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文笔(张恨水的上海足迹)
张恨水(1895—1967),原名张心远,“恨水”这个笔名是他从最早的笔名“愁花恨水生”变化来。著名章回小说作家和报人,曾担任《新民晚报》前身重庆《新民报》主笔。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等。
张恨水旧居
地址:上海黄浦区天津路587弄慈安里5号
张恨水旧居
地址:上海虹口区四川北路71号德邻公寓
东亚饭店
地址:上海黄浦区南京东路680号
中国证券博物馆/礼查饭店(原浦江饭店)
地址:上海黄浦区黄浦路15号
最早知道张恨水,要从少年时代看过的一本《啼笑因缘》连环画开始。
印象里最深刻的一幕不是前面的爱情和复仇,反而是故事的最后,已经发疯的沈凤喜被救出军阀手中后,又和昔日男友樊家树相遇,突然发现樊家树身边已经有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未婚妻何丽娜,大喜大悲之下,沈凤喜心脏病突发而逝,让这个悲剧故事更为震撼。
后来又陆续读过《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春明外史》是写记者杨杏园的爱情故事,但爱情只是引子,有不少当年的大新闻都被供职于报社的张恨水改头换面写进小说作为背景,某种程度上比主线更好看,所以当时读者估计是一边在读小说一边对号入座的吧。《金粉世家》则是单纯女学生和豪门公子的爱情悲剧故事,屡次被搬上荧屏,除了大家熟知的陈坤主演的内地版本,上世纪80年代,香港TVB也曾改编过,名为《京华春梦》,由刘松仁和米雪主演,这一段有缘无份的爱情也被演绎得令人唏嘘。
上承章回小说,下启通俗小说
在时间上,张恨水也属于现代作家群,他比周作人还要小十岁。但张恨水的生活和作品中,旧式文人的情调还相当浓郁。只要读读他小说中那些工整华美的章回小说回目,就能体会一二—— “消息雨声中惊雷倚客 风光花落后煮茗劳僧”,“裂券飞蚨绝交还大笑 挥鞭当药忍痛且长歌”,“种玉来迟解铃甘谢罪 留香去久击案誓忘情”,“值得忘忧心头天上曲 未免遗憾局外画中人”……现在看来,张恨水作品上承章回小说,下启通俗小说,雅俗共赏,可以说是促进了新文学与通俗文学的交融。
另一点令他在现代作家中显得比较特别的是,张恨水同时有三位正式的夫人。第一位夫人徐文淑来自他20岁时家里包办的婚姻,张恨水虽然不满意,但也并不像鲁迅一样完全冷落她。第二位夫人胡秋霞,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张恨水教胡秋霞读书写字,但仍没有找到心灵相契的感情。直到36岁时,他和北京春明女中学生周淑云(后改名周南)结婚,才找到了真爱,周南长得美,而且有才情,完全符合张恨水的择偶标准——“要一个能了解我的”。张恨水和周南感情很深,1959年周南因癌症去世后,张恨水悲痛万分,写了不少悼亡诗。他房间里一直放着周南身穿裘皮大衣的老照片,周南去世4年后,他还写了一首诗怀念她:“一庭花影淡如无,若染风尘仔细除。手扶案头痴久立,墙间新挂美人图。”
不过,虽然张恨水常常被归于“鸳鸯蝴蝶派作家”,但他也是极具民族气节的文人,在办报过程中写了不少富有正义感的杂文和小说。1939年,张恨水在《新民报》上连载寓言式长篇小说《八十一梦》。由于这部作品鞭挞了贪官污吏,触犯了当时社会上的权势人物,张恨水受到严密监视,被迫只写了十四个梦便停了笔。1945年,张恨水还创作了直接描写国民党正面战场战役——常德保卫战的长篇小说《虎贲万岁》。
新闻生涯长达30年
出生于江西景德镇的张恨水,少年时曾先后在南昌甲种农业学校、苏州蒙藏垦殖学校读书,因家道中落被迫辍学。他在文学上相当有天赋,自学中文和英文,16岁时已经读过数百种中外小说,自己也开始仿照着写。1918年,他经朋友介绍,到安徽芜湖《皖江日报》担任总编辑兼文艺副刊编辑,从此开始了长达30年的新闻生涯。后来,他还陆续担任过《益世报》和《工商日报》驻京记者、世界通讯社总编辑,《世界日报》副刊主笔、重庆《新民报》主笔等,还创办过《南京人报》等。
张恨水在报社,每天除了要处理社内大量的行政事务工作外,还能坚持写5000字左右的文稿,毅力和创作力相当惊人。1924年4月,他的小说《春明外史》发表,一炮而红;1927年2月发表的《金粉世家》更是奠定了他在当时通俗小说领域的霸主地位。
