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分析林冲的性格(林冲破防风雪山神庙)

一、

我们提到水浒传,大家耳熟能详的四个字就是:官逼民反。但实际上,真正是被逼到生计无法维持或性命不得保全的,只有少数的几位。

拿书中最早出场三个主要人物鲁智深、杨志、林冲来说,很显然,杨志就不属于此列,鲁达也不算(这个我们会在后面的文章里分析),在明线叙事上处处求全却被步步紧逼的,只有林冲一人。

所以被逼上梁山只是一个表象。具体到每个人,所谓的造反,更多的指人物因为精神寄托的幻灭,从而下定和过往割裂的决心。我们生活中会有类似的经验,大事来临的时,下决心往往就在一瞬间。

这就是我们这一系列文章中论述的重点:人物瞬间破防,从此走上不归路。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分析林冲的性格(林冲破防风雪山神庙)(1)

二、首先说说林冲的破防:风雪山神庙,一个中年男人最后的精神自由

林冲暴怒杀人,是仅仅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吗?同样是差点丢掉性命,为什么他可以原谅董超薛霸,甚至于为两人求情,而到了陆谦这儿,就截然不同,是因为好友背叛的因素吗?

这要从本章营造的氛围开始说起。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章,是林五回的落幕。在惊心动魄、几番生死之后,到这一节氛围陡然放缓:

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

朔风,隔断了世界。大雪,隔断了危险。但相比于前一刻危机四伏,这一刻,读者悬着的心是放了下来的,剧烈的冲突也消失了。虽然破庙冷酒荒山的环境很残酷,但正是这种严酷的环境,造就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将动荡、阴谋、算计等阻挡在另一个世界,主角也获得了难得的安宁。

草料场上任、老军交割、收拾住所、山神庙许愿、去酒店打酒聊天。

劫后余生,作者特意为林冲营造出一种松弛、自由的状态。从传统审美意义上说:这是一种孤独的自由。类似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天地之间唯我一人,无牵无挂怡然自得。

如果用现代人做比较:这种状态类似于每个996族的夜晚12点。虽然熬夜辛苦,但就像额外偷了一份时间那么惬意。窗外是无尽的长夜,街头寂静,一切都停止了,所有的事情只能等明天再说。而这一刻,完全属于你自己,什么也不用考虑。

风雪山神庙时刻,林冲正是处于这种状态下。他从一个事业稳定家庭美满的中产阶级,沦落到亡命天涯的囚犯,也只不过短短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几多风波。上司欺凌、好友背叛、陷害获罪、发配折磨。刚在路上逃脱了两个差拨的毒手,到沧州又受到管营的羞辱。贿赂管营,在天王堂当差,仅稍微安定片刻,又从东京故人李小二口中听到陆谦等人追杀他到沧州的踪迹。

虽然林冲每次都忍了下来,但厄运就像潮水般一波一波汹涌而至,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想逃,无处可逃。想躲,身上的义务还在。直到那个暴雪的傍晚。

朔风大雪虽然环境残酷,但是这份清苦,也是一种保护。不管是高太尉陆虞侯,还是管营差拨,都被茫茫大雪隔离了。

荒芜山庙人迹罕至,虽然孤独,更是一种自由。既不用小心的应付官差,也不用无奈的去解释自己的遭遇。

破褥冷酒,暂寄此身。还有一个山神,作为可怜而渺茫的精神寄托。门外只有无尽的夜雪,门内那一方空间完全属于我。用石头顶上庙门:不管是官职娇妻,还是阴谋诡计,那一刻都离他那么远。

就像一个男人下班上楼前,在车里静坐的二十分钟和一根烟。在工作和家庭的空隙,为自己找寻的片刻心灵自由。

疲惫无力之下,个体责任感和社会要求下,个人的空间已经压缩到很小很小。再逼一步,剩下的就是抗争了。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分析林冲的性格(林冲破防风雪山神庙)(2)

三、

除此之外,对于林冲来说,风雪山神庙时刻,除了获得难得的心灵自由之外,更是他幻想中的安定生活的开始。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

我们都知道林冲典型的性格:随遇而安。

而山神庙和草料场这个地方,很容易被当成一个寄存残生的处所。

作者在本章中对于一些细节的描写,非常值得玩味,比如:

