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最著名的画家排名(他是清代横跨诗书画三界的怪才)
清朝康乾年间,江湖流传:扬州书画界有八怪,板桥数第一。
此板桥姓郑,本名郑燮,板桥为号。父亲当了一辈子私塾先生,从《尚书》里精挑细选出这个名字给他,是希望他能光耀门楣、一生平顺。
可郑板桥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一生都在恣意追求怒放的生命,没少尝人间风雨。
只是父子俩都没想到,也正是凭借着顽韧不变的特立独行,他一不小心就荣登了“怪咖之首”,并以“诗书画三绝”成功实现了光耀门楣,还收获了一大批民间粉丝。
“一人有一体,我有板桥体”
“该吃饭了,我都热了三遍了!”
夜渐深,江苏兴化的一所破落小院里,郑板桥还在挑灯练字。妻子徐氏心疼又按捺不住怒火。
结了婚的郑板桥学业更用功了。尤其是在书法方面,一练起来就没完没了。人家顶多废寝忘食,他直接练字练到了“被底”。
这一天,他又练字到很晚才睡。躺在被窝还在用手在身上写字。
最近他感觉自己已经陷在瓶颈了,于是苦思冥想如何改进自己的笔法走势。
床铺逼仄,他划着划着,不自觉划到了妻子身上,妻子痒得一把丢开他的手,嗔怪道:
“你真是练字练魔怔了,干嘛划到别人身上,不知道人各有体吗?!”
“人各有体?”郑板桥猛地灵光一闪,忽地坐起,惊得妻子赶紧起来摸他的额头测试温度。
“哈哈是啊,我天天临摹前辈们的大作,其实他们也是各自有各自的风格的。我的书法要想有所突破,自然也得‘自有一体’呀!多谢贤内助点化!”
妻子听闻大松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
至此以后,他在与亲友的书信往来中开始尝试一种新的笔法——将“汉八分”(隶书的一种)与楷书结合,再融入行书、草书的酣畅笔意,偶尔还用点篆体点缀。
朋友说他所创字体又怪又丑,还有人指责这是“野狐禅”。他却戏称自己的书法是“六分半书”,如银河见天,湖珠溅地,亦庄亦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在画中融入书法,如“乱石铺街”,又在书法中融入竹兰笔法,肥瘦相间 ,错落有致。
日日临池把墨研,何曾粉黛去争妍。
要知画法通书法,兰竹如同草隶然。
——《题竹兰诗》
他的人生一大突破,正是从“板桥体”开始。
一生只画兰、竹、石
又到了一个寒风凛冽的岁暮,在艺术和学业上进展不少的郑板桥生活越来越穷困。他在诗里写道:
琐事家贫日万端,破裘虽补不禁寒。
瓶中白水供先祀,窗外梅花当早餐。
他决定出去闯闯了。
当时流传“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很多盐商在扬州购买庭院并且附庸风雅,对字画的需求量巨大。
郑板桥觉得这是个机会。
不少有点艺术细胞的奇奇怪怪人都聚集到这里,预备大展笔墨。
比如画风奇特古朴的金农、喜欢用左手创奇画的高凤翰等等。这群人时不时就聚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切磋下技艺。
人以类聚,郑板桥与他们一拍即合。
他的加入,让这个没有正式出道的组合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创“掀天接地之文,震电惊雷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
只是卖画哪有那么容易,郑板桥生活还是没有明显起色,他又接连遭遇了命运的风霜。父亲病故、幼子夭折、妻子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一度陷入灰暗。
还好,他爱竹,亦学会了竹子一般的韧劲。
他把心思更多地投入到了创作中,给自己的艺术前途设定了更具体的发展目标,那就是“专”和“简”。
他决心用一生专研兰、竹、石,且只画这三样。而且他的画一般只有几竿竹、一块石、几笔兰。
他认为只有这几类的气节才与他清高自持、倔强不驯、经历狂风而屹立不倒的性格相吻合。
雍正十年(1732年),四十岁的郑板桥终于考中了举人。乾隆元年(1736年) ,历经三个王朝的郑板桥又终于又考中了进士。
新官上任先凿墙
他的官运来的有点晚。
转眼间,郑板桥就奔五了。别人都在考虑退居二线准备颐养天年了,他却骑着一头小毛驴正式开启了12年的宦海生涯。
乾隆七年(1742年),那是一个和煦的春天,郑板桥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曹州府管辖的范县(今属河南)。
这里交通闭塞,物产匮乏,自然远远比不上京城和扬州,倒是僻静得别有一番安适感。
他的身份是县太爷。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没点火,倒是做了一件惊掉人下巴的事——凿墙。
凿墙的通告一发,县里的百姓们便兴奋地敲锣打鼓奔走相告:“上面新来一个怪老爷,要凿县衙的墙,大家快去看看吧!”
