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叠千纸鹤(放飞的千纸鹤)

如何叠千纸鹤(放飞的千纸鹤)(1)

放飞的千纸鹤

杨桂英

今天是老妈的生日,昏暗的夜空不见星辰,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割肉般疼痛,但我的心痛远比这痛上十倍、百倍。

我攥着从早折到晚的千纸鹤,走上空旷的北山,茫然的站在山顶,将满手的千纸鹤放飞在漫无天际的夜色中。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像一只只灵巧的小鸟,望了我一眼便被卷进风中飞向远方。我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夜,呼呼的北风声从耳边掠过,思绪如波涛翻滚:千纸鹤啊,请你不要停留、不要迷路;带上我的思念、带上我的渴望,穿越时光隧道,穿越五道轮回,飞过千鸡山,跃过奈何桥,去看看我那已经走了整整九个月的老妈,问问她过得可好?告诉老妈,女儿很想她,告诉老妈,孩儿没妈的感受,告诉老妈,我那颗无处安放的心是多么的凄苦------

老妈走了,走的匆匆忙忙。我不敢相信老妈的去世,在自我的潜意识里老妈依然活着,活在她的房子里,给我打着电话,喊我中午回家吃饭。先前形成的习惯觉得很正常,今天想来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此生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候,因为老妈走了,去了有父亲陪伴的天堂。

曾与老妈相约,在我一百岁的时候,老妈要给我包一个大红包,但这已成为今生最痛的记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老妈微笑着说:行,我从现在就给你攒钱,等你一百岁时送给你一个大红包。我说那您要记得咱们的约定,开心健康地生活,确保您先活过一百。老妈说,驴大马大值钱,人大不值钱,活那么大干啥?老妈又自语道,其实我若能活到你姥姥那个年岁就知足了。姥姥是94岁那年去世,而老妈今年才86岁,老妈肯定能比姥姥长寿。也许是这个想法影响了我的判断,为此我总一厢情愿地相信老妈没有问题,而我们在得知老妈有一点不舒服后,就会陪着她去医院看病,有时输几天液或在医院住一周就好了。而这次老妈觉得不舒服,我还是这样想的,但老妈却再也没能回来,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86岁。

去年的今天,我们还欢天喜为老妈摆了两大桌庆寿宴。按照惯例酒店给老妈准备了两碗长寿面,一碗老妈吃,一碗老妈的儿女们吃,称这种形式为沾喜气,老妈最喜欢这个环节。每年过生日,我都会坐在老妈的左手边,弟弟坐在右手边,其他弟妹依次排开。吃完酒席吃蛋糕,小辈给老妈唱生日歌,孩子屋里喧闹着、大人陪着老妈欢笑着,老妈也会发表生日感言。这个形式延续了二十年,是我们年年最盼望的日子,可万万没有想到,去年的今天是老妈最后一个生日宴。

自从父亲去世,老妈不愿和儿女们住在一起,图消停,自己挑选了一位懂事的小保姆照顾自己生活起居。老妈的生活很有规律,早起沏鸡蛋水喝补气,过半小时边看电视边吃早点,接着上午打点她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午睡起来喜欢喝杯咖啡,然后与约好的阿姨打几圈麻将。她的牌友都是“八零后“,最大年龄是八十七岁的张姨,身材魁梧,人也爽快,经常哈哈大笑。来陪老妈打麻将的阿姨身边大都有保姆,只有张姨自己生活。据老妈说:虽然张姨说用不着保姆,其实她是怕花钱,她把钱都留给他那个吊儿郎当离了两次婚三十好几还没有一个正经工作不争气的儿子,名副其实的啃老族、讨债的孩子。

