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哪里可以住青年旅社(长住青年旅社的深圳人)
-“不要随意评判我,你没这个资格。”
-“好,好,我不说。”
今晚大厅的焦点,是两位穿拖鞋的年轻男人。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内容从人性的本质跨度到科技芯片。
外国女孩拿着平板在角落坐下,男人们“争吵”声大了起来,她将课程视频按下暂停,露出无奈的笑容。
旁边桌上放着《证券从业人员考试金卷》《Java11官方入门教程》此类书,扉页卷起的褶皱是被人使用过的证据,但它们的主人却从未现身。
这是深圳福田某家青年旅社的大厅,我留宿了一晚。在大厅坐的一刻钟,便发现不少房客之间相处像老友。他们或许不知道对方姓名,却能津津乐道谈上几句。
“住了三年,随时都能离开”
“这里的长租客人不少,一个月、一年、甚至三年。”店长告诉我。
这家青旅在平台上日租价格为68元上下,约有38个房间,包含了四人间、六人间、大床房。为了打造空间生态平衡,店长会把长住客分散在不同的房间。
我入住的是四人间,推开门,过道里的几双球鞋摆放整齐,有落地镜、拉伸板、简易书架,架子上都是艺术策展类书籍。那一瞬,我有种走入大学宿舍的错觉。
这里比我想的温馨、干净,比起酒店,更有家的感觉。
荔枝是睡在我对床下铺的女孩,她已经在这家青旅住了3年。荔枝告诉我,目前除了我的床位,其它三个女孩都是长租客,“三角形的关系最稳定”。
荔枝是艺术策展人,常年需要飞去各地出差,一个月可以打卡五个不同的地方。青岛、阿克苏地区、酒泉、上海、沈阳......不久前,她刚从云南回深。在荔枝的朋友圈定位中,这家青年旅舍被标为“荔枝的自习室”。
在深圳三年,她没有租过房子,也配置不起任何房产。“住青旅自由,按日付费结算的方式,可以随时离开深圳。”这里提供了基础生活服务,荔枝无需操心太多,能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工作上。
100X200cm的床,配有床头灯、插座,带锁的柜子以及两层开放式置物架。“我在深圳所拥有的东西都在这个空间里了,剩下的留在脑子里。”
几个女孩之间有无形的默契,在公共区域,尽量不要有过多个人的生活痕迹。只有一幅属于荔枝的私人作品,摆在了进门最显眼位置,“因为只有这面墙,能放下它。”
荔枝的东西是几个室友中最多的,但相比起在外租房的我,这些东西数量不值一提。每次离开深圳,荔枝就会把部分行李放到青旅的仓库里,同时也需要扔掉一批东西,“我走的话,老板也会帮我留下这间房。”
荔枝认为,这种“断舍离”,是符合她的生活方式。
“睡一晚,不到30元”
相比起荔枝的潇洒,万万的青旅租住体验,多少带点苦涩。
来深圳前,万万抱有某种幻想:出入高楼大厦,衣着光鲜亮丽。
现实是,在青旅房间狭小过道中,万万艰难塞下自己的行李箱。房子在城中村,“晚上散步遇见老人和小孩,还有便宜的快餐店,深圳,竟和我老家很像。”
这是00后万万第一次住青旅。今年六月,在海量的毕业生来深求职攻略中,万万发现了这种高性价比的住宿方式。
她选定的这家青旅在罗湖,睡一晚只需25元,由商品房改造而来,分割成六个空间,外加客厅一起放满高低床,能住二十多人,大家共用一个厕所。
“我没想到,在这里,室友少则住两三个月,多则住了一年。”当万万了解到室友的一些情况后,感到惊讶。
室友小A ,98年,长住了三个月。高中辍学,圆脸,有严重身材焦虑;离婚、孩子给了前夫。“她不出去赚钱,但手上还有一笔钱,能够支撑躺一阵子”。
室友小B,住了一年多。与深圳男友“异地恋”中,靠打零工生活,不想干就不去;偶尔会一整夜不回家。
在和室友们零碎的交谈中,万万听到了各种小说般的故事,也第一次知道了"打零工""日结"这样的工作形式。不过刚从学校毕业的她,想拥有的是一份稳定工作,“所以听到室友们讲的这些,我还很惊讶。”
万万每天的求职日程都安排满当,“我早上出门,室友们都在睡觉,好几次遇到一个穿环卫服的阿婆正要进来。”后来万万发现,阿婆会不定时打扫整个青旅,俩人没有说过话,她推测“老人应该是用打扫青旅来抵消房租”。
与阿婆同住的,是一些中年阿姨们。住在万万那间房的年轻女孩们,从来不做饭,公共厨房里的锅、菜刀、案板,都是阿姨们购置的。万万看见过那些饭菜,多为些简易便餐,例如青菜鸡蛋面。
“没有做过一次丰盛的菜吗?”我询问,万万很笃定地否定,“绝对没有,大家都很节省,都是随便吃,况且我们这没有油烟机,插座也不多。”
事实上,为了省钱,万万住在这家青旅的一个月里,“吃了一个月楼下9块钱的小碗菜,没点过一次外卖,没喝过一次奶茶”。
