铳梦第三和第二部的剧情(铳梦移动的边界)
之前在听说《阿丽塔》要上映的时候,在要不要自掏腰包去电影院舔狗卡神这件事上,我还是挺犹豫的。虽然可能对大多数非原著党观众来讲,漫画本身的三大元素已经足够支撑一部爽片儿的拍摄(一、萌妹子;二、热血的战斗;三、萌妹子在热血地战斗),但对于《铳梦》中那庞大且繁复的世界观,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到底能覆盖到什么程度?
在电影评论家Just Write的油管频道2016年3月2日这一期里曾提到过,西方思考模式下的这一挂电影,以好莱坞电影尤甚,实际上是建立于二元对立矛盾冲突的故事。这种二元对立给编剧设置转折情节带来了便利,但这批成长于好莱坞的电影人在面对东方系改编作品时就显得有些消化不良了。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来,美国改编的日漫作品总给人以隔靴搔痒之感的原因(当然,其中不包括2017年飞网的《死亡笔记》——因为我根本不承认它跟大场鸫、小畑健的原著有丝毫关系)。
以《铳梦》的女主角加里为例,虽然她以改造人的身份登场于『废铁城』,但她就像一个自由的精灵一样穿梭于故事主干的四大阵营中,亦即『改造人-人类-Deckman-人工智能』,这种奇特的身份象征更是在加里和科学家罗亚教授相遇后,被着重表现了出来。
在故事的开始,读者跟随加里的视角逐渐熟识了废铁城,这个错位的世界。在这里,人类和改造人共同生活,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处理场,接收着在其之上悬浮存在的理想国度『萨雷姆』所产生的废料,并将生命所需的物质源源不断地传送回萨雷姆。
这种天梯的设想,早在1895年就由当时还是沙俄时代的宇航先驱,齐奥尔科夫斯基提出过,但无奈想法太过超前,并没有被得到足够的重视。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因为碳纳米管科技的崛起,这个设想才重新被NASA翻腾出来。
在漫画《铳梦》的设定中,这条天梯同样是由碳纳米管制成。Deckman在管线中移动,为天空之城萨雷姆的人类服务。虽然Deckman也是一种改造人,但不同于加里,Deckman是一种更为机械化的存在,它们没有人类的基本欲望和意志,更像是萨雷姆的仆人。但毋庸置疑的是,它们曾经也是人类,一些是孤儿,一些是自杀者,它们主动放弃了做人,变为机器。
诶?不对,串戏了。
从表面上来看,Deckman似乎是地下废铁城的管理者,但介于其自身没有意志,废铁城的秩序实质上是由一群赏金猎人维持的,他们扮演着类似警察一样的角色,这也是故事开头主人公加里的身份。在这一群人类以及改造人的共同作用下,废铁城成为了一个充斥着混乱的、极端自由主义者的天堂。也许只是因为人类本性中善良的成分,才使得这个摇摇欲坠、弱肉强食的都市得以苟延残喘。
漫画的老迷弟,同时也是今次电影的编剧之一,詹姆斯·卡梅隆也曾说这个故事『过于未来,也过于当下』。的确,这是一个科技太过疯狂,也太过没有边界的时代,但即使是在如此天马行空的设定中,木城幸人也没有让废铁城的科技凌驾于人类意志之上,即使是改造人,仍然需要依赖人类的生物大脑作为基石;相对应的,一个所谓『真正』的人类,要么是没钱改造自己的身体,要么不愿意放弃与生俱来的肉身。
换言之,如果人类的意志不再拘泥于身体的老化而独立存在,人类是否真的能够永生?难道永生真的会让人类走向更好的未来?《铳梦》故事本身的赛博朋克气质让这种技术变成了悲哀,疯狂的科学家罗亚教授为了实现『永生』而一手导致了废铁城与萨雷姆的对立局面。然而一个拥有高等智慧的思想,又怎么能甘心屈服于统治?
