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特点及艺术性(哥特飞升与浪漫主义)
巴黎市民在火光和歌声中为巴黎圣母院祈祷的画面更像是告别。新闻安慰大众说她几经损毁,但每次都能重新出现在巴黎的天际线,如维克多·雨果所描述的“在铜色夜空中比鲨鱼齿更犬牙交错”。
火灾发生时,一亿五千万欧元的巴黎圣母院十年修复计划正在进行中,修复团队SOCRA公司在火灾前恰好取下尖塔上的青铜雕像以便修复。然而专家技师奥利维尔·鲍姆加特纳告诉《纽约客》的记者劳伦·科林斯,他不确定“我们对巴黎圣母院再次焕发青春的努力是否会毁了她”。
2000年完成主立面清洗后,巴黎圣母院的衰老速度依然远远超过修复所能及。火灾中坍塌的尖塔已经像粉笔一样脆,尖顶腐蚀如燃烧的蜡烛;飞扶壁快要不堪重负,下面堆满换下的石料,像一堆石头的墓塚。PVC排水管和胶合板部分取代原有部件,教堂的木质结构在水的侵蚀下摇摇欲坠。
所有关于巴黎圣母院的一切都在往尘埃里掉落,与她的建造之初恰好相反。
肋拱是哥特式建筑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本杰明·穆栋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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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是伟大的几何学家。”对中世纪的人来说,几何是神圣的行为,比例的和谐来自神的旨意。柏拉图一本名为《蒂迈欧篇》(Timaeus)的书认为“整个宇宙能够解释为一种可测量的和谐形式”。
上帝没有形象,如何感知?圣德尼修道院(Basilique Saint-Denis)的院长苏热(Suger)创造性地把绝对的美与上帝联系在一起,宣称“我们只能通过珍贵与美的事物作用于我们感觉的效果,来逐渐理解一种绝对的美,美就是上帝”。
这位修道院长被认为至少是引进,也可能是创造了哥特式建筑风格。圣德尼修道院至今仍保存了一些他亲手所绘的玫瑰花窗。哥特式建筑颠覆了建筑的基本理念,“明亮是弥漫着新光线的高贵大厦”。
巴黎圣母院两百年的漫长建造时期(1163年教皇亚历山大三世放下第一块石头——14世纪完成教堂主体结构),正逢哥特式建筑和圣母崇拜由诞生至蓬勃发展,也是巴黎贸易繁荣,跃升为新的欧洲力量中心之时。
在此之前,基督教教堂追随旧的罗马式大教堂基础,遵循重力原则牢牢生长在土地上。石材的特质被充分利用——坚固、昏暗、恒久。
但哥特式试图挣脱地球引力和材料的限制,做出向天空飞翔的努力。集柱式的门柱切割出一方与世俗生活截然不同的空间,它们被无限地拉长,直达拱顶和尖角拱门。
沉重的石头失去重量,对鸟类着迷的中世纪欧洲人希望证明人类的精神亦能无重量地飞升,像鸟一样无视重力,或至少能自由移动。这一人类长久的愿望,要一直到工业革命发生,火车旅行普及之后才开始大规模实现。
教堂设计之初,沉重的屋顶需要坚固的墙体支撑,窗户可以达到的尺寸和面积非常有限,允许进入室内的光线寥寥无几。
哥特式建筑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肋拱被运用到设计中,交叉肋拱的运用则进一步扩大了建筑的规模。通过在交叉肋拱上建造交叉尖券,把肋拱的承重转移到尖券上,穹窿四角的重量便可以由此承载。支撑墙体需要承载的重量减少后,更多的窗户登场了。
1300年代,最早使用飞扶壁的Jean Ravy为巴黎圣母院带来这项革新技术。由于交叉尖券不但施加向下的压力,还向侧面施加强大的推力,对墙体的坚固程度有了更高的要求。飞扶壁(穹窿基石到侧廊扶垛的外围拱)成功地将侧推力转移到建筑物的外部和基部,帮助分担屋顶和墙壁的重量,使圣母院内部看不见任何支撑的痕迹。
原先昏昏沉沉的罗曼式室内结构被无需墙体分割的巨大空间替代,光线流转,一切宛如天成,高耸的空间仿佛由非人的力量拔地而起。
