的地,就像割了大家的心头肉,但铁路建设属于国家大事,谁也无法阻挡,只有服从。按照政策土地征收地方国土部门负责赔偿给农民,别的临时用地由施工单位与农民协商。到了施工阶段,占了水渠占了机耕道路,施工单位一点也不补偿。那些单位都是中国铁路建设集团下属的央字头企业,一年四季在全国各地跑,野蛮施工惯了,对村子里人的要求爱理不理。乡亲们处于弱势,有理无处说去,无奈之下,只有堵路。年轻人堵了几次,与施工单位起了肢体冲突,照样干活,最后只有老人妇女上阵。父亲岁数大,被村里人挟裹着站在了最前沿。我后来回家,一天不见父亲,母亲告诉我之后,便快速跑到后面去,看见欣喜于色的父亲,正往家里走,我劝他再不要去了,这是犯法的事。他拍拍身上的土,告诉我今天施工队答应给补偿了,几个哥哥听我说犯法的事,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说我忘本了。对那些不讲理的施工队,还讲什么法律,以恶制恶,没有多少道理可讲。

铁路修好之后,村子里令人望而生畏的大路坡不见了。这次修建把平交道口改建成立交,乡亲们干农活时再也不用爬坡了。尽管已经实现了机械化,再也不会用人力拉麦子了,但是机械是烧油的,也给乡亲们省下了钱,而且可以安全行驶。可是好景不长,由于是下沉式涵洞,一下雨铁路南北两侧坡面上的雨水就不可避免地汇积到涵洞里。有时候积水深度达一米以上,更加造成了通行不便,仍然是加快速度冲刺,仍然有一些机械因为进水深度熄灭在水中。乡亲们叫苦连天,后来铁路部门在涵洞两侧加高了人行道,但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我自己因为学了一点水利知识,看着深不见底的雨水,一筹莫展的父老乡亲,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可以在铁路北面修建一个渗水井,或者修一段引水管道将积水排到低洼的地方去。父亲说我是多管闲事,说铁路部门是一条线管理,不与地方打交道,里面的行行道道深得很,况且铁路上有保护范围,别的人想都不要想,说了根本不会引起重视的。结果邻村的一个孩子放学被积水堵在涵洞口,急不可耐的孩子便翻越围栏围住的铁路丧了命。发了疯的村民便去铁路部门讨说法,不知是以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理念也开始体现在铁路建设管理上,还是孩子的生命触动了铁路局,现在所有的涵洞都修建了渗水井,大大方便了村民们的交通问题。每次我从涵洞下走过,都不由自主地想那高高长长的大路坡,看看现在风雨无阻的地下涵洞,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我对铁路是有感情的。小时候,看着一个火车头把那一串串火车车厢拉上飞驰,那蛇一样的火车仅仅靠两条铁轨就能滑行,它们为什么跌不倒?它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坐上火车去遥远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我们村庄不到两公里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火车站,每个周末有一辆火车都要停在站上,都要卖一些生活用品。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守候在火车站上,买一些香皂毛巾床单等东西。我们家穷自然是买不起的,但看看那些东西就已经足够了,物资匮乏的年代,那些我们眼中的洋货是我们美好生活的向往。

那时候火车都是蒸汽机,它的工作原理是火车头上的工人将煤燃烧产生热能,高度的热能与水融合产生巨大的蒸汽,用气能推动活塞运动,活塞运动又带动机械拉动车轮转动驱使火车产生强大的牵引力。那些未完全燃烧的煤气混合物通过火车的烟囱喷在火车线周边,久而久之这些煤末与气的混合物便降落在铁路线两侧。那些黑黑的颗粒,也蕴含着一定的热量,家里就一个火炉。可是我们没有钱去买煤,这些散落在二三十米长的斜坡上的炭灰就成了我们的宝贝,它与铁路工人们从铁路枕木上扒出来的小碎片混在一起,我们用扫帚将它们扫在一起。等有风的时候,便把它们抛在空中,石子比重大,原地不动地堆在上风地方,那些炭灰在风力的吹动下,随风飘在下风的地方。我们将这些分离后的炭灰颗粒装在袋子里拿回家,掺上一定比例的土和水,做成一块块煤块,那些煤块一直帮助我们取暖做饭度过了困难时期,直到蒸汽火车淘汰,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废物利用的劳动。

因为离铁路近,火车只要跑过,那巨大的车轮声和蒸汽机的吼声首先传到院子里。很多亲戚来家里做客,晚上总是被震耳欲聋的火车声惊醒,他们很奇怪我们为什么安然入睡,人是环境的产物。多少年了,我们与这条铁路命运与共,父亲坐在炕上,仅凭火车声音就能判断过去的是货车还是客车,是从东面来的还是西面来的。火车到我们村庄时正是一个爬坡阶段,火车行驶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这些现象被我的堂哥开义拿来炫耀,说我们村子多么多么伟大,火车路过我们村庄的时候,都要放慢脚步,那是向这个伟大的村庄致敬呢!

我们家的院子离铁路线五十米不到,那些树慢慢长大。这期间大哥盖了一院房子,没有用那些白杨,生活慢慢好了,盖房子人们用更加好的松木。我意外地考上了学,再也不需要白杨盖房子了,这些树被二哥盖了棚,用来养牛养猪。那块地自然是不能空着的,后来逐渐变成了菜地。母亲已不能到地里干活了,这块菜成了她的用武之地。土地是最诚实的,也最懂得感恩,你对它怎么样,它一定会十倍地报答你。因为通上了自来水,我们在村里第一个用上了自动冲洗的马桶,而且装上了自动太阳能热水器。这些方便后的污水经过简单处理后自流到了菜地里,是最好的农家肥,经过肥料的滋养,母亲的呵护,芹菜黑油油的,豆角藤顺着玉米秆伸向天空,辣椒、西红柿、茄子争先恐后茁壮成长。母亲每天沉浸在这些蔬菜之间,饭熟了得叫几遍才会回来。我只要一回到家里,便去后面寻找母亲和那块菜地。摘一个黄瓜、拔一根萝卜,擦擦泥土便直接吃进嘴里。母亲一边浇水,一边除杂草,一边给我讲述这些蔬菜们的成长故事。偶尔一列火车呼啸而过,把院子、蔬菜、火车线、母亲和我甩在了村庄里。我就会想起泰戈尔的诗句:阴雨的黄昏,风无休止地吹着。我看着摇曳的树枝,想念万物的伟大。

火车线的变迁,也是我们命运的写照,万物的伟大,反衬着我们的渺小,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遇见、离别、重逢,保存好我们心中的美,分别是痛苦的,但最痛苦的是再次相见时,忘记了曾经的自己,知晓懂得了这一点,我们的人生才不会白白度过。

门前白塔在山岗,屋后火车似长龙。这是我老用来形容村庄的一句诗,清明前后,因为万恶的新冠病毒,就连一向钟爱我的岳父辞世,也不能回去送最后一程。这几天,老是梦见父母和岳父母,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梦见我?不知道屋后火车线上是否有我徘徊的身影。母亲离开我们一年半了,二哥夫妇去了成都大半年,院子后面的那块菜地肯定荒芜了,不知是否长出了些许新芽?(作者:汪开宏)

编辑|赵丽

审核|符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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