就好比《来自新世界》中『化鼠』斯奎拉受审时那最后一声『我们是人类!』的怒吼一样,生活在废铁城的人又何尝不觊觎萨雷姆的世界?但也许是考虑到人类这种东西『一过了某个年龄就逐渐忘却曾经梦想』的性质,这个一生渴望着天空的悲剧角色被设置成了一个一脸稚气的少年,同时也是女主角加里的初恋——欧科。
不同于肩负反叛者命运的斯奎拉,欧科的目的则单纯得让人心疼。对于自幼被哥哥嫂子两人抚养长大的欧科来说,哥哥的梦想也变成了他的梦想,即使是在哥哥前往萨雷姆的计划败露之后,这个梦想也被他完美地继承了下来——就算是乞讨,也要去往天上的萨雷姆。
哥哥死后,成为孤儿的欧科被废铁城的黑中介所利用,并为其卖命。他以为只要攒够了钱,就能实现自己与哥哥的梦想。为了这个目的,更不惜成为了赏金猎人的目标。加里最终在赏金猎人和爱人的身份下,选择了后者,救下重伤的欧科。当两人终于带着攒下的钱重新来到黑中介处,却发现当初的那个『承诺』只不过是黑中介头目的随口戏言。得知真相后,不顾一切的欧科如同发疯般爬向天梯,最终带着残破的身躯,像他坍塌的虚无之梦一般,坠入深渊。
然而被欧科心心念念的天空之城萨雷姆真的如同他想象的那样美好吗?
这就不得不提到日本Sci-fi作品中最为喜闻乐见的立意了——秩序。
当萨雷姆人以所谓『人类真正的姿态』而居高临下的同时,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大脑已通过优生学进行了格式化处理。人工智能为了实现天空之城完美的社会统治,将这里所有人类的负面情绪都一一删除,留下的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脑壳,和存储记忆的晶片。
这种『强行完美社会』的反乌托邦所带来的恐怖感在日本科幻题材媒介中屡见不鲜,有时我觉得,也许正是习惯了高度秩序下的生活,反而让人产生了一种崩溃边缘的疯狂。这种『完美』自发于每个社会个体的内心,比独裁更残忍,更难以被推翻。
太过聪明是错的,太过懦弱是错的,和别人不一样是错的。这种极端同质化的民族性,的确在危机中拯救了日本这个国度,使之能在二战后迅速崛起——但在一切归于平淡后,似乎应该是坐享其成的时刻,为人们剩下的只有近乎绝望的空虚感。
这座与犯罪、失业、污秽和枉死无缘的完美世界——『萨雷姆』——其真正的统治者并非人类,而是计算机麦基洗德(港版译作:美露基狄克)。
这为《铳梦》这部硬核科幻带来了极强的宗教色彩。麦基洗德来自于旧约圣经《创世纪》中的撒冷王,亦即『上帝的祭司』。木城幸人更是在漫画第九卷中直接搬出来钦定版圣经原文:『他无父,无母,无族谱,无生之始,无命之终,乃是与神的儿子相似,永世停留在祭司的身份中』以来代表AI相对于人类的不灭性。
麦基洗德称它圈养的人类为『可爱的孩子们』,其终极目的是将这批彻底驯化的人类送到外太阳系进行殖民计划。这种『人类圈养论』并不少见,《黑客帝国》《极光追杀令》,以及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哆啦A梦》那个都市传说版本的结局,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影子。
然而,这艘承载着『被AI精心培养出的人类』的诺亚方舟并没有成功起航。作为计算机的麦基洗德终究还是低估了人类固有的猜忌心和占有欲,在各殖民地中爆发的资源争夺战中,人工智能的扩张计划搁浅。最终,它切断了萨雷姆与外太空的联系,使地球的萨雷姆变成了孤立的存在,继而产生了废铁城,亦即《铳梦》故事的开始。
当然,《铳梦》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它在现代科技冲击下,对灵与壳的探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一批赛博朋克流派的日本漫画的集中爆发(《攻壳机动队》-士郎正宗/1989、《阿基拉》-大友克洋/1982等)也随即将这种讨论推至高潮。在现代科技的分歧下,传统的伦理框架亦被重新洗牌。
虽然木城幸人实际上非常倾向于弱化『自然』与『人工』间的边界,却也并非莽撞地将这些矛盾点彻底二维化。相反,他更像是一个调停者,整个故事的叙述都似乎在两种不同形式的改造人中斡旋。以人类大脑和钢铁身躯为代表的废铁城,与拥有血肉之躯,大脑却被替换为晶片的萨雷姆人,到底哪一个更接近于人类的本质?
