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羚牛有什么习性 死在深山里的羚牛
文:刁鲲鹏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人有生就有死,动物也一样。活着还有喜怒哀乐,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深山长夜,我曾经用了很长时间来思考人生的意义,从个人价值到家族荣誉,从民族使命到人类历史。当一个人用以人类为主体的价值观去思考人生时,或多或少还能得出有意义的结论,但是只要跳出了自己的物种属性,就很难想象自己的意义何在。
就像一头笨重的羚牛,傻呆呆地活在湿冷的森林里,觅食、打斗、交配、生育,最后挣扎着死去;又像一只机灵讨巧的红腹锦鸡,如其千百万年前的祖先一般精致优雅地活在林子里面。如果我们能够读懂它的思维,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天,它会觉得自己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充当一枚制造更多鸡蛋的载体?
红腹锦鸡
对生的意义之思考,也许会在上帝的嘲笑声中坚持到生命结束的那一秒,又亦或是一个根本无解的逻辑陷阱,掉进去了,白白浪费这一辈子的光阴。浩瀚宇宙,漫漫混沌,能从一堆乱熵变成这么一个能够自主支配生命的活物不简单,没必要为了一个本身就没有啥实际意义的问题荒废了光阴,下一次做人,指不定还要度几千万个大劫。
在遥远的深山里,一只野生动物死了,能给曾经生活过的世界留下什么?
第一头尸体
第一头尸体是在一个湿漉漉的深秋被发现的。那时正赶上红叶节,山坡上红叶似火,山顶上白雪如云,平日里不让外人涉足的山场开放半个月,好奇的游人偶尔会悄悄地离开大路去山林间冒险,一名游客在离路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它。
那是一头威武雄壮的羚牛,非常肥硕,静静躺在离河边不远的台地上。我们赶到的时候,它身上已经落了几片叶子。羚牛伸直四肢,头颈自然地伸向前方,看不出挣扎或打斗的痕迹。没有苍蝇,没有乌鸦,一切都那么安静。
按照当时的规矩,死亡的动物需要深埋。由于头骨会携带很多有用的信息,我们打算把牛头割下来,剩下的部分埋掉。我和另外两个小伙子从车上取下弯刀和斧头,轮番对羚牛的脖颈劈砍。也许我们带的劈柴用的刀斧太钝了,十几分钟过去后,任凭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羚牛的皮肤都不曾破点口子。我们发现,把它拖离原地掩埋也是不可能的,它就像灌了铅一样重。无奈之下,我们决定就地挖坑掩埋。
羚牛尸体
羚牛尸体(头部)和一只黄鼬
好不容易挖好了坑,我们拽着四条腿往坑里拖。被雨水浸湿的牛蹄子就像扒了皮的水萝卜一样滑,奋力拖拽之下,蹄子上的牛毛都被搓下来,小伙子们相继摔了几个大跟头到死牛怀里。这个时候,被秋雨浸透的那股恶臭才扑面而来。
几个人轮番拖拽,憋着气猛拽一会儿,然后奔到几丈开外大口喘气,如此往返几十次,那头羚牛终于歪歪扭扭地躺在了坑里。
一只藏酋猴经过,旁边的土坑里还能看到被刨出的羚牛骨
羚牛被掩埋之后,我们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但在日后的巡护中,我们发现有动物挖掘尸体,甚至有毛发散落在周围。无奈当时我们的器材十分缺乏,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多月后我们才筹到第一批5台红外相机,对动物尸体进行红外监测的项目终于可以开始了。
日后的半年间,我们陆续记录到了多种前来觅食的动物。
寒冷的冬日,小老鼠从挖出的坑洞里出出进进,十几克的小老鼠在六七百斤的羚牛肚子里胡吃海塞,想想就异常的幸福。
漆黑的夜晚,敏捷的黄鼬悄悄钻进洞口,不知是否会惊醒做着美梦的小鼠,亦或小老鼠这会儿已经躺在黄鼬的肚子里开始消化。
繁花盛开的春天,一只刚刚睡醒的黑熊奋力地刨着土坑,为了补充冬日消耗掉的脂肪,寻找一切可以吞下的荤腥......
