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美女(北城女郎)
一、南城和北城
故乡有一座小城,白墙黑瓦,天高云淡,静静坐落在山间的平坝上。小城的故事,是一曲未央的歌,传唱在妇孺的皓齿朱唇间。是一章久远的诗,踌躇在情郎的笔尖上。
小城的时光寂静平缓,小城的生活恬淡、闲适。尽管老去了山间的流云,憔悴了东往的流水,小城的时光依旧。高天的白云总是缓缓舒卷,而红土地上常年挺立着碧秀的松。
小城的建筑都沿着一条石板路修成, 由于地形,就形成了南北两个区域,人们习惯地称它们为“南城”和“北城”。小城没有任何富矿,没有广阔的经济作物田,因此小城也就几乎没有企业。所以城里的人们大多都靠担任政府、学校以及医院的工作人员而谋生。
小城的居民民族各异,语言百端:民族的,方言的,多样而嘈杂。然而这儿的人们又都通晓一种北方方言的变音,习称小城的地方方言。城里多种花树,与山间的松林遥相呼应,很是美观。南城的流水潺潺,过街走巷奔向长江,北城的白杨叶茂高耸,飒飒可爱。
二、雪夜的哭泣 黄昏时,徜徉在家乡的小路上,和淼情怀哀伤。暮色浓重时,她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来:"小巷弯,路偏远;微风吹,白云展;雨潇潇,天微暗;梦境远,黑夜长。"
冬雪的脚步走遍万水千山。夜里,万家灯火从窗外映出街巷上空纷扬的飘雪。这样的雪通常悲壮而短暂,夜里漫天飞舞,清晨推门望时,却都化为了一汪汪清冽的寒水,只有远山顶上的积雪皑皑如棉。小城里的袅袅暖烟与山间的凄冷白雪对比成趣,甚是可爱。
和淼坐在钨丝烧红的电炉旁,望着窗外的纷扬雪花,她坐着的木凳也因为电炉炙烤,而变的烫手。这样的日子,外面刮着微微的风,空气中升腾着人们呼出的水气,天幕黑压压的,呼吸太多的寒冷空气,让人会变的呼吸沉重,鼻腔和喉管生疼。和淼静静望着窗外,脸上浮现忧郁的神情,眸子里流淌过一段段回忆。两岁大的女儿趴在她的两腿上,两只小手搭着下巴,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也静静望着窗外的雪。和淼用左手一下下不经意地拍打着女儿的脊背。后来,女儿吵着要妈妈唱歌给她听,执拗不过,和淼便缓缓开腔唱道:"在那寂静的夜晚,有一艘月亮船,翘起嘴角弯弯,笑得那么甜……。"女儿静静地望着妈妈开合的唇,聆听着这首歌儿。待和淼唱毕,女儿从下巴抽出手,揽着妈妈的脖颈摇晃着,她嗲声嗲气地求道:"妈妈,妈妈你教我唱歌吧,好不好?"和淼笑盈盈地用前额碰了碰女儿的小额头。说:"念儿乖,等你长大了,妈妈就教你唱,好不好?" 女儿高兴的点头说好,母女俩笑得很甜蜜。
"哐当!"门忽然被踢开了,余大成冒着雪走了进来。他摇摇晃晃的掸着身上的雪片,嘴里骂骂咧咧地:"教啥子婊子唱哩,唱个球!"他带着满身的酒气,进门的同时带进来一阵寒风。念儿赶紧扯着和淼的衣袖躲在妈妈的侧面,小脸吓得苍白。和淼瞪了余大成一眼,没说一句话,赶紧把寒风中吱吱作响的门关上。这不是余大成第一次醉醺醺的回家了,他嘴里呼噜呼噜的喘着粗气,猛地坐在和淼刚才坐的木凳上。他转过肥赘的毛发蜷曲的头,用两只布满血丝的死鱼眼盯着旁边的女儿,随即用两只青筋暴起的爪子掐住女儿的小胳膊一把将她抓起。他用胡子拉碴的脸靠向女儿的小脸,女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他双目一瞪圆,一把就将女儿扔向了墙角,嘴里大骂:"婊子养的!野种!呸!早晓得不认得人,就应该用酒水给你灌死!"在门口的和淼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从地上将女儿抱起。余大成摇晃着站起来,一脚将电炉踢出几步远!不等他过来,和淼就抱着女儿躲进了里间,闩上门阀,任凭余大成在外面翻箱倒柜。她愤愤地诅咒外面那个酒疯子早点被杀被剐!然而终是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三、少女情怀 那是2008 年的秋天,北城的白杨已经零落下漫天的黄叶,秋高气爽的日子,瓦蓝的天幕飘荡着几缕悠闲的云。