张恨水虽然生活重心主要在北京和重庆,但他和上海也颇有缘分,不过他对于上海的印象却并不算好,他说:“上海几百万人,大多数是下面三部曲:想一切办法挣钱,享受,唱高调。因之,上海虽是可以找钱的地方,我却住不下去。”
住过亭子间,也住过豪华酒店
1913年18岁时,张恨水应在上海警察局闸北公所工作的堂兄的邀请第一次到上海,住在堂兄任职的浦东六里桥衙中,为考学作准备。1915年他20岁时,又随当时工作的文明话剧团来上海演出过,住在法租界某地。1917年又来上海,在渔阳里住了几个月,一直到秋天才离开上海。每天早上起来去餐馆吃两三碗粥,白天或去福州路上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地看书一直到打烊,或者去各大报纸投稿,顺便逛逛马路,晚上回到亭子间,和朋友讲讲阅读心得,或者哼上几首诗。肚子饿了,就去吃碗阳春面。这就是贫困的文学青年在上海的乐趣,也算是一种廉价的精神享受。
1930年,张恨水又来到上海,这时候,他的代表作《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都已经广为人知,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当红作家,当然身价不同,住在热闹南京路上的东亚饭店。东亚饭店是那时大名鼎鼎的先施公司附设的酒店,先施公司是在1917年10月正式开张的。里面有旅馆,有高级酒楼,有豪华舞厅,买、吃、玩、住,一站式全包。类似于今日矗立于陆家嘴和丽兹—卡尔顿酒店一体化的环球金融中心商场,生意极好。这一次,张恨水是来卖版权的,他以4000元价格把《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版权卖给了上海世界书局,并以4000元稿酬被预约再写四部长篇。
张恨水曾住过的东亚饭店,现为锦江之星酒店
东亚饭店现在还在原处,现在变成了一家锦江之星连锁酒店,携程网站上价格在五、六百一间,应该说是蛮实惠的三星级酒店。和它古典华丽的外立面相比,大门被两边的女装专卖店两相挤占,显得分外窄小。从商场之间走进去,窄窄的通道两边,左边陈列着黄包车,右边墙上则有昏黄的老式路灯和不少老照片。再往里走,里面还有一个小空间,陈列了当年先施公司账房使用的文件柜和先施生产的保险箱,保险箱上色迹斑驳,带着岁月的痕迹,身体依旧结实敦厚。乘电梯上去看看,楼道里铺着有点灰旧的红地毯,没啥特别。我转进应急楼梯准备下楼,忽然眼前一亮——这哪是窄小的应急楼梯啊,分明是昔日豪华百货公司的宽阔楼道,各色绅士淑女如鱼得水,悠悠然游来荡去,他们的身影在寂静的楼梯上似乎还依稀未远。
1930年的这一趟上海行期间,张恨水还在礼查饭店吃了饭,这和他当红作家的身份也十分契合——重建于1910年的礼查饭店曾是当年远东设备最现代化的豪华饭店之一,这里24小时供应热水,每间客房一部电话,在中国曾是最早拥有电梯的酒店之一。在19世纪和20世纪上半叶,礼查饭店是世界各地的名人来到上海钟爱的下榻地,其中包括:美国第18任总统格兰特将军、英国哲学家伯兰特·罗素、科学家爱因斯坦、喜剧大师卓别林以及《西行漫记》的作者埃德加·斯诺夫妇等。晚上,有交响乐队在大餐厅演奏, “这时,你可以看到这个港口城市的大部分外国头面人物”。所以,张恨水当年在这儿的一餐肯定起价不菲。
礼查饭店,今为上海证券博物馆
礼查饭店现已经改名浦江饭店,因为它就在外白渡桥桥堍,是眺望黄浦江绝佳的位置。它不仅是历史保护建筑,还成为了中国证券博物馆,在微信小程序提前预约后,个人游客可以在每周六入内参观。因为上午和下午各只有40个参观名额,我费了一番功夫才预约到。
走进浦江饭店新古典主义的建筑,底楼大厅(孔雀厅)里陈列着“中国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展”,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有关新中国上海证券交易市场逐渐从无到有的展品陈列。虽然股票认购证热火的时候,我尚在读小学,没机会亲身参与,不过,能亲眼看到当年成立上海证交所的文件,尽管是复印件,也觉得颇为激动。这时我才知道,在这里设立中国证券博物馆,正是因为当年浦江饭店正是最早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所在地。展品当中,还有上海证交所用过的开市锣、1994年11月报道飞乐股票上市时的《新民晚报》,以及当时的股票实物。