三十晚上和老妈一起过年时,一大家人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但我见老妈情绪不高。当我询问时,老妈伤心地说:张姨前两天悄不声息地走了,她那个儿子一点都没有伤心的样子,忙着收拾她妈妈的东西,寻找他妈妈的存折。说到这老妈沉默了。正月初四老妈便觉得不舒服,我们以为是张姨走了,影响了老妈的情绪,但老妈一脸否认的神情否认了我们的认知。在儿女们陪护下老妈住进医院,十八天后老妈平静安详地去了天堂。老妈以前有过糖尿病,多年来一直保养没有发展成综合症。但这次是她的肝出了问题。当大夫把检查结果告诉在病房里的儿女们后,老妈也听到了,她流着泪自语道:我还想多活几年,怎么肝就出了问题?随后老妈默默听着大家安慰自己的话,逐渐平静下来。住院第一次透析后,老妈就和我商量要回家养着,大家认为医院条件好,就一至反对回家,老妈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住院后老妈因肝腹水,吃不下、排不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滴水不进地昏睡。大夫说老妈年岁大已经无法手术,只能输液支撑着,不如带药回家养着。我们坚持反对,认为有一线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老妈一直处在昏睡偶尔清醒的状态。在倒数第七天时给老妈做第六次透析回病房的路上,她将等在走廊来看她的亲人逐一看了一遍又一遍,拉了所有人的手后,告诉弟弟自己累了要回病房。在关上隔离门后老妈嚎啕大哭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悲痛欲绝。大夫再次与我们商量,是回家养着还是在医院坚持治疗。虽然我们听到小护士的议论“儿女有条件、孝顺,老太太多受点罪,没啥新鲜的。”但是我们还是抱着治愈的希望,让老妈留在医院继续治疗。那天,当老妈还和以前一样,想再和只有两周岁的重外孙拉手时,重外孙一反常态不愿意靠近老妈,还小声说太太不好看,老妈的眼神瞬息灰暗了。

自从儿媳妇生了双胞胎孙子,我和老伴就与儿子一起住方便带孩子,没有太多时间照顾老妈,但还是隔三岔五带老妈去洗澡、为老妈染发、给老妈推推脸。并告诉老妈这样可以除皱,老妈说人老了谁不长皱纹?但我坚持说人老也要优雅的老去。老妈接受了我的说法,几乎每周我们娘俩都去泡澡。在洗澡后我也会给老妈点一些她爱吃的饭菜,吃完饭再回家。老妈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

那天老妈打电话告诉我保姆休假了,让我去她那里一起吃饭。我也和家里说好,便陪老妈在她那住了四天。我们娘儿俩想吃啥做啥,不想做就买着吃,早上睡到自然醒。白天帮老妈整理一下阳台上的花草,晚上和老妈一起边看电视边泡脚,关上电视上床,老妈便将外孙女买的夜间照明灯插好打开。这个灯老妈特别喜欢,她说不影响睡觉,夜里房间还不黑。每次起夜回来我与老妈也会聊几句。老妈在这四天里每天都惬意地对我说:这么多年了,这样的日子更让人觉得舒心快乐。这是近三十年我和老妈一起住最长的时间了,也是最舒心、最踏实的四天。记得那几天老妈怕打扰我午睡,总是悄悄地和牌友们去保姆的房间打牌,而且还不忘给我冲杯咖啡放到桌子上,好让我起来就能喝上一杯醒神的咖啡。温暖的记忆再度打开,我又想起我饱受二次腰间盘突出病折磨时,几个月下不了床,而老妈一天一个电话问候我、关心我,让我在病痛中感受到母亲的关怀、厚爱与温暖。