便去包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

在大多数的分析中,我们都关注于作者一笔一划细节描写的功力。一是作者叙事的严密;二是体现林冲性格的严谨。

但是却忽略了这些不厌其烦的细节描写,背后透出的安宁和祥和感。这种安定感本质可以浓缩为一个字:家。

我们可以回忆一下林冲半年的遭遇,发配路上自然是全程动荡不安的。只有两处暂停:第一处是柴进庄上;第二是初到沧州牢营在天王堂供职。那么这两处有没有家的感觉呢?首先看柴家庄处:

那洪教头说道:“休拜,起来。”却不躬身答礼。柴进看了,心中好不快意。林冲拜了两拜,起身让洪教头坐。洪教头亦不相让,便去上首便坐。柴进看了,又不喜欢。林冲只得肩下坐了,两个公人亦各坐了。

很显然,不说柴进,就算是洪教头,比林冲都更像个主人。更不用说后面比武,林冲反复谦让,完全是客不压主的心态,在柴家庄完全是个客人。当然此时还是发配的路上,过客的感觉那是确凿无疑的。

那第二个,到达沧州牢营后,在天王堂供职的时候呢:

林冲自此在天王堂内安排宿食处,每日只是烧香扫地,不觉光阴早过了四五十日。那管营、差拨得了贿赂,日久情熟,由他自在,亦不来拘管他。柴大官人又使人来送冬衣并人事与他。那满营内囚徒,亦得林冲救济。

这是林冲初到牢营时,相对安静的一段时光。和管营混的情熟,和其它囚徒相处的也不错。那么这一段经历有没有家的感觉呢?从描写中是很难看出来的,多半住的是集体宿舍,吃的是集体牢饭。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分析林冲的性格(林冲破防风雪山神庙)(3)

而家的特点是什么呢?是私密、是独立、是自由支配,有烟火气。这几点,从草料场开始,截然不同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军草场,每月但是纳草纳料的,有些常例钱取觅。原是一个老军看管。

这就是草料给人家的感觉的大前提:一个完全独立、个人独享的空间。

而到了草料场,和老军交割的时,那种家的氛围就更加浓烈:

老军收拾行李,临了说道:“火盆、锅子、碗碟,都借与你。”林冲道:“天王堂内我也有在那里,你要便拿了去。”老军指壁上挂一个大葫芦,说道:“你若买酒吃时,只出草场,投东大路去三二里,便有市井。”

这是水浒宇宙“三碗好酒两斤牛肉风风火火闯九州”氛围中难得的居家琐事描写:铁锅、碗碟、火盆、酒葫芦。

这里着重说一下火盆,就像我不太认同“朔风暗示命运无常"一样,我也同样不认同"火盆象征林冲压抑的怒火“。

这和作者意图塑造的氛围是不同的。

如果你有北方农村的生活的经历,就能感受到一个火盆的意义:围绕、聚拢、安定、家。所以林冲有下面的反应,也就非常自然了。

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

这种心态就是一种筑巢、居家的心态。

我还可以找出一个例子,可以证明这种“家'的氛围,是作者在有意营造。那就是李小二的出现。这是风雪山神庙一章中及其精妙一笔。

李小二的情节有两个作用:1、通过李小二之口,点出陆谦的行踪,重新营造出动荡不安的氛围(天王堂暂时安定之后)。这一点很容易看出。

2、在陌生的他乡,遇到了故人,给林冲心理上的安定感。这一点作用不易察觉,但是润物细无声。

我们看一下原文的描写:

两口儿欢喜道:“我夫妻二人,正没个亲眷。今日得恩人到来,便是从天降下。林冲得李小二家来往,不时间送汤送水来营里与林冲吃。迅速光阴,却早冬来。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

有人牵挂,有人可以说说心里话。虽然身份低微,但毕竟是东京的旧人,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足以给林冲带来一丝慰藉。虽然重回东京的希望很渺茫,但是能在沧州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水浒独立篇章的结构,真是很完美。林冲的故事,从东京偶遇鲁达开始,有朋自远方来;又到沧州偶遇李小二落幕,他乡遇故人。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多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虽然日暮苍山天寒屋贫,东京的繁华都远去了。但在这个狼突豕奔的世界,有一处茅屋容身,有一个故人追忆,风雪夜归,冷酒解忧,不也是一种片刻的幸运吗?

可惜,连这种瞬间的解脱,林冲也无法得到。冷酒下肚,心还未热,外面必必剥剥爆响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一刻,他不再幻想。拾开石头,挺出花枪,一手拽开庙门:是你们逼我的。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分析林冲的性格(林冲破防风雪山神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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