那时候,和淼的世界缤纷而绚烂。因为每一天她都能见到心仪的人儿。每一天清晨,她都会早早起来,总是细细地梳洗,甜蜜地去上学。具体地说,她是兴奋于每一天都可以和杨瑞呆在一起,虽然仅仅只有那么一小会儿。每天早晨,她总期待那个面庞清癯,缄默而静静微笑,每笑时,两颊上便会出现浅浅的酒窝的男孩。最让和淼感到幸福的是那些久久浮现在心底的记忆,犹如电影的镜头,一幕幕总是难以忘怀。那次周末绵绵细雨中他为自己撑的花伞;那一次野炊中他为自己弹的吉他;还有,还有那一次依偎在他身后骑着自行车的甜蜜时光……。
那时候和淼只有17岁,喜欢穿着浅蓝色的背带裤,搭配细格子白色T恤,脚尖上依偎着两只低帮软皮靴。她的皮肤白皙,鹅蛋脸上的睫毛很长,弯弯的细眉下是一双灵动多情的眼睛,淡淡的红唇里闭合得整整齐齐的两排海贝似的牙。还有她那乌黑的发髻,如同刚从染缸里捞出的一匹黑布,静静垂在肩头。那时的和淼是学校的校花,蜡一样的美人。
"语言是兜兜转转的迷宫,爱是直指人心的禅。"那时的和淼很爱做梦,而且梦到的都是一些美好的事物,在她的世界里,阳光明媚,山水俊朗,草木芊芊。她总以为自己和杨瑞是前世的修缘,今生的伴侣,命运里注定了他们的相遇、相知与相伴。他们从不畏惧结局,从不担忧爱情是否能够长久,有一天彼此是否都会老去。她幻想不管多少年后:"他依旧是白衣翩翩的少年,而自己依旧是顾盼生辉的红颜。"
直到有一天,这样的梦被碾压得粉碎,梦的碎片成了粉,在秋日的寒风里飞扬……。那一天早晨,老师坐班室里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着西装,蹬着皮鞋。脸上的赘肉横生,头发剪得短而有型,统一梳向脑后。他刚从校长办出来,两眉紧蹙而脸色很难看。他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师办,盛气凌人地与老师们讲话,出来之前还将和淼的班主任训了一通。所有老师都站起来向他点头称"杨局长",由此可知这位就是名声赫赫的杨瑞的父亲杨局长了。在这之前,学校的第四次月考中,杨瑞的成绩退步很大,这引起了他的父亲极大的愤怒。早恋影响了杨瑞的学习的谣言传遍了整个学校,直到进入了杨局长的耳朵。终于,在第二节课下课铃响起不久,就有人来通知惴惴不安的和淼去办公楼。那时,和淼已经料到了会有那么一刻,她原本很紧张,可是那一刻,她竟然天真地想到去说服杨局长相信自己和杨瑞是真心的相爱,他们会在学习上互相帮助,直到高考结束。也许,那一次是她这一辈子最勇敢的一次。
然而,和淼一辈子不能忘记,也不可能忘记那一天杨局长的咆哮,如刀剑一样刺痛人心的侮辱。在那一条楼道里,杨局长大声呵斥前来调和的班主任,指着和淼的笔尖说:"老子们共产党干部有的是钱,躺在树影里数蚂蚁上树,工资也会照发不误!你爹妈呢,背砖抬瓦,挖土犁田挣一辈子吧!我跟你说啊!你不要再来勾引我儿子,他要考不上大学,哼!我会教你怎么做个农民子女哩!"他还说了很多很多,说的唾沫四溅,直到声音沙哑才忿忿离去。和淼不会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到后来她就完全懵了。走出教学楼,她不知道该往哪方?