我喜欢和老妈在阳台上浇花松土,老妈搬个凳子坐在一旁与我说话,聊二姨传来的大事小情和家长里短。二姨是老妈介绍嫁到我们村的。从小我们常去二姨家吃住,我姥姥说亲姐妹相互照应,如家庭闹了纠纷,夫妻闹了矛盾,彼此都会给予帮助。记得二姨说过:她同意嫁到老妈跟前,就是为了寻求姐妹间的依靠。记得有一次老妈和父亲吵架后就去了二姨家,二姨过来数落父亲一顿转身就走。我父亲挽留她在家里吃饭,二姨说:眼珠子不在眼眶子的饭不吃。此事过了很久,父亲还经常说起二姨那句话。自从父亲去世老妈被接到城里居住,二姨就会把老家发生事情打电话说给老妈。而老妈总是认真地听着。我知道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家,老妈对那里的人、事、物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感。老姐俩就用打电话的方式,相互依靠、相互慰籍,也把老家的事了解得很清楚。在夏季时,老妈也回到老家,在二姨家住几天,与她不能割舍的邻居们聊聊村里的事情。这些都是老妈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而在冬季,二姨每年都和老妈住上俩月。自从二姨夫走后,二姨也会常来老妈这里居住,二姨若是时间长一点没来,老妈会电话催促。二姨也喜欢打小麻将,姐俩同时上桌凑伙儿,老妈给二姨出本钱,姐俩天天高兴的不亦乐乎,打牌结束时保姆也把饭菜做好了。二姨的儿女也住在城里,可她死活不愿意和孩子们一起住,除了来老妈这里就住在老家,二姨说她舍不下二姨夫和老家的山山水水。那里有她们几十年的记忆,久不见门口的大石头她都想。老妈住院时二姨才从老家下来。去医院的头天晚上,老妈悄悄塞给二姨三百元钱,这是每年春节老妈必做的事情,二姨一脸的幸福。如今二姨因走不出老妈去世的悲伤,那幸福的神情已被痛苦淹没,人看着憔悴了很多。而每次回老家她都会和我们学说她梦到老妈的情景,说她半宿半宿地睡不着觉,边哭边想与老妈这几十年的过往。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听着她一遍一遍的重复地说着她的梦,只好紧攥着她那如枯树叉儿般的双手落泪,默默陪伴。

老妈一生精明能干,把自己攒下来的钱分成几份放到存折里写上密码,在一个我们都不知情的中午告诉我们回家吃饭。饭后老妈拿着一沓存折跟我们说这是她一生的积蓄,闺女儿子一样,自己年岁大了怕记不住。看着老妈的笑脸,我们在推让的同时无不感叹老妈的能耐,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是怎么跑到银行捣鼓的这般清晰。

“英子,有空就来啊。”那是老妈永不会消失的声音,还有那倚在门口探身盼望的样子,那份永久的温馨,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上。每次我们聚会,老妈都会趴在后窗台看着儿女们来的方向,渴望着孩子们一个个的到来,没有到的她会打电话联系,几个孩子的手机号码全部储存在老妈的脑海里,老妈说她的前半生靠的是自己,后半生靠的是孩子,这就叫三十年前看父母,三十年后看儿孙。

老妈信基督,每个周末都会去参加礼拜聚会并坚持读圣经,相信自己死后会去天堂。老妈每次礼拜回来都会读一会儿圣经,我会静静的陪在老妈身边,等老妈读完圣经后真诚的说一句,老妈您真了不起,认识那么多字,还能读圣经。老妈高兴地说,我没好记性,要是你学,比我学得好。我说:我是共产党员,只信仰共产主义。老妈郑重的点点头。自此老妈再也没有提过此事。老妈走后,我一直梦不到她,有人安慰我,说她走远了,了无牵挂,所以才梦不到她。这个说法让我的思念有了一些释怀,但是每当想到老妈不止一次提到放弃治疗,我就会感觉沉闷、感觉陷入黑暗。我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让老妈勇敢的放弃生命,又是什么原因让老妈要与我们诀别、撒手人寰。可能病痛淹没了她求生的欲望,我真诚的祈祷老妈的世界没有病痛。

老妈的童年很苦,家里七八个孩子,只有姥爷和刚刚成年的大舅两人干活儿,生活难以维持,四岁的老妈被姥爷用三斗高粱送人做了童养媳。我大舅出去给人打短工,回来知道此事,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我老妈被童养的山村,走了整整一天的山路,天擦黑才找到了那户人家。进门就看见破烂不堪的院子里,一个四岁的女孩正在遍地冰溜的井边儿洗碗,双手红肿得像两个小包子,粗糙的手背满是冻疮,她看见我大舅嚎啕大哭。年轻好胜的大舅连夜将我老妈带了回来,还了那家的三斗高粱,此事才算了结。

老妈十九岁那年,姥姥用碾棍满碾道追打老妈去相亲,看见我父亲一表人才老妈才安心了许多。可是这个家庭成员很复杂,上有年迈多病的公婆,下有小叔子、小姑子,还有年轻的寡嫂,守着一对尚未成年的儿女。

