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传来的唢呐声(记忆中故乡的唢呐声)
文/孟泽辉 辛丑年农历十月初八
唢呐,中国民间最古老的乐器之一。儿时,巴掌大的小镇只要苍凉的唢呐声响起,便知又一颗流星殒落。高昂声中透出凄凉的音符,把人的心揪着一紧一紧地发麻。于是,总认为唢呐与死亡,恐惧,悲愤,眼泪息息相关。在“三教九流”中,吹唢呐的艺人属“下九流”堆里的, 故乡俗称“鼓匠”。正因为这样,唢呐很少有机会登上大雅之堂,它不属于阳春白雪,属于下里巴人。
在故乡办喜事(俗称红事)极少有唢呐助兴,办丧事(俗称白事)却少不了唢呐寄托哀思,是白事仪式的一部分。白事雇佣鼓匠,多在不起眼旯旮里搭棚,俗称“鼓匠棚”,吹奏、吃饭、休息集于一棚。民间往往把鼓匠,与阴阳巫神归纳为一类。过去 ,眼睛有残疾的男孩子,十来岁时父母便花钱托人送到鼓匠班子里学吹唢呐,师傅虽然看不见,但也要举行一个接纳仪式,他伸出双手抚摸孩子塌陷的眼窝,即表示接纳,孩子跪地磕头,认了师傅,便有碗饭吃。唢呐吹奏时,鼓匠往往鼓起腮帮子,两眼紧闭 ,因此,被人们误认为鼓匠都是没眼的,民间就有了“瞎鼓匠”之称,但说的不是“瞎吹”,而是指“瞎眼”。
在故乡,过去娶媳妇迎亲(红事)唢呐多吹传统民间音乐《抬花轿》,吹鼓手一边吹一边还模仿抬花轿的动作、行走、运动状态 ,那个欢乐场面哟!真真吹出了红火,吹出了喜庆,吹出了高潮;还有那《百鸟朝凤》《迎亲路上》《迎送调》等,以热情欢快的旋律,把民间百姓婚嫁的喜庆洒满一路。更有好戏看得是,路上迎亲两队相遇,吹鼓手各显绝活,互不示弱,都想把对方压倒。那高亢浑厚的旋律,穿透广袤的原野,感染了阡陌纵横,声浪滚滚的唢呐声,犹如倾诉故乡的风土人情,倾诉故乡美好生活的希望,听着……听着……质朴粗犷的农人笑弯了嘴,陶醉了心。
在故乡,谁家老人仙逝,按照风俗习惯,都要请来鼓匠,在离灵棚不远处搭起“鼓匠棚”,坐夜吹奏,俗称“安鼓”,直至丧事(白事)结束。老人在世一生,尝遍人间酸甜苦辣,这撒手西去的解脱,带走了他终生未了的心愿,也带走了家人日日夜夜的牵挂,一张苫面纸把他和家人阴阳两隔。一曲《苦伶仃》,儿女在凄凄哀哀的唢呐声中与亲人作最后的告别;再曲《哭皇天》在其凄婉哀怨声中追思亲人的养育之恩,孝子涕泪嚎啕,听者黯然神伤。
在故乡,无论春夏,还是秋冬,只要有人离世,就有苍凉哀怨的唢呐声响起。声泪同悲奠亡灵,哀曲阵阵诉心声,那悠扬悲伤、如泣如诉的唢呐声吹落了夕阳,吹散了星星,把整个小镇都吹哭了。鼓匠只要吹起悲哀的乐曲,便进入状态,忘记了寒风的凛冽,忘记了炎日的暴晒,白天孝子好友吊唁烧纸的吹奏,夜晚报庙游街撒路灯的吹奏,起灵出殡下葬不绝于耳的吹奏,至谢世人安葬于黄土下,收起唢呐,方告结束。从那种忘我的情节中回到现实,说说心事,也为主人失去亲人而悲伤。
尽管唢呐与人们的生活联系如此密切, 鼓匠的社会地位却很低,甚至受到人们的歧视。然而,唢呐向天空敞开嗓子,九曲柔肠,委婉诉说着一个民族悠久的历史和尘世间的一切。泣过血,流过泪,写满了无数的喜悦和悲伤,将5000年的文明表达得淋漓尽致。唢呐,你站在东方的高度,发出黄土地的呐喊,把农人躬耕姿态,吹进太阳的视线;把人间的苦辣酸甜,吹给村头的老榆树,吹给无语的乡村,这就是唢呐的魅力。
在不幸的日子里,唢呐吹得人悲伤,吹的人落泪,以滴血的嗓音吹出悲愤和忧伤,催促儿女们扑向黄土堆,捶胸顿足,仰天哀叹。故乡那熟悉的土地,凸凹起伏的丘陵山川都是饱满生动的音区,大自然的景色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一个个熟悉的音符,信手拈来,便是一曲,把他们的感受完整地演绎出来,这就是鼓匠们匠心独具的杰作。多少脍炙人口的民间传统乐曲,在鼓腮凸帮的鼓匠口中久吹不衰,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文化气息,已融入到人们的骨髓。
唢呐活跃在民间,是典型的草根艺术,有它独特的生存方式。在西洋乐队冲击打压下,鼓匠班子不得不断增加新的元素,架子鼓、电子琴、萨克斯等,尽管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唢呐依然是这个队伍中的主旋律。“我要你哭,我要你笑,我要你又笑又哭”,我觉得这就是故乡的唢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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