在人工智能学者莫拉维克的《智力后裔》一书中,曾提到过使用纳米技术将人类脑信息下载至计算机的设想,但这样的设想马上引来了新的问题:如果人类的灵与壳都可以被机器所替代,那到底是什么定义了人之所以为『人』?这就好比忒休斯悖论一样,当一艘旧船上所有的零部件都被替换掉后,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一艘吗?亚里士多德曾尝试用四因论来解释这个问题,认为船的本质在于其最初的设计,即使材料更新换代,船并没有变。但也许连亚里士多德都未能想到,科技发展至今,这个悖论会降临到人类自己身上。如果灵与壳都被替换掉的人将不再为『人』,那它是何时背离了人的轨道?如果他依旧是人,那么假设有一天人工智能有了和人类相同的能力,人与机器的边界又在哪里?我们能否将自己所创造的人工智能视作人的存在?
在《铳梦》登场的『Deckman-人类-人工智能-改造人』四大阵营中:
Deckman是完全机械化,且丧失人类本质的,它们受控于萨雷姆,是萨雷姆的奴隶;
与之相对应的是人类,如故事开始时,大脑和身体都未经改造过的欧科。人类的行为有时是非理性,甚至鲁莽的,他们有自己的意志,会被欺骗,亦会感情用事;
人工智能麦基洗德则是彻底脱胎于技术,它有自己的情感,但这种情感绝非来源于,也从未受载于任何凡胎肉体;
最后,也是故事中最为矛盾的身份——改造人,则是一种更为微妙的立场。不管是对大脑(萨雷姆)抑或是对身体(废铁城)的改造,都使其背离了人类本身的自然性质。但与此同时,对比于麦基洗德的形而上,改造人又是物质的。
但是,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作者一直在试图模糊这种边界,从木城幸人创造出伊拉这个角色就可见一斑。伊拉,作为罗亚教授的助手,具有人类完全物质化,以及完全自然的特性。伊拉的理论认为人的定义在于他们的肉体,以及由肉体所承载的一切痛苦与欢愉。然而相比于废铁城的改造人,以及主人公加里,她似乎更不像一个人类。
此时,借由伊拉之口,作者似乎在物质与非物质,人与非人之间画出了一条清晰的界线,而这条界线马上又被麦基洗德的『自杀』所推翻。
这个看似毫无边界,不死不灭的精神,随着『她』从天空之城的陨落而不复存在。以前看漫画的时候,觉得这种设置非常鬼扯。不过如今看来却是点睛之笔,正是这种有意为之,让故事中四种身份的立场不再拘泥于原有框架而流动起来。这一点更是在最终章加里的献身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由于AI麦基洗德的发狂自杀,天梯即将陨落,随之而来是萨雷姆与废铁城的玉石俱焚。在最终关头,加里献出了自己,代替天梯成为支撑萨雷姆的黏合剂。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借由罗亚教授之口,我们了解到这个拯救行动的成功与否决定于加里的意识。在结合瞬间,人们闻到了树与草的清香,加里的意志和原来支撑萨雷姆的碳纳米管天梯的碰撞形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被称为nano-man树(「ナノマン樹」),少女力量的痕迹也会随之变为记忆。
神话学大师吉尔伯特·杜兰曾说过,在人类文明的传说中,女性角色的死亡通常会伴随着某种植物的诞生,以此来强调她的复活,以及生命与死亡的循环。在《铳梦》中,加里之死则被赋予了更多的象征意义,在寄托了生死轮回的意义之上,也涵盖了贯穿作品始终的关于灵与壳、科技与自然的融合。当然,在科技发展的每一个阶段中,人与自然的概念都在不断地被重新定义着,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对宇宙的认识都基于彼时彼刻人类探索未知的方式。然而,对于这种为了认知的进步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人类真的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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