那年大伯是因上山砍柴意外掉下山崖,被摔断了筋骨。据老妈说:大伯是吊着一口气被抬回家的,躺在门板搭成的担架上,攥着我父亲的手一直不肯松开。父亲含泪哽咽地拉着大伯的手说,我会把孩子拉扯大,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大伯听了才万分不舍的闭上眼,咽气时眼角儿还挂着泪水。为了不让孩子有亲疏之感,后出世的我们姐弟五个和堂哥堂姐一直称父亲为叔叔。至此我们一生没有叫过爸爸。

一晃大伯母的孩子长大该说媳妇了,老房子留给伯母一家,我父亲领着老小在一个偏僻的场院搭个窝棚住下,四面透风挡不住雨雪,三年后我们才住上父母白天黑夜苦干盖起的四间大瓦房,因为人多后来又盖起南倒座及东西厢房。

听说大妈相过几次亲,都是因为孩子没成功。我父亲和大妈说,你愿意走一步就走,对方愿意要孩子你带走,不愿意要孩子就给我留下,你不愿意再嫁我会养着你的,老嫂为母,一切你自己决定。大伯母听了父亲的话,哭得不可言语。然而比大妈小很多的父亲却走在了大妈的前面。在我父亲病重时大妈及堂哥堂姐一直陪在我父亲身边,大妈拉着我父亲的手不断嘱咐,小鬼都爱扮成亲人来索命,谁叫你,你也不要跟着走,你要把我送走才行,记住了吗?父亲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说,放心吧,等你百年之后,我会把你的一生写成文字到大哥坟前念叨念叨后烧给他。大妈听了安心得回家睡觉去了。

我父亲是夜里去世的,怕大伯母年岁大天亮才告诉她。大伯母一脸的不可置信,等回过神嚎啕大哭昏了过去,住隔壁的赤脚医生在大家惊呼中跑过来,掐人中拍后背将大伯母救醒,醒来的大伯母第一句话就是埋怨父亲说话不算数。你说送走我你才会走,怎么就不知道拖拖呢。你帮小子娶妻生子,给丫头相亲找婆家,能做的你都做了,三十六拜都拜了就差一哆嗦,二弟呀,你可坑死我啦。父亲平静安详地躺在灵床上,用他一生的行动完成了他的承诺。

老妈一直用她勤劳朴实的美德支撑着这个家。特别是春节前后,老妈不仅要给我们做衣服做鞋,还要打理好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同时还要照顾大伯母一家的情绪,老妈常说,我一直将你大伯母当成婆婆对待,说话做事处处小心,你爸爸还时不时的敲打我几句,有时我生气了你爸爸就说他只是提醒,怕我无心惹你大伯母生气。为节省几个钱,老妈为自己的开支几乎为零,但是老妈对老人孩子却从不将就。那个年代,大多家庭都是到供销社买染料买白布,染后自己做衣服。老妈说那染料质量低容易掉色,每次都要加上点儿白矾,而我们家人的衣服不像别人家衣服那样掉色,把孩子皮肤都染成黑色。买布的钱是老妈喂养了一年的一头猪换来的,用猪换来的白布正好给全家做棉衣。冬天穿棉衣,春天正好扯下来补补做单衣服,实在补不了的就扯成布块,打成袼褙做成鞋底。老妈纳鞋底的样子可好看了,她一手拿着锥子,一手拿着鞋底,锥子扎一下带着麻绳的针,穿过锥眼儿将麻绳带过,用白布包好的底子上就出现了整齐麻绳钉出的针脚,油灯下老妈一伸一拉,时不时的还在头发上蹭一下锥子,身影映在纸糊的窗户上生动又灵活。为了不耽误白天的活计,老妈为我们缝制衣物总是熬到深夜。有时候听到鸡叫后,老妈将做好的针线活放在一边,倒在孩子的身边眯一会儿。早晨,又早早的起来下地干活儿去了。晚上回来再接着干针线活。过春节时,全家每人一双新鞋,做好老妈就放到柜子里包好,做全家人的鞋子,老妈还要给大伯母一家每人做一双。给他们做的是条绒布面,羡慕得我们做梦都想自己也有一双那样的鞋。过年全家每人一双新鞋全部穿上到街坊家拜年串门,站在人前看着自己的新鞋与别人露着后脚跟的鞋子相比,心里美得不行。老妈常年给我们做衣服,一季接一季,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的衣服也是由老妈做,早些年都是大伯母做,老妈会做了,大伯母就不在插手,只照顾自己的孩子了。自从老妈接手,全家九口人的衣服从来没有耽误过换季。