不少老人都表示闻所未闻,不晓得他要搞些什么鬼。大家纷纷丢下手上的活赶到县衙。
果然一群衙役在那叮叮咣咣,县衙的墙壁已经被凿穿了好些窟窿。
这个没有任何为官经验的官场小白,倒是一出场就创了个万人空巷的记录。
“我知道自古以来,官场的空气就污浊不堪,百姓又不知道里面在干些什么龌龊勾当。
老夫我又非得要时时有清风拂面才舒坦,不如凿开墙透透气。况且我做事喜欢摆在明面上,欢迎大家一起来监督!”
在场百姓无不称奇叫好!
爱民,他是真心的,尤其是对于农民,他的观念在当时来说可谓十分先锋。
他有个表弟与其来往密切。他在《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里直言:“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
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
正因为如此,他画兰竹的出发点也是“用以慰天下之劳人。”
一枝一叶总关情
乾隆1746年春,郑板桥被调往潍县(渤海之滨)接了一个烂摊子。
海水倒灌、疫灾、饥荒接连,眼看饿殍遍野,郑板桥心痛不已。
“开仓赈灾!”
身边人无不惊得一个踉跄。“哪有这样当官的,还要不要前程的!”
要知道,在当时,开仓赈灾这等大事必须经过层层审批,可是郑板桥深知形势不等人。直接冒着风险先救人。
不仅如此,他还带头捐出自己的养廉银并责令富户轮流舍粥供饥民糊口。
时任山东巡抚向郑板桥索画,面对潍县的境况,他哪有心思歌功颂德呢。
于是他先用浓墨画了一枝傲然挺立之竹,又画了几支可怜的幼竹,似有求助之意。沉思片刻,他赶紧又题诗一首:
《墨竹图题诗》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在文字狱盛行的年代,他的一腔爱民热血,总是毫无顾忌地捧出来,也正因为如此,老百姓对他多有敬仰。
1753年,郑板桥的仕途最终因为他的耿直怼上而彻底画上了句号。走的时候,他甩甩两袖清风,依旧骑着小毛驴离去。
不过这一次,百姓带着手头仅有的蔬果、茶酒,送了他一程又一程。他感慨不已,在驴背上铺上纸,留下一首竹诗相赠:
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我的画,不是你想买就能买”
被免职还乡,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扬州,已经声名远播的他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寄居寺庙的落魄青年了。求画者络绎不绝。
已过了花甲之年的他又出了一个怪招。一天,他在一次酒席让书童打开一幅字。
“以后想买画的人,请先看看这啊!绝对童叟无欺,价格不二!”
只见那副风清骨俊的字上写着:
大幅六两;
中幅四两;
小幅二两;
条幅对联一两;
扇子斗方五钱。
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账。年老神倦,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言也。
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
任渠语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
乾隆己卯,拙公和尚属书谢客。——板桥郑燮
在座皆哗然。有人赞许,有人诋毁,有人暗暗抄录。
毕竟在多数人心中,书画乃雅事一件,依照传统,文人都总是羞于谈钱。
像他这般明明白白把“钱”摆在明面上,还点点滴滴讲得如此直率实在惊世骇俗。
这份《润格》简直就是书画广告界的先驱,用幽默诙谐展示了作者卓然特例的人格。要说俗极俗,说雅又极雅,更高明在于它还明里暗里打了太多伪君子的脸。
而且,郑板桥的任性并没有随着年岁增长有所收敛。
想求画?你得按照润格买是一方面,卖不卖又是另一方面。
他给自己定了三不卖的规矩:
达官贵人不卖;
钱够花时不卖;
老子不高兴不喜欢不卖;
阮元《广陵诗事》还有记载,郑板桥出外卖字画时常备大布袋一只,将卖的钱都装进袋中。若遇贫苦的老人、妇婴,他便慷慨解囊,有时索性袋空为止。
也正因为如此,民间都爱这位怪人郑板桥。
沈从文曾经说过:我崇拜朝气,欢喜自由,赞美胆量大的,精力强的。一个人行为或精神上有朝气,不在小利小害上打算计较,不拘泥于物质攫取与人世毁誉;
它能硬起脊梁,笔直走他要走的道路,我爱这种人也尊敬这种人。这种人也许野一点,粗一点,但一切伟大事业伟大作品就只这类人有份。
他不能避免失败,他失败了能再干。他容易跌倒,但在跌倒以后仍然即可以爬起。
郑板桥正是这样一个人,他的人生充满了自由与朝气,他怪,却怪得可爱;他屡次遭遇狂风暴雨,却仍然会重新爬起来。他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星星,指引着我们在循规蹈矩的舒适区中,鼓起一份跳脱出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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