亚眠大教堂飞扶壁的变化。 本杰明·穆栋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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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画的诞生是哥特式艺术的另一个飞跃。当苏热引进彩色玻璃画,将原先是坚固墙体的部分大量替换成玻璃,整个建筑犹如脱胎换骨。更轻的拱顶,更薄的墙体,更大的空间还只是物理层面的改变,更重要的是光线被引进了。教徒能得到的不再是壁画带来的偏理性教诲和感召,他们直接感受到近乎神秘主义的心灵震颤。
在这之前的文学、艺术和建筑作品中,光似乎不在人们的考虑范畴内。中世纪的画师细心描绘一朵花、一只鸟、一头走兽、一个人,当总是孤立地看待事物,很少描绘整片场景,光线在其中缺失。
作为哥特建筑之眼的彩色玻璃画却完全是光线的游戏。当人们进入这个超然的空间,颤抖的光线极易令人产生踏入天国的幻觉。这种灵魂升华引发沉思的效果是壁画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圣德尼修道院里的玫瑰花窗。 Diliff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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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主教莫里斯·德·苏利(Maurice de Sully)建造巴黎圣母院的初衷是欲与圣德尼修道院媲美。他目睹了12世纪这座哥特式早期杰作的诞生,艳羡其先锋的尖拱、肋拱和飞扶壁设计,决定在巴黎的心脏建一座献给圣母的教堂。
改建于1140-1144年的圣德尼修道院与巴黎圣母院的开工时间相去不远,但其中发生了一个显著的变化。圣德尼的纪念对象是一位古怪甚至恐怖的圣徒,这位被斩首的圣徒手捧自己的脑袋奔跑数公里后才倒下,位于巴黎北郊的圣德尼修道院据说就建在他的倒地处。
巴黎圣母院的奉献对象是圣母,但要知道圣母崇拜并非与基督教伴生。第一例出现的圣母子崇拜是在圣德尼修道院的着色木雕,时间大约为1130年。
在沙特尔教堂之前,大的罗马式教堂奉献给各种各样的圣徒,从圣塞尔尼、圣艾蒂安、圣拉撒路、圣德尼到圣抹大拉的玛利亚,唯独没有圣母。
圣德尼修道院的纪念对象是一位古怪甚至恐怖的圣徒——圣德尼。图为巴黎圣母院的圣德尼雕像。 Thesupermat 图
沙特尔教堂之后,法国最伟大的教堂突然之间纷纷成为献给圣母的礼物,为什么?
没有唯一确定的理由,但十字军东征返乡的骑士贡献了一部分原因。残酷战斗和长期离乡让骑士们体会到一种与自身不同的女性特质,即温顺、同情、奉献,象征家庭和抚育。
女性崇拜也可能来自十字军远征的东方,骑士们带入基督教西方的还有阿拉伯建筑中的尖顶券。在伊斯兰世界的波斯文学中,女性早已是崇拜的对象,受到极度恭维。
十字军带来的另一个副作用还催生了对高贵爱情和冒险行径混杂的渴望。当中世纪的城堡领主外出时(可能去参加东征),流浪骑士来拜访作为城堡主人的领主妻子,行封建社会的效忠之礼,难免不会演化为几位骑士“围攻”一位高贵的女士,竞相得到其青睐的场景。
中世纪的婚姻与爱情无关,骑士的追逐显然更接近爱情。
哥特式的高贵爱情引人神往,这一点从它与骑士精神崇尚的传奇在词源上的接近可见一斑。“传奇”——Romance,“传奇的”——Romantic,“浪漫主义”——Romanticism,这三个词与“罗马特征”——Romanesque来自同一词根,共享旅途、守夜、符咒、祭礼与高贵的爱情。
1831年,临近毁灭命运的巴黎圣母院因为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免遭厄运,这很可能是“传奇”和“浪漫主义”对它的最后一次拯救。
(参考书目:《文明》——肯尼斯·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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