那个时代做衣服,需要用纸样子比好了再剪裁,老妈自己也经常琢磨终于学会了这手艺,把布放平就可以下剪子裁衣服。街坊里大妈大婶也会经常找老妈替样子,或者帮忙裁衣服。我家坎下的小二奶奶,年岁比老妈小,从结婚就不会做衣服,短小粗壮的手和她身材一样捏不住针,趴在炕上一天也做不成一件衣服。老妈说她是从小没娘教。记不得从哪年开始,她家的衣服都是来求老妈给做。一入冬左邻右舍的大人都穿上棉衣服了,小二奶奶家那仨孩子还穿着薄薄的单衣服,手插在袖子里,抱个夹子冻得瑟瑟发抖。小二奶奶就会到我家,不由分说就帮老妈干活,而老妈就又得开始没黑没日的帮她家做棉衣。待换季时候也是一样,老妈也得帮她家孩子缝制好单衣。

夏天老妈浆被子浆衣服也是一把好手。用米汤把衣服被子煮一下,晾干了用棒捶一下下的捶平整,叠好用一块非常平整的圆石头压实,盖在身上皮肤凉爽,不出汗不粘身,非常舒服。

老妈不止干活、持家出名,喝酒也很出名,村里的二爷从来看不起女人,口头禅,臭老娘们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除了生不出孩子,什么都不怵她们。可二爷有个嗜酒如命的毛病,不止一个人想收拾他,都因为他那不撩人的嘴。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老妈、二姨、三婶等几个村里有头脸的人凑在一起与二爷喝起了酒来,那次老妈说她们喝了半天半宿,每个人喝的酒都不少于一斤,还不算姐们偷换的凉水。喝得二爷赎嘴告饶,看大家还不想放过他,他只好说出去方便跑了,但直到天亮才找到没有一里地远的家,由此,老妈在村里更出名。

记得小妹出生那天,老妈白天还下地干活儿,晚上就添了妹妹。因为生产时出血过多,老妈脸色苍白,当接过父亲手中的煮鸡蛋,十分不舍得吃着。早起父亲便给老妈沏好茶汤,让她补补身子。而我们几个孩子,盯着老妈的茶汤碗咽着口水,一次次被父亲赶走,没一会儿又钻了进来。老妈看着孩子们将碗递给父亲说,我吃饱了。父亲看了看孩子们递给老大说,一人一口别打架。孩子们追着碗跑到西屋去了。老妈虚弱地说,孩子们就是饿呀,等我出满月再去后山刨块荒地,种点谷子,多少也是添补。父亲说,你好好养着吧,明天早上我就去,老妈说,你还得去站里(几个村组合一起管理称为站)上班那,再说你去刨荒地,让别人知道不好,还是我去吧。老妈出了满月就下地干活去了,回家喝碗稀粥,有时太稀就抓把菜叶子放上囫囵吞枣的喝下。由于营养不良,老妈的眼眶明显下陷,身体瘦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那时候村里夏天都有锄晌习俗,生产队为了鼓励社员参加锄晌中午管饭,每个人发两个窝窝头。为了那两个窝窝头老妈天天参加锄晌。两个窝窝头一个给爷爷奶奶、一个给四个大点的孩子。老妈劳动一中午吃点儿给孩子分时掉下的渣渣,看着爷爷奶奶和孩子一点一点的吃着,老妈一脸的满足。晚上老妈向父亲炫耀说,要是天天有两窝窝头就好了,看着他们吃我这心里说不出的踏实。父亲说,那还不把人都累死啦。老妈叹了口气说,要知道嫁给你这样辛苦,还不如出家做尼姑。父亲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我这个俊小伙不白搭了。日子虽然艰辛,老妈与父亲却有信心坚守,祈盼孩子们快快长大。送走老的养着小的,从开始的九口之家到爷爷奶奶去世,我们五个姐弟相继出生,老妈一直艰难地维系这个家。老妈六十岁那年,积劳成疾的父亲撒手人寰。父亲走了,我们也已经长大成人。孝顺母亲是我们所有儿女重中之重的大事,姐弟们像尚未成熟的小鸡仔围绕在老妈身边,老妈身体一直很好,耳不聋眼不花,买瓶感冒药我看不清说明,老妈拿过来说我给你念。老妈走路轻快,直到去世也没有步履蹒跚的样子。