四、女郎岁月厄鲁创磋当(银石啊雪山) 创卜蹉冷瓷(白鹿啊欢跳)美说及众过(高天啊流云) 果卜笔冷瓷(白鹤啊飞翔)含冒依笔九(金沙啊长江) 依笔卜各给(蜿蜒啊流淌)纳西依古兑(纳西丽江坝) 卜入美恒磋冷瓷(兄弟姐妹啊在欢跳。)—— 纳西族人人耳熟能详的儿歌。
那是2008年的秋天,自去年秋天的事后,初冬时和淼就离开了学校,至今也过了整整一个年头。时值深秋,小城的坝子里以及河谷中衰草遍布,由于太阳高度角变小的缘故,阳光异常微弱,让人慵懒适酣。田间的土路上,细尘随风弥漫,四散飞扬。
和淼离家已经三天了,这期间她饥寒交迫,蓬头垢面。她的下肢颤巍巍的,她神情恍惚,她还喘得很厉害。每挪动几步,就会出虚汗。她感觉两条腿就像两条沉甸甸的充实的麻袋。她晕乎乎的拖着双腿,沉重的迈着步子走在一条陌生的巷子里。在巷子的某一扇木门前,她眼前一黑就向前倒了下去。
等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小的出租房里,睡在一张铺有花白色床单的铁床上。他望着拉起的格子窗外,夕阳染黄了半个天幕。静悄悄的院子里镀满昏黄的余晖。她依稀听到了铁皮水桶的铁鼻子和扁担的铁钩子摩擦时发出的很是悦耳的声响,她由此想起了她九泉之下的父亲。父亲生前也会在每天傍晚挑着铁桶哼着歌儿去井边打水。铁桶、扁担、纳西儿歌,还有那张乐呵呵的笑脸,是和淼对父亲最深的记忆。直到弥留之际,父亲依旧很安详,他前半生做了无私的人民教师,后半生成了扶犁荷锄的农民。 院子里,微风吹动晾衣架上的床单,使其一角向上扬起,和淼忽然想起了自己哭得奄奄一息的母亲。以前,也是在阳光下,母亲用布满老茧的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晾晒的被子。那样的日子如同冬天里的一杯浓郁的咖啡,温馨而难忘。
忽然!门缓缓向内打开来,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年轻的女人踏着踢踏的碎步走了进来。和淼撑着床尽量将上身立起,倚靠在在床头上。 后来,和淼就认识了这个名叫张艳的女人,这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四川女子。她是南城最大的酒吧"雪月风花"的坐台小姐。在外面的日子里,和淼认定张艳是唯一的熟人,也是最信赖的依靠。
黄昏后,端坐镜前,和淼开始梳妆。她现在经张艳的介绍在雪月风花工作。她将额头上的刘海绾向耳际,用木梳轻轻梳长发。之后,她开始用温水和洁面乳洗脸,用毛巾拭干脸上的水,接着,她开始上护肤霜,点在手心,娴熟地涂揉在脸上。然后开始打底粉,再用眼笔修眉,画眼影,涂上腮红。最后,她旋出唇膏涂唇彩。
面部的化妆完毕后,她侧脸戴上耳坠,戴上戏珠子项链。走到门边,从鞋架拿下红色高跟鞋,一只只套在脚上,又从衣架上摘下太阳伞装进手提包里。准备妥当就出门了。风花雪月的建筑很奢华,分为前厅和后厅。后市里分成许多小小的包间。在夜里,这里除了五光十色的玻璃装饰,最多的似乎是酒瓶与喧嚣。酒吧的前厅很大,是一个大大的厅堂。中柱上有一个圆形的彩灯,四面的墙角上也有四个探灯。歌台下是舞池和座席。当五光十色的灯光掠过狂欢的人群,歌台上的话筒架和架子鼓就成了所有的焦点。这就是和淼工作的地方,而半圆形歌台上的主唱就是和淼。