脚下精致地拼接出星型、弧线型花样的长条木地板,头顶上此起彼伏的穹顶和吊灯,提醒我此行的目的。于是,我又登上二楼,这里的理查厅曾是中国最早举办交谊舞会的地方,地上是铺成大提琴形状的实木地板,脚踩下去有一种自然的起伏和弹性。现在,这里陈列的是“一带一路”交易所的相关展览。不少其他国家交易所的祝贺礼物都在这里展出。楼梯的转角,地面玻璃下面,还保存着2016年维修浦江饭店时发现的1910年的木地板和拼花地砖。
走出证券博物馆时,天正蓝,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以昔日的礼查饭店作为背景拍摄婚纱照。年轻的脸相对而笑,在厚重建筑的衬托下,完成了一次历史穿越。
天津路慈安里,写成《啼笑因缘》续集
1930年3月下旬开始,张恨水集言情、谴责、及武侠成分集于一体的代表作《啼笑因缘》由上海《新闻报》副刊《快活林》首次连载。而3年后,他又在上海写完了《啼笑因缘》续集。
1933年,张恨水带着妻子周南和次子张二水避战火到上海,住在《金刚钻》报社楼上的一间屋子里,顺便也给《申报》、《新闻报》和《金刚钻》写写稿子,《金刚钻》报社就在天津路慈安里5号。当年,慈安里是上海小报集中的地方,被称为“小报弄”。
天津路587弄慈安里5号旧居
1923年10月18日创刊的《金刚钻》报,是当时另一张著名小报《晶报》的姐妹报。报纸内容一是倾向文艺,注重长篇小说连载;二是常登名人随笔、掌故、轶闻,都为读者所称道。后来还辟出附刊《小金刚钻》《游艺界》等,专请文坛名家轮流编辑和撰稿,销路直线上升,大有超过《晶报》之势。1932年8月1日起改为日刊后面貌更是一新,在小报界居第二位。直到1937年底,因受战事影响,《金刚钻》才被迫停刊。
天津路587弄慈安里,就在南京路著名的第一食品商店后面,现在依然是闹市背后的幽静弄堂。红砖墙壁,典型的石库门,晾晒的各色衣服高高地飘荡在艳阳下,一派安静又充满生机地景象。在这里安下一个有妻有子的小家,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已经是很不容易。
张恨水一家从1933年1月底住到5月,才离沪去北平。就在这短短4个月时间里,张恨水就在这里完成了《啼笑因缘》续集,给了他笔下的沈凤喜最终的悲剧结尾。
走出来,挤进游人如鲫的食品商店,浓郁的奶香甜香扑入鼻中,忽然很想躺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吃几颗大白兔奶糖。
在德邻公寓协助创办《立报》
张恨水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的寓所,还有黄浦江畔的德邻公寓。
德邻公寓
1935年9月初,张恨水曾应著名报人成舍我邀请,来到上海协助创办《立报》。《立报》以“只要少吸一支烟,你准看得起”、“五分钱可知天下事,一元钱可看三个月”为口号,由张友鸾、张恨水、包天笑主持副刊,发行量很快达20万份。创办《立报》时期,张恨水和张友鸾一起在德邻公寓住了大约3个月。
德邻公寓位于四川北路以西,江西北路以东,崇明路以北,紧靠北外滩,始建于1935年,由英国设计师设计,原为新中国成立前上海第一批白领居住区,列入上海第四批保护建筑。不过可惜的是,这里却多次被媒体曝光,曾遭到承租公司的野蛮装修而受损。2015年9月初,上视新闻就报道,德邻公寓正在遭遇大规模违法装修,原先的建筑已经被搞得面目全非,应当重点保护的西北角楼梯、窗户以及马塞克地面均已遭到破坏,窗户甚至被水泥砌块封堵。直到2018年8月,这起违规改建造成严重损坏的赔偿案才有了最终判决,双方解除房屋租赁合同,承租人赔偿了1020万元。
案件是判了,可被伤害的德邻公寓怎么办呢?当我走到四川北路71号的公寓楼下,抬头仰望,米黄色的高墙,锐利的线条,刺向冷冷的蓝天,从外面看,除了底楼被纸板遮掩着,以及周遭落满灰尘的钢窗,德邻公寓还勉强维持着它旧日的风姿。门口,保安在漫不经心地聊天,玻璃门上已经积满了尘土,已经变得不再透明。德邻公寓的明天,又将走向何方?
(本文节选自《上海文学散步:48位现代文人与上海》)
《上海文学散步:48位现代文人与上海》
蒋 俭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出版
作者:蒋俭
编辑:金久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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