野猪刨坑,想要把尸体挖出来吃掉
一群乌鸦围食腐肉
一只可爱的小川金丝猴从埋尸体的地方走过
石崖下的羚牛
第二段故事来自另一头羚牛。
这头羚牛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季,于河岸边的石崖前被发现。它以一种很安详的姿态盘窝在大石头围成的圆圈里,就像冬日蜷缩在火炉旁安睡的小猫。可能由于春季气候的干燥和阳光的暴晒,它的皮肤干缩,颜色如酱油一般。
酱油色的羚牛尸体
从形态来看,它生前没有经历过挣扎和厮杀,临终时它还找到了一个能够晒着暖暖的太阳慢慢等待死亡到来的好地方——在四川,这很难得。很多动物都会被发现死在河边,因为在日益虚弱的情况下,取食已经变得困难,在河边游荡,最起码还能保障饮水的供给。
我们不止一次目睹徘徊在河边将死未死的动物,它们对人的存在已经不再警觉,呆呆地望着河水,间或抬头望一眼,观察注视着它们的人类。
不知道在它们的眼中我们人类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存在?有的人为了保护它们奉献一生,有的人却仅仅为了获得它们的皮肉,而轻易用弹丸刀剑结束它们的生命。都是人,却那么得不一样。
发现它的时候我们非常兴奋,因为此时尸体分解研究已经立项。我们拿到了第一笔专项资金,是来自科颜氏的一笔捐款,够我们必要的野外研究设备和志愿者们在白熊坪站上的食宿。正是这部分资金让我们的想法得以落地,也为我们后来得到Jennifer女士更大力度的资助奠定了工作基础。Jennifer是一位非常优雅的女士,在这年的秋天我们获得了她的资助,工作格局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提到白熊坪的志愿者们,不得不说他们是支持白熊坪走到今天的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没有志愿者也就没有白熊坪的今天,我们重建白熊坪后招募了大量的志愿者参与协助站所工作和科研项目。
银河下的白熊坪和志愿者 摄影 / 肖飞
言归正传,当时我带着七个志愿者一字排开,像狗一样昂着头四处嗅闻了两小时,最后终于发现了这头羚牛。清理杂草、安放红外相机、填写登记表格,一切准备就绪,就只等着回收数据了。
从4月21日红外相机开始工作,一直到6月11日,这50多天里我们完整地记录了尸体的分解过程。安放完的第三天,这头羚牛就遭到了野猪一家的啃食,两大一小三只野猪,于子夜时分在这里享受了一顿羚牛大餐。但让我们感兴趣的并不是它们的啃食,而是这两大一小的家庭模式——从日后的监控来看,这个三口之家的家庭结构非常稳定,这在野猪里面非常少见。
早春的时候,野猪会生下5到8只幼崽,对于幼崽成活率的研究少有人涉足,这个小家伙也许是七八个兄弟姐妹中唯一幸存的一个了。50多天的监控中,这个家庭多次光顾这头羚牛和死在附近的一头斑羚,它们大多选择在夜间悄悄地前来取食,不急不躁,不争不抢。
但是野猪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翻拱和拖动尸体,这也是造成对斑羚这样大小的尸体监控时数据中断的主要原因(还有一种情况是一只特立独行的乌鸦用了几天的时间就在镜头前面留下了3000段照片和视频,迅速耗尽了红外相机内存卡的容量)。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野猪们在尸堆里反复打滚,透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恶臭。有的野生动物真的非常脏,劝告一下某些人——野味不代表美味。
两大一小野猪家庭,进食的时候喜欢用鼻子拱尸体
这头羚牛还吸引了一头肥硕的黑熊,它在安放相机后的第七天来到这里,并在日后四次重返此处进食,胸前的月牙能清晰地表明它的身份。
一些独特的行为被红外相机记录了下来。这头黑熊在取食结束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会以一种非常享受的姿态躺在恶臭的尸体上,时而搂抱并高高举起吃剩的尸体,时而在尸体上剧烈地扭动身躯,呈现出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
黑熊对一些嗅味剂也表现出了类似吸毒的快感,这种行为在果子狸中有非常典型的体现(以后将会有专文讲述)。
吃饱后在羚牛尸体上打滚的黑熊
乌鸦的到来是必然的,即便是从来没有去过荒野的人,也知道乌鸦是森林的清道夫。我到保护区,听到的第一个动物知识也是“你看哪个地方乌鸦飞得多,那多半就是下面死了个动物”。
对这头羚牛而言,它刷新了我们对乌鸦参与尸体分解模式的认知。我们一直认为乌鸦就是吃腐肉的,但是没想到单就这头尸体来说,乌鸦前来并不是为了取食腐肉,而是冲着另外一种非常鲜活的食物——蝇蛆。
是的,白白嫩嫩鲜活的蝇蛆,一种高蛋白而且不含有那么多腐败带来的各种毒素的绝佳食物。从监控视频来看,前来取食这头羚牛的乌鸦甚至从未吞下过腐肉,而是用它那尖利的大嘴巧妙地翻开皮肉,啄食里面的蝇蛆。
乌鸦是在啄食蝇蛆而非腐肉
这头羚牛吸引到的食虫鸟不多,主要是绿背山雀和红尾水鸲之类的小鸟,其中绿背山雀会频繁光顾这头羚牛。在当时,我们也认为绿背山雀的光临主要是奔着尸体滋生的昆虫来的,它也确实在尸体周围积极地追逐昆虫。
绿背山雀出现在斑羚尸体旁边,猜猜它在做啥子?
直到很久之后,大约是第二年开春,我们才发现了绿背山雀光临尸体更多的秘密。某种程度来讲,早春季节的一头动物尸体,对绿背山雀这样的小鸟来说,简直能满足它对所有物质生活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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