正如当初张艳对和淼说,以和淼的条件,在这条路上一定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和淼凭借妙曼的歌喉,艳丽的外貌,在酒吧红极一时。她的歌声与杨钰莹和卓依婷很相似。因为他每一次开始演唱之前都会简短的自我介绍,说自己来自北城,加之酒吧为了招揽顾客,贴出了"当红女郞"的海报。渐渐的"北城女郎"的名声就响彻了全城。在娱乐活动极其匮乏的小城,当红歌女会家喻户晓,一时间,和淼成了万千男人的理想情人。和淼甚至几次三番受到骚扰,因此也搬过几次住所。就在那些岁月里,和淼不仅衣食无忧,甚至收入颇丰。自父亲去世后,她很少回家,偶尔回去看望总是抱恙的母亲。在那些日子,她前呼后拥,穿金戴银。
也许美对女人是一种附加,就像格律对诗词也是一种附加,律诗难做,美人难为。做得好,惊天动地。做不好,黄花委地。
五、镜中的容颜 一夜风雪,本以为会使小城银装素裹。醒来推窗,才发现只有呼啸凛冽的寒风,萧索的秋树,遍地的水洼。
天明以后,和淼从里间走出来,她将地上东歪西倒的桌椅一一扶起,又拾起散落的物品。房门大开着,折腾了半宿,余大成早已不知去向。和淼步履沉重,她缓缓走到开了裂的镜前,在那里面,她看到了一张憔悴苍老的容颜,那张脸粗糙起皱,雀斑遍布,两腮逡裂,红肿。曾经白皙细腻的脖颈已变的黝黑。头发发黄,分叉。 单薄的褪了色的上衣又皱又小。当与镜子中的那一双蓄满哀伤的眼四目相对时,和淼似乎在其中看到了自己高亢和低落起伏跌宕的人生。
有时候,和淼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此的造化弄人。在雪月风花一举成名后,本来已经过上了衣食无虞的日子,可是,是怎样的不幸,又让她遭遇那样的捉弄。要不是杨局长在舞厅对自己许下海誓山盟,要不是她自己天真的以为杨局长真的会养她一辈子,也许如今,自己又是另一番模样,至少不会一无所有,又委身一个酒鬼。每天心惊胆颤地过日子,每天饱受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 当杨局长将银行卡洒脱地递给自己时,她忘记了曾经那些痛彻心扉的侮辱,她幻想自己成为贤妻良母的日子,可以无微不至的关心丈夫和孩子的冷暖。 然而,当反腐的噩耗传来的那一刻,他的心凉了,当杨局长夫人当街摔她耳光时,她彻底死了心。还有,还有法院的每一次传唤,都让她如赴刑场,多少次以泪洗面后,她已经不会哭了,欲哭无泪了。自己已是千夫所指,难逃娼名。
寒风吹过窗台,远远的巷子深处传来发廊里的歌:"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像是陷入催眠的距离,我已开始昏迷不醒……,不过一张明信片而已,我已让它走进下个轮回里!"那是如此的贴切,恰如人生,恰如人生一样的凄凉,一样的哀伤。她想,人生或许本来就是一个悲剧,再多的苦痛,自己已难以忍受,再多的努力对于安生也是于事无补,而安稳的生活本就虚妄,本就遥遥无期。只好,只好寄希望于来生。一滴浑浊的泪滴落在桌面上,和淼忽然想放声哭泣,却怎么也没哭出声,她想唱一支喑哑的歌,却哽咽而失声。泪眼模糊地,她摇晃着挺起身子,泪珠滚滚而下,啜泣让她呼吸沉重,上身也不停的颤抖。
隆冬的清晨静极了,静的死寂,静的异常可怕。桌上的刀寒光闪闪,恰如冰封初化的寒水。当它划过手腕,滚烫的殷红的鲜血顺着掌心滚滚而下,染红了白色的刀刃,染红了灰色的裤腿,又溅落在地上,染红了白色的鞋帮。久久......,和淼已经意识模糊,她渐渐垂下了腰,接着,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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