“空调也没开过一次,常常热到失眠。”
这家青旅开空调需要额外加钱以及所有室友同意,大家都是为了省钱,也就没人愿意开空调。
青旅房租便宜,但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万决心等工作确定后就离开。
同为来深圳找工作的98年女孩Trinity,是科技园附近某家青旅的租客,这里的日租价格,根据床位从30-65元不等。
在她的观察里,这家店有三分之二是长租客:一半人在找工作,另外一半在科技园上班。不少囊中羞涩的年轻人就此停驻,“别人下班要去高新园地铁站,但你走到地铁站就到了家,多让人羡慕”。
她所住的房间挂着桃红色床帘,Trinity不喜欢,认为“房东审美不太好”。但公共区域空间宽敞,墙壁上贴满的艺术画很温馨,“最满意的还是大阳台!”Trinity喜欢把外卖拿到阳台桌椅上吃,吹着风、畅想美好未来。
青旅的廉价床位,帮助了毕业生过渡完艰难的求职时光,也成为异乡人的避难所。
百态人生
荔枝最初住进这家青旅时,它一楼是大厅,二楼提供住宿。那会儿她出差回来就喜欢和青旅的朋友们在大厅吃火锅、喝酒。2020年后,一楼的店铺出租,许多长租客相继离开青旅。二楼住房一部分被分割出来做大厅,却再无往日一楼风采。
荔枝没有搬走,但每次回来就直奔房间,很少再去大厅坐着,“开始的那个圈子都走散了,以前青旅有很多有趣的人,大家喜欢交朋友,现在大多是来找工作的人,温饱都未解决,也没有别的闲情逸致。”
断断续续住在青旅的这三年,荔枝遇见了大概一百多位舍友,绝大多数是年轻人。
“体面、不体面,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拥有自己的私密外卖价格区间。”
各色人中,荔枝喜欢会展的参展人员,她形容这些人“看上去总斗志满满,就好像来了就能赚钱一样”。
“他们总是呼啦啦来一群人,几天之后又一起消失,从不长住。你可以和他们聊得很开心,但往往就是某一夜或某一天。”荔枝说。
“住在这里,是东西的断舍离,也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断舍离。”
Trinity在租住期间,则常带着戒备心,同时好奇地观察那些长租客们:有房客想省钱,他们会选择免费为青旅做清洁;有的房客和房东关系暧昧不清;还有的人只比自己大一岁,居然怀了二胎。
给万万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个叫刘一的同龄女孩。
短发,小麦肤色,手臂和大腿都有肌肉线条, “她站在你面前,就能看出来是经常在外面跑,有种自然的美。”
她自称是在读研究生,本科时穷游了全中国,刷爆信用卡欠债三万,来深圳是利用暑期来做日结还钱。
刘一沙用沙哑的声音讲述着天南海北的故事,让万万着了迷。“她说自己来深圳打工是为了还钱,但看上去生活丝毫没有压迫感。”
万万找到工作后便离开了,前后一个多月。不久后,她从朋友圈里看见室友小A也搬走了,“不过她是换去一家有空调的青旅住了。”小A曾说要带她在深圳到处转转,俩人就加了微信,也是万万在青旅唯一获取了联系方式的人,但离开之后她们从未在网上说过话。
我联系到万万的时候,她对住在青旅的记忆有些模糊:“如果在我刚搬出来那段时间找我,我一定有超多的话想说。”
离开之后,万万还是会想念那段短暂“参与别人人生”的经历。
深夜的公区大厅
接近凌晨,这家青旅大厅里的人陆续散去。
我试图想和那位专心看平板的外国女孩聊上几句,走上前问她能否完全听懂中文,她愣了几秒,回答“No”。
后来我又去和这一晚在大厅里最活跃的大哥聊了几句,问他为什么选择长住在这家青旅,明明算下来一个月也接近两千。“我也没固定工作,租房意味着稳定,况且,住在青旅,回来就有人说话。”大哥回答。
“唉,其实我最想的是去华润当法务,不想躺平了。”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去。
早上八点,我起来上班,阿姨在打扫大厅卫生,清理掉昨晚人们留下的食物、纸巾,这里很安静,仿佛昨晚的喧嚣都是一场梦。
今天也会有新旅客到来。
备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文 | 发条羊
本文由深圳微时光原创发布
部分图片由讲述者提供、部分来自Shenzhen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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