老妈说你爸爸虽然走了,但给我留下了五个大宝贝(指我们五个儿女)我知足了,有一天我走了,你们还要向我在时那样的团结,围绕在你大姐周围,谁做的对与不对、说的话过与不过,你们都要彼此原谅、包容,这样我的心才会踏实。我这一生很知足,无论是外抬的媳妇,还是几个姑爷子,都没有慢待过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这话是老妈去世一年前说的,老妈用她的方式教育儿女,引领了儿女们走好未来的人生之路。老妈留给儿女们永远的思念,诠释着家和万事兴的含义。

夜深了、风大了、远处传来呼喊声,是我的家人找来了,这时才发现我脸上的泪早已结成了冰霜。

怎么又迷路了。我茫然的看看前方那蜿蜒曲折的山路,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想打听一下但一个熟人都没有。看看山下一簇小村庄,出出进进的人们都在忙碌着,我有些懊恼,从年轻时候就开始总做梦找不到家,真着急。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已经西下,再不找到回家的路那就真没有家了。站在高耸云端的山尖,遥望远方,山峰重叠,树木搭枝,喊一声回音连绵。我孤寂无耐,承受着天地一人的孤独,心里空落落的。下了山尖走进森林,阳光从树叶的缝中射入林内,一条小溪从上方轻轻流下,溪水清澈恬静,溪边草嫩花鲜,一只大鸟冲天而起,飞向天空,惊得我四肢百骸都抽搐了一下。定下心来我毫无目的走着,翻过群山,再次站在山峰上,转身望去,这是个像牛槽似地一个壕沟地形,两边拔地而起的陡峭山峰,一阵寒风吹来,眨眼就有雪花飞舞而起,眼下的山口像一张大嘴憋足力气朝我吹起,风卷着雪花如千军万马冲我厮杀而来。我冻得瑟瑟发抖。“干嘛去那?”、“洗两件破衣服。”我忽然听到老妈的声音我奔着声音扑去。你怎么来了?老妈的惊讶吓了我一跳,我哪能错过这个机会,我拼命的嚎喊:“老妈、老妈,”老妈没有回答。只随手抓了一只千纸鹤朝我摔来,威严而霸道地喊了声,“回去。”我被一股强劲的狂风席卷而去,如轻飘的千纸鹤跌跌撞撞,碰撞的浑身疼痛,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

耳边传来诺诺的声音,奶奶发烧了,奶奶阳了。是不到两岁的双胞胎孙子趴在我的枕边,睁着轱辘轱辘的大眼睛不错眼珠的看着我,老伴、儿子站在床边焦急的看着、媳妇在给我喂水。

原来是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伸伸胳膊吞咽了一下嘴里的口水,苦、嗓子疼得我一阵战栗,扭头看到枕边的一只千纸鹤,它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梦。

作者简介:

杨桂英,女,满族,1965年出生,原籍密云区新城子镇大树洼村人,果园街道办事处退休,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密云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密云作家协会理事,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自七十年年代开始创作,先后写了鹰嘴石、小燕子、映山红等20几篇民间故事,并在中国民间故事集、凤物传说、密云民间故事集等发表,后有小小说、散文等发表在昌平文艺,渔阳文艺。《长城故事》征文获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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